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玫瑰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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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花香永存在记忆中

没有道别的再见……

频频回首的绝别……

其实我后来经常想起你。

只是我已不知道那能否称为想念。

高耸的城堡是用大块岩石修筑而成。

就像城堡的主人——勃艮第公爵给人的感觉,花钢岩一样的冷硬。

他已正式成为兰开斯特家族的庇护者,徒有虚名的皇后玛莉、赛尔缇斯等一行人,都无处可去,只能暂居此地。

罗拉逃离伦敦之后没有多久,那边就传来上代国王被处死的消息。拉尔法以血腥的手段,做出对于兰开斯特最残酷的报复,以惩戒赛尔缇斯从自己身边夺走了那个人……但他不知道的却是,这个举动……令所有有可能的未来,都消弭于无形中。

罗拉听到消息之后,一个人躲了起来。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她神情冷淡,谁也看不出她是否遭受了无法回复的创伤。

她喜欢却又不能去喜欢的人,杀死了,她想要喜欢却从来没有机会喜欢的人……她只能自嘲这是一报还一报,她的亲人杀死拉尔法的父亲,而拉尔法也错杀了她的父亲……

标有不可能的巨石,又更加堵死了通往幸福未来的道路。虽然那样的道路一开始是否存在过,罗拉也很怀疑。

小王子在迁移法国南部不久,大概是水土不服的缘因,也因病死去。玛格丽特受到刺激太大,形如半疯。

兰开斯特家族对这个丧失了利用价值的女人已经不闻不问。

只有罗拉偶尔会带着种植在勃艮第城堡内的蔷薇,去探试金发散乱的王后。

“你是什么人?”

背对光线,冷傲地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穿着残旧长裙却气质凛冽的女人昂首一如女王,但是知道她早就意志不清的罗拉,只是慢慢俯身,略带怜惜地帮她理好散乱的头发,“我是陛下的骑士队队长,罗拉……”

“我不记得你。”玛莉别过头,空茫的眼珠对视晴空,手指抚上玻璃窗,“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罗拉抿了抿嘴,表情苦涩着离去。

“这个女人曾经一度出卖了你。难为你对她还这么好啊。”勃艮第有如这城堡的幽灵,仿佛无所不在地冒了出来,站在拐角的立柱前双臂交加斜目打量着罗拉。

作为食客与寄居者,罗拉除了转身离开,也无法指责城堡主人的言行。

“我不了解你。”勃艮第跟在罗拉的身后,咄咄逼人地质问,“你看起来温和无害,却又宛如冷硬无情。其实你才是国王的骨肉对吧?听到生父惨死在情人之手,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罗拉蹙眉回头,她从第一个照面开始,就知道这位掌握着法国实权的公爵对自己怀有敌意。

然而为什么呢?

一方面收留了失败的王族,虽然这在几乎所有王室成员相互通婚都是姻亲的欧洲王室之间,也属正常之事。一方面却又不能掩饰地流露出针对于她深重入骨的嘲讽……

“你真是个厚脸皮。”

勃艮第的声音除了嘲讽,还嵌入了一丝怨毒。

“你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可以站在这里,也很明白,收容和保护换取的代价,其实要用赛尔缇斯的付出做偿还!”勃艮第绕到罗拉身前,人高马大的他,只需要两三步就能追赶上罗拉的步伐。

罗拉并不畏惧与他对视。半膝高的蔷薇缭绕着舞动,勾破二人的斗篷。

高大的男子奚落地掀动唇瓣,“即使践踏牺牲他人,也要得以残喘,这就是兰开斯特家族最大的本领吧。”

黑发的女子静静地看他半晌,温和开口:“谢谢你为了他而斥责我。”

