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女子:她们谋生亦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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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赵四小姐 人间自是有情痴

初闻征雁已无蝉,

百尺楼台水接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

月中霜里斗婵娟。

李商隐

如果说,20世纪那个动荡的年代除了战争之外还曾留下玫瑰的话,那么,“少帅”张学良与“赵四小姐”赵一荻无疑是其中最绚丽的一对。很多女人都会爱上风流倜傥的少帅。但是,能够没名没分地陪伴着一个失意的男人度过几十年寂寞的幽禁生涯的,这世间便只有赵四小姐一人。

她是一朵开在颠沛流离之中寂寞的梅。

终其一生面对在月中霜里斗婵娟的坎坷人生,且用一身傲骨坚守着自己至情至性的爱情。且幸的是,这世上始终有一个人可读懂她的美丽,牵手和她共度过长长的七十几年的岁月,并给她一个传奇的带有神秘色彩的人生。

1912年,她出生在香港一个书香官宦世家,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加之从小天资聪颖,故得到了三千宠爱于一身。如果没遇到风流倜傥的少帅,她的一生许会和历史上那诸多的名媛一样,生活得安稳富足,而不会有那惊涛骇浪的波澜。

只是,人世间的事全然是宿命。

那年她16岁,他27岁,于舞会上初初相见,便彼此吸引不可忘记,于是,一生相纠缠的情缘便以决绝的姿势蔓延。

16岁的年纪,还是天真烂漫的,爱情在她的梦里宛如蓝天白云般干净。为了心中梦幻般的爱情,她弃自己富家小姐的身份于不顾,且不惜违背父命,毅然决然地跟着他私奔。

可是,那多情少帅在北国的冰城已有一妻一妾。因而,她为之牺牲亲情的良人,并不能够给她想要的婚礼。然而,爱情至上的她却仍是不要名分地相伴跟随。只因她是个要爱,为爱梦一生的女子。什么俗世的名分、婚姻于她而言都比不上和良人长相厮守来得重要。

所以,她才那么甘愿地没名没分地跟随少帅走过36个颠沛流离的年头。直到52岁的暮年,她才得以和63岁的少帅结婚,为有爱的红尘绚点了一个“白首鸳盟”的爱情传奇。

在她88年的有生岁月里,她用去了72年漫长的岁月去爱少帅。如此漫长的72年,是可以改变很多的。可是,她对他的爱却如当初那般忠贞,好似韧如丝的蒲苇,又好似无转移的磐石。让这世间所有的热恋和浪漫都黯然失色,她用梅花暗自香的禅,诠释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爱和浪漫。

想,这世间便也只有一个叫赵一荻的四小姐,能为了爱梦一生,既可承受繁华,亦可承受荒凉。

梨花海棠

1964年7月4日,对于赵一荻和张学良来说,是个终生难忘,幸福的日子。他俩历经30多年坎坷岁月之后,终于向世人宣布—结成伉俪。彼时,张学良64岁,赵一荻53岁。

那天,年过花甲的张学良穿上藏青色长褂,炯炯的目光和不凡的气宇仍透出一种飒爽英姿。此时的赵一荻,虽已过“知天命”之年,但透过那素雅的装束、温婉的容颜,依然光彩照人。

在台北投温泉附近的一座基督教堂里,他们举办了一场别致新颖的“兰花婚礼”。原来,张学良与赵四小姐都特别喜欢兰花。在被“幽居”的长久岁月中,他俩把养兰花当成是一种享受。

婚礼在优美的音乐声和淡淡的兰花幽香中庄严地进行。当牧师唱到“交换饰物”时,手指颤抖的张学良深情地把那兰花的戒指,戴在了双眸满溢幸福泪水的赵一荻的手上。至此,这对患难与共的悲情爱侣终得以真正携手,有了那名分的笃定。

张、赵两人的兰花婚礼,堪称千古绝唱。

据说,洞房花烛的夜里,张学良曾深情地对赵一荻说:“一荻,你我患难与共30余载,今日终成正式夫妻,此刻,我没有贵物相赠,只有这朵白兰花送给你。你还是我当年的绮霞。我离不开你,你是我的一切!我永远的姑娘!”

