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彝人匪王麦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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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赌局

春天的清晨,麦家是安静的。

战事平息后,大家关注的焦点是雨点,她整天腆着大肚子在麦家四楼晃悠,而麦家对她也十分重视。这让大家有些摸不着底儿,一个下人怀了主子的孩子,还受到这样的礼遇,这在其他大户人家并不多见。但是,麦家发生的所有事情,又有哪件事让大伙儿摸着底儿了?仿佛这座石楼就注定了随时都会爆出惊天的秘密。

中午时分,阳光平淡得出奇。在这平淡的阳光下,麦家门前两座雄伟的碉堡格外耀眼,它似乎在静静地俯视着下面蹒跚走过的弱小人类。

可是麦旺今天却有些焦虑不安,他也不知道今天将会发生什么事,最近他感到眉间似乎悬着一把锋利的刺刀,刀锋光芒闪亮,逼得他两眼有些难睁。于是他想去楼下赌几把,这或许会降低心里的烦躁。这时,正好楼下有人来报,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在赌场赢了不少钱,似乎是个行家。

到了楼下,几乎所有的赌客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他,那些输了钱的人看到麦旺的到来似乎看到了救星。这名陌生中年男人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来赌局的生态系统,因为这名中年男子只赢不输。

麦旺走到他旁边时,他正一边用手罩着摇骰子的碗,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麦旺。从他的眼神里麦旺觉得莫名的可怕,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可怕的目光,但今天看到了。

这人个头不高,却很结实,一个平头将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而满脸胡碴子则将他粗犷的性格展露出来。虽然看出粗犷,但身上灰白色的短装干干净净,腰间扎了根白色腰带,上面插着一支手枪。这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长期在盐道上的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士,一个长期在盐道上行走的人,腰带通常已经是灰色。

于是麦旺上前说要和这人赌几把。

对方应了声“好”,便将衣服一甩,坐了下来。

麦旺坐上了庄家的位置,将手中的骰盅摇了几摇后喊道:“下注。”

“那我就开单!”男人将所有银票押在桌上。

麦旺知道,三颗骰子在碗中未摇前是九点,而摇的过程中,三颗骰子的声音同起同落,无杂乱声响。他摇了三下后,将碗放到桌子上,因此虽然听到响声,但实际上盅里仍然是九点。

虽然他摇骰子的技术对于真正的行家来说还算平庸,但在这深山里的赌桌上已经算一等一的好手了。麦旺知道里面的骰子肯定是单数,因此对方押双的话必输无疑。但是,这人偏偏没有买双,而是将赌注全部押在了单上。

正在麦旺还在思考之际,牛倌倌从外面焦急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子就让麦旺突然感到石楼里格外潮湿和阴凉的气息,从他那焦灼而沉重的步态里就能看出麦家出了不小的事,他急忙走到麦旺身边,想说什么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中年男子后没有说出来。因为赌钱的时候旁边人不能插话,否则输钱的人就要插话的人赔钱。看着他有些焦急的样子,麦旺说:“先等会吧。”

牛倌倌欲言又止。最后麦旺用命令的口气说:“天大的事情我赌完再说!”牛倌倌才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中年男子似乎十分有耐心,不急不躁地坐在那里,他已经知道自己胜券在握。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麦旺有些生气,而且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感觉到赌场四周人们的目光像大山一样压向他。这让麦旺有些为难,如果输了的话,他将被卷入下一局的恶斗,因此一时间麦旺陷入迟疑中。

“考虑好了吗?麦少爷,你押多少?”中年男子微笑地看着麦旺说。

“你有多少我押多少。”麦旺放低声音说道。

“很好,我有的是这些!”说着从怀里抓出一大把钱币,接着把枪也卸下放了上来,最后拿一件古怪玩意,像是一个寺庙的钟,却非常小,而且上面长满白色的霉斑。周围的赌客纷纷发出不屑的声音,有人说:“赌这个破玩意有什么意思,要赌就赌钱嘛。”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麦旺身后的鲁彪则悄声说道:“这是春秋时期的甬钟,价值连城!”

