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神
楚清茉看着坐在对面若无其事喝茶的楚凌淇。为什么楚家的女孩总是这么莫名其妙?楚清茉皱着眉头,她还以为这个家里有一个得了妄想症的楚玄羽就已经够难搞了。这下倒好,一觉醒来,凌淇病好了,却患上比玄羽更严重的妄想症。
“清茉,你相不相信我?”楚凌淇抱着茶杯,期待地看着楚清茉。
楚清茉抿着嘴唇,基本上她是一点也不相信了,可是,看在凌淇病好了的分上,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你爱上了一个神?”楚清茉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想吐的神情。
楚凌淇点头,“没错,而且是一个俊美到会让你尖叫的神。”
楚清茉的脸色霎时很难看,“凌淇,你记不记得我已经结婚了?现在,我眼里只有裴泷焰那个傻瓜。”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俊美得让人尖叫的神。准确地说,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不过,凌淇的话里至少有一点是值得推敲的。毕竟,那个可能不存在的神治好了凌淇的病。
楚凌淇恍然大悟,“对啊,我差点忘记了。”她不自觉抚上胸前的翡翠,然后心情霎时低落下来。这是她与贝迟桑之间唯一的纪念。
“那是什么?”楚清茉眼尖地看到。
楚凌淇拉出翡翠,“是贝迟桑送给我的。”她还记得他恶劣的样子,温柔的样子,他却已经消失不见。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都不愿意和她告别?
楚清茉清清喉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看来,神也可能很穷。”
楚凌淇吸吸鼻子,希望自己不要总是哭泣,如果这是贝迟桑的选择,至少她应该接受他的选择。可是,她想他,却不是几天就可以接受的。
楚清茉起身,伸伸懒腰,“凌淇,好不容易你的病都好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骑马?”
楚凌淇摇头,“我不会骑马。”
“学嘛,”楚清茉怂恿她,“或者,你有什么要做的事?”
楚凌淇低头想了下,“我想要酿酒。”
“酒?”楚清茉张大眼睛,“不要吧?咱们家的酒窖里有的是酒。你也知道,姑姑喜欢酿酒,再酿下去,酒窖里就放不下了。”
楚凌淇笑,“可是,我只想酿酒。”
楚清茉看着明媚的阳光,耸肩,“好吧,我们一起去酒窖,看看有什么材料可以用。不过,你可不要一直酿个不停啊。”
楚凌淇点头,然后牵起楚清茉的手。楚清茉看着楚凌淇的侧脸,心里有一丝酸楚。她讨厌得了妄想症的凌淇,可是她更讨厌凌淇的故事。如果凌淇真的遇到过那样的神,她要到哪里去找一个人来代替那个俊美得让人尖叫的神?
她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神住在哪里呢?
时间老人最近郁闷极了。刚刚登临天界的贝迟桑无礼地拿走了他的水晶球,却一直不肯归还。他三番两次登门到访,贝迟桑干脆避而不见。他万分气愤,午夜时分冲进了贝迟桑的居所。
贝迟桑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水晶球,仿佛被某种魔法定住一样,连他进去都没有察觉。
时间老人很慢,很慢地靠过去,低声问:“你在看什么?”不会是在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吧?
贝迟桑没有抬头,甚至还带着笑容,“看一个有趣的人。”
时间老人凑上去,然后瞪大了双眼,怎么是她?是哪里错了呢?贝迟桑为什么还是可以在万千人群中找到她?
贝迟桑还在笑,“看呢,下雨了,她却还在雨里站着。她真是傻啊。”
时间老人没有答话,她应该在哭吧?他已经忘了她是谁,可是,她却还在等他,想他,爱他。这是只有时间可以缓解的疼痛,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这个可怜的时间老人总是不停地经历着人间的悲欢。
“这样下去,她会生病吧?”时间老人低喃着。
“可是,是她自己不躲的。”贝迟桑仍是在笑。
“贝迟桑,你要不要把水晶球还给我?”时间老人不忍看下去,赶忙把头别开。
贝迟桑看向时间老人,“为什么?最近实在太无聊,好像突然空闲下来。你有急用吗?”
