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承恩殿。
三宫贵妃各拥位而坐,各占一方,高高在上。
锦衣华服,玉环珠佩,荣华一身,在那静候于殿内垂首而立的众秀女眼中,殿上的三人美丽、高贵、优雅,她们三人是所有秀女心中的目标,甚至想要超越她们,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
方玉雁坐在左首的位置上,一身深降紫色的宫装,难得地梳了正式的发髻,仍是简单地插了三支玉簪,再配上一支精致的银丝翡翠步摇,几个小巧钿花,便有一股说不出的雍容高雅之感。
正位与右首位置上的赵德妃和凌淑妃俱是锦衣华服,冷冷绷着一张娇颜,让身旁侍候的太监、宫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别说下面站立的秀女了。
两位贵妃心情不愉,加之要挑选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脸色自然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反观方玉雁,神情淡然,唇角似笑非笑,却是最最令人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心里不免一阵着慌,觉得这位惠贵妃娘娘实在深沉难解得很。
“两位姐姐想必都应看过礼部的折子了,如无异议,便按礼部定的过程来吧?”方玉雁首先开口,打破殿内的寂静。
“礼部的折子?啊!难不成是妹妹前几天送到揽云宫的?真是对不住,这几日本宫都病着,没心情去看什么折子,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凌淑妃先是疑惑,后佯装不好意思地道,存心为难方玉雁。
见招拆招,方玉雁早料到今日选妃必定不平静,“是臣妾大意了,没考虑到姐姐身体不适,碧儿,将礼部的折子拿来。”
“是。”候在一旁的碧儿由怀中拿出礼部的折子,交至方玉雁伸出的手中。
“既然姐姐没看,那不如臣妾当众读出来,也让众秀女知晓她们要通过何种考试才可入宫。”说着她盈盈地站了起来,却未想到猛然一阵头昏,眼前发黑,直直向前倒去。
事出突然,殿上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幸而一双手臂及时出现,接住方玉雁倒下的身子,随后带入怀中。
方玉雁脸上血色全失,意识停顿片刻,再睁眼颇为有些困惑,不知发生了何事?
抬眼对上一双盛着担忧的黑眸,竟是意外出现在承恩殿的当朝天子。
众人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便看到皇上突然出现扶住了惠贵妃,一怔过后,立时跪地施礼,赵德妃与凌淑妃跪拜之后立刻趋身来到李聿宸近前。
“哎呀,妹妹怎会突然昏倒,莫不是气候转冷,着了风寒吧?”凌淑妃率先开口道。
只是稍有昏晕感觉,此时已恢复过来的方玉雁站起身,欲离开皇上的怀抱,轻扯下居然未能离开。
感觉到她的动作,李聿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将人固定在臂弯之内。
“皇上,臣妾已无事了。”所以请放开你的手。
当没听懂她的话,李聿宸笑得温柔,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朕担心爱妃身子过虚,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瞬间明了他意欲为何,方玉雁放弃挣扎,心中有无数思绪在盘旋,突然有些许感叹,天下间为了达到目的,哪个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完全被漠视在一旁的凌淑妃见方玉雁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有皇上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关怀担忧,心中气煞,青白了一张脸,双眼如冰刃般落在方玉雁身上。
赵德妃从旁看得清楚,心下一惊,手心不禁出了一层冷汗。她心中虽也是气愤难平,但凌淑妃的眼神好似要将方玉雁生吞活剥般,凶残冷酷,犹如鬼神。
“劳淑妃姐姐担心,臣妾无事。”此时方玉雁转过身轻声对凌淑妃道。
凌淑妃僵硬一笑,冷哼道:“妹妹无事便好,这选妃之事还要劳妹妹操心呢!”
“臣妾惶恐。”方玉雁淡淡地道。
李聿宸从旁看在眼中,并不说话,方玉雁会面对如今这般状况,多是他从旁推波助澜而成。
想整治后宫,那后宫便不能维持在某种平衡的情况之下,必须有一个人成为目标,引起其他人嫉妒愤恨之心,然后再寻隙将其剔除,后宫的争斗丝毫不下于朝局的变化。
“皇上,太医来了。”潘公公来到李聿宸身后道。
“带到偏殿。”扶在方玉雁身侧的大手轻揽,李聿宸柔声对她道:“到偏殿让太医给你瞧瞧,若无事再回来可好?”
