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女子:她们谋生亦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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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赛金花 红颜未老恩先断

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李清照

赛金花,一个乱世风尘中的奇女子,一个可悲可叹亦可同情的女子。她集名妓、公使夫人于一身,犹如空中缥缈的云朵般,于人生的大起大浮之中演绎着一个独属于她的隔世之梦。

她是我国近代史上一位颇具争议的人物。

她一生三嫁名流官宦为妻,三入烟花柳巷为妓;或被尊为大使夫人,或沦落为不耻娼妇;既被捧为“护国娘娘”,又被贬为“资敌卖国”;做过德皇的座上客,当过太后的阶下囚。

她自小就爱吃一种被叫做“状元饭”的菜。殊不料,一生却也真和“状元”结缘。先是山塘阊门花船之上的“花国状元”,后是清末“状元郎”洪钧的夫人。她的命运便也在这“状元”上有了波澜壮阔的起伏。

她聪明貌美,却浸淫恶习,自甘堕落。

先是花船之上的名妓,后是出使欧洲搅起万千香艳旖旎的“公使夫人”,再就是两度重张艳旗不甘寂寞的“曹梦兰”、“赛金花”,她的角色一换再换却始终在烟花场所流连徘徊。

然,她虽三入烟花柳巷为妓,却不失真女人的本色。

她爱恨了然,无论是嫁状元、结交瓦德西,还是嫁魏斯炅,她都是想嫁就嫁,想爱就爱,不曾管过什么闲言闲语、飞短流长。她机智勇敢、不失善良。在北京沦陷之际,她毅然穿上男儿装和瓦德西做起了交易,虽说这交易未免有些让那些所谓的名人志士所不耻,然北京城的无辜百姓却因此幸免于难。这真,试问当今世界能有几人?

但是,生在乱世,就算是女中豪杰也不能避免命运多舛的宿命。她嫁了三次却都不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天长地久。于是,在经历了几度悲欢离合,几番生离死别后,她终于心如死灰,把前尘过往都看作虚无缥缈的“隔世之梦”,遂把这些都搁置在自己人生轨迹之外,只固守着一片寂寞,吃斋礼佛地再不问世事。

于是,她生如夏花的一生便也成了过眼的云烟。只幽幽地留下一句“眼望天国,身居地狱,如此苦苦挣扎,便是人的一生”在后世几百年里回响传奇。

孽海花

1918年左右,中国这片古老大地是先经历了辛亥革命的成功,后是二次革命的失败,然后是袁世凯在北方称帝,蔡锷和李烈钧的“护国军”在南方讨袁,国内战事频频,真真是一个乱世。

然而,世事无论如何变迁,在上海的十里洋场里,尤其是四马路上的夜市里,却从未萧条过。华灯初上,照样宾客满棚,剧院照样琴瑟悠扬,胭脂水粉的闺房里照样旖旎香艳。

那时的上海已俨然和国际接轨,不知是蓝眼睛高鼻子的洋人,还是喝过洋墨水的新贵,遂把“话剧”这一西洋的文明戏搬上了十里洋场的“新民剧场”内。

于是,一幕名为《孽海花》的文明戏得以上演。

上海滩上,但凡知道点赛金花的人都来观看,无论男女老幼。据说,赛金花也来看过,她是由魏斯灵陪着,横过四马路,决绝地走向灯火辉煌的“新民剧场”。看后,无论是非曲直,她无任何言语,却深刻地记住了那些耀人眼睑的广告语:

伊是花船上的红倌人伊是出使四国的状元夫人伊是联军司令的心上人伊颠倒众生伊威震京城—一台文明大戏,出演“孽海花”

再现“庚子国耻”,会会“赛二爷”

好看好看!快来看快来看!

如此数语,便把她的一生诉尽,中国文人的笔是怎生得可怕呵!

