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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惊涧

清茂扶了一个人进来,阿布和丹朱吓得躲到裔重幽背后。

“啊——”裔重幽尖叫一声,拖着两个孩子火速退到屋角,三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是个血人,看不清五官和衣服的颜色,全身被血染得鲜红,血色的脚印从屋外延伸到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清茂的半边身子也沾上了血色,他一手扶那人,一手伸向裔重幽……

“别过来!”裔重幽把孩子抱在怀里,不让他们看这么恐怖的场面。虽然她也很恐惧,还是忍住昏倒的冲动吼出声音。

“不要怕,他是我朋友,遇到野兽袭击,我想麻烦你去帮我烧点热水。”清茂尽力压下焦躁的情绪,他知道目前这种状况常人看到都会害怕,只有尽量保持和缓的语调。

“我扶他回房间,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裔重幽看见那血色的足印退了回去,然后听到上楼梯的声音,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哇——”阿布和丹朱这才放声大哭,她竭力安抚他们,先将两个孩子送回房间哄睡了,再到火塘去打热水送上楼。

清茂站在房门外,神色阴霾,眼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裔重幽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嗫嚅着说:“热水来了。”

“谢谢。”他接过木盆,低声说,“我需要人帮忙,你能不能……”

裔重幽眼睛不眨地愣住,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清茂叹口气,端着木盆顶开房门,一只脚跨进门槛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弱弱的回答:“好。”

“谢谢!”他转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裔重幽跟着他进了房间,她闭着眼睛不敢看床上的那个血人,光是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就可以想象场面是多么的恐怖。不知道是什么野兽伤了这人,流了这么多血,能不能救活?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听到清茂在她耳边说话——

“你向右转身,张开眼睛,放心,这个方向看不到。对,就这样,把我的行囊打开,看到香炉了吗?帮我点燃一炉香。”

裔重幽听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双手僵硬得差点将香炉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点燃一炉香,已经满头大汗,背心全湿透了。

“现在你坐下,闭上眼睛深呼吸,有事我会叫你。”清茂低沉地说。

裔重幽依言背对他坐下,不一会儿,浓郁的檀香冲淡了血腥气。她听见他用奇怪的语言在说话,好像又不是说话,语调清越悠长,仿佛在吟唱。她听不懂那种声音的含义,只觉得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凉拂在面上,惊恐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她醒过来,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她听见阿布和丹朱在院坝里嬉闹的声音,牦牛、羊、马在叫唤的声音,男主人喝斥孩子的声音,女主人和老阿妈说笑的声音,还有——清茂的笑声。她立刻翻身起床,啪嗒啪嗒跑下楼。

“你醒了呀。”女主人笑着跟她打招呼。

“你的朋友呢?”裔重幽问清茂。

“谁呀?”清茂疑惑地说。

“就是中午你带回来那个人。”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有多么恐怖,一身的血,一地的血印。

“我什么时候带人回来了。”清茂装作没事人一样,还是不承认。

“你明明……”没等她说完,清茂把话头抢过去,“你睡糊涂了吧,不信问丹朱呀,今天下午我陪他上山猎到一只山鸡。来,丹朱,告诉姐姐今天家里有没有人来。”

“没有。”丹朱回答得很干脆。

不可能,她的记忆还那么清晰。她看着丹朱和阿布,急切地追问:“丹朱,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阿布还记不记得中午那个人?”

两个孩子再次摇头。

“你是不是在做梦啊?”清茂将她拉到一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别闹了,一会儿跟你解释。”

“我……”裔重幽摇摇脑袋,无力地说,“看来我真是在做梦。”

“姐姐真糊涂。”两个孩子笑话她。

“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她也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耳语,说完打了个呵欠,对大家说,“我先去洗把脸。”临走重重踩了清茂一脚。

清茂的房间里,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完全不像有人躺过的样子。一只花猫蜷缩在枕头上呼呼大睡,憨态可掬。

咦?怎么会有猫?裔重幽捞起那只猫把枕头翻开也没有找到一点曾经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床上躺过的痕迹。他是怎么收拾的?让人一点证据都找不到。要不是她确信自己经历了那一幕,还真以为是在做梦。清茂绝对有古怪!没等他解释她就跑到他的房间搜查,就不信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情况真的很令人沮丧,清茂的房间干净得像没住人似的,除了有只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猫。他把那么大一个活人藏哪儿了,那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会是毁尸灭迹了吧。裔重幽翻遍了床底,连柜子都打开了。

“你觉得那么小的柜子能藏下一个人吗?”

