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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越南菜馆 (2)

西门云高淡淡笑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之所以我们以前要囤积古玩等着涨价,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培养一批顶级的仿制技师,光是瓷器这一项,拉坯利坯做图施釉支烧开窑,没有十几年的时间熬不成好手,只是好手还远远不够,全国各地的窑场里的好手很多,但大都是烧瓷的匠人,我们需要培养的是真正能理解瓷内涵的艺术家。我们甚至为此建立了专门的学校,经常请世界各地的陶瓷专家和艺术家到学校讲课,而这单单只是瓷器这一项而已,其他诸如铜器、书画、玉器、木器、金银漆器杂项等等,全都是这样。这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金钱。可以这样说,我们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大师,这些大师的天赋被我们提供的金钱、时间和文化氛围彻底地激发出来。

“仿品仿制得够火候,有神韵了,那就是真品,地地道道的值钱的真品。

“说句明白话,对于国内国外的收藏者来说,我们的那些大师们创造出来的作品,就是真品,哪怕制作工艺再降低两个档次,收藏者也决计发觉不了。收藏者花钱了,钱花得越多,他就越会坚信自己买到的是真品,他的朋友别说鉴别不出来是仿品,即便是鉴别出来了,也不敢说。到头来收藏者的心情同买到真品的心情是完全一致的。

“以前我多次托人跟冷老爷子商量,这一行虽然前期投入较大,但以后的收益还是蛮可观的,我想我们不应该再对立着争夺市场,而是携起手来,共同经营好这个市场。现在我仍想对龙姐说这句话,我们应该携手!因为即便是我们不做仿品,市场上依然会有仿品,并且全都是一些低劣庸俗粗制滥造的仿品充斥着古玩市场,不堪入目。”

龙依依今天的嘴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刁钻刻薄了,她看着西门云高,眼里流动着丝丝怜悯,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高才生,经营管理、市场营销、资本运作这些你都精通。可是你错了,你只是一个生意人,一个只想着把利益最大化的生意人,却忽略了收藏的本质,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懂得收藏。不错,收藏跟钱有关系,你没钱的时候,收藏会激励你,是鞭策你的动力,是你加班的目标,是你捂在怀里最贴心的那一个愿望;而等你有钱的时候,收藏会提示你缓一缓,告诉你人生的乐趣不仅仅是进取,还有家人,有朋友,有茶,有尘封多年的相册,有儿时的兴趣,有青涩的回忆。至于收藏的心境,收藏的学问,孩子,我就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龙依依轻叹一声,忽然又冷眉厉色说道,“你不懂没关系,可你不能把你的黑手从国外伸到国内,从收藏家的保险柜里伸到普通收藏者的兜里。高档古玩的作伪自古便有,贪者上钩,无可厚非,可你不能造出大量的价值只有几千元的普通古玩来蒙骗收藏者。

去年这个时候,北京、成都和广州的拍卖公司率先出现了为数众多造型各异的民窑瓷器,这些瓷器大都是明代天启、崇祯年间的民窑瓷器,器具精美,价格却很低,掺杂在其他的艺术品或是其他的古玩中拍卖,极为抢手。接着在其他一些城市的拍卖公司和古玩店里也出现了许多这些瓷器,最高的几万元,最低不过的三五千元,短短几个月便惹得众多普通收藏者强烈追捧。我的一个伙计买了几件这样的瓷器,说实话,他是按着真货买的,他说一看就是开门货,结果被我们的鉴定师鉴定为仿品,几件瓷器全都是仿品,并且仿制的风格、手法明显是同一种风格。

当时我们就觉得很蹊跷,这么高的仿制水平,为什么只仿民窑,并且年代只到了明末清初,最终分析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仿制了大量这样的瓷器,目标就是冲着普通收藏者来的。第二是做旧技术不到家,明末清初的瓷器离现在年代较近,做起旧来不像给唐宋时期的瓷器做旧那样考究,只能仿制到这个时期,年代再远点,怕是会被眼尖的人看出破绽来。那时候我们猜到可能是你们做的,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之前不会随便把这个屎盆子扣到你的头上,虽然你头上已经光明正大顶过了无数的屎盆子。并且我们还猜测出,是不是你们很缺开襟师傅。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你就亲自去了宝繁山庄找卢醉溪……”

西门云高一听卢醉溪三个字,脸色顿变,再不像刚才那样面带笑容悠闲自在了,坐直了身子急促地问道:“卢醉溪,难道,难道卢醉溪是你们的开襟师傅?”

