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靠近
再见面却只是两个星期之后。而且旁边居然有她的姑姑安万芹,也就是许知息的母亲。
Z市是个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海边城市,有着悠闲如养老院般的氛围,与G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但平静的表面下还是有着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天天在发生着。安里嘉深知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因为它发生的距离和自己近了,就不免有些疙瘩,有些心惊。
学校对开的海面捞到一具裸体的无头女尸,因为无法验明身份,又怀疑是学校里的女生,所以前两天派了警察来进行调查,看有没有失踪人口。
“是裸尸耶,那就是说是谋杀的咯。”
“应该就是了,不知道是奸杀还是仇杀呢?”
“我看八成是情杀。”
“说不定是什么傻乎乎的女生得罪了人也不自知,就那样就被干掉了。”
“别说得那么可怕嘛……”
几个聒噪的女生在天色入黑之后依然有心思靠在走廊栏杆上聊起这么吓人的事件,夸张的尖叫中还夹杂着笑声。警察的到访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这些带点惊悚的八卦事件却成为了大学生活的变态调剂。
安里嘉当然不加入,但不经意听到这些谈论也有些不舒服。凉风从阳台的落地窗直穿过来,她抱着手臂打了个冷颤。
跟着她一起颤抖的还有桌上的手机,与桌面连续不停的碰撞发出难听的声响,她还没来得及接起来,电话就挂了,安里嘉心想肯定又是那些让你回电好坑钱的不明电话,就搁一边不理了。
安里嘉正好有急事要找旁边宿舍的一个女生,但最近那个女生跟宿舍的人闹矛盾闹得很大,要是她不在的话,那……
算了,反正她也没得罪那个女生的室友,安里嘉敲了敲旁边宿舍的门,“请问……”
“她不在。”对方的眼神凶狠得让安里嘉忍不住后滑了半步,她已经猜到她要找的是谁了?最近安里嘉的确跟那个女生走得有点近,而且这个宿舍的矛盾大爆发也是最近的事情,也许这有点巧合,但如果有需要的话,安里嘉不介意发表声明,她可绝对没怂恿过任何人干任何事!
“哦,那没事了。”安里嘉句子的尾音还未完成,门已经“砰”地一声被狠狠地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有些脑细胞神经突然搭起了明明毫无关系的联系:得罪人而不自知,傻乎乎,仇杀,弃尸……安里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不要,我身材不好,裸尸多难看!”
“里嘉。”
八姑姑的声音?难道是她惊魂未定,出现幻听?安里嘉回过头看到的居然是——路亦权!
绝对是错觉,而且还是错乱级别打破量表的那种。她自嘲地笑了下,转头想走,姑姑的声音却穷追不舍:“里嘉,你去哪里?”
呃?她迈出的脚只好又收回来,像故障的玩偶般僵直地转过身。被路亦权高大身躯遮挡住的安万芹这才露出脸来。
“姑姑?”
“这是你的宿舍吗?我们进去一下。”
安里嘉的那句“不是”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安万芹已经扭开门锁,开了门。里面的女生投过来的眼神依然杀气腾腾,大概是今晚刚跟室友吵了一架。安里嘉赶紧咧嘴赔笑道歉,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姑姑,别闹了,不是这里啦。”被吓了一跳,安里嘉都忘了什么尊卑不尊卑了,也忘了眼前是她最怕的姑姑,开口就有着责备的味道。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在前一刻钟,在她脑海里无缘无故地将那女生跟最近的裸尸案联系到了一块,得罪她的恐惧让她一时丧失理智思维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们这里的人都是这般态度吗?你得罪人了?”
安万芹紧张的追问让里嘉一时哑然,有些手脚无措,如果是因为被误会而产生的仇恨算是仇恨吗?她脑子里还在纠缠着这个问题,生怕一个表达失当会引起什么糟糕的事,姑姑的小题大作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于是这种时候,她选择了平常惯用的一招——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结果这样的表现看在安万芹的眼里反而使危险指数加级。微胖的脸上抹不去皱纹,人工纹出来的眉皱了起来,效果依然足够让安里嘉的心打了个哆嗦。她最怕的就是安万芹这个姑姑!