如今,那个华美的城,早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旧时的“新民剧院”已无痕迹可循。只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孽海花”的影子还在,人们一直都记得这个同时凝结了纯洁与肮脏、高贵与卑贱、骄傲与自卑、快乐与哀伤、青春与凋零的女子。

初涉青楼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向来是文人墨客形容苏州的。

纵观过往历史,曾有无数才子佳人在此出生、相遇、相知、相守,成就千古佳话。在这众多佳话中,赛金花与洪钧的故事始终让人津津乐道。便也是由于洪钧的缘由,我们的佳人赛金花,才得以顶着“状元夫人”的头衔袅绕莺舞在上海繁花纷呈的十里洋场。

1872年,赛金花诞生在苏州一家开当铺的家里。为了祝福女儿将来富贵,若五彩祥云般焕发异彩,父亲郑八哥给她取了一个吉利的乳名—彩云。

这个自小就长得水灵白嫩的小女孩坎坷的命运,仿似一早就被注定。

起初,她和母亲居住在山清水秀如画卷的上轴村,父亲则为了生计奔波在苏州城里。可是,好景不长,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便在苏州又成了家。只一刹那,她的生活就变得满目疮痍,成了形同孤儿的孩子。

祖母念她可怜孤苦,遂派人把她接到自己身边抚养。从此,小彩云的命运定格在祖母苏州萧家巷的家里。只因她在这里结识了祖母的使女阿金。

那时,小彩云已经长到15岁了,出落得明眸皓齿,杏脸桃腮,秀雅婉柔的模样非常讨人喜爱。自小彩云就好打扮,清秀的脸上总是精致地擦抹上胭脂和细粉,绮丽的衣妆下必配戴上首饰。所以,她一出场便就是炫妆丽服,光彩照人。走起路来,犹如弱柳临风,芙蓉出水,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常引得人们对她驻足凝望。

阿金见彩云生得这样好,又有一副倚门卖笑的神色,便对她起了歪心,打起了她的主意来。终一次,她趁着迎神赛会的日期,怂恿彩云跟她去看热闹,把她领到了阊门外河中的花船上。那天,春光明媚,游人如织,花船被装饰得花团锦簇,这不免让自小就喜好胭脂水粉的彩云目眩神晕起来。

于是,在阿金和花船老鸨母的“劝说”下,她竟然开始在秦淮河上的花船穿梭往来,成了陪客调笑而不陪宿的青倌人。

就这样,年尚幼,不经世事的彩云中了阿金的圈套,沦落到迷离的烟花之地。

为了保证郑家的声誉,她就把真实的姓氏和出生地点都隐瞒起来,因鸨母姓傅,于是她改名为傅彩云,自称苏州人氏。

那时,正值豆蔻年华的彩云,若一只翩飞的花蝴蝶周旋在富丽华彩的画航中,不知风靡了多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富商大贾和达官贵人。很快,她就红透苏州城。

一年后,便有那财多势大的客人对她软硬兼施,成了她的恩客。于是,点起了红蜡烛,决绝地把自己的第一夜献给了粗暴的官人。至此,叫郑彩云的小姑娘便寂寂地留在她不可触摸的地方,开始了傅彩云、曹梦兰及赛金花的接客生涯。

据说,下海接客的傅彩云,更加艳光四射,转动照人。一群好事嫖客起哄,热热闹闹地举办选拔花魁的盛事,结果是把初涉青楼的傅彩云选为“花国状元”。此,一时传为美谈。

人生何处不相逢

阊门,自古以来便是苏州的繁华之地,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称阊门为“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我们故事的主角,沦为青楼女子的赛金花和途径的状元郎洪钧便是偶遇在此的。真应了那句“若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的至理名言!

光绪十三年,出身苏州城内张家巷的状元洪钧,因母亲去世回老家为母亲守孝。朋友见他眉不开,眼不笑,怕闷出病来,就劝他到外面走走。洪钧初是不肯,但拗不过好友的相劝,便雇了一只画船在河里游荡。正在洪状元昏昏欲睡的时候,摇桨的老船夫一不小心与想跻身而过的花船撞到了一起,突然的晃动让状元郎眉头一皱。于是,出舱欲探个究竟的状元郎便与我们的女主角四目相望了。初见赛金花,状元郎便惊艳,疑这女子只应是天上才有。

于是,50岁的状元郎犹变成初怀情的小伙子害起了相思病。最后,终于在友人的怂恿下,把赛金花娶了过来,成了他的第三房姨太太。洪钧把她改名叫赵梦鸾,从此赛金花成了“状元夫人”。

那时的赛金花还不满16岁,洪钧整整大了她34岁。一个是双颊排红,稚气未脱;一个是两鬓飞霜,已现老态。然却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一树梨花压海棠,两个状元成一双,令人艳羡的一对。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偶遇的缘分,对于赛金花而言便也是一种前世修来的福分吧。