不过,于赵一荻而言,有“梨花海棠”的长相厮守便已足够。

豪门名媛

1925年,以张学良少帅为首的东北军打败孙传芳后,首次进入十里洋场的上海。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的少帅立时成为大上海十里洋场之中最光彩夺目的花花公子。什么名媛、什么明星,都团团围着他一个人转。最引起媒体小报捕捉眼球的,是他和后来成为我们国母的宋美龄。一个英气逼人,一个美若天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一对璧人。只可惜,少帅当时已有妻于凤至。然,相见恨晚的两人终忍受不住彼此之间的吸引,遂频频约会、跳舞、游玩。因此,他们的绯闻亦闹得满城皆知,小报上亦不乏有他们一起的合照。

赵一荻便是从这些小报上,看到这个传奇中的少帅张学良。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个可远远仰望的男子会和她有一个世纪之久的爱之纠缠,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少年懵懂的心最初的悸动,为照片上的少帅而偷偷地且狂欢地悸动着。

那一年,赵一荻14岁,天生丽质,聪明灵慧,已是天津有名的名媛,亦是《北洋画报》上令人惊艳的封面女郎。

1912年,出生在香港的赵一荻,有着显赫的身世。其父赵庆华,号燧山,是晚清监生出身,任过九广铁路督办、交通银行上海行经理、津浦铁路及京(南京)沪—沪杭甬两路局局长。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担任交通部次长、参议院议员,是个典型的老派人物。

交通系最初是在晚清及民国初年随着兴办铁路而形成的一个金融财团。经办铁路在当时确实是一个肥差,赵庆华又主管几处重要铁路局,无疑大有敛财的好机会,在京津两地购置了多处房产,并在京郊八大处修建了西式的西山饭店和两处自用的小别墅。所以,当时的赵家可谓是典型的“深似海”的豪门。有着这样显赫家世,又接受过天津教会学校洗礼的她,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便混迹流连于天津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彼时,她亭亭玉立,身材颀长,体态婀娜,虽论漂亮只能属于中上等,但她的气质和风度绝佳,爱打扮也会打扮。故很快成为天津有名的豪门名媛。由于她在家中排行老四,家人亲友都唤她赵四,所以,人们亲切地称她为赵四小姐。

其实,她本名叫赵绮霞。据说,在她出生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霞光,因此而得名。后来,大家常叫的赵一荻,是她少女时代的英文名字Edith的译音。

世间事,从来都是有其特定的渊源的,尤其是情缘这回事。便也是有着这豪门的渊源,她才可以出入上流社会,并也因此得以和那个传奇的男子相遇,并衍生出一幕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爱恋来。

一见钟情

到底是怎样的电光火石般的初始呢?她和他。

一个是风情艳绝的名媛,一个是雄姿英发的少帅,四目相望之间便也惊动天与地,山与海,风与雨了。这世间情从来都是这样。

就让我们定格到他们初识的那场舞会吧!

1927年5月的一个夜晚,在天津的蔡公馆举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家庭舞会。15岁的赵一荻紧紧地跟在姐姐的身后来到蔡公馆。摩登、妖娆,幅如华盖半偏,裙如夏荷怒放,胭脂红唇的她,立时成了舞池里的焦点。

而那天,年轻的少帅也在其间,初见到赵一荻的他,顿被这乱世中“艳不惊人死不休”的女子所折服。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过来匆匆给二人彼此做了个介绍,于是两个人便不由得相拥着滑向了人影暧昧的舞池。

舞池之中,两人都心怀情愫万千。他知她是名满津城惊艳世人的封面女郎,她亦知他是威震沙场叱咤风云的少帅将领。一曲毕,惺惺相惜亦相见恨晚的两人却还不知返,于是便一曲接一曲地跳下去,都想就这样一直跳到天荒和地老,海枯和石烂。

想他本是多情郎,在如此娇艳动人的佳人面前,便忘了自己已是别人的夫君,竟在临别的当儿,偷吻了佳人。

这世间注定的缘分,不管经过多少圈的回转流淌都会回到起点,犹如一场人生的“圆舞”,在舞池中换了无数的舞伴,转了无数的舞步,最后还是要回到最初舞伴的身边,这是规则,任谁都不可破坏,否则就要出局。情缘亦如此,它往往会有它既定的、冥冥之中的规则。所以,这世间无数的有情人才可终成了眷属。

所以,名媛和少帅的情缘还没结束,故事还在继续。

1928年6月3日,成了这段故事的转折点。我们都知道这一天,发生了震惊历史的一个大事件,那就是军阀头头张作霖因不和日本人合作,而在返回奉天的专列上被日本人炸死。

当时,身在天津的张学良得知噩耗后,自是痛苦不堪。于是,决定回沈阳老家去为父亲办丧事。他亦深知自己作为一个军人,作为奉系首领、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儿子身上的重任,这一次别去将不知何时才能与佳人再相遇。

于是,在离开的前一天,他找到赵一荻欲向其告别。却不曾想,道别的话没说出,却忍不住道出的全都是相思之苦及那浓浓的爱慕之情。望着眼前这个深陷于哀痛之中且深情的男子,多情的佳人更是不能自控,并于泪眼朦胧之中与之痛哭相拥在一起。