“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安万芹的口气明明就是通知,哪里有商量的余地!
“呃……”安里嘉有不好的预感,搔搔脑袋,斜睨了姑姑身旁那个完全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的路亦权。不知道怎么的,安里嘉看见一向温和的他眼里居然有些恼怒。
“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是很危险的,你们这里的命案我们那边也听说了,报道得能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你不是不知道你爸有心脏病……”
姑姑的声音渐渐被安里嘉不经意地模糊掉,仿佛是衬在电影底层的沉沉的背景音乐。安里嘉不明白姑姑为什么大老远跑来跟她说这些,更不明白路亦权到底在这里干什么。重要的是,他眼里的恼怒让她很在意。
前两天安里嘉这边的宿舍区在毫无预警之下停电48小时,完全没有准备的她用尽手提电脑的最后一点余电来为手机充电却依然撑不过,结果没接到老妈的电话。这会儿姑姑的兴师问罪里准少不了这一项议程。
果然,安万芹的确有提到,只是这并不是她这次发言的重点:“反正我跟你爸妈商量过了,你搬到亦权家里住吧。”
“什么?”安里嘉歪着脑袋,双手摊开也不知道要怎么动作,手指微微地抽动着。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而且这样有人照顾你,我们也比较放心。”安万芹说出来的就是道理,不可反驳。
路亦权双手插进裤袋,脸上静静的没有任何表情。他在生气!——安里嘉感觉得到。
“怎么可以这样?学校——”
“学校方面我明天就会帮你搞定。”
“我在这里很好啊,没必要——”
“这样叫很好,三天两头就有命案,你还在这里得罪了凶神恶煞的人,这样叫好?”
“我没有——”
“没有意见了,是不是?好,就这么定了!”
就是这么专横,从来都是这样,根本没有安里嘉说话的余地,她只需要服从。不管有多么猛烈的怒火在体内把五脏六腑烧得焦黑,她依然没有任何可以发泄情绪的余地。
安里嘉紧了紧拳头,确定自己控制住了情绪,才敢再开口:“可是,这样会麻烦到人家啊,而且孤男寡女的也不安全啊。”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他也是自己住一个房子。他是你表姐夫的死党,而且又有固定女友,正当职业,身家清白,有什么不安全的,别老是杞人忧天了,你爸妈都同意了,你还闹什么别扭,婆婆妈妈的。等一下把一部分的行李先搬过去,等明天跟学校那边交代清楚了,这两天就可以搬了。”
安万芹说话从来不狠盯着你,却总是皱着眉头,仿佛你在她眼里从来都是让人费心的麻烦一个——至少安里嘉是这么解读的。
路亦权一直保持沉默,另一边宿舍走廊的灯映着他立体的侧脸。她终于明白他恼怒的原因了。当然,有人平白无故硬塞一个女生到你家去住,任谁也一肚子怨气啊。
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安万芹也省得再多耗费时间,摸摸额际,说句“我也有点累了”就要路亦权把她送回他家里休息去了。表姐夫郭霖烈之所以没有一起来,貌似是因为车子坏了,他要赶紧拿去修——安万芹翌日中午约了人吃饭,他得一早把她送回G市。
她是女王吗?安里嘉忍不住恨恨地想。偏偏她从来不懂怎么拒绝她的命令。
如果再次见面是让你以这样的方式厌恶我的话,我宁愿我们就停留在那天晚上,那个车厢里。
安万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果然两下就把安里嘉要从学校宿舍搬出的事情给解决了。姑姑已经回了G市,而下午,路亦权就会来把她接到家里去。
中国历史地理的教授端坐在讲台上,嘴在麦克风边喃喃地开开合合,手上再串上佛珠大概就可以去化缘了,要是录下来,你绝对会看见那段波形呈现出来的是毫无瑕疵的长方形——声音波幅没有变化过。不知道从这学期的第几堂课开始,安里嘉已经完全放弃听讲,人在课室,神游万里。
到底要怎么面对他啊?该死的!又不是我的决定,我也是被迫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每每想起他眼里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恼怒,安里嘉就觉得既冤枉又受伤。
但她真的冤枉吗?心头的罪恶感怎么还是一丝不减?是因为自己心里其实也有想靠近这个人的念头吗?是因为心里还是有着幼稚的窃喜吗?安里嘉不敢正面这个问题,干脆从自己的深紫色单肩包里掏出本《LA流浪记》转移注意力,反正还没有到要面对的时候,不是吗?