“什、什么意思?”勃艮第有些微微发颤,何况,他才不是为了赛尔缇斯那个笨蛋呢……狼狈地转身疾走,勃艮第陷入情绪的漩涡。

就算再怎么讨好赛尔缇斯,也没有办法得到的心,是否一早就被罗拉褫夺?那种不需要语言也信赖着彼此,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羁绊,要怎样才能拥有?他也愿意实现赛尔缇斯的任何愿望!可是那个人唯一的愿望里却并不包含着自己…

失落地驻足,感觉到双手的无力。即使权拥天下也好,富可敌国也好,人类总是有没办法依靠这些争取到的东西。

收流破败的英国王族,在他来说,根本无痛无痒。他只是想要借助一个理由,能够把赛尔缇斯留在身边。

这样的感情,说出来就太过卑微了。

所以,他宁可端出高高在上施恩者的嘴脸。

“这些年来,我都在英国帮你传送情报。现在我的家族需要你的庇护,请你帮忙也是可以的吧?”那个以堂堂正正的姿态说出这番话的青年,尽管只有一只眼睛能发出冷凛的光彩,却比其他任何宝石,都闪耀着更加美丽的光辉。

最初只是交易,太早参悟了自身命运的少年,为了争取生存的筹码,而与碰巧结识的敌国权首,结蒂的互利交易。

但自以为征服了对方的那个人,却陷落进了晦涩难言的情结。

“你的家族?”他记得他当时这样讽刺赛尔缇斯,“那真的是你的家族吗?你其实算是什么呢?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过分挑衅的言辞已经接近恶毒,但背对着他的青年,只是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眼镜,重新戴好,“……是啊。我没有国王的血统,也不是兰开斯特家的人。但是那又怎么样?”

微微侧转过身,在晨曦中,那个金发偏红的青年,竟向着讽刺自己的男人,展露开一点微微的笑颜。

“我所要做的事,和我要保护的人,并非依靠血缘,而是以我自己的意志来决定。”

就是那样风清云轻的一句话,一抹因完全释然而温和得近乎彪悍的笑颜,却让勃艮第平生初次品尝到了无法逾越的挫败感。

保护者的身姿,永远最难以褫夺。因为想去保护他人的人,都是命运的强者。

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救出了罗拉,至于拯救前任国王……那种离谱的事,则连想也不要想,也因此没有人敢于提及。其实勃艮第非常好奇,他想要见到罗拉,想要知道这个令赛尔缇斯和拉尔法都无怨无悔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然后,他感到了失望。

因为这个叫做罗拉的女子,她那么的普通,甚至谈不上怎么优雅漂亮。勃艮第亲眼见过英格兰的新王,也见过了与他一南一北称雄的沃里克,与这些闪闪发光的人物相比,这个有张微圆的仿若少年脸庞的女孩,矮矮的身体过于纤细,就像风中摇摆不断的蔷薇,伸手可折。

他想过干脆除去罗拉,又不屑于对一个远远低于自己级别的对手下手。并且,他深刻地明白一件事,如果他伤害了罗拉,赛尔缇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败落的前朝王族就被安置在这座城堡。

出了城堡就是近于荒野的大片平原,太多时候勃艮第本人都会策马来此。

对于安然休憩在此的兰开斯特系指挥者来说,夺回国家已经是一场不可实现的梦想。自从前任国王死后,新君迎娶了一支中立系悠远贵族家的公主。他的名声和手腕,即使远在他国,也会偶然听闻。

