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贵族学院里的命案
星期一的早晨，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开始了圣琪诺亚混乱不安的一天。
全校的师生几乎都不约而同顺着声音，一起奔向女生宿舍楼。
宁惜自杀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她的室友张晓佳，因为前一天是星期日，除了宁惜，同寝室的人都已经在星期六打包回家。
一大早，张晓佳提着一大袋食物，兴高采烈回到寝室，却发现宁惜死了。
她静静躺在下铺的床上，右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左手手腕一道深刻的划痕，流淌出来的血液将宝蓝色床单浸染成黑褐色，早已干涸凝结。
散碎的头发映衬着全无血色惨白的脸，眉头微蹙，双眼紧闭，紧咬着嘴唇，似乎沉浸在并不愉快的梦境中。枕畔放着一张纸笺，貌似一封遗书。
林枫听到消息的时候，手中正拿着一本英语书，在楼下碎碎念，呆怔了三、四秒钟，猝然扔下书，飞快跑到女生宿舍楼。
彼时203室门口已经聚集了成群的同学，张晓佳蜷缩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莫晓慧和另外一个女生正在旁边安抚她。
校长和教务主任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
怔了一下，林枫忽然掏出手机，快步走进去，对着宁惜旁边那封“遗书”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片。
大家都吃了一惊，教务主任跺着脚，恼怒的叫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快出来！不要破坏现场！”
林枫耸耸肩，走出来，隔了四、五米的距离看着宁惜，不由自主咬紧嘴唇，攥紧拳头。闻讯而来的尹依依看到他，悄悄凑到他旁边，白着脸低声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林枫默然。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压抑着勿需言喻的惶然、沉重和凄怆。
半个小时以后，两辆蓝白相间警车一路鸣叫着驶进圣琪诺亚，十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很快在203寝室门口扯上黄色警戒带，一边勘察现场，一边做笔录了解情况。
学生们聚集在楼下，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宁惜为什么要自杀呢？”
“是不是失恋了啊？”
“不会啊，钟健离对她很好呢，因为她不肯回家，这几个休息日，钟健离还特地留在学校里陪她。”
“她为什么不肯回家呢？”
“有一阵子了，大概和父母吵架了吧。”
“……”
“……”
一脸灰败的校长跟警察谈完话，走出来：“大家先回教室准备上课吧，稍后警察会找一些同学了解情况，大家不用紧张，实话实说，尽量配合警方查清楚宁惜同学死亡的真正原因。”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散去，林枫犹豫一下，没有回教室，而是径自上了三楼的露台。
正中央硕大的景泰蓝釉花瓷盆里，不知名的花树早已吐露花蕾，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清香，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
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和宁惜在这上面谈话的情形，依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天也有很好的天气，很美丽的景致，瓷盆里的花朵比今天还要绮丽绚烂。
那个苍白孱弱的女孩子，就站在嵌满鹅卵石的石板地面上，瑟缩的低垂着头，怯生生的一张脸，不停的搅扭手指，似乎很惶恐不安的样子，偏偏那么固执而坚持的要向自己道歉，她是真的觉得很内疚呢……
闭一下眼睛，真的不能相信啊，就这样的结束了，那样鲜活的生命，那样花样的年华。
深深叹一口气，林枫攀上围栏，坐在上面，双脚在空中摇摆晃动。清晨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大地，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连绵起伏的青山，视野所及，一片苍翠绿意盎然，不远处的贡阁湖，碧水浩淼，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宁惜的面孔就犹如电影中流逝的画面，一幕幕在自己脑海中闪过。苍白的宁惜，孱弱的宁惜，瑟缩的宁惜，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宁惜……仿佛也见过她开心的样子，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林枫偶然从学校后院的林间小径经过，看到宁惜和一个男孩子正站在梧桐树下喁喁私语，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依然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很英姿挺拔的男孩子，脸上似乎带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宁惜含羞带怯的低垂着头，眉眼间都是春意盎然。
当时，林枫还欣慰的想，果然老天也会怜惜这个善良真诚的女孩子，给了她另外一种幸福。
却没有想到，老天，真的既不慈悲也没有丝毫怜悯……他黯淡了瞳色。
这时，一个人慢慢走到林枫旁边，皱着眉头低声说：“怎么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掉下去怎么办？你快下来啊。”声音中带着某种不自觉的关切和紧张。