时间老人忍不住又看向水晶球里的楚凌淇,她已经蹲下来,那么娇小,那么可怜。
贝迟桑忽然被牵动了什么,手指一点,雨戛然而止,阳光很快冒出来,而她的泪再也没有遮蔽。
“原来她在哭。”贝迟桑敛去笑容。有一个奇特的理由让他忍不住看她,可是,她却是完全陌生的。
时间老人看着贝迟桑,“贝迟桑,把水晶球还给我吧。”他有些不忍,也许是因为贝迟桑明明不记得楚凌淇,却移不开眼光。这到底在折磨谁?
“她为什么哭?”贝迟桑看向皱着眉头的时间老人。
“我怎么知道?”时间老人移开目光。
“你每天都在看人间,你怎么会不知道?”贝迟桑不依不饶。
时间老人手一伸,水晶球很快地隐没于他的掌心,“水晶球我拿走了,你还是做好你的本分吧。”
贝迟桑叹息:“不过是人间的花开花败,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实在有大把大把的无聊时间。”
时间老人看着贝迟桑,“可是,有人会因为花开而高兴,也会因为花败而伤怀。你应该做好你的本分,不要当它只是花开花败。花也是会有尊严的,花也是会因为死去而悲伤的。”
贝迟桑愣住,似乎,他曾经看过某个人因为花开而高兴,因为花败而伤心。
他突然开口:“时间,你知道吗?花开原来是有声音的。”是不是曾经他也听过花开的声音?
时间老人垂着头,看着脚下的人间,“是吗?花开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贝迟桑回想着,“它们似乎在说,看我,看我,看我。”
时间老人把水晶球递回贝迟桑的手中,“对花好一点,对爱花的人好一点,如果你可以看见她的话。”
贝迟桑开心地接过水晶球,抬头时,时间老人已经离开了他的居所。时间老人今天特别奇怪,因为什么呢?
淋雨果真不是一个愉快的经历。
楚凌淇裹着棉被,仍是不停地瑟瑟发抖。她生病了,更糟糕的是,生病之后,她越发想念贝迟桑。
“贝迟桑?”她紧闭着双眼,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
楚清茉端着粥摸着楚凌淇滚烫的额头,“凌淇,吃点东西,好不好?”
楚凌淇慢慢张开眼睛,看着楚清茉,挤出一丝笑容,“清茉,你知道吗?我觉得他在看我。”
“谁?”楚清茉搅拌着稀粥,担忧地皱着眉头。
“贝迟桑,”楚凌淇抓着楚清茉的袖管,“他一定是看到我在淋雨,所以,才让太阳出来了。”
楚清茉叹气,将粥送进凌淇口中,“凌淇,你发烧了。雨停不是因为有神,而是因为雨云消失了。”
“那一定是因为他赶走了雨云。”楚凌淇食不知味地喝着粥。
楚清茉深呼吸,轻轻吼着:“凌淇,他如果真的存在,他就不会任由你这样折磨自己。他如果爱你,他就不会不辞而别。凌淇,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存在,你都要明白,他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他已经不爱你了。”
楚凌淇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我知道,清茉,我知道。可是,我爱他啊。怎么办?他已经离开我了,可是,我却好像更爱他了。”
楚清茉将楚凌淇拥入怀中,“凌淇,没关系。你总会忘记他的。”是谁搞错了?又是谁要这样折磨善良的凌淇?她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热,低头看到凌淇胸前的翡翠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是什么使它发光?清茉抬头看向屋顶,屋顶上空无一物,只有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那么,它为什么发光?
正在熟睡的贝迟桑猛然惊醒,转而四处寻找。他忽然梦到自己的翡翠,怎么回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翡翠,他到底把它遗忘到哪里?
他看着不远处熠熠闪光的水晶球,脚不受控制地走上去,是谁动了水晶球?
