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爸妈朋友的孩子
一切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哪怕时间真的过去了四个月,远安市已经从冬天进入了春天,高考倒计时字样更加鲜明地出现在黑板的右上角,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有人已经缺课了半个学期。
唯一证明她真的没有做大梦的,是比以前更让人头疼的试卷以及比原来更为下降的名次。
缺课的后果,无比残酷地摆在面前。
每天的补脑汤品种都在更新,晚上至少要十一点钟才睡,刚刚从大学出来实习的表姐被请来补课,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周末和课余时间,生活里只有补课,补课和补课。
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回来干什么啊!
然而,当看着妈妈熬汤的时候,爸爸在她复习的时候把电视关掉的时候,还有同学们一起哀叹人生的时候,嘴角又会有淡淡的笑容。
这才是她的世界。
那些不属于她的,就,请尽快遗忘吧。
星期天的下午,从老师那里补课回来,妈妈还在厨房,爸爸正在端菜,饭桌上再一次说起要开间分店的事情。
这个想法并不是最近才有,不过,爸爸妈妈都觉得杜白高考才是家里的第一件大事。而现在,只不过随便聊聊应该把分店开在哪条街。
开到四方境就赚发了……
听到爸妈的聊天,杜白忍不住这样想。在那个只知道吃大饼和肉——哦不,还有纸符——的地方,白氏大包可以做成第一美食品牌,如果再遇上像素长岐那样的大胃王——
心脏猛然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突如其来地疼,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爸妈已经注意到了,“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补习太辛苦了?那今天别看书了,早点睡。”
“现在一分钟都得抓上,可不能耽搁。”妈妈站起来拿手机,“我给汪姐打个电话,她的针灸很管用的,上次我头痛,扎了两针就好了……”
“我没事,”杜白连忙拦住她,“只是……好像被鱼刺卡到了……”
爸妈立刻找醋的找醋端水的端水,一面又开始新一轮的有关于“鱼补脑”和“吃起来太麻烦”的辩论。
看着他们,就会觉得,还是对的。
回来是对的。
自己是爸妈的全部。而对于那个他来说,也许有时会偶然想起,但,很快就会忘记吧,在他那样漫长的生命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过客。
杜白微笑着喝了一口水,低下头继续吃饭,一滴眼泪滴在饭碗里,妈妈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吃东西也不知道小心点,很疼吧?吞下去了吗?”
那天仍然是做题到十一点,洗完澡好上床,已经没有力气去看到底是几点。真要感谢这样的疲劳,她才不会有过多的胡思乱想。
大清早蒙蒙就来约她上学了,也顺便在白包大氏的店里吃完了早餐。上午有英语测试,上次考的物理席卷估计在第三节课的时候也该发了,而数学老师一向自己挑题印卷子……总之,又是与试卷战斗的一天。
然而,出乎学生的意料,早自习结束之后,英语老师夹着试卷进教室之前,来的却是班主任,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
杜白正把头埋在英语书里,抓紧最后的一点时间背单词,班主任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
“……有位同学……今天转到我们班……大家要……总之……高考……努力……倒计时还有……同学,过来……”
然后就是一个清冽略有些低的声音:“大家好,我是素长岐。”
在听到第一个音节的第一时间,杜白触电似的抬起头来,就看到讲台上,站着个男孩子,随随便便地穿一件白T恤,长发随随便便地绑成马尾,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眼光向她扫过来,眸子淡淡,似有流光。
杜白拍拍自己的脸。
幻觉,幻觉,绝对是幻觉。
有时候她会在镜子里看到他的脸,有时候会在睡觉前感觉他就在门边,但那当然都只是错觉。而今天,也一定是因为太过紧张即将来到的英语考试,才会看到这样的幻相幻听。
周围已经低低的一片议论声,蒙蒙用笔捅捅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哇呜,哇呜,怎么可以帅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校草排行榜要重新改写了!”
杜白重新把脑袋埋到书上,眼角只看到那条牛仔裤从桌子边上走过去,默念着单词稳定心神,“我只想重新改写分数,拜托了蒙蒙,不要跟我说话!”
神经绷得死紧的上午终于结束。为了节省来回的时候,大部分人午饭都在学校的饭堂吃。杜白食不知味地吃着饭盒里的鱼,低落的心情还没有从物理试卷的分数中恢复起来。
62分……
62分……
竟然是62分啊……
竟然只在及格边缘啊……
她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哭,不要这么丢脸……可是,真的好矬败,好难过啊……
“都说过你哭起来最难看了……”在人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扔过来一包纸巾,“边吃边哭更难看。……”
杜白噎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清晰得纤毫毕现的五官,近到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素、素长岐……”近乎梦呓。
“哦,原来你认识我。”少年的嘴角噙着一丝讽刺的冷笑,“我还以为你在神域里喝过忘川水了呢。”
是这样冷淡的神情,是这样冷冽的声音,是这样真实的人。
她怔怔的,“……我不是在做梦?”