心中蓦地漾过一丝暖意，林枫却没有回头，问道：“你上来做什么？”
“那你又来做什么？”来人不服气的说。
“尹依依，我心情不好。”林枫咬一下嘴唇，坦白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因为宁惜吗？”
翼动一下睫毛，他低声说：“我在想，人真的很脆弱，那么鲜活的生命，一瞬间就结束了。”
“我一直都以为，”尹依依看着他幽深晦暗的眼瞳，迟疑着说道，“你很讨厌宁惜呢，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这么伤心。”
“我……并不讨厌她。”林枫慢慢说。
“呃？”
“你知道我父亲是车祸死的吧？”
“嗯……”尹依依诧然，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撞死我父亲的那个人就是宁惜的父亲。”林枫淡淡的说。
“啊？”她顿时吃了一惊。
“但是，宁惜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很温柔，很善良……”他垂下头，抓紧围栏的边缘，声音喑哑。
这句话隐隐有些耳熟，尹依依微侧头思忖片刻，终于醒悟在钟健离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从林枫嘴里说出来，听在耳朵里，却是极端的不舒服，她没有做声。
“真是想不通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林枫喃喃说道。
“我听说，她已经好几个休息日都没有回家了，大概是和父母闹矛盾了吧。”尹依依说。
林枫低垂眉睫，迟疑一下：“虽然的确是受到很大打击，但是绝对不应该构成她自杀的理由。”
诧然看着他，尹依依讶然问道：“难道你知道她和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枫刚要回答，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按下绿色通话键，放在耳边：“嗯。”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尹依依看着他的脸色，莫名有些不安，他看起来很是郁闷呢，“什么人啊？”
“是警察，”林枫从围栏上跳下来，“他们要和我谈谈。”
“哦。”迟疑一下，尹依依又说，“你不要乱说话，免得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淡淡的眸光停留在她脸上：“你是让我不要提起我父亲的事吗？”
尹依依呐呐的说：“反正也没有什么必要不是吗？现在，她的死因还没有结果，总之让警察知道你们有过节，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烦躁的摇摇头。
“你还真是单细胞生物啊。”林枫喟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尹依依瞪圆了眼睛。
“你以为警察是做什么的？如果连这点事都查不出来，还做什么警察？不如回家卖红薯算了。”他摇头冷哧，一边往露台下面走。
看着他的背影，尹依依愤懑的叫：“你才是单细胞生物呢！可是……”她小声嗫嚅，“什么是单细胞生物啊？”
虽然因为宁惜的死很伤心很难过，林枫还是忍不住眼角抽搐，嘴角泛起不自觉的笑意。
学校的教务室暂时变成了警方的临时侦讯室。
林枫穿过雪白的长廊，缓缓走过去，迎面遇上一个男孩子，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高，纯净漆黑毫无杂色的眼瞳，一看就知道是擅长运动、身体健康型，迎视到林枫的目光，他点头微笑，笑容温文。
林枫不禁微怔，他当然认识这个男孩子，他就是圣琪诺亚篮球校队队长，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是宁惜的男朋友钟健离，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他，短碎的黑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上唇略薄，下唇微厚，健康的蜜色肌肤，身材挺拔，完美的九头身黄金比例，的确不愧是圣琪诺亚的校草，颇有些傲人的资本，大概因为女朋友猝然辞世，眉眼间隐隐有些忧郁。
林枫微颔首，清晨温暖的阳光中，身穿白色REPLAY休闲服的他就和一袭黑色运动套装的钟健离，在静谧的长廊上彼此擦肩而过。
教务室里窗明几净。
两个制服笔挺的警察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其中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微有些谢顶，一双小小的眼睛，眯成两条缝，身材瘦小枯干，貌似非洲难民，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短发女警花，眸光熠熠，面前摊开着一个本子，搁在上面的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钢笔，似乎随时准备做笔录。
中年警察打量着林枫，咳嗽一声，说：“我是K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郑佳斌，只是简单和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不要有负担，照实说就好。”
“哦。”林枫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挪挪身子，似乎怎么坐感觉都有些别扭，他微蹙眉头，“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跟宁惜的关系怎么样？”
“可以算是朋友吧。”林枫思忖了一下。
“朋友？”郑佳斌拉长了声音，“据我所知，他父亲好像就是五年前撞死你父亲的那个司机，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我当然知道。”林枫冷冷的笑。
“那么，”郑佳斌沉吟了一下，“你们两个还能成为朋友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反诘。
