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彝人匪王麦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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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拯救 (2)

而且他的经验知道,这样强硬的手段对付怕死的汉人还可以,但对付这些彝人,却未必管用,因为硬碰硬只会激怒他们,让事情变得更糟。但麦旺不知道,他只知道,是人就是怕死的,包括他自己。可是他数到“三”的时候,两名壮汉也没有放下刀投降,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麦旺。于是麦旺扣动扳机朝他们头顶的上方开了一枪,枪没打中任何人,斜斜打上了苏图诺家的楼上,但是两个壮汉吓呆了,他们丢了刀,瘫坐在地上,随即转身往屋外跑去。

接下来,另外两名传教士开始对这名被塞食鸦片的妇女进行救治。

这名女人拒绝救治,她说即使这次把她救活了地主以后还会杀她,因为家里短时间是交不出土地租金的。麦旺对这人无话可说,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拿自己的生命和救助她的人谈条件。意思已经很明确,救我你就要救到底,如果只是这次救我,那你放弃我吧。

而麦格理他们正好中了女人的计谋,因为不愿放弃对这位妇女的救治,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斗,这名年轻妇女终于脱险了。为了实现救人救到底的承诺,麦格理带着大家去和地主诺阿木谈判,经过艰辛的谈判,诺阿木同意了来年再收苏图诺家的租金。

虽然女人获救了,但是麦格理并不高兴。他对麦旺随便用枪的行为进行了指责,絮絮叨叨的让麦旺感觉这个传教士像个女人。

因此,回教堂的路上,他就开始教训麦旺。

“你以后不可以随便开枪,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

“问题刚刚已经到了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你们中国人真会狡辩,你没看见我们正拿着门板准备冲吗?”

“可是你们迟迟没有冲出去,那样会耽误挽救吃鸦片的那个女人。”

“你这样会加重你的罪过的!”

“如果不开枪,我会更加罪孽深重。”

“你真是不可理喻的!我们用枪是有原则的,对付这样的人,我们有很丰富的经验。但你没有。”

“我开枪也是有原则的,我并没有朝他们身上开枪。”

“问题是你开枪会招来很多麻烦,万一周围有敌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问题是,我们周围没有敌人。”

“呵呵,你们年轻人真能够狡辩。”麦格理打了个哈哈,不再说话。说实话,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既不喜欢也不厌恶。他从麦旺的身上,能够看出当地人的固执和年轻人的勇敢。但是他带着麦旺在教堂,更多是完成一笔交易,和一个女人的交易。

但是这个交易并不是皮肉上的交易,而是关于寻找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

回到教堂的第二天,正好是阴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这天天气极好,整个教堂外面的坝子上,几千人到这里对歌。为了扩大基督教的影响力,许多男人、妇女和孩子们都被批准进入教堂,并进行洗礼。青年们在小礼拜堂前较低的平坦地面上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

在那里,有各种各样为男女孩童准备的竞赛,有拔河和其他各种在英国的主日学校里十分常见的游戏。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些娱乐方式感到新奇。麦格理教这些人如何蒙上眼睛或是把腿绑在一起进行跑步比赛,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他们不断跌倒,令大量围观的群众一次又一次捧腹大笑。麦旺作为一名非教徒参加教堂管理工作,和所有教徒一起,目送一批批人群离去。于是,前一天的事情就在上百个寨子里传开了,那些不得不留在家中照看牲畜和房子的人也熟知了这些活动。

这个消息传到正在吃饭的诺阿木那里,诺阿木就将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然后将整张饭桌掀翻在地上。他性格十分暴躁,他从下人手中拿过枪,走到院子对准天空就开枪。枪声吓得附近的鸟儿纷纷惊飞起来,而一些不知道情况的下人,跑到院子里来看个究竟。诺阿木感觉到这些可恶的传教士妨碍了自己的生活,已经给他免了一家人的地租,他们还是变本加厉地笼络人心。照这样下去,穷人们还不翻天了。诺阿木经过一番考虑,他做出了一件有悖于他性格的事情,就是表面对传教士毕恭毕敬,暗地里,去与他们斗争。端午节当天晚上,他就派人去把离教堂不远的沙罗村给烧了。