温柔魅惑的嗓音轻轻飘入她的耳中,看着面前那张看不出是真是假的英俊面孔,此刻他的关心是伪装出来的,还是发自真心?方玉雁迷惑地眨了眨眼。
“嗯。”
“选妃之事便先交给两位爱妃了。”李聿宸吩咐道。
“臣妾遵旨。”
拥着方玉雁移至偏殿,身后众秀女满目欣羡,赵德妃眼露哀伤,凌淑妃冷漠的眼中慢慢凝出一团山雨欲来前的黑云,紧握的拳掌,指甲陷入皮肉之中犹不觉疼痛。
方玉雁不知自己现在是该笑还是该怎样?
被请来的是御医院年纪最长、医术高明的老太医,头发、胡子花白,精神却和年轻人一般好得很,前次方玉雁去御医院正是与这位老太医闲聊了两个时辰。
太医先是皱了皱那双白眉,随后立即舒展开来,欢天喜地地宣布,她怀上龙种了。
虽然早先在皇上命她参与选妃之时,她便想到皇上膝下一直无所出,如果哪个妃子在选妃时怀上龙种,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借口。
天朝的皇长子,重要性自是非同一般,若是因有女子进宫而折了皇长子的福寿,那是何等的过失?皇宫大内例来对福寿康健之事甚为迷信,以此一条便足可成功将选妃之事搁下。
不过,当日皇上与她提及选妃之事时,距今日不过只剩五天,让某位妃子怀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于是方玉雁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另想了法子。
结果……方玉雁未曾料想到自己居然在此时被证实怀有身孕。
心中一时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荒堂至极的感觉,心内曾经想过的计策实现在自己身上,实在有些自作自受的感觉。
李聿宸听到老太医的话,整颗心霎时被满满的喜悦填满,竟未曾再多考虑其他,只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不可否认他有意让方玉雁受孕,以求进一步降低方敬安的戒心,早日将他拉下台,但与方玉雁相处的时日内,他渐渐被这个女子所迷惑。
喜欢看她甜美真诚的笑靥,喜欢看她认真思考事情时流光轻转的眼眸,喜欢她偶尔出现的顽皮古怪之色,更爱她慵懒却自信满满的模样。
方玉雁如一壶醇酒,喝多了,是会上瘾的!
他喜爱着她的各种模样,也因她为自己而出现的各种神情而高兴雀跃着,征服一个女子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虚荣的,更何况是方玉雁这种冷静慧黠的女子。
埋在心底深处不知名的温柔,自她进入他的生命后,一点点地为她所呈现。
感情对一个帝王来讲是多余的,但天下间谁可以真的无情无欲?帝王也只不过是一个需要感情的凡人罢了。
“宣朕旨意,选妃之事取消,三日后去太庙祭祀,为朕第一位皇子祈福,举国欢庆三日。”李聿宸对潘公公说道,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奴才这就去。”兴冲冲地领了圣旨踏出偏殿,惠贵妃这孩子来的当真是时候。
“玉太医,惠妃身体调养之事朕便交给你了。”
“老臣遵旨。”笑得两条眉毛打结的老太医乐呵呵地应声。他服侍三代君王,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第四代的皇子诞生,真是感动哦!
承恩殿正殿之内,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赵德妃与凌淑妃不禁怔愣当场,她们入宫已有几年,皇上一直不肯让她们任何一人怀上孩子,没想到……
凌淑妃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紧咬的下唇已隐隐可见血色浮出,一甩裙摆,忿然而去。
赵德妃神色悲凄,长叹一声,也黯然离去。
满殿秀女面面相觑,她们本想着可以一朝入宫,飞上枝头当凤凰,却没想到居然在此时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怀上龙种,瞬间打破了她们心里所有的美梦。
潘公公冷眼看着她们脸上出现失望、挫败的神情,勾唇一笑,跟在皇上身边,自然也晓得这批秀女中有不少是各党派安插进来的人,不让她们进宫也是为了她们好啊!