“她是谁?”他皱眉深思,多么奇怪!为什么水晶球里总是上演着她的故事?他将水晶球拨动一下,看到另一个画面。画面里正在上演着精彩的爱情,可是,他却还在想那个陌生的女人。他又将画面拨回去,这一次,他看到了那女人在哭,她的泪滴到胸前,然后,她胸前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那是——他的翡翠!
他忍不住睁大了双眼,紧紧盯住那个哭泣的女人。她是谁?她为什么拿走了他的翡翠?
“时间,你给我出来!”一声暴喝,惊吓到了正在饮酒的时间老人。他赶忙将手中的水晶瓶放到身后。真是倒霉,贝迟桑怎么会来?
“这么晚了,什么事?”时间老人抹去唇边的酒渍,躲闪着贝迟桑探索的目光。
贝迟桑看着紧张的时间老人,皱起眉头,“你在喝什么?”
“没什么。”时间老人握紧水晶瓶,真是倒霉,第一次偷喝贝迟桑放在离岸的酒就被他逮个正着。
“那是——”贝迟桑盯着他的手,“我的水晶瓶。”
“怎么会是你的?”时间老人绝不承认,“这是我的,欧加斯给我的。”
贝迟桑一把夺过水晶瓶,“这瓶子明明就是我的。这里面是什么?我母亲的酒吗?”
“当然不是——”来不及了,贝迟桑已经喝了一口。
“你居然敢偷喝我母亲留给我的酒?!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珍贵?”贝迟桑大吼着,差一点震破时间老人的耳朵。
时间老人捂着耳朵,“你有很多,给我一瓶会怎么样?”
很多?贝迟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只有一瓶,就只有一瓶。”
时间老人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发现那里有很多。”
“哪里?”贝迟桑逼视时间老人,为什么他不知道?
时间老人及时发现自己出了错,赶忙补救:“的确是只有一瓶了。对不起,我还给你好不好?”
“你怎么还?”贝迟桑恶狠狠的。
时间老人看着贝迟桑,“你已经是个真神了,怎么还是这样凶恶?都道过歉了,还要怎么样?”
贝迟桑深呼吸,压住怒气,想起自己的来意,将水晶球递到时间老人眼前,“时间,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我的翡翠会在她那里?”
“什么翡翠?”时间老人看了一眼,顿时呆住。怎么——可能?那翡翠怎么可能去到人间?那是海斯女神的灵石,不是吗?
“怎么回事?”贝迟桑逼问着。
时间老人挠着脑袋,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欧加斯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
一大早,楚凌淇就被吵醒,她睁开双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明明只是三月,为什么所有的花突然全部盛开?这应该是只能在离岸发生的事才对。怎么会发生在人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刚醒来的楚清茉揉着乱发,含糊不清地询问着,“怎么醒得这么早?”
楚凌淇脸上泛起笑意,“花开的声音吵醒了我。”
楚清茉咕哝着:“凌淇,别傻了,花开怎么会有声音?而且,现在还只是三月——”楚清茉怀疑自己见鬼了,怎么会?花怎么会都开了?
楚凌淇眼中几乎放出光芒,看着呆呆的楚清茉,“清茉,我告诉过你,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才会让全部的花都开了。”
楚清茉看着楚凌淇,觉得自己身处在《镜花缘传奇》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现实里。
她用力地倒在床上,“凌淇,我再睡一会儿,我一定是昨天喝多了。”
凌淇点头,“好,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帮花锄草。”
清茉看着凌淇的背影,陷入沉思,怎么回事?发光的翡翠是怎么回事?突然不合时宜的花开又是怎么回事?她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贝迟桑看得出,欧加斯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其实,他也很无辜,他明明没有命令花开的,可是却有花不合时宜地开了。这可是天大的失职,他准备着接受欧加斯的惩处。可是,欧加斯却只是在生气,完全没有要处罚的意思。
“欧加斯,你还好吗?”贝迟桑大胆地问着。
欧加斯深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魔杖,“爱神呢?爱神怎么没有来?”千万不能让爱神知道。如果让爱神知道,爱神一定会猜到是他纵容了贝迟桑的要求。到时,爱神一定会处死雅弋,然后处死贝迟桑。
时间老人四处打量,“爱神好久都没有来过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欧加斯舒口气,“贝迟桑,你抓紧回去想个办法,花莫名其妙地开个不停,总是不合适宜的。”
贝迟桑点头,“我会的。”
欧加斯看向时间老人,把他叫到身边,“水晶球呢?我要看看爱神在干什么?”有时,真是觉得爱神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天界为什么一定要有爱神呢?明明叫做爱神,却是为了阻止神之间的相爱以及神与人之间的爱。
时间老人看向贝迟桑,“水晶球在贝迟桑那里。”
欧加斯张大眼睛,“你怎么会把水晶球给他?万一他想起来怎么办?”
