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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掀摊 (2)

“你俩说,那些人里面,能不能看出那个贯耳瓶是假货呢?”刚走到墙根,冷涟就急急地问道。

“还真难说,贯耳瓶是假得不能再假了,为这样的贯耳瓶争论辩驳的人,通常都是些新手,都是些刚开始玩收藏的人。稍微有点儿经验的藏家也不会在这样的假货上浪费时间。大家都明白,虽然官窑瓷器相对存世量较大,可决计不会摆在这样的小摊上来出售哥窑贯耳瓶,摊主若是真有贯耳瓶,那就甭卖了,十元一次拿在手里把玩几分钟,那排队的能从洛阳排到郑州去。你看瓶子旁边地上的旧报纸,那是用来包裹哥窑贯耳瓶的,若瓶子是真的,怕是那报纸都能卖个好价钱。”

“我觉得也是,现在古玩市场上,什么官哥汝定钧,唐秘色元青花什么的,只要见到这些瓷器,绕弯走就是了,正眼都别去看一眼。”孔慧娴笑道。

“嗯,只有这样了。收藏和鉴定不一样,鉴定靠经验和细心,收藏靠冷静和心境。收藏者和收藏家的区别在于心境,而不是财力和其他的一些资源渠道。收藏家懂得什么时候该冷静,而收藏者却不易把握。就像那几个刚开始收藏的人一样,买一大堆介绍古玩介绍瓷器的书籍看了几遍,知道了官哥汝定钧这些名窑,也看熟了书上的照片,猛地在古玩市场里见到小贩从一团旧报纸里拿出来一件官窑贯耳瓶,再听小贩编个故事,心立刻狂跳,想着是不是自己要捡漏了。刚入门的收藏者与收藏家的不同之处在于,收藏家不指望着捡漏,收藏者时刻准备着捡漏……啊,他们真要买呀?”

官窑贯耳瓶旁边有一个穿竖条纹衬衣的人,大热天的领口袖口上的纽扣扣得工工整整,伸手在西裤兜里掏出钱夹,几张钞票抽出来又塞了回去,握着钱夹跟摊主又是一番讨价还价。

“也可能人家买得很便宜呀,给的就是仿品的价钱。买回去插束花或是送朋友都行呀。”冷涟望着那人,跺了跺脚说道。

“好像不是,那个贯耳瓶做过旧,瓶子不值钱,做旧的手艺值钱,看那人拿出来好几张一百的钞票,那就不是工艺品的价格了。”

“我过去看看……”冷涟说着,便朝那摊前走去,快走到摊前时,见那人从钱夹里又抽出来几张钞票,一手抱起贯耳瓶,一手握着钱正准备递给小贩。

冷涟急跑几步,跑到那人身边喊道:“等等,等等,这瓶子不能买。”

“咋不能买了?”那人抱紧瓶子往怀里搂了一下才问冷涟。

“这瓶子是假的!绝对是假的。买了你就后悔去吧。”冷涟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钱,至少有七八张。

“我,我也有点儿吃不准呢,可看这贯耳瓶上的紫口铁足,冰裂纹,还有这三道弦纹,不像是仿制的。”穿衬衣的男子见冷涟真诚地替自己着急,犹豫了一下,凑近冷涟小声说道。

“废话,既然是仿制,那就是照着哥窑的特征去仿制,别买了,假的。”

“我说这姑娘,你凭啥就说这瓶子是仿制了,这是俺的一个朋友要出国,这瓶子海关不让带出去,送朋友吧又舍不得,才把这瓶子放在俺摊上代卖的。俺朋友可是要出国的人了,马上就成华侨了,还用得着拿个新瓶子过来蒙同胞吗。我瞅着你这丫头怎么像诚心来找事儿的呀,瓶子你还没看,开口就说是仿制的,这瓶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不看都能认出来?”

“你,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是你怎么说话呢,你凭啥就说是仿制的,你凭啥呀?是不是见我朋友要出国了,你眼红嫉妒呀,给你指条道,买张火车票去广州,广州好多黑人呢,找个黑人嫁了吧,兴许也有机会出国去婆家住几天。”

穿衬衣的男子见摊主站起来大吼着,就劝冷涟少说几句。

冷涟听那摊主出言不逊,实在是忍无可忍,伸手从衬衣男手里夺过贯耳瓶,“啪”的一声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瓷裂声响起,瓷片四处迸射,周围好远的人都能听到,转头都朝着这边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边看边朝着这边围拢过来。林浩和孔慧娴赶过来正欲阻止冷涟时,已经晚了,溅起来的瓷片正好打到了裤腿上。

那摊主愣了,见过买了仿品找上来退钱的人,还没见过在摊前摔瓷器的人,真没见过!愣了一会儿,才咬牙吼道:“你个小丫头,我看你是欠揍。”说着便握着拳头从摊后朝冷涟走来。

衬衣男急忙跑过去拦住那摊主,连说,算我的,算我的,她从我手里接过去的,不是冲着你,不是冲着你。

那摊主见林浩和孔慧娴走到了冷涟身边,像是一伙儿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也就不再朝前走,任凭衬衣男拦着自己,朝冷涟吼道:“告诉你,今儿个要不是你从别人手里接过去的,瞧俺怎么收拾你个小贱货,算你个小骚货走运。”

冷涟听了这话,气得脸都发白了,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林浩从身边朝摊主走了过去,走到摊前,俯身从摊上提起一个一尺多高的钧窑出戟尊,举过头顶,对准摊上的一堆瓷器狠狠地砸了下去。