还有6小时又14分。继续鸵鸟。
下午3点17分,Z市特区大饭店。
“路主任,这份不是机密文件吗?你怎么把它当成季度总结给我了?”
路亦权这两天都有些魂不守舍,还好助理是个细心的人,不然就坏事了。他露出疲惫的笑容,揉了揉额头,抱歉地说:“还好有你,不然就糟糕了。”
他赶紧把机密文件锁回最底层的抽屉里。昨天白文派人送过来的文件,故作神秘地印上什么“机密文件”的标记,应该就跟公事没什么关系,他也还没来得及看,就先搁着好了。
还是泡杯咖啡提提神吧,这段时间是季度末,要做的事情还一大堆。
心不在焉地从茶水间出来,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转角处急促的脚步声,于是等到手上的咖啡因为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而溅了一身,路亦权才被咖啡的温热拉回神来。但对面的女生已经被撞倒在地上,怀里抱着的文件散了一地,而且跟路亦权的衬衣有着相同的命运——被溅了一滩咖啡。
路亦权赶紧扶起面前这个稍显娇弱的女生。她叫丘晴晴,财务部主任的秘书,大概也有个一米六五的身高,文静又清秀,单身。
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路亦权刚被调派到这里,就从公司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那儿听说了她。
丘晴晴看得出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她对这个新来的单身贵族也有着不错的观感,举止温文绅士,十分亲切。
两个正值适婚年龄的人,配在一起倒也算一对让人艳羡的璧人。——办公室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已婚女人,也早有把他们撮合的念头了,只是一直没有适合的机会。
“惨了,文件都报废了,肯定被主任骂惨了。”丘晴晴因为这个小意外而有些麻烦,扁着小嘴,不知道如何是好。路亦权搔搔后脑,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
旁边多事的人倒是不少:“路主任,你跟财务部主任同等级的嘛,你就帮忙去把事情说清楚嘛,毕竟这事你也逃不了责任啊。”
“对啊对啊。”不怀好意的“趁机英雄救美嘛”也混在一堆赞同声里。
“嗯,那就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跟周主任说一下好了,他应该不会怪你的。”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有责任,“怎么样?”
他看向丘晴晴时的温柔关切,难免让旁人轻易就想入非非。
“嗯。”晴晴感激地点点头。在她们这群单身女子的讨论圈里,他的形象一向都是干净又可靠,在舆论的影响之下,丘晴晴也忍不住把他看成了百分百的好男人。
等两人走远,办公室里的三姑六婆又开始叽叽喳喳:
“路主任跟晴晴挺相配的嘛,郎才女貌。”
“可就是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路主任有女朋友吗?”