时间老人叹息:“他不会想起来的。你自己的法力你都不信任吗?倒是你,怎么会让楚凌淇带走了贝迟桑的灵石翡翠?”
“你说什么?”欧加斯忍不住叫起来,赶忙压低声音,“怎么可能?神界的灵石是不可能流入人间的。”
“可是,它明明就挂在楚凌淇的颈间。”
欧加斯皱眉深思,是哪里错了呢?他不记得自己曾经遗漏了什么?
贝迟桑看着鬼鬼祟祟的两者,走上前来,“怎么了?是在讨论我的翡翠落入人间的事吗?欧加斯,我的翡翠怎么会挂在那个女人的颈上?”
欧加斯与时间老人面面相觑,然后,欧加斯笑着开口:“其实,很简单,因为那颗翡翠来自人间。”
“人间?”贝迟桑不太相信。一颗来自人间的翡翠怎么可能给予他那么高的法力?
欧加斯假装语重心长:“其实,那颗灵石是当年你母亲海斯女神从人间得来的,正是因为这颗灵石,你母亲才爱上了那个拥有灵石的男人。”
贝迟桑皱眉,“我母亲爱上那个男人不是因为那个人酿的酒吗?”
欧加斯赶忙补充:“对,那个拥有灵石的男人还很会酿酒。”
贝迟桑怀疑地看着欧加斯,“是吗?”
欧加斯不迭地点头,“真的,是真的。”
贝迟桑似乎相信了,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我要怎么拿回我的翡翠呢?”
欧加斯与时间老人顿时愣住,怎么拿回来呢?自然应该是去人间拿回来。可是,贝迟桑怎么可以见到楚凌淇呢?
“那我可以去吗?”贝迟桑认真地询问着。
“不可以。”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贝迟桑,欧加斯与时间老人同时回头,看到了好久不见,恶名昭彰的爱神。
贝迟桑迎上爱神的眼神,那一瞬间,他的心突然如撕裂般地疼痛。原来他就是爱神,他就是害死了母亲的人。只是,为什么是他呢?
第十二章 我爱你
贝迟桑盯住逐渐走近他的爱神,却看见了他冷漠的笑容。不对,这不是他,不是被他杀死的易未息会有的笑容。
爱神在贝迟桑的眼前停住,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好久不见,贝迟桑。”
贝迟桑可以感觉到心不住地抽痛,这样的语气又成了易未息的语气,他根本无力对视这样的眼眸。
时间老人挡在他们中间,看着爱神,“尤洛,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从别人的痛苦中取乐。”
爱神——尤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恶,“时间,你真是多管闲事,我只是给犯了错误的人该有的惩罚。”说着,尤洛的眼神看向端坐的欧加斯。看来,这个天界实在需要换一个主人,居然连天神欧加斯都犯了人类才会犯的错误。
贝迟桑审视着尤洛的侧面,缓缓退后,他恍惚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太确信。
时间老人看向他,“贝迟桑,不要被尤洛的障眼法骗了,他只是喜欢这样折磨其他的神。”
所以,尤洛是故意变成了易未息的样子,还是他因为亏欠着易未息所以从尤洛的身上看到了易未息?据说,爱神有着奇怪的法术,可以使其他的神总是将他看成自己亏欠着的神或者人。这么说来,传说是真的吧?