光绪十四年(1887),赛金花跟随守孝期满的洪钧一同回京。不久,清政府委派洪钧出使俄、德、奥、荷四国。原配夫人何氏因身子羸弱,又闻公使夫人要与外宾握手、接吻,因此不愿随行。二姨太是娇小羸弱的扬州姑娘,经常病病歪歪,自顾尚且不暇,也就无力再与别人争长论短。

于是,赛金花就顶着状元夫人的凤冠、霞披,跟随洪钧漂洋过海地到达了柏林的中国大使馆。

据说,朝见德皇和皇后时,她穿着状元夫人的服饰,长裙飘带,翩然若仙,使得德皇不住地称赞她是“东方美人”;她和飞特丽皇后一起照相,头挽蟠曼陀发髻,颈围天鹅绒的围巾,身穿紫貂外套,脚登雕漆油光的黑皮鞋,胸花朵朵,钻石晶晶,衬托出桃腮秀靥,雍容华贵之貌吸引了无数异国的达官显贵们。

由此,一直善于周旋于男人之间的她便以自己惊人美貌流连翩飞在异国的上流社交场所里,也因此旖旎出许多风流韵事来。最令她刻骨铭心的是在俄国圣彼得堡与德国驻俄陆军中尉,英武俊美的瓦德西的情意绵绵的异地情。

便也由此,在多年后,她风流艳丽的人生因着瓦德西在历史上书写了浓重的一笔。

与君共聚梦一场

生活是险象环生的,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顶着“状元夫人”的头衔,正春风得意的赛金花却遭遇到命运里的劫。

光绪十六年(1890),洪钧任满回国,却因错处理中俄边界问题而被削官罢职。洪钧因此忧愤成疾,于光绪十九年(1893)与世长辞了,终年55岁。

然,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赛金花,毕竟是他心仪的给过他丰盈感情的女子。所以,在临终前戚戚地对她说:病魔缠身,“我年纪已大,恐难与你偕老,万一我有不幸,我一定拨一笔款子,作为抚养德官和你的养老费。”末了,还特意请来王夫人,要她凡事多照顾赛金花她们娘俩,并嘱咐他的族弟洪銮,将自己存在汇丰银行的5万两银子转给她。

然,人心险恶,人性稀薄。就在洪钧的丧礼刚毕,洪钧之子洪洛就吩咐家人把她找来,对她说:只是你太年轻了,“不是洪家不容你,怎能守节?”然后,脸色一变,话锋一转:“况且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也没资格为老爷守节。”

事已至此,没了洪郎的家对她而言是冰窟,没了温度。她欲抱着女儿德官离去,却不曾想那狠心的何氏又把她的爱女德官抢走;她欲向洪銮要回那5万两银子,却不见了洪銮踪影。

冷戚戚望向苍茫的天空时,依稀仿佛还看见洪郎临终前怜悯不舍的深情。于是,她想到轻生,想既然和君共聚只是好梦一场,不如就此跟随他了却此生算了。然而,她又想到腹中还怀有一个小生命,她不可这般自私,毕竟这还是洪家的后代。

于是,在一个阴绵绵的天气,她带着洪状元的遗腹子来到了那十里洋场的上海。不过,命运之神却不眷顾这个可怜的女子,孩子在出生后不到11个月就夭折了。这样的打击对于她而言,可谓呐喊无声,喘息苟延。

于是,心伤至极的她便重操旧业在上海彦丰里高张艳帜,开了“梦兰书寓”,并将名字改成“曹梦兰”。

重操旧业的她,遂在云屏绣箔间,悬挂起一幅洪钧的照片,使得走马王孙与她相依相偎之际,能一睹状元的丰仪,使一亲“状元夫人”芳泽之时亦生出些别样的情调来。所以,每日,“梦兰书寓”都车马盈门,生意极其红火。她本人,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红透了当时的上海滩,成了沪上名妓中“四大金刚”之首。

真是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晃晃几载的富贵荣华,转瞬就不见了。到头来,她还是那个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

威震九城的“赛二爷”

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期间,有好事者曾赋诗云:“千万雄兵何处去,救驾全凭一女娃。莫笑金花颜太厚,军人大可赛过她。”此女,就是赛金花。

据说,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的夏天,赛金花到了天津在江岔胡同,开设起一个南方韵味的“金花班”的书寓来,并取名“赛金花”。花信年华的状元夫人挂牌作妓,一下子轰动了津沽一带。

此时,她结识了一些朝廷显贵的人物,其间就有户部尚书杨立山。初次见面,杨就送她一千两银子做见面礼,更甚的是趁着入京为老太太拜寿的机会,居然还把她带到京城,并好说歹说把她留在李铁拐斜街的鸿升店内,天津的“金花班”由此转移到北京城里。