惠贵妃身怀龙种,皇上为其取消选妃一事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整个皇朝,方敬安身在枢密院,笑得老眼微眯,得意之色甚浓。
四个女儿,从小他便最为疼宠方玉雁,不仅因着方玉雁是长女,更多是因为方玉雁的样貌像极了她。
像极了那个自己这一生中唯一动过真情的女子,可惜她的心性太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眼中飘忽地闪过抹外人难辨的哀伤,一闪而逝,快如流光。
转念方敬安抚须沉思,此次若女儿可顺利产下一名皇子,那他便可联名朝中众臣上书奏请立玉雁为后,将其子封为储君,如此一来,大局成矣。
不过,最近朝中不断有老臣请辞,告老还乡,不知原因为何?背后是否还另有阴谋,不得不防,而此事是否与皇上有关呢?但据各处眼线回报,并没有归属皇上一派的人有何动作,此事绝不可能是怀王、律王所为,难不成皇上背后另有人相助?
深沉算计的眼中,闪着疑惑的光芒。
看来有必要派人查查皇上背后是否有什么人暗中相助,而那些老臣是否是真的告老还乡,还是化明为暗,换个形式继续为皇上效忠呢?
“送入宫中的秀女已被带出皇宫,王公亲族家的女儿下放回府,各司府地的女子也已派人护送回去了。”吴桐将刚刚收到的消息,禀告律王李凤玄。
律王双手交插支在颌下,漂亮的凤眼向下弯出一个深沉的孤度,“五哥的动作倒是快得令人赞叹。”
他与四哥还有方敬安在台面下的小手段相信绝逃不过五哥的眼线,惠贵妃在此时宣布有孕,当真的巧合,还是五哥早先排算好的结果?
让众人皆以为大事将成之时,突出奇招,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全数成空。
不过,此事怎么算都是让方敬安那只老狐狸占足了便宜,惠贵妃若生下皇子,帝后之位将非她莫属,而以方敬安在朝中的势力,必定会联合众大臣立惠贵妃之子为储君,如此一来……
李凤玄挑了挑眉,现在情势倒向方敬安那一派,而且他得到消息,方倦宴江南一行将水患过后所有的善后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堪称完美,不日就将回朝复命。
五哥现在放任方氏一脉壮大,必是看准了他与四哥不会袖手旁观,借此让他们三方互斗,以便从中取利,更可看准时机下手除之。
五哥,你的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啊!
手掌掩去李凤玄面上的神情,低声问道:“方倦宴那方近来可有其他动静?”
“楚大人身边的两名心腹昨日出京,看方向正是向江南而去,想来是皇上想到有人会对方倦宴不利,派人前去保护。”吴桐冷冷的声音回道。
“我们现在还不宜与楚沂身边的人对上……”欲除方倦宴一途行不通,李凤玄只好另想他法。
“凌淑妃那边情况如何?”
“由承恩殿回到揽云宫后,大发了一顿脾气,更将端茶水的一名宫女当作惠贵妃,将其毒打,险些搞出人命。”英眉皱起,吴桐语带嘲弄地道。
“哦?!”李凤玄双眸精光一闪。
凌淑妃心性狭窄,善妒记恨,往日与赵德妃之间暗中手段便不少,对帝后之位觊觎已久,想来必对方玉雁早已怀恨在心,但五哥将人护得太过周全,让他人无下手的机会。
“你说皇上将在三日后祭天祈福,随后在宫中举行朝宴庆贺?”
“圣旨已下,礼部正紧急筹备。”
李凤玄眸中厉光一闪而过,唇角勾起抹邪魅的孤度,“你立即去想办法,我要在三日后朝宴前见凌淑妃一面。”
“王爷……”吴桐皱眉。
“嗯?”李凤玄疑惑地抬眼看他,犀利的眼眸掩在室内的暗影之中,看不真切。
“属下这就去办。”终究什么都没说,吴桐转身欲退下。
“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派人去查查那些近几日告老还乡的老家伙是否真的乖乖回老家去了。”朝中这几日看似平静,但许多先皇在位时重用的老臣纷纷主动提出告老还乡之愿,实在巧合得令人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阴谋。
“是。”
逐渐阴暗下来的室内,李凤玄的身影陷入室内的阴影之中,他绝不会让方敬安太过得意!争夺多年,若非他与四哥暗中拉扯,当年他早已坐上大位,此时又怎会让方敬安踩到他头上来。
既然方倦宴那方不宜动手,那他只好从另一面下手了。
五哥,你可要看好自己的妃子啊!