时间老人靠近他,“贝迟桑,不要太愤恨,也不要太心痛,你不是尤洛的对手。”
贝迟桑无语,无力地垂着头,这么说来,当年他的母亲之所以没有杀死尤洛,是因为她在尤洛身上看到了那个男人吗?
突然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痛苦。当她知道自己错杀了爱人,当她看着爱人的脸,她怎么可能杀死尤洛?
尤洛可恶的笑脸再次浮现,“贝迟桑,尽情地恨我吧,因为你除了恨我也的确无计可施。你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欧加斯居然还是让你成为真神,可见欧加斯果真是慈悲得令我惋惜。”
欧加斯冷哼,别开头。在天界,从来没有神和尤洛作对,所以,谁也不知道尤洛到底有多高的法力。就连欧加斯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那只是尤洛的玩笑。而,这样的躲闪使得尤洛总是有恃无恐,他实在做了太多令众神愤恨的事,欧加斯也在怀疑自己到底可以再忍受他多久。
贝迟桑看着尤洛,挤出一丝笑容,“尤洛,我做的错事与你的所作所为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是吗?”尤洛看进他的眼睛,缓缓低语,“包括你爱上了一个无能的女人?”
时间老人与欧加斯同时一震,全都看向贝迟桑刷白的面孔。
贝迟桑紧抿着唇,“尤洛,这个玩笑不好笑。”
“你居然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尤洛笑得很是放肆,“贝迟桑,你看着我,仔细地看着我,有一个女人正在我的眼中哭泣,你看到了吗?”
贝迟桑握紧双拳,很努力地忽视他居然真的在尤洛的眼中看到了那个在雨中哭泣的女人,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也绝对不会爱上一个平凡的女人。如果有过,他的记忆绝对不会是一片空白。
尤洛被他紧张的神情逗笑,“贝迟桑,你真是伤了她的心。你知道吗?她最爱的花叫做勿忘我,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地记得她。当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她,可是,你干了些什么?你成了真神,你卑鄙地利用了她,然后又将她抛回人间。贝迟桑,你真是和你的母亲一样狠心,你为什么不像你母亲一样直接杀死那个可怜的女人呢?她一定以为你杀死她也是为了她好。人类从来都是这样愚蠢,总是这样轻易相信某个恶劣的神。”
“你闭嘴!”贝迟桑握着拳头,额上青筋突起。尤洛已经踩到了他的极限,他怕自己会失手杀死这个卑鄙的不死之神。
尤洛还在笑,似乎觉得这样的贝迟桑当真可笑到了极点。而他的笑瞬时点着了欧加斯的愤怒。虽然,爱神的存在的确使得天界少了许多恶劣的神,可是,他的存在也使得真神总是遭受着折磨。也许,在贝迟桑失手杀死尤洛之前,他应该好好决定尤洛的去留了。
真神是充满爱的,可是,爱神却是为了阻止神的爱。其实,每一种爱都有无私的地方,也有自私的地方。神也无法做到一视同仁。神也会有宠儿,神也会有弱点,而尤洛,实在是太喜欢玩弄别人的弱点了。
时间老人在欧加斯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静静走到尤洛的身旁,“尤洛,适可而止吧,你不会永远都可以在天界为所欲为。”
“为什么不会?”尤洛瞪视着时间老人,“我可是不死之神。”
“是谁决定了你是个不死之神?”时间老人试图提醒他。
尤洛笑,“时间,你忘了吗?是欧加斯赋予了我不死之身,是天界众神希望我可以成为一个永恒的存在。”
“现在呢?”时间老人压低声音,“你确定欧加斯还会愿意保有你的不死之身,天界众神还希望你是一个永恒的存在吗?”