从此,天子脚下有了南国佳人卖笑的芳踪。

杨立山的好友卢玉舫,是天子脚下赫赫有名的闻人,见赛金花十分美貌,执意与她拜为兄弟,从此大被同眠,情同骨肉,赛金花年龄小一点,又因她喜欢男装,便赢得个“赛二爷”的称号。

这时,快八国联军入侵到北京。刹那间,六朝古都遭受到从不曾有过的蹂躏。八国联军在北京城内,大陆劫掠、烧杀、无所不为,使京华之地变成黑暗的人间地狱。

说也凑巧,一天,一个德国兵在一次偶然的行动中,闯入到赛金花的家里。由于赛金花会说一些德语,又有和德国皇后的合影,德国兵于惊愕之中,便将其引见给联军统帅瓦德西。

机缘下,赛金花和曾经的旧情人瓦德西重聚。同时,也为北京城的老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当瓦德西派马车前来接她重修旧好之时,她便趁机提出两点建议:一是停止杀戮人民,二是不能破坏文化古城。瓦德西还算个性情中人,为了所谓的情意绵绵竟也答应了她的请求。赛金花成了德国司令部的座上客,一时间“赛二爷”的大名迅速传遍九城古都。

虽说,她是以29岁熟透的水蜜桃之身,在皇宫仪銮殿慈禧太后的龙床上大战联军统帅的,但北京城百姓生命财产,因此却保全了不少。

月下孤影渐苍茫

人都说戏子无情,臭女人无义。可纵观那时历史,我们发现最无情无义的是那个高贵的慈禧太后,而非烟花之地的赛金花。在八国联军入侵之时,她做出了两件功劳之事,一件是上述之事,再就是京城当时有名的“克林德事件”。

那时,和议进行到一半的过程中,突然出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被义和团所杀,他的夫人伤心至极,扬言要把慈禧太后这个老女人剁成肉块,晒成肉干带回国去。

李鸿章一时一筹莫展,在旁人的指点下,他便亲自拜见了时年仪銮殿的红人赛金花。他精明,看出了这时候老佛爷的命得靠一个妓女来救了。

赛金花真是历史上一个奇人,她并不仅仅是一个尤物,她也不仅仅只会风月场上打情骂俏之类的露骨情话。她使出浑身解数,先是说服了瓦德西,接着对克林德夫人苦苦相劝,终于以在克林德遇害的东单牌楼附近竖一座纪念碑为条件,把事情给摆平。

据说,慈禧太后回到北京,重新坐在龙廷之上的时候,想要召见一下赛金花,以表彰她的忠心和壮举。但是,她只是嘴上那么一说,并没有真的召见赛金花。而那班王公大臣更只顾自己争相表功献媚,根本就忘记了她的存在。即使有一两个人记得,又怎么肯把和议这天大的功劳分享给一个青楼女子?

不久,更有人从中作梗,借着旗下一个叫凤玲的姑娘服食鸦片自杀,解散了赛金花的“金花班”。赛金花亦因虐待妓女罪,坐了一段时间的牢,最后被赶出京城,遣送到原籍苏州。

当赛金花被当作肮脏无用的东西抛弃离开京城时,那些所谓的旧日之好竟无一人来送。纵是看透红尘,看遍人间冷暖,她亦觉得无限凄凉。两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在清朝皇宫的一片庆功声中,坐着马车萧瑟地离开了。

自此之后,赛金花又回到上海重操旧业。虽说这时的她已是昨日黄花,毕竟昔日名声还在,名人牌还好使,传奇也还诱人,故生意依然兴隆。不久,她就迎来了她生命中的第二次婚姻。宣统三年,她与沪宁铁路上总稽查曹瑞忠结婚。

曹瑞忠为人忠厚实在,所以这次赛金花是下定了决心由绚烂走向平静,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主妇。

然而,造化弄人,这次婚姻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想要的平静和幸福。民国元年(1912),曹瑞忠因急性肠炎而离开人世,而这其间在苏州老家的爱女德官也因病去世。这双重的打击,使得这个可怜女子的生活再度陷入无望之中,使她顿觉寂寂人世间,只她孤影独相怜。

从此,又是人天相隔又天涯了,她又开始了自己漂泊的烟花岁月了。

红尘知己

为生活所迫,万般无奈的赛金花又在小花园六寓见客。此时的她已近四十,像足了一杯陈年酒酿,散发出醉人的芳香。这时,一个叫魏斯灵的恩客走进她的生活。《红楼梦》里贾宝玉说,天上给他掉下了个天仙般的林妹妹;赛金花则在心底常感叹,天上为她掉下了个救苦救难的魏斯灵!