窗外星河灿灿,将出未出的银月洒出淡淡的清辉,好似正与无数星子喁喁低语,也似在倾听那些在夜色中诉说心事的人低喃。
室内燃了火炉,一派暖意融融。
梳妆镜前,一人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得地正在发呆。
怔然无焦距的眼神落在镜中那张女子的脸孔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收回心神,卸下头上最后一项发饰。
姣好的容颜,华丽的装饰,上好的锦衣,身处皇家得到的是天下间最好的事物,包括丈夫,那个坐拥天下,号令江山的男人。
从小在方府长大,最先明了的不是如何任性妄为,而是乖顺听话;年岁见长,渐渐懂得生在方家,身为方家的女儿要学会知命、认命,所以她慢慢变得淡然、达观、随心,没有什么想得到、也没有什么可供失去的东西。
但是现在,在这高墙红瓦,诡谲多变的皇宫之内,她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她与她所喜爱着的男人所共同孕育的生命。
她想,她对皇上是有感情的。人常说日久生情,而她早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便知那人是她今生唯一的夫,虽非她生命的全部,却也重要到不可缺少。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吗?方玉雁此时好似更能明白那些冷宫妃子们的心,她们一心以夫为天,可那片天却不是专属于你一人的,最后空落得一个惨淡收场的结局,何其可悲!
嘲讽地笑了下,丢开那些多愁善感,要这风云变幻的时候稳住自己,安身立命,太多的感叹只是多余。
她怀上龙子一事,打破爹亲与怀王、律王欲在宫中安插更多眼线的计划,此事于她爹亲有利,是以她爹应不会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但是怀王与律王那两边,不知会有何行动,令人不得不防,就不知他们会从何处下手,是针对她而来,还是由他处下手?
近日朝中不断有老臣告老还乡,必定也会引起众人的注意,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应会集中到皇上那里,而不会联想到后宫,如此一来,她这步暗棋,还可适机而动。
褪了外裳,躺入已经捂暖的被褥之中,接下来要如何动作,便要看科举之局皇上的成果,与倦宴回京后时局的变化如何了。
窗外,月已全明,银辉照地,室内的人也静静地睡去。
融冬之初,惠贵妃喜怀龙子,皇上为祈求天朝新一代皇子的平安福泽,特至太庙举行祭祀大典,以告先逝的众位列祖列宗保佑皇子平安降生。
清晨,皇上銮驾,宗戚王族及文武百官,在大批侍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庙进行祭祀。
而事件的主角,惠贵妃娘娘则因身子虚弱,且担心气候过冷,出来怕受了风寒为由而留在宫内,永安宫内外由皇城禁卫看守,皇上回宫前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安宫。
李凤玄暗笑了笑,他五哥果然将永安宫看守甚为严谨,不过……他的主意也不会笨得打在这上头。
律王的车乘安分守己地跟在皇上的銮驾后前去太庙祭天。
走在李凤玄前面的是怀王李景淮的车乘,他双手搭在袖子里,由轿旁的小帘子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对跟在一旁的风炎勾了勾手指。
“王爷?”
“怎么不见吴桐那小子?”向来像个影子般跟在老七身边,今日怎么不见人影?
风炎回想了下,“早晨入宫时尚跟在律王身后,众人由宫中出来后便不见人影。”今早自家王爷刚巧与律王在宫门前碰上,那时他还看到吴桐跟在律王身后。
李景淮灵动的眼睛一转,眉头蹙起,“风炎,你立刻回宫去看看吴桐那小子是不是留在宫里,有什么名堂?”