“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
……
从财务部主任的办公室出来,丘晴晴向路亦权露出感激的甜笑,说:“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
路亦权倒有点尴尬起来了,毕竟他这么做怎么也只能算是赎罪,他实在承受不起她的感激,只好礼貌地回应一个笑容:“这没什么。”
“呃……”丘晴晴用力地为自己打气,手边的文件夹被她紧紧地揣在怀里,“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答谢你的帮忙。”
怎么偏偏是今天!路亦权喜怒不形于色,礼貌地拒绝:“不了,我今晚有事,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丘晴晴的脸上明显有些失落,不过也强撑起笑容,“没关系没关系,那就下次好了。”
他的桃花可真是会挑时辰出现!路亦权有些小可惜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要有那种死党?每次想起郭霖烈那张挂着椭圆眼镜的大脸,路亦权都习惯性地想哀悼自己多舛的命途。安万芹来找他的那天晚上,郭霖烈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什么“我在开的车子是我岳母的”,又说什么“我正准备接手我岳母的生意”,明白的翻译过来就是他绝对不能得罪他的岳母。于是作为兄弟的路亦权也都必须连坐,跟着听从安万芹的命令。
他知道安万芹动机不纯,于是提早给她打了预防针,告知她他是有女朋友的,省得安万芹一个念头打歪了想把自家的侄女推到他怀里,计划着弄个什么日久生情或者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
虽然安里嘉并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美女,矮矮的甚至有些微胖,但她自有自己的可爱之处,跟她相处有种放松舒服的感觉,路亦权相信一定会有好男生喜欢她的,安万芹实在是多虑了。
出于对自己状况的精准分析,他对安万芹还是不得不防:他虽然不是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绝色美男,却绝对是所有妈咪级人物眼中的一级女婿,坊间俗称“师奶杀手”。
“没关系,我也不指望你,你年纪有点太大了。”安万芹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连拐弯抹角都觉得浪费力气,“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教她。”
“教她?”该不会教她怎么认识男朋友吧?路亦权想捏一下大腿,好证实这只是个荒诞的梦。
“嗯,教会她怎么跟年纪稍大的男人交往,她这个人太被动又太闷骚了,遇上陌生人连话都不会说,你就当一下教材,让她学习学习,适应适应,况且,你还可以介绍一些你认为有潜质的后辈给她认识,让她多接触你们的世界,别老困在学校里。”她貌似早就有了全盘的安排与计划,即使不能为侄女找到如意郎君也能让她提早接触社会,拓宽人脉。
安万芹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啪啪的响。
今天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路亦权看了下手表,差两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他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就拿着车钥匙准备到学校去接安里嘉。他们约了6点。
秘书应付式地敲了敲门就闯了进来,“主任,行政总裁临时要召开紧急会议,请尽快到会议室。”
行政总裁指的当然就是白文,那个将路亦权流放到这里的家伙。
路亦权为难地看了两次手表,要打电话跟安里嘉说一声吗?还是算了,紧急会议应该不会很长,况且……貌似对她太贴心了总显得有些不妥,万一她误会了……而且他一想起安万芹那女王般的架势就反感。
他又不是圣人,偶尔耍耍情绪,上帝会允许的。
“好,我很快过去。”
“你要走了?你好像就是那个要搬离宿舍的吧?”宿管迎了上来跟安里嘉搭话。
“嗯。”虽然问同学借了行李箱,但大包小包的还是把安里嘉弄得很狼狈,摆弄了半天总算空出手来掏手机,已经六点十五了。手机并没有显示任何未读信息或者未接来电。
应该快来了吧。不知道怎么的,想到路亦权就要来接她,安里嘉心里沁出甜甜的窃喜,嘴角忍俊不禁。
“谁来接你啊?”宿管看她还不走,干脆跟她聊起来。
“呃……”他算是谁啊?安里嘉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不过跟宿管也不用说那么详细吧,“亲戚。”
后面“的朋友”三个字就免了,省得宿管不放心。毕竟亲戚的朋友,这关系还是牵得太远了些,对安全并没有什么保证。
“挺好的嘛,对了,你跟他约了什么时候?”