这一场离别的戏码,竟无端演绎成一场情缘的牵系。

为爱“私奔”

人说,这世间无不透风的墙。诚然,说得一针见血透彻得很。很快这郎情妾意的事情便被人知晓,瞬时间,津城上下顿时流言四起,小报更是极尽夸张之能事把这段乱世中的错爱情缘渲染到极致。真真是寂寞苍白的乱世经不起这点滴艳事的渲染,竟被闹得众人皆知、满城风雨的。

想那老学究赵庆华,在得知自己宠爱的小女儿与有妇之夫张学良的私情时,会是怎样的怒火攻心,暴跳如雷。他用最笨的法子将女儿软禁在家中,满以为这样的“休克疗法”能够奏效。然而,赵四小姐得到兄姐的暗中相助,得以成功逃脱。

1929年秋天,时年16岁的赵四小姐逃离出天津,不管不顾地走出山海关毅然决然地搭乘上开往奉天(沈阳)的火车,去追随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张学良了。

至此,她笃信江山有义,良人有靠,走上了一条遍布荆棘的不归路。

赵四小姐的私奔,立时在赵家掀起轩然大波。而小报记者得如此爆料,更是忙得不亦乐乎,把“赵四小姐失踪”的悬疑新闻作为头条登在了各大版块。

20世纪20年代,封建礼教的罗网虽被一些追求个性自由的年轻人不断冲决,但随破随补,依然十分严密。私奔即为淫奔,不仅玷辱门户,而且为社会所不容。赵庆华受人指戳嘲笑,面子上早挂不住了。面对如此不堪的情况,他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勃然大怒的他即时在报上登了一则“兰溪赵燕翼堂启事”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则启事在报上连登了5天,把断绝父女情分的决绝表露得淋漓尽致。赵家父女从此成了陌路。据说,耿直的赵庆华直到1952年病逝于北京时都不肯饶恕这个小女儿。这也成了赵四小姐心底永远的痛。

与此同时,少帅府内也不平静。那原配夫人于凤至并不是传统观念里的小女子,面对丈夫带来的光鲜惊艳的美佳人,她亦不会做出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的蠢事。她有谋有识,有胆有魄,并深知少帅对赵四小姐的情深意重。于是,她给自己立了个大度宽容的形象,使其避以遭受鹊巢鸠占的命运。

担心赵四小姐的私奔有辱张家门庭,张学良只给了她一个秘书的身份,连姨太太的名分都没打算给她。然,赵一荻就是赵一荻,她奉行的是爱情至上主义,只要能陪伴在张学良左右,怎样的牺牲她亦无所谓。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情人角色的悲苦,可是唯有这样才可和自己深爱的良人在一起,所以一切都变得决绝而义无反顾,屈尊做个小秘书,她亦心满意足。想她的那一番久恋亦是苦的,亦如理查?德?弗尼维尔的至理名言:

“爱情是一片炽热狂迷的痴心,一团无法扑灭的烈火,一种永不满足的欲望,一分如糖似蜜的喜悦,一阵如痴如醉的疯狂,一种没有安宁的劳苦和没有劳苦的安宁。”

1930年,赵四小姐和张学良的儿子张闾琳出生。面对赵四小姐的隐忍和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于凤至终被打动,在同情和谅解的基础上,她力主为赵四小姐在少帅府东侧建了一幢小楼。

从此,于凤至与赵一荻姊妹相称,二女共侍一夫,赵四小姐虽无名分,但是得以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处,心亦欢喜。

上海的日子

海纳百川,传奇艳艳的上海滩,是赵四小姐心底最痛的烙印。因为,在这里她经历着生命里两段痛得不愿再忆起的往事。张学良自1933年后,曾三次来上海居住,其中两次的居住之中有赵四小姐陪伴。然而,便也是这两次陪伴留给她最痛的记忆。第一次是1933年3月,张学良从北平来沪,宋子文为他安排住在福煦路(今延安中路)181号。在这里,赵四小姐度过了如恶魔般的七天七夜。此次来沪,是为了帮年轻的少帅戒毒。我们知道,年轻的少帅在沙场得意之时,军事生活却并不是很顺,父亲的惨死、战事的纠葛,促使他染上了吸毒的恶习。为了让他彻底戒掉毒品,她联合德国名医史密勒博士一起对他进行治疗。治疗的过程尤其残酷,医生将他的手脚都给捆绑住,犯了毒瘾的少帅因无法动弹,就用牙齿来撕扯衣服,并且发出极惨烈的哀嚎声。其状,真的是不忍目睹。随行的人都欲冲进去,解救少帅。这时,一向温顺的她便拿起了枪,死死地守护在门口。