听声音是清茂,裔重幽回过头瞄他一眼,把柜子关上继续搜查,她不觉得自己未经“他人”同意擅自搜查“他人”房间有什么心虚的,反正那个“他人”还欠她好大一个解释。

清茂抱着猫儿坐在床边微笑看她做无用功,不时和猫儿交换一个眼神。没错,他就是在和一只猫眉目传情!那猫用爪子擦擦脸,喵呜了几声,卧在他的膝盖上很无聊地看裔重幽乱翻东西。

裔重幽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累得气喘吁吁,回头正好看到清茂在逗猫,毫无收获本来就心情不爽了,看到他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一股怒火喷薄而出。

“该死的你把那个人藏哪里去了?说!”她脚踩床沿,手揪衣领,很有女土匪的架势。

“呃——”清茂被勒得喘不过气,双手按在膝盖上不小心抓住了猫尾,痛得猫儿喵呜乱叫。

“喵呜,好痛好痛!”

“说,你把那个人藏哪儿了?”

“呃……”

“好痛好痛!”

裔重幽一直盯着清茂,发现他一直“呃”个不停,“好痛”的声音似乎是从下面传过来的。她将目光往下移,看到了清茂膝盖上的猫。那只猫龇牙咧嘴表情丰富,爪子在空中乱抓,声音就是从它嘴里传出来的。

清茂已经停止了“呃”,猫儿还在叫:“好痛好痛——”

“你抓到它尾巴了。”裔重幽痴呆地说。

“喔。”清茂赶紧放开,把猫儿放到床上,摸摸它的头说:“对不起喔。”

猫儿气愤地给他一爪,清茂脸上立刻出现三道血爪印。

“你这死猫竟敢乱抓!”裔重幽抢过枕头,按在猫头上,敲打、锤击,尽情蹂躏。

“呃,你这样会弄死它的。”清茂讷讷地说,等到他反应过来阻止她的虐待,枕头下的猫儿已经翻白眼昏死过去。

“碧鎏——你醒醒啊,不要吓我!”他将猫儿搂在怀里,恨恨地控诉那个残暴的凶手,“你害死它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它抓你……啊——啊——猫会说话!啊——啊——”裔重幽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原地抱头尖叫,乱跳乱蹦,活像鬼上身。

清茂管她什么反应呢,抱着猫儿使劲摇,终于把未断的那口气给摇顺了。猫儿缓过气来,喵呜一声,两只前爪搭在清茂肩上,猫头埋在他的胸前,毛茸茸的身体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颤抖着。

“喵呜,那个疯女人差点杀了我,呜呜呜。”

“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

猫哭,女人尖叫,清茂的房内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该先安抚谁比较好。鉴于女人的尖叫比较具有杀伤力(至少他的耳膜已经快破了),他决定先处理比较好安抚的那只。只见他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带出一道光弧,空气立刻现出一个黑洞,把猫往里一扔,黑洞瞬间闭合,听不到猫哭了。

裔重幽还在原地跳大神,看她眼神涣散已经处于癫狂状态,肯定听不进人话。清茂右手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她的脖子上,双手一捞捞住她瘫软的身子,再往床上一扔,终于安静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真是见闻浅薄。”清茂冷笑一声,目光变得犀利。

“啊啊啊——”

清茂捂住耳朵。

“啊啊啊——”

“姐姐叫得好大声。”阿布和丹朱蹲在清茂身边,也捂住耳朵。幸好老阿妈去邻居家串门,男女主人下地干活去了,不然大家都得受罪。

真是够了,再叫下去屋顶都要破了。清茂捂着耳朵上楼,一脚蹬开门,心浮气躁地吼:“闭嘴!”