传说他极有治国手法,但性情暴躁易怒。

他孤傲多疑,连帮他谋夺天下的沃里克也不能够信任,事事躬亲的结果造成身体过度的消耗损伤。

他好大喜功,建立军队。做尽各种狂妄之举,甚至让法国皇帝都产生了惶惑,生怕这个不明所以的男子将令战事再起。

他时常一个人坐在伦敦塔顶眺望远方默默出神……见过他的很多人都说他不快乐,但大家都想不透一个年轻的君王早已坐拥天下,究竟还有什么事能够令他流露那样空洞的目光……

诸如此类的传说,偶尔会随着勃艮第的快马传来。

但罗拉都不想再听。

她只是看着赛尔缇斯极有耐心地陪着里士满伯爵下棋。

虽然伯爵的情绪异样不稳,和玛格丽特一样,早就陷入了一半的呆痴。

“为什么会这样?”罗拉记得她这样问赛尔缇斯。

“因为他们怀有欲望。”披洒着长发的青年抬头,在月光下对她微微一笑。

“赛尔缇斯没有吗……”罗拉揣测着、犹豫着,抛出提问。

“我的愿望……唔。”略微皱起眉峰,青年耸了耸肩,微笑得优雅而甜美,“我的愿望一直都在进行中。那么罗拉呢?”

罗拉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笑了一下。

好像失去了很多,却想不出具体失去了什么。

她和以前在伦敦时一样,身边有伯爵、伯爵夫人,也有赛尔缇斯。

仔细想想,她不过是走了一个圆,回到起点。

她未曾得到什么,也应该没有失去什么……

拉尔法也是一样吧。

国王之位最终还是属于约克家族,上代的公爵没有实现的愿望,但这一代做到了,虽然从中费了一番周折。

大家各安其命,谁也没有失去多余的东西,谁也没有得到多余的东西……

那么胸中空空荡荡,几乎让人怀疑是幽灵在撑起这一袭长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走在长廊上,偶尔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特别哀怨的眼睛。

如影随形。

薄薄的晨雾将天空染蓝,深吸一口气,肺里也就充满了紫色烟霭。

夜晚,仰望天空。

原本纯黑的底幕,借由星光妙笔缓缓点聚人形。弯弯的笑眼,微翘的刘海,眼边的笑纹以及温柔弥漫的亲吻……

那是谁呢。

胸口发堵,叫不出声。

思念拉尔法吗?好像也不是那样。

可以吃饭,可以睡觉,因无悲无喜,最近又长胖了一些,好像从来不曾生活得如此安静。

闲来无事,就在城堡前的空地上种植花朵。

以前在伦敦时,家中的花园、还是宫中的宫殿,都有着大片的瑰丽蔷薇。她对自己说,只是想要看到熟悉的景色。在她极有耐心地做着这些事的同时,时间就不知不觉地流失在指端。

听说拉尔法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晚上做了个梦,梦里她待在一个极为狭窄的地方,周边水汽蒙蒙,好像有谁使劲地拥抱着她,神情哀凄,黑眸森郁。

一觉醒来,烟消雾散,梦中的景致,罗拉全都忘记了。

有些东西,别人会问:为什么你不要?

当事者只能微笑。

不是不想要,是想要也要不到。

喂……拉尔法……下辈子,换你做女人吧。然后让我去追求你,很辛苦、很疯狂地追求你,然后娶你,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要是你是小鸟,我就把你锁起来。除了我,谁也不允许看到。骄傲地想对全世界微笑,说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眼泪却会悄悄地润湿不断嘲笑自己幻梦的眼角。

有些人的感情不能认真不敢认真。因为一旦认真,她会让谁都逃不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尽量控制让自己一个人在劫难逃。

