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候选人(卡薯)
楔子
大红色的伞“啪”地撑开,闪粉和彩纸带从两旁扮演路人甲乙丙的人群里冒出来,又在伞的两边滑落下去,纷纷扬扬,让人眼花缭乱。
身穿金银线绣的裙褂,新娘挽着新郎的臂弯,徐徐走下阶梯,脸上满是得体大方的幸福笑容。
许知息撑着这朵笑容,微微把脸转向自己的老公郭霖烈,嘴唇保持不动却依然能发出声音:“把你这领带给我换了。”
“这……又是你说简单一点就好……”郭霖烈有点赌气,却被老婆犀利的眼神一下子慑服,吞了口口水,不敢辩驳。
“换……蝴蝶领结吧,隆重一点。”
郭霖烈很是为难,“这怎么换?都要上车到我家去了呀,老人家都在那边等着呢。”
“伴郎啊。”
第一章 二见钟情
也不知道是许知息话说的准时,还是伴郎路亦权到达得准时,在这句话出口的同时,路亦权正好匆忙赶回来,额上沁着微汗,稍稍拉松领结喘口气,虽然有些许狼狈却依然干净潇洒。他瞥见好友为难的脸色,料想肯定没好事,但脸上还是一派温和笑意。
许知息撞了身旁的老公一肘,但郭霖烈还是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人家才刚替自己把身体不适的三姨丈送回家,这下才刚回来连车子引擎都没摊凉就又把人家叫去买蝴蝶领结,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他可不想一个婚礼就闹得青梅竹马的兄弟决裂当场!
许知息又瞥了眼他那难看的领带,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焦躁得很,一想到她一辈子一次的婚礼,身旁的丈夫居然打着那么没格调的领带,她光是想想都要气个半死了。
细心的路亦权居然留意到她的这个小举动,修长的手指狡黠地在胸前的西服领上微微动了下,转头看了眼郭霖烈的领带,便心领神会地笑了,“要换领带?”
讶异与感激在郭霖烈的不大的眼里交错重叠,“兄弟……蝴蝶领结。”
“蝴蝶领结?你开玩笑的吧……”不是他无情,实在是身不由己啊,要是接下来的活动可以让他请假的话,他倒是乐意接下这差事。后半段这负气的话,他当然是没说出口,只是表情有些许细微的变化而已。
“你的这条领带应该就可以。”
声音突然从旁边插进来,却并非是一直在旁的伴娘,倒是一个还背着背包的20岁上下的女生,她似乎是已经在旁边观察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决定冒出来帮忙的。
“里嘉,你怎么回来了?”许知息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留意到自己的表妹原来一直在场。
安里嘉点点头,“嗯”了一下敷衍过去,然后看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路亦权,稳稳地吐出几个字:“领带,用你的领带给他系个温莎结就好。”
这样……就可以?不是要蝴蝶领结吗?
满脑子狐疑的路亦权看一对新人没有反应,他杵在那儿反而像个傻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好照她的话办。替好友系领带的同时,他也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向身旁这个只长到他肩膀高的女生。
许知息左掐一下,右捏一下,毫不客气地对安里嘉上下其手,完全把她当成了讨喜的玩偶。安里嘉俏皮地故作不胜唏嘘的模样,叹道:“既生你,何生我。唉!我这命咋比黄振龙凉茶都要苦!”