这一吼没起到效果,裔重幽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叫得更凄惨了,仿佛被捏着脖子的鸡面对寒光凛凛的菜刀做最后垂死挣扎。

“禁。”清茂无可奈何下了封口令,裔重幽瞬间变哑巴。

“你的嗓子不疼吗?”他倒一杯水给她,“猫会说话没那么奇怪吧,只是一只猫而已。我明明下了遗忘咒怎么对你无效,应该睡一觉就忘记了。嗯,说不定是我法力消耗太多的缘故,再下一次。”

“你敢再让我睡着就要你好看——”裔重幽抡起板凳给他砸过去,清茂险险被砸中。

封口令也失效了,看来得用最高深的抽丝剥魂术。清茂捋起袖子施法,双手结印咒语刚念出一个字,手臂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裔重幽抓着他的手臂跟啃猪蹄似的,锋利的牙齿深深咬进他的皮肉,血都渗出来了。

清茂的脸严重抽搐,痛得差点没喊娘,动也不敢动,就怕她生生撕下一块肉。泪花闪闪的双眼对上凶光咄咄的双眼,二人僵持不下。

人肉并不美味,特别是生的,皮糙肉厚不说,还有股汗臭味。裔重幽一口咬着不放,除了解气之外,满嘴血腥味也不好受,特别是口水包不住,顺着清茂的手臂滴滴答答流到地板上,聚成一摊黏黏的、腥腥的液体,看着都恶心。尽管难受,她还是咬到嘴巴酸了才松口,给清茂留下两排完美的牙印当纪念品。

这时候清茂采集来的珍稀药草派上用场了,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从瓶瓶罐罐里抠出五颜六色的粉末往伤口上倒,还别说,止血生肌立竿见影。

呼呼呼,裔重幽喘着粗气瘫坐在床沿,刚才那惊世一咬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面对清茂越来越阴霾的脸色她才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他是个妖怪啊啊——

“你放心,我不会吃人,但是我会杀人!”清茂阴恻恻地奸笑,非常狰狞。

裔重幽的脑海中自动幻想出自己被残忍虐待致死死无葬身之地的惨状,又打算闭眼张嘴表演歇斯底里的“河马吼”,被警觉的清茂捂回去了。

“我怕了你了,别叫!我吓唬你的,我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相信我,我是好人。”他哄小孩似的哄她。

裔重幽掰开他的手,又像啃鸡爪子似的在他虎口咬一口,这下轮到清茂在房间里甩手跳大神。他跳到桌子旁,撒药粉裹伤口,动作娴熟无比。处理完伤口,他跳得远远的不敢再靠近她一步。

“妖孽受死吧!”也许是两次偷袭成功,清茂表现出来的实力并没有多强大,裔重幽胆气大壮,拿着一根棒子横扫过来。

清茂一挡,发现她拿的是他的鎏金杖,不由哭笑不得。被当成妖孽是平生第一遭,被自己的法器袭击也是第一遭。这女人妖孽遇到她也会疯的,怪不得当初她可以自己跑出枯树滩,因为她实在太强悍了。

“我忍你很久了,别得寸进尺!”清茂抢过自己的鎏金杖敲了一下她的头,对付这种头脑发热的家伙有一招百试百灵,叫做“当头棒喝”。

裔重幽果然冷静许多,抱着头蹲地上眼泪汪汪的。

“我是瓦格寺松言活佛的关门弟子,专门研习密宗佛法和医学。”清茂亮明自己的身份。他用手画了一道光弧,空中出现一个黑洞,伸手把猫儿捞出来说:“这只才是妖怪,要不是他受了重伤快死掉,是不会变回原形的。”

说了一大堆,不知道她听懂了没。裔重幽的痴呆状在清茂看来很正常,如果她现在还能兴致勃勃地把他说的话当故事听那才真是妖异了。他没有想到遗忘咒对她无效,碧鎏的出现是个意外,这些不该被常人看到的她都看到了才引来麻烦。

“我知道这些事实很难让你接受,对你造成的困扰我感到很抱歉。我有一个解决的方法,我可以对你施展抽丝剥魂术,放心,绝对不会伤害你,很快你就会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

