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隐藏在幕后的凶手
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同学们聚集在礼堂里举办晚会。
窗外飞雪飘零，室内却轻歌曼曲，暖意融融。
某个钢琴十级的女生正在“叮咚咚”弹着钢琴，很是优美动听，曲子依稀有些耳熟，尹依依却听不懂，在音乐方面，她自认没有丝毫天赋，完全是个“音痴”。只能一边欣羡的看着她，一边坐在角落里喝喝饮料、吃吃糖果，听着身边一大票女生聊着八卦。
真是无聊啊……无聊……
就在这时候，一句话陡然钻入她的耳朵：“……听说了吗？林枫和那个夏织凝分手了。”
尹依依不由自主竖起耳朵留神听。
就听见另一个女生说：“这是迟早的事情嘛，那种清纯小女生怎么可能留住林枫的心？只不过是看她太单纯了，一时贪新鲜而已。”
第一个女生啧啧摇头：“说起来，那个林枫也实在有够可恶。说得好听呢，就是有个性，说得难听呢，就是不负责任，玩弄感情。真不晓得那些女生怎么会那么笨，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偏偏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他帅呀。”
“就是啊，他简直比俞灏明还风度翩翩，比李俊基还高贵儒雅，比柏原崇还俊美绝伦。”
“他不但帅，还是‘华林’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嫁给了他，那可不只是少奋斗二十年，而是连儿子、孙子都不用奋斗了。”
“没错。”……
马上有一堆女生七嘴八舌的接话，眼中粉红色的小星星似乎在不停的闪烁，简直可以媲美闪光灯了，尹依依听得身上一阵阵恶寒。
正在这时，一个人走到她旁边。
“尹依依。”
“嗯？”她正在喝椰汁，斜眼一瞄看到站在身边的人竟然是林枫的前前前任女朋友三班班花，惊讶之下差点没把椰汁灌进鼻孔，连忙放下饮料罐，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并不知道班花的名字，仓促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林枫没有来啊。”班花似乎有些怅然，目光淡淡的扫视全场。
峨眉婉转，含颦带嗔的样子，真的很妩媚。
尹依依讶然发现，原来，班花真的很漂亮啊，貌似韩国整容工厂里出来的，怎么以前都不觉得呢？这样的大美人，林枫居然都舍得放弃。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班花看着她，眼波脉脉流转间，熠熠生辉，尹依依不由自主就点点头。
乖乖，这个美女竟然男女通杀啊。
礼堂在教学楼的顶楼，外面有一个外眺的露台，班花斜倚着栏杆，静静看着飘雪的夜空，视野所以，苍茫晦暗的一片。
白日里见到的那密林幽深全部变得阴森可怖，远远地飘来城市零落的灯火，异常的清冷凄寥。
雪花飘落在她发间，别有一番风韵。
“有什么事吗？”尹依依诧异的问。
转回脸，班花看着她：“林枫并没有抛弃我。”
“嘎？”尹依依张大了嘴巴。
“是我离开了他。”
“呃……可是……”尹依依耙耙头发，好像不关她的事耶。
“实际上，几乎每段恋情，林枫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咦？”这是什么意思？
班花淡淡的笑，笑容落寞：“因为跟他在一起，太没有安全感。”
还是不明白。
“林枫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孩子，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往往已经准备好怎么撤退。”班花捋一下刘海，“如履薄冰的爱情，随时准备结束的爱情，绝对不会挽留的爱情，”她摇摇头，“这样的爱情，怎么会有女孩子能够接受得了？”
“可是，”尹依依呐呐的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班花静静看着她，晶莹的雪花映衬着漆黑的眼瞳，带着某种深思和揣测的神情。
尹依依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在脸上擦了一把，狐疑的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难道刚才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脸？
“我在想……”班花慢悠悠的开口，尹依依屏息聆听，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深深叹了一口气，样子很是苦恼。
尹依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我在想……”班花又叹一口气。
尹依依瞪着她。
班花终于再次开口，尹依依盯着她的嘴，只听见从里面第N次逸出一声喟叹：“我想……”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反正我也没有兴趣知道，实在忍无可忍，尹依依板起脸：“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进去了。”她转身欲走。