要恨就恨我。

罗拉漠漠地眺望摇曳如波的花朵。

恨我,你就可以生存下去。

把怨恨当成粮食也好。

不能爱,那就恨……也很好。

生活如指针一天天地行走,几乎忘记了半个前生,花香浓烈湮没所有前尘。

罗拉几乎以为这就是结局。不算太差,至少她和赛尔缇斯在一起,她保护了他,他们都活着,故事里没有重要的主角死去。

但是,那一天,自英格兰而来的杀手,潜入城堡,射出了沃里克的复仇之箭。那破空射来挟带无穷怨恨的箭矢,穿向罗拉的胸口。

勃艮第一早发觉了间谍的入袭,这里是他的城堡,他没有任何事不知道。但他诡异地没有阻拦,因他知道那是沃里克派出的间谍,而沃里克的目标是罗拉……

谁都知道英格兰的国王生了重病。

也许是过去的旧伤复发。

也许是传闻中的情绪郁抑。

或者根本是更现实一点的积劳成疾。

没有休息时间地全部工作,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怎么健康。

人民没兴趣知道国王为何如此,勃艮第也没兴趣。

但是那只射向罗拉的,代替拉尔法不肯原谅她的复仇之箭,却被另一个一直注视着、永远注视着罗拉的男子,更先罗拉一步地发觉,并挡在了她的胸前。

衣襟轻扬。

发出裂空之响。

杀手愣住了。

感觉到秀发磨蹭着脸颊带来旭阳微温的罗拉愣住了。

站在拐角处眼瞳骤然瞪大几欲碎裂的勃艮第也愣住了。

一切化为分格慢镜。

衣袍撩动,红发飞扬。

在雨夜里高举提灯露出冷静微笑的少年,躺在树下把手伸向天空挡住点点碎金的孩子……

“赛尔缇斯·都铎!”

就像进入了一个梦中,却更像是从一个梦里终于醒来,罗拉无比真实地品味到了痛楚——

他又为她挡了一箭。

上次的代价是眼睛,这次也许是生命。

她将永远不能偿还对这个人的感情。哪怕她以为,她为了他舍弃了重要的对象。但这个命运或者说这个人依然有办法,让她永远对赛尔缇斯有愧……

嘴唇颤抖,眼泪滴落,一切都如梦幻。罗拉抱着赛尔缇斯的肩膀,几乎不能成声。

“所以莱尔妈妈才会讨厌我,因为我根本保护不了你。”罗拉苦涩地注视着赛尔缇斯,睫毛无法承重般地任由眼泪落下。

“因为、因为是我必须对你效忠……”静静地躺在他怀中的青年,露出了上扬的微笑,他用最后的力气举起罗拉的手,对着闻声赶来的人们宣布:“这一位才是兰开斯特家族最后需要守护的人——公主芙罗拉!”

其他人的骚动罗拉已经听不到了。

她震撼于赛尔缇斯眼中的释然。

“你……你知道?”

“对不起。”躺在他膝上的青年,或许是混入了残阳的缘故,金发如血,却笑颜迷人,他说,“让你那样辛苦隐瞒,但是我却知道了……好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罗拉呆住了。

“原谅我一直假装不知情……我不想要告诉你……是因为我想你陪在我身边,就像我现在告诉你,是为了我要让你有罪恶感……”自己的自私或许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确信的程度,也包括胸膛中的渺小感情,心碎但泛酸,注注视着罗拉,他轻轻抬手,抚摸那一张微圆的脸。心里有没有出口的话,但是不想说了。真正要道歉的理由是,他其实理解罗拉的感情,也知道罗拉喜欢拉尔法。因为他也有,再怎么想要,也无法得到的东西,那就是——罗拉。

假如不是罗拉……假如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人,他都会疯狂诅咒对方。在察知自己真实身世的那个时候……可是因为对方是罗拉,就被她救赎了。因为是心爱的罗拉,最好的东西都想要留给她的罗拉……他独一无二的小公主。

“……虽然我这么自私又没用,但是我爱着你,不输给那个人地爱着你。这是全世界,也许是连真实的名字都不曾有过的我,唯一有自信,绝对不会输给他的东西……”喃喃地说完,赛尔缇斯闭上了眼。

但罗拉下一个动作,却又让他微弱地睁开了眼睛。

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苍白翕动,正印在他的脸颊,唇角,伴随砸落颊边的眼泪一并游移,正在亲吻他的人哭着咬牙切齿,说着:“赛尔缇斯你这个笨蛋!”她都已经放弃爱情,只是想选择不背叛这个对她而言,最不可背叛,因为除了她就一无所有的可怜的家伙了!为什么他却非得还要替她死去不可……

