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错怪
“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们?”路亦权伸手合上韦君青正在翻阅的文件,反正他不可能是真的认真在看。
韦君青斜睨了他一眼,“妨碍公务,不怕我炒你鱿鱼吗?”
“别装了,为什么?你安排我去赌城考察,又让里嘉到赌城去玩,我们的住处都是你早就安排好了的——”
“其实我后悔了。”
“嗯?”路亦权愣了0.5秒。
韦君青丢开手中的钢笔,盯着路亦权的眼里有一丝怒气,但却旋即微微勾起嘴角,有些自嘲地苦笑道:“本来只是觉得很有趣,看到两个明明喜欢对方却傻乎乎不知道前进的人,忍不住想推一把,计划好了一切想当回月老。”
他瞅了路亦权一眼,“但在最后一刻我又舍不得将她拱手相让,其实,我也去了赌城……但是却一次都没有跟她遇上。”
“你知道我们……”路亦权困惑地看着他。
“当然,我一手策划的东西,怎么也会雇个私家侦探帮我记录一下,好让我验收成果吧。”他轻浮的话语里竟有些苦涩。
“谢谢……”路亦权是真心的。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愚蠢,出去。”韦君青明知道即使在赌城安里嘉遇见的是自己,最后的结果还是会一样,于是更无法对路亦权以礼相待。
路亦权退出了韦君青的房间。
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里面偷夹了一张粉蓝色的便条纸:今晚吃大排档!
这家伙还真是容易满足!路亦权每次想起安里嘉,嘴角便会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迷人笑容。
下班时正巧与丘晴晴搭同一部电梯,她似乎已经有些释怀,两人随意聊了些话。
才出饭店门口就看见马路对面正等他下班的安里嘉,路亦权有些担心,他和丘晴晴这样的出现会让她误会吗?
“晴晴会生气吗?”没想到她第一句竟然问的是这个。
路亦权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嬉笑地说:“当然不会,她到现在还以为你是我表妹啊,看到表哥跟表妹聚餐,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居然扯开主题,安里嘉不依不挠地继续追问:“那如果她知道了我不是你表妹——”
“我早就跟她说清楚了我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只是在她的印象里还没有将那个人跟‘表妹’你联系起来而已,所以……没关系的,过些时候我会找个机会跟她说的,毕竟我们结婚的时候照理还是应该要请她的吧。”
安里嘉给他一肘,“结婚?远的咧!”
虽然只是街边的大排档,他们却吃得有滋有味。这样不用顾忌仪态、礼节地吃东西才能尽情享受美食啊。——还好他们竟然有如此的共识。
“干杯!”
大杯的啤酒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好爽啊!路亦权看到这么大咧咧的安里嘉竟没有一丝的厌恶,反倒觉得这样直率的她很可爱,不矫情做作,就是这一点让他总是感觉舒服又自在,因为谦恭有礼背后的他也同样是自在随意的一个人。
手机震动的声响被吵闹的环境淹没了,还好被安里嘉不经意地发现,赶紧提醒道:“你的电话响。”
路亦权接起电话,只见他脸色越变越差,似乎想向对方解释什么的时候却被对方挂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安里嘉通常不干涉他的事情,但看他如此不妥,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的表情有些异样,刚才温和愉悦的情绪从脸上褪去无痕,安里嘉被他蓦地投来的猜疑眼光吓了一跳,“怎么了吗?”
“是你……是你跟晴晴说的吗?”
“啊?说什么啊?”她从来就没跟晴晴私下见过面,怎么可能跟她说什么!
“是你告诉她我在调查公司里亏空公款的事情吗?是你说我只是利用她才接近她吗?”他的脸上从不曾出现如此暴怒的凶狠,手仿佛要将水杯捏成碎片。
“你到底说什么东西啊?什么亏空公款?什么利用她?”安里嘉意识到自己被冤枉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对于他说的东西,她完全没有概念,只好不停地反问。
“晴晴收到你写给她的信,告诉了她这些,她打电话是为了告诉我,她已经把那些我需要的重要证据全部都给毁了。”他抬眼,痛心地盯着她看,“到底是不是你?”