不但长了一张“韩剧”的脸，原来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很“韩剧”啊。
尹依依听她说话，就想起母亲最喜欢看的那部《大长今》，徐长今一如既往的摇头哭泣：“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娘娘，不是这样的，娘娘……”究竟是怎么样，你倒是说呀，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尹依依急出一头热汗。
刚迈开步子，“等一下！”就听到班花在后面叫，“我只是在想，告诉你这件事究竟是在帮你，还是会伤害到你。”
“如果那么为难的话，你还是不要说好了。”尹依依没有回头，冷冷的说。
“噗嗤，”背后传来班花的笑声，“我终于知道……”她慢悠悠的说，“林枫为什么喜欢你了，因为你身上有他渴望而又没有的东西，纯真啦！坦率啦！热情啦！”
“你，你，你怎么知道……”尹依依呆了一下，猝然回头，脸上火山喷发似的嫣红，脑子里自动屏蔽掉她后面说的话，只留下一句“我终于知道林枫为什么喜欢你了”，忍不住呐呐，“他，他喜欢我？”
“爱情是没有办法掩饰的，他的视线总是在你身上打转，看着你的眼神总是特别的温柔，会不自觉的微笑……”班花苦涩的笑，“我离开他，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他，而是因为我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那个，那个，一定是你弄错了，”尹依依耙耙头发，“如果，如果他喜欢我，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不敢。”
“呃……”尹依依呆住。
“他不敢，”班花点点头，“你没有听说过他父母的事情吗？”
“呃，我知道他父亲在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尹依依黯然，毕竟“华林集团”准继承人林朝辉的突然死亡，当年也是颇为轰动的新闻，甚至直到今天在茶余饭后偶尔也会被人提起。
“他的母亲李晓珟是一个小明星，据说在一次酒会上和林朝辉一见钟情，当时，林枫的爷爷林明岚很是反对，甚至把儿子赶出家门。林朝辉为了他的爱情，放弃了‘华林’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抛弃年迈的父亲，毅然和李晓珟结婚。一年后，林枫出生。因为太过生气，林明岚甚至从来没有看过这个孙子。直到四年前，林朝辉意外身亡，李晓珟竟然抛弃年幼的儿子，马上嫁给一个小老板，林明岚才把林枫接回家。”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冷冷的风吹过脸颊，犹如锋利的刀子划过。真的很冷……
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同时涌出来，心脏隐隐抽搐的痛，尹依依白了脸。
“也许是因为父亲突然离世和母亲的决绝，所以，林枫受到很大的打击，他似乎不敢相信爱情，更加不相信亲情。”班花垂下眼睑，声音低沉喑哑，“你可以想象，其实，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爱，也惧怕爱。”
记忆的沙漏开始滴落，尹依依揪紧了胸前的衣襟，神情惘然。
“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我的人，或者是我爱的人吗？”
“其实送不出去自己的心意，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呢。”……
会有多痛？会有多痛？？会有多痛？？？
他带着笑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会有多痛？所以才会有那么空旷、寂寥、幽邃、迷惘的眼神吗？是因为不相信爱，所以才会游戏人间吗？是因为渴望爱，所以才不停的寻觅吗？
班花从尹依依身边走过，拍拍她的肩头：“其实，我真的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希望能有一个人真心爱着他，也能够让他去爱。”
班花走进礼堂。
寂寞的露台上，尹依依呆呆的伫立，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很快融化成水滴，同时柔软的，还有胸腔里的某个部位，似乎有水溢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攥紧拳头，脸上带着坚决的神情，径自穿过热闹喧哗的礼堂，听到同学的招呼也没有回头，走下楼，经过大半个操场，向男生宿舍楼走去，路过一个凉亭，远远的看到里面似乎有两个人影。
她不禁扬眉微笑，应该是一对恋人吧，这样的天气，居然还在外面约会，感情真的很好呢，真是让人羡慕啊。
走近几步，蓦地怔住，心脏似乎抽搐了一下，其中有一个人身材挺拔，略长的头发垂至下颚，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凭着轮廓，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林枫。
站在他对面的人，模糊着一张脸，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女生。