“他应该快到了。”安里嘉微笑着回应,既然他答应了,就一定会来,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只是分针却这样一圈一圈地转走,宿管看着她的脸也是满脸的问号,明明想问那句“他到底会不会来啊”,却又怕伤到安里嘉而没有说出口。
宿管让她先到旁边的文化室看看电视,也省得那么无聊地干等。可安里嘉对着电视机也还是什么也看不进去,不停地看手表。
已经迟到了这么久了。手机讯号满格,他就算不来,也总能通知一声吧。难道出什么事了吗?安里嘉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拨了电话,只是“嘟——嘟——”了两声之后,就有一把呆板的女声说:“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
忍不住一手按掉。他居然挂我的电话!安里嘉一肚子的怒气,虽然这次是姑姑霸王硬上弓的不对,但要是这么不满就别答应好了,一句话不说就这样子,算什么男人!
心里是这么咒骂着,却还是为他找着各种理由,一直等到十一点半宿管要关门熄灯。
“你今晚还是先回去睡吧。”他不会来了。
安里嘉听的出来宿管的意思,“嗯”了一声就拖着行李又回了自己的宿舍。
路亦权,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心被狠狠地割了一道,却凝固着,流不出血来。
没想到紧急会议一开就到十二点,路亦权一直坐立不安,会议的事情也没听进去多少。她会一直等我吗?
路亦权看了看窗外,春末的夜晚还是挺凉的,她还是在等吗?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摁掉——这是开会时最经常的做法,等摁掉了他才突然惊觉那电话是安里嘉的。不过,怎么也还是不能听的。
会议一结束,路亦权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会议室,冲得比最靠近门口的白文都要快。看到这么不寻常的路亦权,白文赶紧一手拉住,“你干嘛这么赶?”
就他所知,他家里只是一个人在住,不可能是赶着回去交人的啊。
“你别管了,我有急事,下次再跟你聊。”
这么敷衍老板,路亦权还是第一遭。白文叹口气,不就是把你流放了一下而已嘛,有需要态度恶劣那么多吗?
“对了,我给你那份机密文件,你记得要看!”白文突然喊出声来。
“行了。”
其余的高层听到总裁这句话,突然受到了惊吓,这新调来的家伙是黄马褂还是无间道?总裁的心腹?他们各怀鬼胎地互看了一眼,心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但路亦权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这一切,一心只想着那个在宿舍楼下等候他的女孩。他迈开脚步奔到停车场的时候还遇上了被财务部主任留下来加班的丘晴晴,看到她似乎想搭话,他便转过头当没看见,开着车走了。
不能再耽误这种时间了。跑到停车场的路上他给安里嘉打了好几通电话,得到的都只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回复。
全速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了,路亦权的车开到宿舍楼下,所有宿舍的灯都关了,也许还有宿舍开着台灯,但从外面看去也不明显。路亦权下了车走近宿舍大门,原来连门都已经锁上了。
恰好宿管巡楼回来正准备睡觉,看到玻璃门外有可疑的男子,就拿电筒往那边照了照,“你是什么人?”
路亦权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我是来接安里嘉的。”
宿管恍然大悟,“就是你啊?她可等了你一整个晚上,还说着你应该很快就到了,很快就要到了,结果等到十一二点还是没有人影,连个电话都没有,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是真的有事抽不了身,真的对不起。”路亦权知道自己理亏,面对宿管的责备,礼貌地道歉。她果然等了他一整个晚上。
宿管看他还是挺好的一个人,就摆摆手说:“她回去睡了,你还是明天再来吧,明天是星期六,她应该没有课。”
“谢谢你,真的对不起。”也许他的对不起应该留给安里嘉,但真的见到她时,他可能又说不出口了。
一大清早,凉气还未被初生的阳光驱散,深紫色的轿车开进了S大的校园,在一栋女子宿舍楼前停了下来。
三三两两的女生从宿舍走向饭堂,免不了好奇地往这边探两眼。
车厢里的路亦权形容有些憔悴,像是一夜没睡好。半个小时之后,他总算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安里嘉也往这边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却并未留意到他,继续往饭堂那边走。路亦权想叫住她,却又开不了口,只好下车,急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突然被拦路通常没什么好事,安里嘉警惕地抬头斜睨了他一眼,阳光从他头后方漏了几丝过来,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冷冷地问:“什么事?”