虽然是疑问句,但路亦权的脑子竟已浮现出他和白文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安里嘉就在车里……跟他朝夕相处的她,是最有可能知道他秘密的人,也是最有理由将这些告诉丘晴晴的人。他不想相信,但所有的一切却逼得他不得不相信。
“不是,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亏空公款、什么利用的,我更加从来没有写过信!”他不相信她。安里嘉看出来了,她看得很明白,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表情不会如此伤心。
“我很想信你……”路亦权神色黯然,手指无力地松开了手中的杯子。
“那就是说,你不信。”安里嘉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冤枉,没想到做出这样的事的人竟然是自己最爱的人。她没有哭,没有吵,没有闹,那么静静地,缓缓地站起身来,“我要说的只有三个字,不是我。”
“那又会是谁?”路亦权真的看不清了,眼前的人是否真如他之前所认识的直率单纯?
“我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根本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
路亦权还想说些什么,但安里嘉已经不想纠缠了,这样没有意义的争吵让她觉得很累。“算了,我再怎么申辩,你也不相信,那我说什么还有意义吗?我不想再说了,你不想见到我这个骗子,我也不想见到你这个武断的庸官!”
安里嘉拉起包包就转身走人,她知道他不会拦她,因为现在的他一片混乱。
她没有回家,那天晚上她回了学校宿舍宿舍,在空无一物的木板床上过了一夜。
而路亦权第二天也请了假,跟白文把事情的状况说清楚了,他表示愿意引咎辞职,但白文没有说什么,只说他会彻查这次的事情。
“表哥,你怎么了?”袁雪一开门就看见烂醉的路亦权瘫在沙发边上,依旧酒不离手。
她心疼地抢过他手里的啤酒罐,心里歉疚得不知如何言语,难道是她的一时冲动把事情闹大了吗?表哥是为了失去丘晴晴的事情……才这样吗?
袁雪的心纠结地疼痛。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来负荆请罪了,是她寄信给丘晴晴的,她甚至不伪饰地直接署名是“路亦权的表妹”,因为她认定,在表哥的心目中,那女人不可能比她重要,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冲动行径会让表哥如此受伤。
“表哥……”
她的呼唤似乎起了点效用,路亦权总算撑开了眼,但迷迷糊糊地,嘴里念着的却是:“里嘉,你到底有没有告诉晴晴?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你?……”
“里嘉?”始料未及的名字让袁雪傻了眼,难道是……她这才想起来,丘晴晴一直误以为安里嘉是他的表妹。原来安里嘉做了替死鬼,难怪表哥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
袁雪想向路亦权解释,但现在的路亦权被酒精糊弄得神智不清,他自顾自继续喃喃地道:“里嘉,里嘉……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可是……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我好乱,到底该不该信你……”
想要解释的念头被这句话硬生生地打断,原来他爱的人不是丘晴晴……
原来她搞破坏搞错了……
可是,却又误打误撞地成功破坏了他和安里嘉……
思绪纠缠到了一起,袁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目睹他为了安里嘉那么伤心痛苦,她的心里就禁不住燃起了妒火。心下一横,做出了决定。
袁雪温柔地抚上他的脸,眼里竟是无尽的爱意。
他怎么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她一直爱他呢?
路亦权是他父母收养的孩子,从小就不被重视,要靠着细心的察言观色来讨好长辈,也许也是这样才形成了他现在这种温和有礼的个性,但从小,袁雪就是唯一一个喜欢他的人,她喜欢跟他玩,喜欢跟他黏在一起,当他被长辈排挤的时候,是她拉住他的手,始终跟他站在同一阵线。
都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他还是不知道?以为他对自己也同样的好,那就代表他也喜欢她,但是……
袁雪不顾一切地吻上了他的唇,神智不清的他竟也没有拒绝。
门锁突然被打开。杵在门口的安里嘉将一切都完整地收于眼底。但他们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安里嘉的出现。
他们狂烈的热吻在安里嘉的心上狠狠地砍了一道又一道,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她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她的脚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法动弹?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连表情也僵住了,只是鼻子酸酸的,直到温热的液体在脸上划开了冰封的情绪,她才终于崩溃了。
离开,彻底地离开。
狂奔在大街之上。天闷闷的,甚至没有一丝风,胸口像是被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接下去……他们接下去会怎样?安里嘉甚至没有想象的勇气。袁雪不是他亲表妹的事情她早就从表姐夫那里听说了。
不停的奔跑,直到最后一点力气耗尽,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像个三岁的小孩子一样,任性地哭闹。
刚交到她手里的幸福为什么突然就收回?那么残忍,那么决绝……
突然清醒过来,路亦权一把推开了袁雪,他扶着自己疼痛的脑袋,“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袁雪很受伤,眼里噙着泪水,“是我就不可以吗?”