尹依依怔怔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电闪雷鸣，轰隆隆炸开。听到班花说的那些话，她真的是受到很大的震撼，仿佛看到林枫散漫不羁的外表下面，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让她如此的怜惜，如此的心疼，如此的……不舍，于是带着近乎盲目的冲动，想要见到他，想要对他说，对他说出自己隐藏的心事……其实是喜欢他的，不对，也许比喜欢还有多一点点，也不对，也许比一点点还要多很多……
那个站在石板路上，扬眉浅笑的少年，那个在课堂上画铅笔画的少年，那个躲在露台上，流泪哭泣的少年，那个对着流浪的孩子，温柔的微笑的少年，那个安慰伤心的老师的少年，那个在赛场上风光无限的少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关于他，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忆。
然而，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居然会见到正在和别人约会的他。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身边，似乎总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林枫没有去参加圣诞晚会，因为有人约了他。
坐在凉亭内冰冷的长条石凳上，林枫板着脸：“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找我吗？究竟是什么事？”
站在对面的女孩子，低垂着头，不停地绞扭自己的手指。
“宁惜！”林枫不耐烦的说，“你到底要不要说？我没有什么耐心的。”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爸爸？”她抬起头，神情惶然。
林枫冷冷的看着她。
漫天凌乱的飞雪，映照着宁惜青白的脸，她垂下眼睑，声音哽咽：“林枫，我知道，都是我爸爸不好，都是我爸爸的错……”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林枫别开脸，晶莹的雪花映衬着他的眼瞳，一片波光粼粼，嘴角的笑容却是讥诮的，“我父亲已经死了，你父亲依然好好的活着，无论我是否憎恨他，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宁惜更加用力的绞扭手指。
“我真的不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还要找我做什么？”他不耐烦的耸耸肩。
“我只希望，让自己的良心可以好过一点。”她低声说。
诧然看着她，全无血色的一张脸，孱弱瘦消的身子，在风中瑟缩着，突然觉得她的样子很可怜，林枫翼动一下睫毛，轻咳一声。
“林枫，我向你道歉，我代替我父亲，请求你的宽恕。”宁惜低垂着头，冷冷的风吹拂起她散碎的头发，全无血色的脸颊显得异常苍白憔悴。
轻轻叹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林枫闷闷的说：“都过去了，我也接受了这只是意外，没有人希望它发生，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以，你不需要内疚，至于你父亲，我怨恨的，并不是他，而是不能接受自己父亲猝然死亡的事实。”
“林枫……”她眼神明明灭灭的闪烁。
“忘掉这一切吧，无论怎样，我父亲都不可能复活，”他别过脸，唇畔逸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而活着的人，生活还在继续，辛苦也好，麻木也好，痛苦也好，快乐也好，总之还是要活着。”
“林枫……”宁惜嘴角轻轻蠕动。
林枫站起来：“忘记吧，只是意外。”
宁惜怔怔，大颗的泪珠从脸颊滚落，心中怜悯的感觉加深了，林枫安抚的拍拍她的肩。
她白着脸，忽然叫道：“不是意外！”
林枫呆住。
“不是意外！”她叫。
“你……说什么？”他喑哑了嗓音。
抹一把湿漉漉的眼角，宁惜低声说：“我父亲的建筑公司两年前发生事故，听说有好几个工人受了重伤，其中还有人死了。”她瑟缩了。
林枫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父亲的公司就一蹶不振，负债累累，前几天，我无意中听到母亲和父亲吵架，”她声音颤抖，“母亲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有报应的！你当年财迷心窍，居然收了别人的钱，开车撞死那个林朝辉，我就知道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然后，我父亲就打了我母亲，我冲进去，他们就不说了，我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冷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入，撩拨起林枫的头发，他颓然坐在石板凳上，惨白了脸，咬紧嘴唇，有殷红的血珠慢慢渗出。
“我，我真的犹豫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可是，我父亲犯了法，他杀了人，”宁惜慢慢蹲在地上，张开十指，捂住脸，“那个幕后的真凶还逍遥法外……。”