“是。”律王不会是想趁宫中无人,干些什么吧?风炎头上立时滑下滴冷汗。
“快去。”李景淮催促道。
“驾。”风炎调转马头,由队伍中脱出,绝尘而去。
老五临走前将永安宫派重兵把守,以老七的性格必然不会笨的选在这个时候去硬碰硬,那……老七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太庙供奉的乃是天朝历代君主的灵位,除却帝后及四位贵妃外,任何后宫女子不得擅入。
此次为惠贵妃腹中的胎儿祈福,因是融冬时节,是以皇上下令德贵妃与淑贵妃也不必前去,以免着了风寒。
李聿宸此举虽有体贴之意,但看在有心人眼中,却被解读成另一番含义。
揽云宫内,太监宫女均被赶到殿外廊下,任何人不经传唤不得入寝宫一步,不然免不了讨来一顿皮肉痛。
一个人步履轻漫,神情闲散地踏入揽云宫。
看到外廊下的情况不由嘲讽一笑,这便是女人的妒嫉之心。
有个机敏的小太监看到来人,惊惶地欲起身相迎,无奈天气寒冷,双腿又跪得久了,一时麻木站之不起,险险跌倒。
“参见……”
挥手打住小太监未出口的话,来人轻笑着摇了摇头,手指指向凌淑妃的寝殿。
那小太监立即明了,揉了揉仍痛麻的双腿,奔到殿外,轻叩了两声门扉,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有人来访。”
不等室内的人出声拒绝,来人悠然地轻推开门,随后由室内再度悄然地将房门关上。
紧闭殿门,心中气愤难平的凌淑妃看来到人时不禁高高挑起一双好看的柳眉,诧异地看着来人,“律王?”
“淑贵妃这是在伤心,生气还是不甘,或是三者都有?”来人正是本应在前往太庙路上,随同皇上一起去祭天的律王李凤玄,而现在他人在这,那车乘中的自然是消失不见的吴桐。
虽不明白为何应跟在皇上身边的律王会出现在她面前,但凌淑妃还没有笨到以为他只身趁皇上不在宫中特地来见她,只是为了闲聊。
“律王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寻了张椅子坐下,李凤玄慢条斯理地看了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掌,掌纹交错,正象征着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今天是皇上为惠贵妃腹中胎儿祈福的好日子,不过……”故意顿了下,抬眼看了眼凌淑妃在听到惠贵妃三字后,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满意地笑了下,才续道:“不过,本王觉得皇上实在偏心得很,想你入宫四载,太后生前对你也是疼爱非常,未想皇上竟然不愿你怀上他的骨肉,而这惠贵妃入宫不过半载,便有此荣宠,真真令本王感到意外。”李凤玄颇为感叹地道。
他的话正刺中凌淑妃心中的痛处,想太后在世时对她百般宠爱,屡次向皇上施压,希望皇上可以允她怀上龙种,皇上却始终没有点头;太后死后,她没了靠山,后宫无主,只有一个碍眼的德贵妃可与她争宠,日子过的尚算平静。
未曾想,皇上会突然决定娶方家长女,那女人不仅夺走了皇上对她的宠爱,还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孩子,应该是她怀上皇长子才对,而不应该是那个贱女人。
想到愤恨处,凌淑妃眼中凶光毕现,隐隐带出猩红的嗜血利芒。
将凌淑妃的神情收入眼底,律王笑得更为深沉。
“你父投入本王门下,本王在心中自然也希望得到皇上万般宠爱,怀上皇长子的人是你,可惜造化弄人啊!”李凤玄看似可惜,实则火上浇油地道。
“那个孩子应该是我的,是我的。”凌淑妃阴沉地低语道。
“此时说这些也着实晚了,惠妃身怀龙种已成事实,淑贵妃也莫要太伤心才好。”
“不,不可以,孩子应该是我的,皇长子应该是我的,皇后之位应该是我的。”凌淑妃似没听到律王话般,絮絮低语着,神色失常。
“本王今日来,只是希望淑妃娘娘可以重新得回皇上的宠爱,早德贵妃一步怀上龙种,那还有机会与惠贵妃一较高下。”
“得回皇上的宠爱?怀上龙种?”听到他的话,失神的凌淑妃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俊美风雅的男人。
“正是。”
“对,对,就是那个女人抢走了皇上,抢走了皇长子,如果没有她,皇上是我的,皇长子也是我的。”无序的话语,疯狂的神情,凌淑妃心中只有皇上与皇长子,那是她的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孩子,拥有这些她就是全天下最幸福、最有权势的女人,她就会是皇后。
讽刺的笑容在唇角扩大,律王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女人实在是再脆弱不过的生物,只需再轻松不过的几句话,便可以让她们疯狂。
“惠贵妃受皇上独宠,现在又怀上皇子,身份非同一般,况且你们同为宫妃,日后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相处?呵……呵呵……谁要和那个女人相处,我要夺回属于我的皇上,属于我的皇长子……嘿嘿……”凌淑妃一阵怪笑,神情扭曲。律王的几句话刺中她心中要害,嫉妒心起,恨意蹿升,不过一刻间,凌淑妃已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一心只想着方玉雁夺了她的丈夫与孩子,再无其他。
“淑妃娘娘想怎么做?”李凤玄也不再以语言刺激她,笑容可掬地倾前问道。
“我要夺我属于我的一切。”疯狂嗜血的眼中有着骇人的坚定,却也存着丝茫然,她要怎么夺回属于她的东西呢?