突然之间,尤洛不确定了。他的确努力地保有天界的和平,维持着天界的法典,却从来不计后果。他的确激怒了太多的神,可是,他仍是不觉有错。欧加斯没有理由惩罚鞠躬尽瘁的他。
时间老人叹息:“尤洛,你矫枉过正了。你已经把伤害众神当作理所当然。欧加斯的本意是让你用爱感化众神,可是你却利用他们的爱不停地伤害他们。所有的神都有弱点,可有些弱点并不是错误。你是一个优秀的神,却不是一个慈悲的神。你想过神为什么会相爱,神与人为什么会相爱吗?因为爱使他们快乐,幸福,甚至更善良,更慈悲,而你却只是一天比一天更苛刻。尤洛,你错了。”
“你想怎么样?”尤洛突然大叫,尤其在看到时间老人打开了他的时间宝典。
时间老人看向欧加斯,欧加斯悄悄点了下头,然后看向远方。也许,爱神只是需要换一个更慈悲的神。
时间老人将时间宝典翻到属于尤洛的一页,“尤洛,好好睡吧,希望你有一个好梦,也希望你在梦中可以再找回纯洁一如云朵的尤洛。”
一切似乎大不一样。
阳光突然之间刺眼得令人叹息,微风暖得让人昏昏欲睡,连反季开放的花朵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时令,只是一味增添着人间的芳香。
楚凌淇很努力地给花田锄草,看着铺了满地的勿忘我。她还记得贝迟桑答应她要永远记得她,可是,他们却已分开好久。他还记得她吗?她还记得他的承诺吗?她仰望天空,却发现一朵人形的云朵,缓缓地,缓缓地移到她的头顶上方。
是他吗?是他在看她吗?
楚清茉大咧咧地冲进花房,边跑边嚷:“凌淇,你知道吗?新闻上说最近各地的花都开得欢极了,像是遇到了大喜事呢。”
楚凌淇赶忙低头,擦去眼角的泪痕,“是吗?”
楚清茉很怀疑地看她,眯着眼睛,“不要让我看到你还在哭。你真是笨死了,网上天天有人在说,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这张臭嘴。可瞧瞧,你在干什么?”
楚凌淇看向楚清茉,“他不是男人,他是一个神。”
“那又怎么样?”楚清茉恨得牙痒痒,“还不是一样是个说话不算数的神。”经过楚玄羽这个小巫婆的调教,基本上,楚清茉是有一丁点儿相信这个世界上可能或许大概真的有神这么个东西,但是她对于楚凌淇的故事,还是将信将疑。
很奇怪的,楚清茉话语刚落,她们头顶上的云朵突然晃了下,然后发出一道很低的闪电。楚清茉赶忙抱着头躲到花架下边,以免自己误成为闪电下的无辜亡魂。
楚凌淇抿着唇看着那道关于可疑的闪电,直直地盯向天空的云朵,轻声低喃:“贝迟桑,贝迟桑,贝迟桑……”
然后,随着她的低喃,闪电似乎在回应她的呼唤,一下一下地不停折磨着楚清茉脆弱的神经。老天,凌淇疯了,凌淇一定是疯了!
“贝迟桑,你在干吗?”时间老人一声大喝,匆忙伸手阻止大胆妄为的贝迟桑。
“怎么了?”贝迟桑看着时间老人的满面愁容,“时间,我再问你一次,那个女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时间老人捂着发疼的额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贝迟桑抽回手,“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继续让花不停地开,一直开到欧加斯恼火,一直开到四季老人找你拼命。最近,我大概听说,那个春神和夏神似乎正斗得不可开交。”
时间老人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恶的尤洛,为什么非要挑明真相?他一定是在恼怒没能阻止楚凌淇来到离岸!可是,关他时间老人什么事呢?欧加斯正在为了选择下一任爱神紧锣密鼓,只有他每天都要来面对不停招惹是非的贝迟桑。
“今天,”贝迟桑开口,“我和她靠得很近,好像我曾经也这样靠近过她。她在花房里种了满地的勿忘我,她看着勿忘我,然后很悲伤很悲伤地叫我的名字。她真的是爱我的人吗?那么,我呢?我也真的爱上过她吗?”
时间老人看着他的侧面,“现在的你愿意爱上他吗?”