路亦权不明白她的意思,踉跄地爬起身来,“你说什么啊?”
“我又不是你的亲表妹……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袁雪一把拥紧了他,脸埋在他的胸前,“我喜欢你。”
“小雪……”路亦权酒完全醒了,很快回过神来。
是他错了,他早察觉到就应该跟她说清楚的。
这次他没有推开她,只是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小雪,不是因为是表妹所以不可以,是因为你不是她……”
“我不是安里嘉,所以不行?”袁雪揪紧了他的衣领,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
“嗯,对不起。”路亦权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他轻柔地接着道,“但是,我还是最疼你的表哥,永远都不会变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驾车将袁雪送了回家,顺道回G市向白文负荆请罪,引咎辞职。
“你不用辞职。”白文端起茶,悠悠地说。
“犯了这种大错也不用解雇?”路亦权怪他对自己实在太偏心娇宠了。
“当然,我不想解雇你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你的过失而失去的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所以,没有解雇你的必要。”白文站起身来,把门外的人叫了进来。
是韦君青!
原来韦君青也发现了饭店里有人亏空公款,所以暗地里一直有在收集证据。
“原来你果然是无间道啊。”韦君青不正经地开玩笑。
“是啊,原来你是忠的啊。”路亦权这下总算松口气,不必那么自责了。他欠下韦君青的债还真的不容易还清啊。
“你就先不要回去了,我这里有点别的事要你帮忙处理一下,至于饭店那边就交给韦君青来办就好。”白文吩咐完毕,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对了,我问过我的助理,原来他之前不小心将我给你的关于调查事件的文件传真到了你在G市的家,有什么人能够进出你家吗?”
这下路亦权总算把事情弄明白了,原来事情是袁雪弄出来的,他错怪了里嘉。路亦权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是我表妹闯的祸,我会负责的。”
“没关系,我只是想确定是否有人恶意监视我们而已,没有就好。”
白文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让路亦权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因为私人的原因给他添了那么大的麻烦。
“但是——”
“还不出去工作?你要处理的文件我已经搁在你桌上了。”白文故意打断他的话,他决定不追究就不追究。
路亦权心领神会地与他相视一笑,退出了白文的办公室。
接下来几天他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办法回Z市,他一直打安里嘉的手机,她的手机却一直关机。他没有办法联系得上她。
这几天碰巧是安里嘉期末考的时间,路亦权心想,也许这样也好,让她先安心考完试,他再向她道歉好了。毕竟是他冤枉了她,虽然她平时总是软绵绵没什么火气,但是骨子里却刚烈的很,被这么冤枉肯定很恼怒,要把她哄回来大概不是一两天的轻巧活。
工作的事情一拖就是十几天,当他回到Z市,竟发现安里嘉的行李全部都被收拾走了。
路亦权开车赶到学校找她的时候才从宿管那里听说,学校决定让他们人文学院提早一年回迁到G市,前两天,他们已经把行李都托运回去了,所有的人也都在今天早上坐岐关车回G市的本校了。
她什么都没提过,连要回G市的事情也没有跟他说过。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竟然那么任性,不留一丝余地就离开。
她依然不肯接他的电话。
路亦权有跟郭霖烈联系过,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的消息。他不确定她是否会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于是只敢以同屋人的身份关心她的近况。
听说她过得还不错,他心里也总算踏实了些,不过,没了他……也没关系?他竟又有些失落。思念是一种病,多希望她也跟他一样成为严重病患。
白文果然兑现了他的话,一个月的地狱式密集工作之后总算让路亦权回到G市,回到白龙集团总部,重新做他的特别助理。
这一个月里,路亦权好几次想找安里嘉,却不知道她家的位置,又不知道该掰出什么理由来跟郭霖烈要她的住址,而且被工作缠得天昏地暗,连睡眠时间都是勉强挤出来的。这次总算回来G市了,他就算是死守在S大的校门,也要把她给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