“不错,卢醉溪早在七八年前就是我们的开襟师傅了。你带着一批瓷器去了宝繁山庄,卢醉溪本来不做外活儿,可见你的这批瓷器是宋青花,以前从未见过,这才动了心,收下了这批宋青花瓷,答应为你开襟做旧。没过几天,很多人都听说了林浩在国外拍了一个宋青花盘,卢醉溪当然也听说了,他发现你送来的那一批宋青花和林浩拍得的那个宋青花一模一样。

“卢醉溪知道了,就是我们知道了。当时我们便可以肯定你们又要大玩一场了,宋青花的价值、宋青花的真伪、宋青花现世这些消息你们早已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国内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卢醉溪手里的那批仿制的宋青花做旧完工了。可是,卢醉溪的瓷器做旧跟别人的不一样,卢醉溪需要核桃。春天,卢醉溪的核桃林里没有像往年一样缀满了青核桃果,他电话告诉你说,核桃落果了,每隔几年核桃树就会歇一年,今年正好歇下了。不能用青核桃果,只能用干核桃了,因为卢醉溪不喜欢用别的果园里的青核桃果。所以,本来三个月就能做旧完工的活儿,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完。你是聪明人,肯定想到了是我们让卢醉溪故意这样干的,故意在春天的时候拿着长长的竹竿把刚吐出来的核桃果都敲下来。”

西门云高显得很沮丧,很失落,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龙依依咯咯笑了,笑得很开心,笑着看着神情低落到了极点的西门云高说道:“不错,是我让卢醉溪这样做的。可是后来我忽然想到,你不傻,像你这样的人是不甘心被别人控制的。你喜欢控制别人。你不会把这样关系到一宗大买卖的瓷器随便交给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卢醉溪是我们的开襟师傅。你故意把那一批仿制的宋青花送到宝繁山庄,故意让我们知道,故意让卢醉溪累得气喘吁吁地举着竹竿敲打青核桃果。现在,你又做出一副失落绝望的神情来配合。”

西门云高脸上的沮丧神色僵住了。

龙依依笑脸如花,轻轻把背靠在椅背上,柔声跟西门云高说道:“说说吧,你这样做是为什么?你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想要干什么呢?你该不会认为我们不知道吧?”龙依依心里扑通扑通跳,她把双手盘在胸前,她怕自己心跳得厉害被西门云高看出来。龙依依是真的不知道西门云高这样做的用意,她盼着西门云高露出点儿口风来,哪怕一丁点儿。

西门云高沉默了一会儿,忽又抬手捂在脸上,用劲抹了一把脸,缓缓对林浩说道:“虽然令师对冷王两位老爷子尚未能形成威胁,但是冷王二位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令师不论跟其中的哪一位结盟,另一位就会被挤出国内的古玩市场。令师的立场就像是天平上的砝码,一块很重很重的砝码。所以,冷王两位老爷子都想抢在对手前边和令师结盟。林浩,乌大哥,现在的形势很明了,我们的拍卖公司、古玩城和古玩店遍布全国各地,其中不乏在国内颇有影响的大型拍卖公司,我们有最优秀的制瓷专家,昨天你在我车里看到的那六个棒槌瓶只不过是经验尚且不足的制瓷学徒烧制出来的瓷器,仿真程度不是一般的鉴定师能够鉴定出来的。国内有很多书法家和画家跟我们签了合同,专门替我们写书法作古画,我们还有青铜器铸造技师,能在长长的铜板上连着刻一年的金文和纹饰,绝无重复。除了这些人,我们还有一批国内著名的鉴定专家、教授学者,鉴定检测打保票,绝对过关。而龙姐这边,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拍卖公司和古玩店在拍卖和兜售一些开襟过的土货。我想请二位审时度势,帮我劝说令师何其庸先生,和我们结盟。只要令师能答应,我们都将每年利润的一半拱手奉上。虽然不是很多,却也有近十亿。”

林浩冷哼一声道:“别的我什么都不说了,黄金虎这样的人都能替你办事儿,我怕是高攀不起你们。”

西门云高解释道:“黄金虎这个人确实禽兽不如,这我知道。可我必须要有一两个这样的人替我办事儿。”