“不要,我不要忘记!”从痴呆中恢复的裔重幽大声反对,话语里竟是充满了勇气,“我说过,不想人生有缺憾,不管是喜悦的还是忧伤的,就算是恐惧的,只要是我经历过,我都想珍藏。所以,我不要忘记。”

呃,清茂真的无语了。这女人刚不久还跟悲剧片的女主角似的,现在又像励志片里的女斗士,不知道她的大脑是什么构造。

“我不要忘记你,我不要忘记你……”女斗士顷刻间化身成怀春少女,红着脸绞着手指,期期艾艾地告白。

这下换清茂变痴呆。

“喂,人家在对你示爱呢,给点反应好不好?”猫儿看气氛冷场出来引导。不过那两尊人像没打算理它,都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良久,清茂打破沉默,甩下一句“你不想忘记的话就保留着吧”就出门去了。

裔重幽疑惑地眨眨眼,把猫儿拎到桌上和它对视,问道:“猫猫,他是什么意思?”

“我不叫猫猫,我叫碧鎏。”猫儿昂起高傲的头。

“妖孽,我管你叫什么。”

一记爆栗敲在那颗“高傲”的头颅上,优雅的姿态瞬间倒塌。碧鎏用爪子抱住头匍匐在桌子上,喵呜喵呜地叫痛。

“多嘴猫,我要报你吓我之仇。”裔重幽毫不客气地“蹂躏”它。

管他什么妖怪,踩扁了再说。

世界真奇妙,不仅有妖怪,还有学佛法会收妖怪的实习医生,那神佛肯定是存在的咯,凡人修炼成仙也是可以的咯。神佛住在什么地方,妖魔住在什么地方,人死了是上天堂到极乐世界,还是下地狱到黄泉?

清茂为裔重幽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将奇妙的景象展现在她眼前,引起她强烈的求知欲。面对她层出不穷的问题,清茂解答得冷汗直冒,又有想逃跑的冲动。

“我没有见过神佛,不知道他们存不存在,凡人能不能修炼成仙我不知道,妖魔跟人一样只不过种族不同而已,至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等我死了托梦告诉你。”

“别,你死了还是老实点好,别来找我。”光用想象的裔重幽就觉得凉飕飕的,谁也不高兴被鬼缠吧。

“行,我不找你。现在我要去采药,你去不去?”清茂问她。

“不去,”裔重幽抱着碧鎏揉了一下它的猫头,“我帮你照看它。”

“喵呜,不要。”碧鎏的抗议被直接忽视,清茂不管它,反正也死不了。

“你别乱跑,像你这种很容易招妖怪的体质,最好呆在阳光下,房间里也成。”他交代她注意事项。

“好,你早去早回。”裔重幽捞起碧鎏的猫爪子挥一挥算是再见。等清茂走远,她贼忒兮兮地抓抓猫头说:“碧鎏呀,我们回去讲故事吧。”

一人一猫,应该是一人一妖孽趁老阿妈不在,霸占了火塘边最舒适的座位。裔重幽喝着酥油茶,满足地听碧鎏说妖怪们的故事,当然绝对主角是清茂。在恶女的胁迫下,堂堂一只高智商的妖怪沦落成说书猫,谁让它受伤了法力全失,只能被个普通人类欺负了。

说起来裔重幽的心情很玄妙,本来她绝对不能接受怪力乱神的事,这段时间的遭遇足够让她精神失常,但是她没有。因为是清茂,清茂让她产生了好感,她对他的好感足以让她接受他所说的一切,也许还有一些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好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到神奇世界的另一面。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接受对方的全部,如果她畏惧他的世界,那么他们不会有未来。她想争取,争取一个未来,如果以前还有犹豫,还不确定,那么现在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心。往往,心意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的事,当她听他说起那些不可思议的事,她突然就有了想法。

人们总是说,不可能!我不可能什么什么,我们不可能什么什么。其实,这都是借口,人们已经忘记了遵从本心,顾虑太多束缚太多。裔重幽意识到,过去她认定他们不可能有发展,因为他们不在一个城市,因为他们生活的背景不一样,因为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她找了很多借口来使“不可能”更真实。但是抛开这些借口,真实的心情是她喜欢,她想和他在一起。清茂让她明白,世界上的不可能原来都是可能的。为了这个可能,她愿意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