麦旺将枪使劲拍在桌子上说道:“我押麦家全部家产如何?”对方话都没说,就把扣在上面的碗揭开了。然而这一揭让他傻眼了,因为里面原来的九点已经变成了十二点,这赌客瞪大了眼睛,他将骰子和碗仔细检查了几遍,没发现问题后,用足吃奶的力气扔在桌上。

然而似乎是为了证明木桌生命力的顽强,碗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过后,在桌上打了几个圈,将骰子洒落出来后,又稳稳当当地回到桌面上。这赌客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麦旺,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出了麦家石城。

此刻,麦旺浑身顿时轻松。赌客围上来问:“为什么骰子会变成十二点。”麦旺笑了笑说:“他太相信自己,但赌场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他不想告诉大家,他用枪使劲砸在桌子上时,碗中的骰子已经发生了跳转。

而还沉浸在赢后的快乐中的牛倌倌,此刻也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说:“赢——赢——赢了不好!”

“为什么赢了不好?”牛倌倌的样子把麦旺逗乐了。

“因为——因为,他是大定地区剿——剿——剿——匪大队的大队长!”牛倌倌这话把麦旺吓了一跳,他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麦家麻烦要来了,一个剿匪大队的队长来这里赌输了意味着什么?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怎么不早说?”麦旺责怪牛倌倌,牛倌倌则一脸无辜地说:“我来时你们已经开始赌了,我要说话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世道总爱开玩笑,然而经历了许多怪事之后麦旺不再像以前那样急躁,他相信“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

果然没有两天就有中间人来报信,说剿匪队长带一百余人来徐家,并收编了徐淀华的部队为剿匪团。

麦旺意识到,麦家安稳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没几天,剿匪的队伍来到了麦家,被麦家门口的碉堡挡住了,因为在水打沟这样穷的地方,有两座碉堡的人不多,包括镇上的钱老太爷家也只有一座。因此麦旺坚信,这两座碉堡至少暂时能保住麦家的平安。而且前来攻打的队伍也并不死缠烂打,东一枪西一枪放了几枪后就离开了。

然而这给麦家的人带来极大的压力,也不敢随便出门。一天,麦老太突然叫麦旺前去,她说已经找了钱老太爷与剿匪大队谈判,对方说只要麦家交出甬钟,赔给他们些军饷,就不再为难麦家了。最后,麦家交出军饷和甬钟后,剿匪大队撤兵了。

遭遇围剿后,麦老太突然老了许多,她整天都在祈祷,整天都要找人聊天。

一天,她突然让麦旺去找春明先生来,要他占卜一下麦家今后还是否会遭遇灾难。

春明先生说,自己只能按照书本做些平常的预测,这样的占卜在他能力范围之外,建议去找北方八寺的妙法方丈。

妙法方丈的来历有些神秘,据说他带来一大批银两来到北山后,就在那里附近的山头修建了八座寺庙,招了些和尚,自己则做了寺庙的方丈,并取名为妙法。据说妙法知道天下的许多事,有人说他以前是朝廷中的要员,熟读天下经书,因得罪了皇上,一个人带了钱财逃到山林中来。据说他武功也不错,传言在他刚来修建庙宇之时,有许多流氓地痞前去找碴儿,结果几人抬着寺庙的大钟去撞庙门时,正遇妙法和尚,他一抬手将几百斤重的大钟打飞到一里之外的水塘里,该水塘也因此而得名,被大家称作金钟塘。妙法方丈深不可测,据说他能算出别人的生死,然而很难的是,每年他只算一人。

听到妙法有如此神通,麦老太就来了劲儿,次日便要麦旺去请妙法算麦家的命运。

可是还没等到去找妙法,麦家又出事了。

出事那天,麦旺和麦老太在楼上聊天,突然楼下有人来报,村东头的王仔婆要见麦老太。王仔婆是麦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是个寡妇,带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儿子麦小青,半年前娶了一个据说蛮不错的儿媳。

王仔婆一上楼,便跪在地上拉住麦老太喊道:“老夫人,你要救救我啊!”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脸是泪水的痕迹。“究竟什么事啊?你说说。”麦老太示意下人将王仔婆拉起来。

原来儿媳陈小凤嫁给她儿子时,已经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父母之命难违,她家又得了几十个大洋,于是嫁过来了。然而陈小凤过来后,始终不与麦小青同房,麦小青经常在半夜里被撵到房外,这令王仔婆格外生气,最生气的是这女人嫁过来近半年了,身子还一点迹象都没有。而当王仔婆问儿子时,儿子总一言不发,低着个头。前天,为了点小事王仔婆和陈小凤吵了几句,哪知这陈小凤竟要去寻短见。王仔婆没有办法,就叫儿子和她一起,把陈小凤脱光关在了楼上,哪知这倔强的女人竟然揭开瓦片,从房顶逃了出去。这一来,眼看到嘴的儿媳妇说没就没了,王仔婆急啊!连夜找了人四处寻找,一打听原来跑到刘家寨的刘宏仁家去了。

