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彝人匪王麦旺
1385600000008

第8章 飞翔的鲁西 (2)

“你们不要乱说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麦常顺有些为难地申辩。然而他越是申辩,越让大家觉得他就是“元凶”。前不久,他外出带回一盒油脂,让宋晓芳送给了鲁西。

家中悄悄地已经发生了地震,这些鲁西似乎并不知道,她每天早上仍旧注意保养身子,吃营养品,用父亲给她带回的油脂把手擦得亮晶晶。

她没有想到,几个月前的这一个错误,引来麦家大动干戈。但是,这并不能怪自己,谁叫该死的麦常顺做出这样的事来。那是鲁西和麦旺举办婚礼后的第一个观音会,也就是二月十九,奶奶和母亲一大早就去庙里烧香。麦旺也是个不落屋的家伙,因此整个四楼就剩下公公和自己。

鲁西起得很早,她让丫环做了早餐在堂屋里慢慢吃。这时,睡懒觉的麦常顺刚来堂屋洗脸,他一进屋就给堂屋带来一股酒味,他是枕着酒睡的男人。鲁西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早晨公公还会在家,因为她穿了逗人喜爱的薄衣。麦常顺呆在了门口,还未等鲁西反应过来,他已经像一只失控的野兽冲过来抱住鲁西,解开鲁西身上桃红色的缎结,并将缎带从衣服上硬扯下来,露出鲁西最漂亮、最精致、最洁白的肌肤。鲁西从来没有处理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的能力,最后她一丝不挂地躺在麦家神龛门前。

事后,麦常顺对自己的行为后悔,而鲁西得回房间用针将自己被扯坏的缎带缝好。

虽然麦老太和宋晓芳对麦常顺的兽行感到可耻,但她们还是背地里为鲁西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尤其是为孩子的身份问题伤透了脑筋。说是麦常顺的孙子的话,这要乱了麦家的血统;说是他的儿子吧,这样扰乱了家规。

麦老太整天黑煞着脸,宋晓芳搬去另一个空的房间。

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麦常顺想到鲁西的孩子,心中充满厌恶和不安。这让他的某根神经会穿针一样疼痛,心里有说不出的肮脏、暧昧和淫秽。

就在宋晓芳搬房间那天,麦家的后院便起火了。点燃此次战火的是宋晓芳,而麦常顺的谈话是导火线。

按照麦常顺的初步构想,鲁西把孩子生了,便找个人家安顿,一来不伤鲁西的身子,二来不让麦家害了一条命,这似乎是麦常顺想象中的最好归宿。可是宋晓芳觉得恶心,她甚至想到,这个该死的男人很可能对鲁西垂涎已久,因此给儿子娶媳妇只是托词,她觉得这个男人突然变得如此恶心,几乎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可是,她还是忍着指着麦常顺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麦常顺,生了是麦旺的儿子,关你什么事,既然是你孙子,你怎么拿去送人?”宋晓芳这一闹,让麦常顺陷入困局。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在江湖呼风唤雨的麦常顺,竟然被后院之火烧得焦头烂额。

而此后,麦旺出门,也常招来别人的取笑。牛倌倌一见到麦旺便问:“麦旺,听说你家要生崽儿了?”

麦旺点点头。

“你懂怎么生吗?”

麦旺摇了摇头。

“你出来用竹篮捡些石头回去,然后用瓶子装了水挂在门上。”牛倌倌讲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于是他回家后就问奶奶这是怎么回事,奶奶大骂:“狗日的牛倌倌,他在骂你,竹篮装石头是母猪下崽儿用的。”说完,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背地里,母亲再和麦旺谈到父亲时,母亲总会咬牙切齿地骂道:“这老狗,怎么会爬到儿媳妇的身上了。”其实宋晓芳心里恨不得连鲁西也一起骂,“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身。”

鲁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而且肚子大得有点离奇,才四五个月竟然有七八个月的大,于是大家怀疑,可能鲁西怀了双胞胎。

以后的日子,这肚子就成了麦家的心脏,每天都牵动着大家的神经。

鲁西仍然不着急、不上火,她将公公为她买的油脂擦满手后,叫下人端来炉子,慢慢地烘烤,直到油脂渐渐退去,露出她肌肤的白皙。远远望去,有些像两截刚出水的莲藕。她烤手的时候,也格外认真,仿佛烘烤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在烧制一件细致的工艺品。

这时,麦旺就会在心里暗骂:“狗日的狐狸精,把手烤得白嫩了好去勾引我爹。”