不敢抬头去看赛尔缇斯最后的表情,害怕这个笨蛋会含笑而终。手颤颤地抚过他的双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带着一丝满足就像睡去一般的脸。

她一直想要为赛尔缇斯做点什么,但结果她唯一做到的仅只是陪伴在赛尔缇斯身边。但也许,那就是赛尔缇斯未曾说出口的愿望……一生,都要生活在他的罗拉身边。他以死捍卫了他的领土。在他的一生里,罗拉处处以他为重,以后……也将没有能动摇和改变的机会,谁也不能再和死去的人相抗衡。

勃艮第站在旁边,脸色灰败,失魂落魄。自始至终,赛尔缇斯没有看过他一眼。他觉得自己输了,输得再也赢不回来。爱是牺牲,爱是忍让,爱是不嫉妒。勃艮第想起教义的解释忽然笑了,却用双手捧住脸颊,任由眼泪自指缝间滑下……

他没有除去的间谍,夺走了他最在乎的人的生命。

也许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在海的那一端,沸沸扬扬发生了很多事。

英国新任的摄政沃里克和国王的关系越来越差,也有人说那是国王单方面的不愿理睬他。

由于独断专行引发的不满,开始在贵族中蔓延。

勃艮第则加强了城堡的守备,他现在时常会来找罗拉聊天。

他说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找谁悼念他。

两个人就在月光下漫长地散步,聊着他们各自得知的赛尔缇斯的人生碎片。

勃艮第说现在他死了就换我来守护你。

罗拉觉得奇怪,说难道你不恨我吗?

勃艮第说你必须活着,否则他死得岂非毫无价值?我要看着他的人生能在你身上得以延续。

罗拉看着他,忽然狡黠地笑了。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赛尔缇斯并不讨厌你,他故意在最后连一句话都不和你说,连看都不看你一眼,那就是他在乎你的方式。

勃艮第转过身,他说我最讨厌你张脸,搞得你才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一样,然后抬手……擦了眼睛。

有赛尔缇斯临死前那一番话,又有勃跟第撑腰,罗拉已经恢复了应有的身份,但这一切,好像已经不再重要。

她现在每天都为赛尔缇斯种下一朵蔷薇。

在难以计算的时间里……城堡内外变成了蔷薇花海。

直到有一天,英格兰突然派出了使者。

他们来接兰开斯特的公主回国。

拉尔法病逝,家族内部争斗不休,终于,约克家族下一任的继承者以比拉尔法独裁百倍的举动,引发举国众怒,而被群起推翻。

新的政府需要一个国王。

他必须拥有神圣的血统,是能够令民众信服的真正的王者。

人民不再想要约克家族的人当政,就像他们曾经驱逐出玛格丽特和国王,现在,同样的人民,他们欢迎着兰开斯特最后的后代回归。

“人生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站在城堡之外,亲自来迎接罗拉的是沃里克,经历了许多变故的他憔悴却俊逸依然,“请回到您的祖国吧,这是为了国家。”

罗拉觉得空茫,却仿佛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以为你依旧恨我……”

“恨你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沃里克在一怔之后,看向别处。

入目是摇曳的赤红蔷薇,沃里克的胸前却别着一朵永恒的白色花朵。

在数不清的时间里,他仿佛已记不住拉尔法的容颜,又好像从来没有忘记过。

沃里克放下了一切。他代表英格兰这个曾经驱逐放弃了兰开斯特的国家,再一次迎回他们,或许仅只是为了政治。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罗拉同意回去。

她是兰开斯特流落在外一直陪伴着王后的继承者,她有法国的支持,也有国内的呼声。人民欢迎的永远不是某个姓氏,某个人,而是来自内心的幻想,对于新生的冀望。

罗拉向勃艮第告别。

“我带不走赛尔缇斯了。”她笑了,赛尔缇斯就被埋在这里。

“伦敦也有蔷薇。”勃艮第只是笑着,拔下一朵蔷薇给她。

鲜烈的颜色,烈日下无端寂寞。

进入伦敦的时候,看到了伦敦塔。仿佛只有这里不会改变,也将永远不会改变。新的国王继位,都要走过这里,罗拉突发奇想,想要上去看看,她拒绝了护卫的跟随,只是拾级而上。

每走一步,心脏回响。

夜雨有如短针银线,纷纷射下,照亮栗发青年微笑转身,笑容大胆,目光羞涩。

“呐,罗拉……要是我们变成老头和老太婆,那就请你先死。”

“喂!”