人们畏惧了,她却痛苦难抑。

结局仍是好的,经过一番死去活来,少帅终于戒掉毒瘾。只是,这七天七夜的守候陪伴于她而言,太痛了,他的每一声呻吟、哀嚎,都若针,针针都扎在她心上。

窗外是繁华十里洋场的热闹喧嚣,窗内却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暗黑,这惹人恨的对比让多年后的她还记忆深刻。

再一次,1934年张学良差使他的副官谭海租下高乃依路(今皋兰路)一号的花园洋房,来用以他和她在上海的居处。这洋房,便是现在还端在的“张学良公馆”。

在这个“张学良公馆”里,她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惶恐的一段时光。

起先的日子是好的,常常伴在英姿飒爽的少帅身侧,心是欢喜异常的。然而,幸福总是短暂如烟火,璀璨绚丽后便闪瞬间消失无影踪。

1936年12月,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发生,张学良联合杨虎城一起以兵谏这一最激烈的方式逼迫蒋介石掉转枪口,全力抗日。“西安事变”收到了奇效,使全国抗日力量得以重新聚合。但愚直的张学良决意担当全部责任,陪同蒋介石返回南京。飞机刚刚降落在金陵机场,张少帅即沦为阶下囚。

把张学良恨之入骨的蒋介石,他决意用软刀子来凌迟年轻的少帅,即让特务头头戴笠把张学良软禁起来。其实,久经战场的张学良在送蒋介石夫妇回南京前,就意识到蒋介石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于是,为防止不测,他吩咐参谋长在他离开西安后,立即将赵四母子送往香港。

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上海。就这样,她在处处留有他气息的空房间里,惶恐地等待着他的消息。想,那孤寂寒夜将是怎样的冰凉彻骨地袭击着她疼痛的心。

据说,那时的赵四小姐非常孤单,既不能与张学良见面,又不能投奔天津赵家,她孤身一人带着儿子闾琳在上海过着一段如履薄冰的艰难时光。

幽禁岁月

最伟大的爱情的标记,是为自己所爱的人献出生命。—罗丹的情人卡米尔记得前段时间看到这样的句子:如果举办本世纪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大赛,张学良与赵一荻无疑会榜上有名。张学良能度过如此漫长的幽禁生涯,而且还能健康长寿,这与赵一荻息息相关。他们相濡以沫70余载,忠贞的爱情生活经受了生与死、血与火的考验,真可谓千古绝唱。

诚然,这样的赞誉亦是真切的。

少帅遭囚后,她携着幼子在上海孤独守候,直到于凤至从国外回来,她才于1937年1月11日携幼子张闾琳去南京,后转赴香港。然而,她的内心却一刻没有平静过,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被软禁的张学良。1940年,张学良转移到贵州修文阳明洞,于凤至因病去美国就医。于是,她便像16岁那年一样挺身而出,忍着万般心痛将年幼的儿子送到美国托付给张学良的一个朋友,然后千里迢迢跑到贵州陪伴深陷荒凉之处的张学良。

从此,她成为他漫长幽禁生涯里不离不弃的伴侣。

在这漫长的幽禁生涯里,她不但要承受因“名不正,言不顺”而遭的诟病,此外还要忍受着颠沛流离的不确定性。这决绝牺牲,许就是卡米尔所说的最伟大的爱情的标记吧!

1945年抗战胜利,原本以为会得到自由的张学良,又被辗转幽禁到台湾新竹的井上温泉,这个与世隔绝潮湿寒冷的深山成了他们最后的幽禁之地。她和他在这度过了那十多载与世隔绝的囚居岁月。

井山温泉山间一座和式旧木屋,是张、赵寄身的园囿。自由,到院子篱笆处便被割断。院角立哨岗,出院门需请示。外围哨所林立。蒋介石派来的监视头头,是特务刘乙光。此人整日虎视眈眈地跟踪着张、赵的行迹。

曾经叱咤风云的烈性男人,在失去了他视如生命的自由后,快速衰老,曾经的桀骜和不驯早已不知遗失在哪段时光里了。深山与世界的距离,杳然不知深处,两岸人们已久不闻世间有她和他的消息。

山中岁月,寒来暑往。除了木叶纷纷开落,便是无涯的寂寞。将军麾下的千军万马,如今变成了他锄头下一畦畦整齐排列的瓜果花草。养鸡鸭,逗小猫,让赵四不时换上新衣裳为她拍照,成了他排遣苦闷的日常消遣。