见她眼中浮现茫然,律王再度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轻轻放入淑妃手中。
茫然地看着手上突然多出的一把匕首,先是有些迟疑,然后眼色一点点清明,一点点变得更为疯狂,最后露出抹可怕至极的笑容来。
“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看来淑妃娘娘已经想到如何处理了,那本王便告辞了。”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没再多看那个陷入自我意识中、再也看不清现实的女人一眼,律王李凤玄拉开寝宫的大门,举步而出。
来到方才那个机灵的小太监身边,李凤玄俯下身,轻声带着笑意的声音,带着冷风一同传入他耳中。
“记住,本王没有来过。”
他的声音轻柔温润,小太监却觉得好像有人提了桶冷水在这天气下由头浇下,冷入骨髓,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是,奴才记住了。”
含笑拍了拍那小太监的头,李凤玄离开揽云宫,想来不久后这座宫殿便要成为一座无人居住的冷宫了吧。
唇角凉凉地勾起,身影渐行渐远。
厚重的云朵压在太庙的祭坛上空,清晨尚明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满了浓云,在这初冬的天候里,有如一场风雪将来的前兆。
李聿宸手持祭香,一缕香烟袅袅上升,片刻又随风消散。
看着站在祭坛上主祭的李聿宸一眼,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怀王李景淮没来由地一阵心慌,风炎怎么还没回来?而且刚刚到了太庙却不见老七那小子。
就在怀王满心疑惑,猜侧律王到底想做什么时,李凤玄与他的侍卫吴桐以及刚刚赶回的风炎一同出现在太庙的祭坛上。
快步奔至怀王身边,风炎一阵耳语,气息尚不平稳。
听了风炎的回报,李景淮皱了皱眉,看向已站到他身旁不远处的李凤玄。
再三思索,今日老七古怪的行动——先是吴桐不见,祭祀开始却不见老七出现,现在却两人一同出现在祭坛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关联?
“你回来时可看到吴桐?”来太庙的路就那么一条,若是吴桐在宫中处理好老七交办的事,再骑马赶来,即与风炎一同出现,那他们赶到太庙的时辰应该所差不远才是。
“没有。”他一路快马,没看到什么熟悉的人影。
“老七究竟在搞什么鬼?”李景淮喃喃自问,风炎回报宫中一切无恙,永安宫外禁军守得滴水不漏,既是这样,那老七这次是将主意打在什么地方上?
“王爷,属下在回来前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挑眉去看他,什么消息让他这么严肃。
“惠贵妃娘娘的亲胞弟已启程返京,听说楚大人特意派了自己身边最心腹的两人前去迎接。”自家主子最近被科举和来自其他两党的麻烦事缠得脱不开身,而他们这边也疏忽了皇上那边的消息。
“老五派人去了江南?”李景淮咬了下下唇,喃喃了一句过后,便不再出声。
看那边主仆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他四哥还不时向他扫来一眼,李凤玄笑得轻松暇意。
“王爷,怀王好像有所察觉!”吴桐冷冷地在律王身后说道,怀王那不停扫过来的打量眼神,让他有些担忧。
“嗯?”呵呵轻笑了下,注意到那正聚集在祭坛上空的浓云,“四哥还没那么神,放心。”等四哥和五哥发现时,只怕那边已经得手了吧!
对着天空扬起笑容,他突然很想看看四哥在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