“因为被留下来,独自一人,不是很寂寞吗?”

“不是很寂寞么?拉尔法?”罗拉轻声重复来自记忆的幻听,抬起头,张开双手,仰脸望向光束里旋转的蒙蒙尘土。

“你在做什么?”

有冰冷高傲的声音,忽然自楼梯拐角处传来。

罗拉一惊,抬头。几层阶上,有栗发凤眼的少年穿着雪白的衣袍,正单手托腮,好奇地打量她看。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认得我吗?”少年奇怪道,“我是享利,享利·都铎,这个国家下一任的储君。我命令你不许告诉别人在此看到我的事。”

“那你一个人藏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沃夫要去法国找一个老女人回来和我结婚啊。那家伙总是擅做主张。”

“老、老女人?”这下伤感的气氛全都被迫驱逐了。罗拉的额角有黑十字隐然跳动。

“对啊。因为她是兰开斯特家最后的公主。”少年辛苦地吁了口气,一边敲打着单边的肩膀,“为了获得血统派的认可,我必须要娶她做正妃。听说她都二十九岁了,而我才只有十六岁耶。”

罗拉以手支额,久久无法回应。

“你呢?你从哪里来?”少年的眼神闪烁着见到着新奇事物的有趣,“你是女人吧?为什么不穿裙子。”说着伸手去摸,“哇,胸部好平,头发也好短。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态度还蛮嚣张的嘛。竟敢擅自到这里来,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耶。不过如果你很喜欢这里的话,我就特别允许你可以进来好了。”

“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的脸啊。”站在台阶上的栗发少年以甜美的笑颜如此回答,“对了。我命令你成为我的朋友。这样,如果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就可以找你在这里一起玩了。”

“为什么全是命令式?”

“你脑筋好差啊。”少年嚣张地抬眼,有着清澈奇异如月如银的眸色,然而挺翘的鼻子与红润的嘴唇,如纱栗发,包括忽然以优美的姿势流畅挥出别在腰间佩剑向她指来的动作,无一不像记忆里的那个人,“——因为我将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剑尖抵在罗拉颈侧,少年微笑着的高傲表情,却随着下一秒女人不给面子的转头嗤笑而龟裂剥落。

“可、可恶的女人,”面上染上红晕,少年恼怒道,“竟敢嘲笑我。”

“哦?那你打算怎么做?”罗拉昂头,踏上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少年,一字一句地吐出:“你这个矮子。”

少年整张脸孔涨红,爆发一连串的咒骂:“沃夫说我很快就会长高的!无礼的家伙,竟敢说我最在意的地方!我会报复你!对,就这样决定了!”

“报、报复?”

“我要娶你进宫!并对那个法国回来的老女人宣布你就是我心爱的女人,让你日日夜夜受她的嫉妒和折磨。哈哈哈哈哈哈哈——”

凝视着手掌在脸边抵出三八手势的王位继承人,满头黑线的罗拉一时说不出自己就是那个从法国回来的老女人,一边感慨着沃里克的教育不管到了何时,还是如此失败啊的种种种种……

“罗拉小姐,到时间了。啊哎?殿下你在这里啊!”

身后,有门拉开。

光线照射进来。

新的故事无疑将要从中诞生。

伦敦塔畔。

幻日晴天。

白蔷薇与红蔷薇在风中猎猎纠缠,不断繁衍出永无止尽的爱情争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