“呵,你就认命吧,哦呵呵呵……”许知息掩着半边嘴奸笑得像个阴险的巫婆。
路亦权耸肩轻笑了下,摇摇头,对这两个有些任性的可爱女人有些没辙。
“好了。”
郭霖烈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让老婆大人验收。许知息在一旁正笑得开怀,看到好看又典雅的领结,心情更是欢喜,“嗯,非常好。”
许知息那小女人的温柔甜美状态总算归位了,郭霖烈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重重拍了拍路亦权的肩,满脸感激。
倒是路亦权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他不自觉地看向旁边欣慰甜笑的安里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旦疑惑得出了神,他便忘了收回自己那不恰当的表情,偏偏这却被安里嘉捕捉到,她友善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心地解释道:“女人在乎的并不是什么领结,只要是漂亮就好,有时候不用那么死心眼的。”
“啊,对了。”安里嘉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背包带,表情过渡得居然不太自然,“呃……第二次见面,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第二次见面?路亦权努力回想着她句子里隐含的那个“第一次”……
大半年前,路亦权还是白龙集团行政总裁的特别助理,却因被小人栽赃而遭到“处分”,被白文从G市调到Z市的一家三星级宾馆当开荒牛,就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接受,毕竟要在外面找另一份待遇这么好的工作实在不容易。
而就在他到Z市工作后不久,青梅竹马的好友郭霖烈居然不辞劳苦千里迢迢来探望他,后来才知道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探望他不过是顺道的事,要当搬运工为他未婚妻的表妹搬运行李才是正事。
貌似是表妹考上了名牌大学S大,而她的专业被安排在Z市的这个校区。对她的了解也就仅止于此。会面的那顿饭上,她也不多话,只是夹菜、吃饭。
所以路亦权对她的印象实在很难深刻。安里嘉那时候还是短发,现在的头发也已经过肩了,有些自然的微卷。
“路亦权。”
“安里嘉。”
仿佛公事般的会面自我介绍,路亦权差点就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握个两下。安里嘉穿着深绿色正面有一只大大的咸蛋超人图案的T-shirt,背着咖啡色的背包,素颜的脸没有任何脂粉,跟四周打扮精致的女人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上车了。”不知道哪里冒出一声催促,路亦权礼貌地侧过头看了安里嘉一眼。安里嘉微笑着摆摆手,“赶快去吧。”
安里嘉是极易淹没于人群的人,才一个转眼,她便失去了踪影。
他果然是没发现她的心思。安里嘉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入席之前,安里嘉被分派到大堂门口迎接客人,手里拿着客人的座位分配名单和手机,穿着一袭连衣白裙的她身上没有可以装东西的地方,真是不方便!也许是时间还早的关系,到来的宾客稀稀落落,她闲着没事干,也与其他女生插不上话,看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的光点,呆呆地神游。
小女孩从她身边轻快嬉笑着跑过,白色的裙摆被轻轻拉动了一下,安里嘉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哈,还抓不住你?”追上来的路亦权两手抱起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让人看着也不自觉柔软起来,他皱起鼻子,捏了捏女孩肉肉的小脸颊,样子很可爱。
小女孩两只小手抓着他没有系领带的衬衣领,操着可爱的语调:“你这个坏蛋,放我下去!”
他皱皱眉,两道粗眉调皮地拉近了距离,“才不要。”接着便搔她的胳肢窝,弄得小女孩痒得直笑着喊“不要”。
仿佛有些温暖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上,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取暖。
安里嘉看得入了神,嘴角不自觉跟着牵起了好看的弧线,直到与他的视线不小心碰在了一起,一时间又融不进旁边的谈话圈,只好羞窘地装作看名单。路亦权还没看过她如此精心打扮的样子,有一瞬间也被眼前的安里嘉迷住了,平凡无奇的她突然变得明艳照人,散发出温婉灵动的柔美气质,身上A字形的白色连衣裙让她看起来就像个温柔的天使。
小女孩咧嘴笑着喊道:“姐姐,陪我一起玩!”
视线是投向安里嘉的,她却不敢肯定,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是我吗?
路亦权看出了她的疑问,故意装模作样夸张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温和亲切,“小姐,是你哦。”
“嗯。”安里嘉也有样学样点点头应到,“我们——”玩什么?