哗啦啦一阵瓷鸣,摊上的瓷器碎的碎,滚的滚,一个小摊霎时间变成一堆狼藉。

小摊摊主的脸扭曲抽搐着,像是秋风瑟瑟中坟堆儿上扭动的荒草丛。

林浩拍了拍手,走近摊主:“她就是这样把你的摊子给砸了,你也不能粗口侮辱一个女孩。是男人,就别对女人污言秽语。”

周围的人都愣着,都没说话,从远处跑来挤着看热闹的人也踮着脚尖,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古玩商店里的店主们隔着窗户望着人群,谁都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听都没听说过会有人在古玩市场里把一摊瓷器给砸没了。

更别说这个摆小摊的摊主了。他嘴唇抖抖地哆嗦,心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掏出钱夹,林浩抽出钱来,数了两千元塞到了摊主手中:“收拾收拾早点儿回家吧。”

“这,就这点儿……这点儿钱哪里够呀,我这摊上的瓷器价值,价值至少几十万。”摊主本来心底犯虚,不知道林浩什么来头,有闲钱买古玩的人,真要较真起来,自己通常都惹不起。可林浩数了两千元钱塞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立刻变了心思,这小子若真是有后台有来路的人,能赔给自己两千元钱吗?自己不给他赔礼道歉就算烧高香了。这小子肯定是见自己和那个女孩拌嘴,他才站出来在女孩子面前充英雄好汉,肯定是这样,奶奶个熊,你小子搞对象砸老子的摊子,老子今儿非得好好地讹你一笔不可。

“你这不是讹人吗?”孔慧娴也不依了,操着洛阳口音说道。

“还几十万,都是蒙人的假货,还值几十万,你做梦去吧。”冷涟指着摊主说道,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不知道是冲着摊主冷笑,还是见林浩护着自己砸了别人的摊子高兴地笑。

“这碎了的都是老瓷器呢,俺的娘,俺那钧窑鼓钉洗呀,蚯蚓走泥纹的呀,大家看看这芝麻酱釉呀,博物馆里也没这么香醇的芝麻酱釉呀,大家看看这龟裙,色多正呀,俺的娘呀,俺这是六号的洗呀,一般的博物馆里都没有六号洗呢……完了,完了,俺的宝贝啊,俺的汝窑盘呀,俺这可是正宗的芝麻三钉螃爪开片呀,大家看看呀,这可是香灰胎天青釉呀,完了,俺的娘,这汝窑盘是俺用三套跃层楼房换来的呀,就这样碎了呀,俺的娘呀,俺的三套楼房呀……呀,呀,呀,这个影青玉壶春瓶也碎了呀,完了,大家看看这多揪心呀,这可是元朝景德镇的影青瓷呀,大家看看呀,这可是凸花镶字的影青玉壶春呀,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这八个字就值八十万呀,这都是贴在胎上的字呀,这可是俺用养老的钱换来的呀,俺的娘呀……俺要死了,俺要死了,俺的雪花蓝笔洗呀,这可是俺的命根子呀,这可是宣德笔洗呀,有款的呀,大家看看呀,雪花蓝釉呀,宣德呀,俺的娘呀……”

“你娘来了,别号了。”冷涟见那摊主蹲在地上用手刨来拣去的,拿起一个瓷片就鬼哭狼嚎似的大叫一番,复又低头在地上挑选瓷片,甚是滑稽,忍不住开口说道。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好笑,竟然掩齿笑出声来。

那摊主忽见冷涟居然笑,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明显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又不踏实了,扭头看准了一块没瓷片的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抱头痛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嚷嚷:“这可是俺一辈子……一辈子的家当呀……你们三个活祖宗,干脆杀了我吧……我不能活了……俺整整一辈子的家当……里面还有朋友的,亲戚的,还有祖传的呀……要是我一个人的我一头撞死也就行了,可我亲戚朋友的老瓷器可怎么跟人家交代呀……”

林浩蹲身下去,蹲在摊主面前,掏出手机跟摊主说道:“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我帮你打110报警,然后咱们把你这些老瓷器拿走去鉴定,若是真的,我该赔多少赔多少,一分都少不了你的。二,赶紧起来把瓷片收拾收拾扔到外边垃圾箱里,大家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明天继续来摆摊,我们来给你捧场,说不定还会送个花篮祝贺你重新开张。”

“……你,你也不能用这两千元就把我给打发了吧,我里边真的有老瓷。”摊主察言观色,觉得林浩不像是在唬自己,这小伙子的眼睛咋像那天青釉呢。

“够了,两千元足够了,从洛阳到许昌,来回车费算两百元,剩下的一千八百元能在许昌买一大堆瓷器了。”

“……什么许昌呀,俺从来没去过许昌。”

“没去过呀,那我现在告诉你,许昌有个大仿品市场,每逢星期二开市,全国各地的古玩商贩都去那里进货,连香港、台湾、新加坡、澳门的古玩商人都慕名去那里进货。以前是河南的仿品圣地,现在已经快跃身成为中国的三大仿品圣地了。你拿着这一千八百元去进货吧,进的货尽量搭配着点儿,磁州窑剔刻花瓷器仿得蛮不错的,给你推荐一下,钧窑一至十号,要多少有多少,都是成套的,绝对不会少了你的六号,你要有喜欢的球员,他背后是多少号你可以定制多少号,世界杯的时候你的摊前一定火暴。南朝的青釉虎子也不错,可乱真,隋朝的白釉钱仓你不妨多进几个,做生意都喜欢这玩意儿,不做生意的更喜欢。越窑的海棠碗莲花碗你必须进几个,我看你这摊上就没有越窑,那不行,不能把越窑给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