又咳嗽一声，郑佳斌说：“我听说，你刚转来圣琪诺亚的时候，对她态度很不好。”
“我对很多人态度都不好啊，包括警官您。”林枫背靠着椅背，伸直长腿，“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用拐弯抹角。”
“我们初步怀疑宁惜是自杀，因为她留下了遗书，不过，还要等待笔迹专家的鉴定和尸检结果，现在我想知道，根据你所了解的宁惜，你认为她会不会自杀？”
“不会，她虽然外表很柔弱，但绝对不是一个怯懦的女孩子。”他斩钉截铁的说。
“哦？”郑佳斌颇有些意外，“你很了解她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了解她多少，”林枫耸耸肩，“这只是我的感觉。”
“我知道，上个休息****也留在学校里，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如果你调查得再详细些，就会知道，和宁惜一样，我也不喜欢回家，不只是上个休息日，几乎每个休息****都留在学校。”
“为什么呢？”
林枫笑笑：“队长，我保证，我的理由和你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么，你知不知道宁惜不愿意回家的理由？”
翼动一下睫毛，林枫说：“这个问题，我觉得，由她的父母来回答会比较好。”
沉思了一会儿，郑佳斌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林枫摇头。
“我希望，你想到什么马上和我联系。”郑佳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林枫接过来，看了看，塞进口袋里，似乎别有深意的说：“如果我发现了什么，一定会找你的。”
“好的，”郑佳斌点头，“随时都欢迎你，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林枫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忽然回头，对他说：“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无论宁惜为什么不肯回家，都不会构成她自杀的理由。”
郑佳斌呆怔间，他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坐在旁边做记录的女警察仰起头：“队长，我觉得这个林枫很有问题。”
“哦？”
“那个钟健离已经说他女朋友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林枫居然可以一口咬定宁惜不会自杀，他们两个关系又不是很好，为什么可以这么肯定呢？”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一定是在故布疑阵，现在的孩子警匪片看多了，都明白什么叫欲擒故纵，混淆视听。”女警察摆弄着手里的钢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居然还说自己和宁惜是朋友，他们如果是朋友，那才奇怪呢。”
“我倒是觉得，”郑佳斌慢慢说，“他知道些什么，而且比钟健离知道的更多。”
“会吗？”女警察狐疑的问。
“而且，他对我们隐瞒了什么，”郑佳斌挠挠光秃秃的头顶，自言自语，“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呢？”
林枫走出教务室，就看到尹依依满脸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口。
“你在做门神啊？”他扬眉问道。
“警察都问你什么啦？”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尹依依凑过来问道，“你没有胡说八道吧？”
狐疑的看着她。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尹依依擦擦脸颊。
“不是，”林枫意味深长的说，“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很关心我哦，帮我补习功课，害怕我被警察找麻烦……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拉长了声音。
“以为什么？”迎视到他灼灼的目光，尹依依竟然有些脸红耳热。
“以为你喜欢我呢，”林枫别开视线，“不过，我也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尹依依窒一下，低垂着一瞬间绯红的颈子，飞快的说：“当，当然不可能！那怎么可能？”
沉思一下，林枫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啊？”
“我想看宁惜的作文、演讲稿，总之什么都可以。”
“呃……可是，你要看那些做什么啊？”虽然宁惜同学已经不在了，可是，尹依依心里还是有一根小小的刺，隐隐刺得心里很是不舒服，那就是，林枫说的那句话——“宁惜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有些不悦的问。
“总之有我的理由啦，你有办法拿到吗？”
虽然很想拒绝，可是，尹依依实在说不出拒绝他的话：“应该……有办法的，莫晓慧和宁惜一个寝室。”说出这句话以后，她懊恼得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太好了，”林枫难得露出笑容，“拜托你喽。”他抬脚，大步走远。
“喂！你干什么去啊？”尹依依在后面叫。
“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啊？”尹依依不满的说，“马上就要上课了！”
林枫摆摆手，拐进转角处，不见了。
尹依依呆呆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怔了怔，嘀咕：“很怪异呢，林枫该不会是……暗恋宁惜吧？”她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