他一直以为鲁西的手是为父亲烤的,就像那些打猎的猎人会为猎物精心准备诱饵,而鲁西的诱饵则先是白嫩的双手,然后是雪白的乳房。

麦常顺这几天整天待在屋里,除了喝酒还是喝酒。麦万顺来看他,他也不见。按宋晓芳的话,麦常顺现在的脸已经夹到了裤裆里,不敢出去见人。因为鲁西的爹鲁彪还是他的拜把子兄弟。这一传出去还得了,鲁彪肯定要将麦家碎尸万段。

出了这种事情,鲁彪上门来的话,肯定是将麦家杀得鸡犬不留,所以还得小心应对。然而可能是麦家消息封锁得好,鲁彪一直没有前来,这让麦家的人颇为庆幸。可有时候,麦旺也会幸灾乐祸地想,如果鲁彪将爹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拿去喂狗该多好啊。

鲁西整天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仿佛在她身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孩子就要坠地了,她也一点不着急。对于别人说的闲言碎语,她也什么都没听见。

一次,麦旺十分生气地指着正在讲麦家闲话的丫环对鲁西说:“你听听,你听听,你就快要生我的兄弟了。”

鲁西就笑了。麦旺大声吼道:“你聋了吗?”

她依然笑了笑转身进屋。

麦旺当时希望鲁西有些难过,甚至痛哭的话,他心里或许会好过些,然而她没有,从她踏进麦家那天起,就没人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乌蒙山的天气很符合时令,冬天一过,天空便晴朗了起来,而且一晴就是十来天。

到了六月,天依然晴得要命。

清晨,麦旺从屋里出来,红晃晃的日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远近的山峦像一个个硕大的包谷草堆,而在这些草堆之间则萦绕着淡紫色缥缈的雾霭,让人感觉好像活动在虚幻的仙境。麦旺知道,这就是老辈人们所说的乌蒙山匪气了。看着匪气,麦旺隐约听见了马匹的嘶鸣声,而感觉自己像一匹腾云驾雾的马,仿佛有的是翅膀而没有了两条腿,飞翔的幻觉让他飘飘欲仙。

正当他沉浸在这无穷无尽的幻想中时,鲁西一声大哭打破了麦家的沉静。她哭得有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味道,从一楼到四楼的人全部惊动了。麦老太和母亲带着几个丫环赶了上来。楼下的下人也纷纷向四楼观望,如同在看十二个太阳砸中了麦家的四楼的稀奇事一样。

大家陆续来到,鲁西的哭声仍然没有半点减弱的样子。大约哭了一个时辰,劝她的人都已经累得差不多时,她的哭声停止了下来。随着她停止哭泣,麦老太立即驱散了众人。

大家走后,麦旺睡回笼觉。

而这时,鲁西像往常一样走到麦旺床前,握住他的手说:“麦旺,其实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如果有下辈子,我定会做好你的媳妇。”

麦旺感觉鲁西这如玉般的手,今天有些特别,滑在手上,冰凉凉的。

说完这些话,鲁西便出去了。

麦旺听到外面有些响动,加上她行动有些怪异,觉也不睡了,起身出门。当他走到门口时,鲁西已经跨上了石栏杆,由于腆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她还搬来了凳子。她穿着宽大的衣服被风吹动后看起来有些像还挂在麦家四楼的风筝。

“鲁西,你不要做傻事!”麦旺一边大叫一边靠近她。

他的叫声惊动了石城,他奶奶和母亲以及父亲也一起出来了。

楼下的下人们纷纷望着四楼。这次他们似乎看的不是太阳砸中了麦家,而是在看麦家大楼吞噬了太阳。一楼因为大家都在跑动,留下一块空地,仿佛专门为鲁西而留。

麦常顺的酒被吓醒了,他用哀求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不要傻……”就晕了过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杀人无数的匪首会如此胆小。

鲁西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就闭上了眼。那表情已经很平静,仿佛是刚洗完脚准备上床睡觉之前的表情,没有犹豫,也没有牵挂。四楼以下的空间,对于她来说就像床一样,就这样,她把四肢伸展,像往床上躺一样躺了下去。

此刻,艳阳高照,水打沟的绿色一望无际,沟里的春天一派生机,微风掠过,那墨绿一脉儿一脉儿的,让人的心也随着风一浪一浪地波动起来。

鲁西没有看到这些风景,她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下去,又如一只扑向烈烈火焰的飞蛾,在春天的面颊上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并在麦家石城眼前永恒定格。多年后,麦旺会时常梦见那个场景。最美丽,也最残忍!

看了的人说她的脑浆都从耳朵里流了出来,美丽的脸蛋已经模糊不清。而麦家的人都知道,鲁西带走的是两条生命。一条是她自己的,另一条应该属于麦常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