温泉生活尽管艰苦,赵四小姐却仍然保持着名门淑女爱美的天性。修指甲,涂指甲油,梳妆严整,鬓发一丝不苟。自己打毛衣,做裁缝。春日里的一件花式毛衣,配上山中桃花,依稀间,依然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美人如花隔云端。夏日里新做的一条洁白连衣裙,衬着山间绿枝,束出一身的窈窕依旧。秋日里的一袭旗袍悠然孑立,如山泉秋色般的宁静气爽。山河轮转,美人依旧。此时的她,即将四十不惑,被岁月汰洗过的容颜,铅华洗尽,风云俱净,是霜华浸染出的清韵与波澜不惊。

日子在她和他的相互安慰相互陪伴下,亦过得自我,这可能也是爱情的至高境界吧。是—因为爱,唯有爱,才可抵抗那深不见光明的深渊!

白首鸳盟

1957年10月,张学良终于获得了自由,结束了10多年的山中幽禁岁月。在半个多世纪的幽禁生活中,始终陪伴在侧的赵四小姐是张学良生活上最大的支柱,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愈发浓烈。

1964年,远在美国的于凤至感念于赵四小姐的至情至性,主动与张学良解除婚约来成全了他和赵四小姐的爱情。同年7月4日,张学良与赵一荻终于在台北市正式结为夫妻。

在经历了36年遭人非语的同居生活后,赵四小姐终于获得了一个对任何女子而言都至为珍贵的名分。

半个月后,台湾《联合报》刊出一条这样不新的新闻:

卅载冷暖岁月,当代冰霜爱情。少帅赵四,正式结婚。红粉知己,白首缔盟。

夜雨秋灯,梨花海棠相伴老;小楼东风,往事不堪回首了。

那一日,赵四没穿婚纱,一件白衬衣,一条黑色百褶裙。花甲之年,风韵犹存,依然宛如一朵白菊花,三秋过后,清韵汩汩流过河山岁月。

有人说:”

“在张学良、于凤至和赵一荻三人之中,没有感情的失败者。此言不虚。于凤至的“禅让”行为十分高尚,单凭这一义举,她的灵魂就能升入天堂。然而,赵四小姐的牺牲,亦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想,那个一世风流,唯爱女人的少帅,此生拥有了这两个奇情女子,该是无憾了吧。人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他何止一个,非但如此,还是世间少有的两个红颜知己。

不过,最心存欢喜的应是她了吧。用了几十载的荒凉孤寂年华换来这渴求已久的婚礼,她亦该是充盈的吧,因了此生终是没被那盛名浮华所累及,像是白朗宁说的“我是幸福的,因为我爱,因为我有爱”,倾尽一生终是寻到了最完满幸福的情感归宿。

所以,我们可在她的回忆录中看到这样深情的句子:“为什么才肯舍己?只有为了爱,才肯舍己。世人为了爱自己的国家和为他们所爱的人,才肯舍去他们的性命!”

永恒的传奇

有人曾喟然兴叹,赵四小姐真是深爱张学良,她撑着沉疴的病体,死死吊住那口悠悠长气,只为看着丈夫快乐地度完百岁华诞。此情此景让人泪眼朦胧之余,亦是让人欷歔不已的。

于是,被她爱了一生相伴了一生的良人便在生日宴会上动情地对采访的记者说:“我太太非常好,最关心我的是她!”末了,还当着众人的面,紧握着她的手并用一口地道的东北话亲昵地说:“这是我的姑娘!”

只可惜,此时的一荻已病入膏肓,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2000年,夏威夷时间6月22日上午11时11分,赵四小姐停止了呼吸。在病床的另一侧是她挚爱的张学良,他坐在轮椅上,始终握着她的右手,并且久久地深情凝望着陪伴他一生的女子,默默地不发出一言。

就这样,心已随赵四小姐而去的张学良久久地守在她身边,就像她当初始终守在他身边一样决绝。直到最后,他的眼中都没有泪水。人家说,伤心到极致便是没了泪水可流,可是却流在了心底。

在夏威夷神殿之谷的一块墓碑上,镂刻着这样的诗句:“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亦必复活。”那是赵四小姐生前叮嘱镂刻的诗句—是《圣经》中约翰福音第11章第25节中的诗句。

2001年10月14日,张学良在美国檀香山去世。他留下遗嘱:“与夫人合葬于神殿之谷。”于是,这对爱情传奇的主角在小别一年多后,终会合于天堂之中。

茵茵绿草,漫漫岁月,绵绵情怀,就这样,属于她和他的一个时代的传奇结束了。不过,他们留下的却是历史之中最永恒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