贝迟桑皱着眉头,“我为什么爱她?我没有理由去爱她。”
当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一个神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平凡的人呢?他可以爱很多很多人,却无法只爱其中之一。
时间老人咕哝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她,可我知道,你曾经为了她盗取时间之果,甚至为了她用你的时间换取她活下去的时间。我想,也许你是真的爱过她的。”只是,要怎么找回已经消失的爱呢?她还在爱他,可是,他已经忘了爱她的感觉。
贝迟桑低着头,“对于我来说,人间的每一张脸孔都没有差别,只有她,我希望看见她的笑脸。她的笑对我很重要。”看了她好久,终于承认她对他而言是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的。
既然如此,再隐瞒下去又有何必要呢?
时间老人看着他,一字一句:“贝迟桑,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当初答应成为真神,只有一个要求,而且与她有关。”
贝迟桑看着时间老人,握紧了拳头。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成为真神,原来是因为她吗?
“你对欧加斯说,你想要爱她比爱别的人多一点。所以,你将你的血滴进了她的额头,只要她笑,你就会快乐一点,所以,她的笑对你真的很重要。”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滴血,他的翡翠才会随着楚凌淇一起留在人间。他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只是她不知道。
“所以,曾经,我真的很爱她,”贝迟桑继续看向不停望着天空的楚凌淇。这张面孔对他好陌生,可是,她却对他那么熟悉。
突然之间,她大声地喊道:“贝迟桑,我爱你。”
他全身震动了下,赶忙别开头,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爱他。他已经忘了她是谁,可是,他的心却回应了她。
“贝迟桑!”时间老人惊呆地看着贝迟桑,“你流泪了……”
贝迟桑缓缓伸出手指,抹去眼角的潮湿,“泪?”他看着手指,口气闷闷的,“哦,真的,她一说爱我,我就流泪了。看来,我真的爱过她。时间,我到底有多爱她呢?那是什么感觉呢?”他看着时间,他还在笑,可是,泪已不止。
他为她而哭泣,却不知道为何而哭。他止不住泪流,却找不到泪流的理由。
这样的感觉,就是遗忘吗?我已经忘了爱过你,可是,我的心却记得当初爱你的心情,所以,我哭了。
一夜花败,正如当日一夜花开。
楚凌淇收拾着花房里满地的落红,看着阴霾的天空。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那片人形的云朵,是不是他已经决定不再爱她了?
将扫帚放到一旁,她摘着地上已经衰败的勿忘我。他终究还是忘了她吗?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离岸,想到了奥莱古堡,想到了易未息,想到了易蓝荻,想到了欧雅弋,也想到了他的后宫。他现在会在谁的身边?他现在是不是还是会被有毒的白玫瑰伤到?他是不是还在怨怪他的母亲不曾爱过他?他是不是也在后悔当初错杀了易未息,只为一个平凡的她?更甚者,他是不是会后悔与她相识?
她伸出手抚向左肩,那里平滑得像是从未受过伤,她甚至也要忘记那朵黑色的玫瑰是个什么样子。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结束了?再深的爱也永远抵不过时间。时间真的可以消逝所有的过去吗?如果可以,为什么她还是会那么心痛,那么不舍?为什么她还是无法忘记他曾经最后一次深情地说,我爱你。
突然之间,雷声大作,她抱着膝盖,看着勿忘我失声痛哭。她想他,想他想得就要发疯,想他想得就要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想他想得宁愿自己只是得了妄想症。
她的哭声掩盖了她的听觉,直到一根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抚走了她的泪水,她才忍不住抬头望去。
贝迟桑实在很好奇她为什么一直喜欢这样哭个不停,他将指腹的泪珠放进口中,那咸涩的味道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忍不住地咕哝着:“人的滋味儿真是不太好。”
楚凌淇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哭泣,也忘了呼吸。
“喂,”他轻声问着,“这种东西要拿来干什么?”天神的泪是用来悲悯,也是为了降雨,她流泪是为了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因为她,他也学会流泪了。
她抹着泪水,缓缓站起,与他面对面地对望。
“看我做什么?”他后退一步,“喂,不要靠近我,我可是神。”
她不语,只是更接近他一点。
他恼怒地轻吼:“不要靠近我,你给我停下!”
她伸出手抚向他的脸,发现他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她的额间。她的额间果然有他的血,那代表他曾经真的很爱她吧?