握紧冰凉的石板边缘，林枫低声说：“是谁？他们有没有提到过是谁？”
宁惜摇摇头。
“如果，我去报案，你会替我作证吗？”
“对不起，我……”宁惜嗫嚅。
“我明白，”林枫轻声说，“可是你告诉我这件事，就应该想到，无论怎样，我一定会找出真相，替我父亲报仇。”
宁惜默然。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我不能出卖我父亲，但是，我也不希望你父亲死的不明不白，真凶逍遥法外，何况，那个人既然处心积虑的害死你父亲，就随时有可能对你不利。”
眼中掠过一抹温柔，林枫慢慢伸出手，拉起她：“谢谢你，宁惜。”
“林枫……”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谢谢你为我担心，你父亲虽然可恨，但是，更可恨的是幕后的主使者，他才是真正的凶手，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泪水顺着宁惜的脸颊缓缓流淌，浑身瑟缩：“我……”
林枫悲悯的看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没事的，我会找出真相，我不会强迫你去指证自己的父亲，你什么都不用去做，一切都由我解决。”
“我父亲……会不会坐牢？”
林枫默然。
“这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我都知道，可是……”
“宁惜，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我不想骗你，我真的恨他，恨他杀死我父亲，”林枫慢慢说道，“我想，即使法律不惩罚他，他也逃脱不掉自己良心的谴责，所以，能够让他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枫，对不起。”宁惜呜咽。
“傻丫头，不关你的事，不要总是觉得内疚，反而，我要谢谢你，把真相告诉我。”他轻声说。
宁惜把头埋进他怀里，呜呜咽咽的抽泣。
尹依依站在距离凉亭十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她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沉浸在似乎永无止境的晦暗和清冷中。
情不自禁惨白了脸，攥紧拳头。
这一刻，她承认，真的是妒忌了啊。
一直以为，是太过遥远的距离，所以不敢奢望，也不曾有过期待，因为听到班花的一席话，希望的种子开始在心底萌芽，然后肆意生长，那么迅速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却没有想到，一瞬间就被击碎成齑粉。
她该庆幸吗？没有面临告白后被拒绝的尴尬和困窘，还是应该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即使是死也要死个清楚明白？
然而尹依依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有勇气的人。只不过，付出的感情，却没有办法说收回就收回，终究还是心疼啊，那个内心充满伤痛的男孩子，终究还是怜惜啊，那个似乎放荡不羁的男孩子。
漫天的雪花零落在她身上，似乎也覆盖了她的心脏，如此的寒冷，以至于血液好像都冻僵了。
对于恋爱，尹依依完全没有经验，她对男孩子的了解也仅限于霍子翔一个人而已，那么，要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呢？要怎么样和自己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呢？要怎么样不让他继续颓废下去呢？
呆怔了好久，迟疑了好久，思忖了好久，尹依依终于拿出手机，按下一号键：“子翔吗？你说过，你认识很多林枫过去的同学吧？”
霍子翔焦躁的声音从手机中狂吠而出：“怎么啦！你干什么又提起那个花花公子的名字？我不是告诉过你……”
尹依依皱着眉头，把手机移开一点距离，待他终于喊完了，才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要知道关于他过去的所有事情……”
又一声大喊传入耳膜，震得嗡嗡响。
“你想把我变成聋子吗？”尹依依说道，“你放心，我保证对他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绝对不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霍子翔将信将疑的“嗯哼”一声。
“相信我啦……大不了这样，你帮我的忙，我就把你最喜欢的那个电控史努比送给你。”尹依依心里开始淌血，呜，那也是她最喜欢的玩具，所以，霍子翔软磨硬泡了好多次，她都不肯“割爱”。
手机那边沉寂了一会儿，霍子翔似乎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肯给我？不骗我？”
“我发誓。”
又沉默了一会儿：“你保证不会上了林枫的花名单？”
“我保证。”
终于霍大少爷逸出一声慢悠悠的叹息：“那好吧……”
尹依依强抑住冲过去掐死他的冲动，挂断电话，看一眼凉亭里面依然交颈的两只鸳鸯，长长的叹一口气。
呜，我的史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