乌战名接口说道:“黄金虎确实在为你办事。从林浩拿到那封信,让林浩去国外拍宋青花盘的时候,我和林浩的师傅便知此事不简单,没过几天,接到龙依依传给我们的消息,才知道是王士增的人在鼓捣这一切。但那时候我却不知道王士增的人是谁,四处暗中查访,你没有查出来,却查到了黄金虎。直到今天才知道是你在替王士增操纵着国内的市场。你派手下打探北京各个古玩店、拍卖公司的内幕,谁家有小辫子被你攥住了,你就会暗中指使黄金虎上门威胁,若不替你们办事,那就把他们的事情捅出去,仅是琉璃厂,至少有二三十家的短处捏在你手里,俯首帖耳地在他们的古玩店里卖着你的那些仿制出来的古玩。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别的人不找,偏偏找了黄金虎全家来替你办这些事情?你不嫌臊吗?”

西门云高道:“没办法,像他这样老是做一些上门威胁别人的事情,迟早会把不买账的人给激怒,指不定哪天黄金虎就会被人开肠剖肚曝尸荒野,他的老婆女儿说不定会被卖到国外去拍片。所以我不能让我的手下去冒这个风险,只好找他当个替死鬼了。你们二位若是看他不顺眼,明天我就让他消失,让他陪牛志国做伴去。”

林浩说道:“听上去你对你的人还蛮好的,我差点儿都要被你感动了。”

西门云高双手抱拳说道:“林浩老弟过奖,过奖了。”

林浩这时候脑子已经转了两圈了,基本上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见西门云高仍是平时和自己在一起时的神情口吻,忍不住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儿我很想知道。”

西门云高笑了笑说道:“林浩老弟请讲。”

“你这样整天装成个大棒槌不累得慌嘛?别人演戏是为了兜售假古玩,你呢?你为了什么?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也不用这样呀?用公司老板的身份就可以,完全不用装成大棒槌嘛。”

“实不相瞒,我必须这样。我需要扮演一个大棒槌,然后别人就会拿着假货来蒙我,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大棒槌,就会有很多人拿着假货来让我买,我自然就会看到很多很多的假货,看得多了,才能做到对国内仿制品的水平心中有数。最低什么档次的仿品他们能拿得出手,认为能蒙人,能瞒过收藏者的眼,最高档次的仿制品到了哪种程度,有没有我们的精美,价格几何,是当作仿品来卖还是真品来卖,仿制者是谁,家在哪里,有没有什么独到的仿制技艺等等这些我都需要心中有数。还有,作为一个大棒槌,自然会经常向一些眼光好的收藏者和鉴定专家虚心请教,得知他们的一些鉴定方法,然后再比较我们仿制出来的古玩,能不能通过他们的这些鉴定方法。

“大家背后叫我大棒槌,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很高兴大家这样叫我。”

林浩愣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我不会跟你合作,乌叔叔和我师傅也不会同你合作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等一会儿回去后,我立刻找人把你给我的那柄玉援戈给你送去,还给你。这尸解瓷你拿去,算是对宋青花盘的赔偿,不是赔给你,是赔给那个摔碎了的宋青花盘。妹妹的下落我自己去打探,不劳你费心了。”

西门云高淡淡一笑,直视着林浩说道:“尸解瓷我拿走。那柄玉援戈放你那儿我很放心,你会妥善保管的,等我要拿回去的时候,连你那两柄玉援戈一起,总共三柄,一起拿走。”西门云高说完,站了起来,伸手拿过桌上的锦盒,瞧那意思像是想要离去。

钱丽生一条腿搭在西门云高旁边的座椅上,正好挡住了西门云高的去路。钱丽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椅子扶手,一手拿着桌子上的白色MP3播放器抛来抛去,侧头跟西门云高说:“你这样的祸害,还是别到处乱跑了,跟我走吧,我会给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念念佛经,弹弹古筝,再养几只梅花鹿,兴许你一开窍,还能修成仙呢。”

西门云高朝钱丽生笑道:“呵,你这是想要软禁我吗?想要替收藏者打抱不平是吗?钱兄可真是一副侠肝义胆,在下钦佩。可现在不行,现在我还有事儿,等我没事了,清闲了,定会亲自向钱兄请罪,以成全钱兄。龙姐,乌先生,林浩老弟,告辞了,有事儿打我电话,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