那是,民国二年(1913)的某天晚上,他逃难到上海来见她,起初她不肯,只因,她历来是星期六亲自接客,那天是星期日,她不可破例。可是,一听说他是革命党人,因二次革命失败逃难于此,就破例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爱与被爱不知不觉编织成一张网。于是,她说:“我平生最敬佩社会名流和豪杰之士,愿在茫茫尘海中物色知己。”一段良缘就此永结。

他不似她以前遇到过的男子,这个江西的汉子,是曾任参议院议员和江西民政厅厅长的革命者,亦是悄悄地密切关注收集一切与她有关消息的暗恋者。

她遇到过太多的男人了。千百个嫖客,千百种秉性的人,都只色迷迷地想着和她香艳迷醉不归,没一个真正善待她的人。

魏斯灵不同,他不是她的嫖客。虽然他明知道那闺房深处帐帷之中是什么样的旖旎,亦知道她是以什么营生,甚至还十分清楚她的全部历史。然而,他从不轻薄她,亦无一言半语的挑逗戏弄。他是真心待她好的人,这辈子她只遇此一人。所以,她格外地珍惜这段情缘。

只是,革命者是牺牲的宿命,北洋的兵、租界的兵都不愿放过他。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亦要分开。

于是,她亲自送他过了海关,上了日本板光邮船。与君聚却也终需一别,在码头的两个人先只是默默无语地相对,最后还是那个爱她的人先开了口,无限凄凉地说道:“等我,我会回来娶你的!”再无他言,亦再无需他言,只此一句就足够。这胜过了万千甜言蜜语;这便是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他走后,她苦苦地等了他五年,直到他从万里之外漂洋过海安全到达。民国七年(1918),45岁的她用了自己的真名和魏斯灵在上海新旅社举行婚礼。

婚后的她,亦知如何感恩于他。她不再颠倒众生,不再四处招摇,亦不再奉迎豪门大阀、结交达官贵人。她洗尽铅华,只甘心做他的平凡的安分的妻。什么“红倌人”、“名妓女”、“赛二爷”,早已于她为“隔世的梦”。

只是,命运还真的待她不公,给她的眷顾亦尤为的稀薄。这天上人间的神仙似的生活,只短短三年,便就消失若灰烬。

她再一次目睹着爱人的离去,心真的掏空如大海,游离着亦是浩瀚无边的绝望。她大呼了声:“天呐,我无路可走呀……”后,傻傻地愕呆了几日。

魏家认为她是红颜祸水,常常对她百般辱骂,忍无可忍的赛金花,迫不得已搬出魏家,移居到北京天桥的居仁里。

红颜无尽

据说,搬出魏家的赛金花,只携带一顾姓女仆回到北京,住在天桥以西的居仁里16号的一处平房内。曾经的繁华过往都遗忘,终日礼佛念经,焚香忏悔,过着贫困的凄凉生活。

那时的赛,已是50多岁的老太婆了,病容憔悴,两鬓斑白,亦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曾红透半边天的一代名妓了。

其实,她原不必这样苦着自己,原可向曾经的过往那样,重操旧业的。可是,这一次不能,是怎么也不可这样的。她说:我虽已珠黄,但开窑子,树艳帜,买几个小姑娘,钱就来了……可我不能再走回头路啊!钱一滚,人也滚,滚来滚去就下地狱了,我怎么见魏先生?

江淹曾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是怎样难以排遣的离愁别绪才让人这样决绝?余生飘零地度过,思念却未消减,泪水依旧心底流,想来,活着亦只是为了生长繁衍这孤独的。离别已经年,她亦没学会遗忘。

民国十五年(1936)冬天,赛金花落寞凄凉而亡,享年65岁。据说,寒风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紧紧地攥住了一床破棉絮的棉被的被角,以此来抵御逼在窗外的朔风如刀的呼啸。

十年动乱中她的墓被平掉了。然而,平不掉的是她以最卑微的妓女之身,创造的所有名媛闺秀乃至重臣勇将甚至皇上太后都没有创造的传奇。在这里我们不说奇迹,只说传奇。

因她,只因她是一部说不尽的历史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