而刘宏仁乃是徐淀华的表舅,虽说算不上匪头,但他有四个儿子,在当地也算一霸。这让麦老太犹豫不决,王仔婆一看急了,一下子跪在地上。

麦老太刚把她拉起来看了一眼,欲作决定时,有丫环来喊雨点要生了。

一听雨点要生了,大家都忙起来,麦老太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交给下人,说如果生了的话就用老人的衣服包住孩子,这样才吉利。

王仔婆一听要生了也忙去帮忙,不多时,接生婆便请来了。一些稻草被抱进了屋。麦旺被堵在门外,听到雨点在屋里杀猪般嚎叫。过了半晌,屋里仍然没有动静,麦旺在窗外听到王仔婆和接生婆的对话时让他的心提了起来。接生婆说:“下体间的盆骨太过狭窄,但孩子太大,硬是挤不出来啊。”

折腾了半天,孩子仍然没有生出来。这下急坏了麦老太,她不停地烧香,不停地求菩萨保佑。到了天黑时分,雨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他被叫进屋的时候,只见她呈大字形躺在麦草上,下体全是血,接生婆告诉麦旺,雨点已经走了,孩子也走了。麦老太当时晕了过去,醒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命!”

这样,大家也顾不得王仔婆的儿媳,也顾不得请妙法大师来算麦家的命运。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埋葬雨点,按照风俗,不能让胎儿在女人的肚子里埋葬,因此,得剪破雨点的肚子把孩子弄出来。几天后,水莲告诉麦旺,雨点带走的孩子是个男孩。

雨点死后,麦老太就变得更老了。她整天待在屋里不说话,不出门,喜欢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有时候,黄昏过后,她也叫下人把灯灭了,一个人在黑暗中静坐。仿佛黑暗才能与她灰暗的心境融合。她的心灵在黑暗的火焰里,才能减少一些煎熬感。麦旺也开始极少说话,因为在雨点的事情上,他觉得内疚,一个个整天都成了闷葫芦,麦家是不是成了哑巴之家了。”终于水莲忍不住,开始训斥下人了。

其实麦旺知道,她主要是针对麦旺和麦老太,下人说不说话倒是无所谓,她并不是要下人和她聊天,下人只要能够做事就行了。但水莲对下人的大吼大叫,让麦旺感到不安。

夜里,水莲突然抱着麦旺说:“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没有哪个女人能在麦家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下过日子。”麦旺一动不动。于是水莲摆脱麦旺说:“被强奸都比过这种窝囊的日子强!”说着便甩门而去,到丫环的房间睡觉去了。

麦家被一股死亡带来的阴冷气息笼罩,实际上,自从麦旺记事起,麦家石城就弥漫着阴冷得近似于凄凉的气息,即使是大过年,喜庆的气氛也就延续那么一两天。有人说是麦家石楼所在的地方处于阴山,而有人说,石头砌的房子总有阴气,木质的房子就要好些。但无论怎么说,麦家石楼的阴冷成了不争的事实。

而就在这时候,徐家根据周七斤提供的情报,开始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徐淀华找了一个得力的助手,这个人叫曹永。曹永是个是个色鬼加赌鬼,他成也是女人,败也女人;成于赌,败于赌。他的母亲是城里出了名的妓院桃花香里的老鸨施丹婷,施丹婷在她三十五岁当老鸨后,就生下了曹永。原本不知道曹永爹是谁,后来孩子生下来后,她记得自己陪的最后一个男人好像姓曹,当时她曾经把这男人比做比曹操还奸诈,于是就把儿子叫做曹永了。曹永二十岁就赌遍了整个城,几乎没有人能够赢他。于是一次也结下了不少仇敌。一天,他家的妓院里买进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这个女孩长得水灵灵的,曹永想将她占为己有,结果被施丹婷发现了。她一边臭骂着曹永,一边带着女孩去了自己的房间。结果到了夜里,这个女孩将施丹婷杀了,并点燃了曹永家的妓院。之后,曹永成了孤儿,他四处流浪以赌为生。

没想到的是,他来到枫木林后,就遇到了徐淀华。徐淀华把他敬若上宾,之后,他拜徐淀华为干爹。此次,徐淀华便将曹永安排去了麦家,相信他将麦家赢得倾家荡产都不是多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