麦旺他们赶到沙罗村的时候,两栋茅屋依然燃得很旺,但没有人知道是谁放的火,因为在黑夜里,起火的两家人都没有前兆,睡着睡着,大火就燃起来了。但当地人都怀疑这是诺阿木的人放的火,理由是诺阿木家的人白天都到这两家催过租。他们一起将茅屋的草拆开燃烧后,火很快就扑灭了,而且也抓到了放火的两个人,两个人正在村子边上看热闹,没想到被众人给逮住了。一些村民找来绳子,将这两个纵火的人五花大绑地绑住了。经过审问,两人都说是诺阿木派来,可是意外的是,这两个人对传教士并不买账,声称两天后要烧掉麦格理他们的教堂。就在麦格理准备要问清楚情况时,村里的其他五栋房子同时着火,于是大家又开始进行新一轮的灭火。等他们把火灭完,两个纵火者趁着混乱跑了。

灭完火后回到教堂,麦格理开始做防范工作。他带着传教士多次去找诺阿木,可诺阿木家的下人总说他外出了,看来他们是有意作了安排。

传教士们开始轮班值守,麦旺安静地坐在麦格理旁边。

他抱着枪,盘着腿,把整个身子缩在一个凳子上。远远开去,黑糊糊的一团,像是一只在树枝上沉思的猫头鹰。

“你害怕了?”麦格理看了麦旺一眼问道。

“不怕,我已经死过一次,没什么可怕的。”麦旺说话很小声,但是很镇静。

这让麦格理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刮目相看,他一直认为麦旺顶多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他在遇事时能做到不惊慌失措。他甚至从内心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点担忧,他觉得麦旺城府太深,搞不准他内心正在谋划着什么。

他就这样揣摩着对方的心思,直到有人从窗外伸进头来,轻声叫了声:“他们来了!”

于是,麦旺从迷迷糊糊中惊醒,开始摸索火柴。可是这该死的火柴,明明先前放得好好的,此刻竟像中了邪似的,和敌人一起与他们作对。记得麦格理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次麦格理在一家客栈里,一群老鼠下定决心要消灭他的全部食物,当听到这群窃贼正在行动之时,就准备点亮蜡烛,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火柴,第二天,麦格理在老鼠洞里找到火柴。麦格理把这称为是火柴和敌人结成同盟。这次也一样,火柴居然也叛变了。经过几分钟摸索,他终于找到火柴,这时麦格理和其他五个传教士已经穿好衣服。

来的人没有放火,可他们都带了枪,显然,他们是要给这些外国人点颜色看看。

麦旺的手一直在抖,他不知道今晚怎么了,自己的手抖得这样厉害。他将手中的枪握得很紧,似乎一松手,枪就会掉在地上,抖着抖着,就听见“乓”的一声,子弹打在麦旺旁边的墙上,粉尘开始刷刷地落下来。枪是从外面打进来的,显然外面有埋伏。麦旺一下子伏在地上,

麦格理带着人出去包抄,打了几枪,对方也不恋战,开始逃跑。麦格理趁机抓住了一个挂彩的人。经过盘问,原来这些人并不是诺阿木派来的,而是徐淀华派来的。麦格理喜欢和徐淀华的手下打交道,这些人怕死,一提到杀了他,便把老婆的肚兜是什么颜色都说了出来。

可是,这让麦旺紧张,他知道,徐家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这里看来是待不得了,这样待下去必然会死在徐家手里的。”麦旺暗想。

趁着混乱,麦旺没有和麦格理道别,就离开了教堂,跌跌撞撞地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跑了出去。