“你是真的。”她低喃着,笑容浮在脸上,却引出了她更多的泪。
“我当然是真的。”他皱着眉头,有些厌烦地抹着她的泪。这么多的泪,要拿来做什么呢?
“你要留下来吗?”她还在笑,“你如果留下来的话,清茉一定会尖叫的。”
清茉?哪一位?
“贝迟桑,”她踮着脚尖,吻上他的唇,“我爱你。”
他的心再度震慑了下,然后任由她吻了去。人的吻,滋味差强神意。
“凌淇,下雨了。”楚清茉一边收起雨伞,一边叫着。
楚凌淇毫无所觉地看着贝迟桑,而贝迟桑被与她一模一样的楚清茉惊吓到。为什么有两个?那么,两个都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吗?
待楚清茉放好雨伞,看向楚凌淇还有楚凌淇身边的贝迟桑后,很快,尖叫声刺破了他的耳膜。
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大声?他忍不住皱着眉头。
“我要离婚!”楚清茉继而放声大哭,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为什么凌淇遇到了神,而她只遇到一个痞子?
“她疯了吧?”贝迟桑看楚清茉的样子完全像看到了鬼。
楚凌淇只是笑,看着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姐姐。这样的欢迎方式足够表达出她的兴奋之情了吧?而他,想必还有很多的刺激可以享受。
“贝迟桑,”她叫他,“你要留下来吗?”
他看着天空,皱着眉头,如果他要回去,不知道时间会不会气死?
楚凌淇很高兴地窝在他的怀中,继续低语:“我爱你,贝迟桑。”
他再度像是中了诅咒,心脏飞快跳动。哎,为什么当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呢?这是不是代表只要她说“我爱你”,他就会像个傻子一样乖乖地听话。
“贝迟桑,”她缓缓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属于勿忘我的香气,“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因为这里是人间,充满爱与温暖的人间。”
贝迟桑眨眨眼,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他们在离岸的故事他已经忘记了,可是他们在人间的故事却刚刚开始。他一定会记住的,毕竟,他的心还记得爱过她,毕竟,她的吻他有一点喜欢。哦不,也许,是很喜欢,很喜欢。
欧加斯一声大吼:“时间,贝迟桑怎么去了人间?”
时间老人赶忙捂住耳朵,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时间,你给我滚出来!”
时间老人还是捂着耳朵,他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时间,给我出来。”终于,欧加斯找到了藏匿的时间老人。
时间老人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一只眼睛,然后,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欧加斯,既然尤洛已经睡了,那我们也假装睡一下,不好吗?”
后记
终于,终于,完稿了。
时间已近午夜,外面还在狂风大作,我的颈椎也在叫嚣着疼痛。不过,总算,总算,完稿了。
这个故事整整花去了我近四个月的时间,我一路写写停停,一路哭哭笑笑。第一次写小说觉得心痛,也是第一次觉得写小说是我的使命,我像是看到了楚凌淇在对着我哭,对着我笑,也像是看到了书中的每一个人在对着我挥手致意。
终于,我写完了,写完了你们的悲欢,也写完了我的悲欢。我爱的故事中的人们啊,你们有的得到了爱,有的失去了爱,有的活着,有的已死去,可是,我却是那么那么的爱着你们。
我大概会想念你们很久,因为你们让我痛痛快快地爱了,也恨了。
我大概也会很久不敢打开这个故事,因为你们让我心痛,让我不舍。
这不是一个悲剧,却赚走了我很多很多的眼泪,尤其是楚凌淇,尤其是贝迟桑,尤其是易未息,尤其是那个从未露面的海斯女神和她的爱人。
所以,我亲爱的读者们啊,希望你们记得这个故事,记得这个很短暂却也很漫长的故事。记得有一个小小的我,写了这样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
这个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我也要说再见了。我要去想象我深爱的易未息怎么重生。我也要去想象贝迟桑和楚凌淇如何在人间。
所以,再见了,亲爱的们。
很快,很快,我们就会再见。
林澈深夜于我的小公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