这是个解释的好机会,路亦权却竟然顺着她的问题回答下去:“我是来接你的。”
“玩够了没?”安里嘉眼角含霜,“我知道你不想我住到你家去,那么请你明说就好,我没有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但请你,不要再耍我了!”
路亦权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虽然对于她要入住自己家的事的确有不满,但他绝对没想过要耍她。“你听我解释,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临时有紧急会议要开,我——”
“于是就连打一个电话通知我都来不及了吗?”
这句话问得路亦权有些心虚,是的,本来开会前,他的确有机会打个电话给她的,但是……
安里嘉已经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糟糕的男人!她移开两步避开他,继续往前走,路亦权也不甘示弱地奋力挡路。
“走开!”安里嘉狠盯着他。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行吗?”他的道歉似乎不起效果。
安里嘉趁他不注意,一脚踩过去,不仅让他的名牌皮鞋多了个灰印作装饰,还让他的脚趾头痛得几乎瘀青。
安里嘉走开几步又回过头警告他:“不要再烦我!”
这女生也太得理不饶人了吧!
“你以为我很想理你吗?我是很不爽,怎么样?我又不是圣人,我也会有情绪的,不是每个人拜托我什么我都得笑眯眯地接受的,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想你表姐夫难做,所以我只好接受啦,难道我就连发泄点情绪都不行吗?”
忍着脚趾头的疼痛,路亦权几乎是喊着说这些话的,他在大家眼里一直是个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但是他也会累的,当别人要求过火时,他也会生气的,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安里嘉抓紧了单肩包的带子,咬了咬下唇,停下来的脚似乎想转过来却又挣扎了一会儿保持不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串对不起里渗出了哭腔,路亦权一下子被吓住了。
“我知道是我姑姑不对,但是我拒绝不了她,就像你拒绝不了她一样。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个麻烦,我只能说对不起。”
是啊,其实,她也是无辜的。路亦权刚想对她说点什么,她就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可是……你有情绪干嘛发在我身上?谁让你当好好先生啦?自找麻烦!”
“你……你这个女生怎么这样蛮横无理?”路亦权本想好好以前辈的身份教训一下她,没想到开口说的话却是:“你这个小屁孩,我当好好先生又怎么啦?起码妈咪级人物受落啊。”
“你这个人有没有大志啊?你该不会就是那种只会走岳母路线的马屁男吧?哦呵呵呵……没有资格做个坏男人勾引女人,就去勾引人家老妈,你可不可耻啊?”安里嘉平常也是一副文静的模样,吵起架来叉腰怪叫一项不少。
“哪有女生说话那么难听的?难怪你姑姑都要担心你嫁不出去!”路亦权还没发现自己说溜嘴,还在继续往下,“读名牌大学就是这种素质吗?对待帮助你的人该是这副态度吗?”
“等一下,你刚说什么我姑姑担心我嫁不出去?”他没注意到,可不代表她也忽略掉。
路亦权一时哑了,刚刚吵得兴起,居然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安里嘉的眼神咄咄逼人,别想浑水摸鱼。
“我……好像没说什么吧。”路亦权干笑装傻,匆忙地转移话题,“啊,上去搬行李吧。”
“什么?”安里嘉五官都皱成了一堆,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才说着,他已经过去跟宿管登记,然后回过头招呼她上楼了。
他转移注意力的功力还真是一等一的高,居然自然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连架都没吵过的样子。
好,暂时不追究,反正安里嘉已经猜到七八成了。
“刚才骂得还不够爽,不过你的心情应该已经好一点了吧。”
正在开车的路亦权讶异于安里嘉毫无逻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但细细感觉一下,心情的确舒畅了许多,平常压抑的情绪终于有机会发泄一下,感觉真的轻松了一点。难道……刚才她是故意跟他吵的?
“你……怎么知道?”路亦权露出不解的神色。
“因为我也是一个好好小姐啊,先生。”
所以明白不懂拒绝的辛苦。
两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