对于黑夜,麦旺感受深刻。他内心里最期望的就是一盏灯。只是他知道,不能有光亮。因为那些许的光亮可能让追杀他的人可循的踪迹。徐家不会放过他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麦旺懂,徐淀华更懂。

跑了许久,麦旺感觉周围出现了茂密的植物,根据直觉,他应该是到了深山了。于是,麦旺在路边摸了块石头,往旁边扔出去,感觉打中了灌木,“噗”地响了一声,声音散发着绝望。麦旺实在走不动了,在路边灌木丛中摸了个能睡觉的地方,呼呼大睡。

麦旺走后,有人来告诉麦格理,说诺阿木家手下抓了一个苗族的基督教徒,已经用铁链捆着送到他们的主人那里。

诺阿木不在家,但他的老婆充分显示了她的残忍,她不停地折磨那位基督徒。把一个大约有一米左右的木桩牢固地竖在地面上,木桩的顶端被劈开了一条裂缝。被抓的基督教徒的两个大拇指被他们用结实的细绳绑在木桩顶部的两侧,然后再把一个木楔子嵌进裂缝。这个女人拿着一个大木槌,一边狠狠地咒骂这位基督徒,一边抡起木槌砸那楔子。“梆!”接着又是一声,“梆!”就这样不停地砸。这个可怜的教徒!那种剧痛是使人难以忍受的。直到这个妇人发泄完她的怨恨,才停止残酷的捶打。与此同时,她的侍从们来到这个教徒家里,抢走了他的两匹马和三只绵羊。其中一只羊被这伙人宰杀并且已经吃掉。

第二天,麦格理顾不得麦旺突然的失踪,接二连三的事让他有些心乱。他不知道该怎样给那个亚诺和神秘女人交代,或许麦旺的逃走让他与那个巨大的宝藏无缘。他一边派人向钱老太爷求援,一边带着几个人就来到了诺阿木家。三个外国人的出现使诺阿木家感到非常吃惊。麦格理身着英国式装束,他的白色头盔显然让这个地主婆十分惊骇。

地主婆非常迷信,并且害怕不寻常的事物。对于他们来说,这身英国式打扮和一只白色头盔比几条装满子弹的枪还管用。在黑眼睛的国度里,外国人的那双蓝眼睛比两把手枪更令人恐惧。

麦格理也知道,在从没见过外国人的村落里,他的照相机和望远镜于他来说大有好处。这次他们走得匆忙,并未带任何武器,如果打起来,他们将毫无抵抗能力。但他相信,苏诺人很容易被人劝服的。

于是,他开始和这个地主婆漫无边际地闲聊。麦格理清楚得很,在这种闲聊里,他们会毫无保留地畅所欲言,也会为所欲为地诅咒他们的敌人。而这种会谈的结果往往是以他们的屈服告终,但这种退让要在一种合情合理的、隐蔽的、表面上看去是苏诺人胜利的状态下进行。尽量说服他不要干涉基督徒们信教,并试图在不连累村民的情况下解决土地纷争问题,而那些村民们包括教徒们都是很愿意缴纳租税并提供劳役给任何一个政府和法律所承认的地主。

麦格理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所在的这个叫做贵州的地方对于外来的教派并不和善。从19世纪60年代到20世纪初,这里就发生了十多次“反洋教”的斗争,当地人杀死很多教徒。但是他们习惯将这叫做“教案”。因为《中法黄埔条约》《中法天津条约》和《中法北京条约》签订后,外国的传教士就凭借这些不平等条约取得了“传教特权”,他们到处都在培养神职人员。有的传教士唆使不良分子挑起事端,并勾结一些地痞流氓仗势欺人,因此,当地人会把教会与列强侵略中国联系起来。各地捣毁教堂甚至杀害神职人员的事时有发生。

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去诺阿木救人的当天,在毕节城区也发起了一次“反洋教”运动,大批百姓冲进教堂,将他们的教堂烧了,并声称要将麦格理他们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