话语因为一个突然出现在路亦权身后的高挑女生而打断,她亲昵地紧挨在路亦权身旁,摆出可爱的笑脸把小女孩逗得“嘻嘻”地发笑。
安里嘉的处境一下子尴尬多余了起来,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不太习惯高跟鞋的她差点拐到脚。手里的宾客名单快要被她抓皱了。就在这时,堂姐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进去调整一下会场摆设吧。”
“嗯。”着实松了口气,却又不服气地嫌弃自己——安里嘉,总是如此失败。
毕竟是自己最亲近的表姐的婚宴,安里嘉一时高兴过了头,跟堂姐对饮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还说要跟去唱K。脚步像踩在云雾上般,一点不踏实,不知道被谁拉着就到了停车场。车的样子也都差不多,安里嘉杵在那儿,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刚换下新娘服装出来的许知息看她傻瓜似的就来气:“随便找辆车上就是了嘛。”然后随手把安里嘉塞到一辆车的副驾驶座。安里嘉在昏暗灯光下甚至无法辨别出车子到底是深蓝色还是黑色,却还是在模糊之间听见表姐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我表妹拜托你了,她跟你的车去就好”。
安里嘉本来就不太习惯坐副驾驶座,醉成这副模样就更别指望她会记得扣安全带了。好人的“司机先生”小心翼翼地帮她扣上安全带,尽量不打扰到她,她也不浪费人家的好意,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便歪着头,搂着斜搭在身上的安全带甜甜地睡去。
晚风温柔地将发丝从胸前挽到肩上,又吹得睫毛调皮地乱颤,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甘心地动了几下,安里嘉才终于肯承认睡够了,转过头,想问“司机先生”他们到哪了。
看到路亦权的侧脸,她却一下子哑了。是他……
他并非时下流行的美男子,浓眉大眼,有着高挺的鼻子,分明的轮廓,高大的体格干脆利落,就是那种能把西服穿得很好看的身材。
“你醒了?”
路亦权拆穿了眯着眼装睡的安里嘉。“你怎么知道?”安里嘉睁大眼,拍拍张开的大嘴,装模作样地打哈欠。
“呼吸的节奏好像变了。”他似乎是个很细心的人。在安里嘉佩服的表情称颂之下,没过两秒,路亦权突然笑了出声,“其实我也只是猜猜而已,反正如果你没有醒过来,也没有人会知道我说过这句话啊。”
“你……”安里嘉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形,“这是你们这个年纪会开的玩笑么?”
“这个年纪?”路亦权挑起一边眉,故作不悦,“我也没有老到这种份上吧,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都爱夸张吗?”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喜欢把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喊成大叔,”安里嘉不经意地在两人之间轻而易举地拉出这条线,与其说是自我保护,不如说是为了靠近而作的试探,“不过,这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大叔啊,被这么称呼还真伤人。”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不过,也应该了吧,你大概20吧,我都比你大9岁了,小妹妹。”
安里嘉勉强地拉起嘴角,干笑了两声,摇摇头,“不哦,是十年哦,我十九。”
果然是这样结果。只是好奇试探而已,证实了常识版的猜测,完全没能超出世俗的范围。
车开上了过江的桥,一条条斜拉索快速掠过成了白色半透明的帘幕,帘后是揉杂着两岸灯色的江水,五光十色,迷离醉人。江边的榕树被绿色的灯光照射得有些诡异。
风继续呼呼地灌进来,路过耳朵的时候也灌进去了些,安里嘉在车窗边上敲打着些节奏,轻轻哼唱着:
昨夜的南风轻轻新月弯弯
有人徘徊深夜愁绪吹不散
似醉似醒那午夜的梦渐渐离我走远
今夜的寒星点点浮云淡淡
有人追寻往日回忆悲欢
是苦是甜那失去的爱一去不返
总是忘不了他深情款款为他编织密密的情网
千缕万缕的情丝割也割不断
……
路亦权的眼光禁不住飘落在身旁这个女生身上,心里还忖度着她刚才的话,她刚才的表情和语气。她此刻迷离的神情比她精心打扮的模样更让人惊艳。
平凡的女孩在这个夜晚穿上了巫婆赐予的华美礼服,踏着玻璃鞋,却只在他的南瓜车里绝美地绽放。路亦权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某种朦胧的情绪纠成了小团,在心里悄悄膨胀着。
之后他和她都会从G市回到Z市,也都会再回来,但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两人目光偶然对上的时候,不约而同都露出了有距离的笑容,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