面前的人不再回答她的问题,打开面前的五个饭盒——五个!
真的不是做梦,这确实是素长岐没错。
心在胸膛里悠悠荡荡,整个人也晕晕荡荡,她咬着筷子,傻傻地看着他。
“你不吃?”两分钟解决了五个饭盒,素长岐抬起头来,看着她的饭盒,问。
“不,”杜白猛然醒过神来,护住自己的饭盒,“我要吃的。”
素长岐略略失望,起身去窗台又买了五份盒饭。
无数道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同是也附带辐射了杜白。杜白无能地低下头——真不想认识这样的饭桶啊。
可是呢,心底里有汪清泉,却也在同时汩汩地向外往,止也止不住。
笑意涌上嘴角。
她把头埋得更低。
下午的课不知道是怎么上完的。即使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到讲台上,皮肤却像是有了独立的思维,感觉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
偶然回过身去,就看到素长岐一手托腮,一手转着手里的圆珠笔,课本没有打开,视线落在她身上,在接触到她视线的瞬间,又飘开去。
“素长岐,”化学老师点出这位转学生的名字,“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素长岐懒洋洋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
那样子差点把老师气得跳脚。他就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口还转学的人,一定是被学校扫地出门的啊!学样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随便接收学生呢。
下课时路过教室的女生们却骤然多了起来,放学的时候,杜白在收拾书包,素长岐已经站在了桌子边上。
“干、干什么?”杜白有点胆战心惊地瞄了瞄教室外“路过”的女生。
“回家。”素长岐再自然不过地说。
“吓!你……不会是我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然跟谁?”素长岐一把拎上她的书包,“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可可可是我不会载人啊……”杜白扑上去抢回自己的书包,只好决定放车子放在学校,带他坐公交车。素长岐靠着广告牌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辆辆的汽车过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得道了吗?”不可能这么快吧?
“有人为我打开了虚空之门。”
“微子老师?”不对呀,四方境内的修行者,如果在没有得道时就借助别人的力量离开,那他将终生都得不到正果。这是玉门道院的院规。
素长岐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睫。
那个人叫做光先生,自称是神的使者。杜白消失的登天梯上,他缓步而来,身边跟着白雪。
在他开口的第一时间,素长岐就认出了他。何况,还有那一身的黑衣,那看不清的眉目。
他唤醒了长节,宣布了神主的旨意,王位当由长子继承,而他是神派来辅佐未来国主的人。
众所周知,玉子大人已经辞官,九景国的首辅一职空悬,素介当即任命他为新一任首辅大臣。
三千年来,神的眷顾第一次下达,婆娑花盛开的九景国,不愧是神最心爱的国度。九景国从国主到臣民,无一不欢欣喜舞。诸国都来恭贺,包括昆仑山。王宫里整日都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只除了玉门道院的那对师徒。
玉子已经离去,杜白也已经回家,微子原本想带着素长岐回洞府修炼,却因为推不过素介的盛情,不得不留下来参加九景国的立储仪式。作为皇室人员的素长岐当然更加不能缺席。不过,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去参加宴席,晴好的春日午后,在殿内做蘑菇状。
“唉!”
发出第二百三十八声叹息,微子从殿东走到殿西,面对一根巨大的龙柱,再一次张开嘴,然而第二百三九声叹息却没能发出来,因为一道白光从素长岐手边射过来,堵住了他的嘴。是一只包子。
于是微子把包子嚼吧嚼吧吃了,评价一下,“御厨房的手艺还不错。听说因霄国和昆仑山都问你爹要做包子的师傅呢。”
没人回答。
案上放着两只大托盘,上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包子,白雪正孜孜不倦地一口一个,坐在案后的素长岐却没有动静。
“很无聊吧?”看着他的样子,微子体贴道,“不过没关系,明天就是立储的正式仪式了,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人了,啊,我好想念华阳洞啊!”
素长岐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呜,长岐你好无情,师父走了,小白走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要是我不说话,这里不是更像坟墓了吗?”
“吵死了。”素长岐冷冷地扔下一句,起身离开。
白雪“啊呜”一声,竟然扔下包子,跟在他身后。微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原本水火不相容的一人一兽,自从杜白离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融洽起来。
素长岐穿过庭院,婆娑花的香气在日光下万分醉人,白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在庭中站住脚,半晌,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弯下腰,抱起白雪。
王宫的道路错综复杂,到处都是喜笑颜开的人群。重新盛开的婆娑花,重新到来的春天,重新醒来的大王子,以及远方贵客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热闹,令整个宫殿的空气都充满了喜气。
白衣披发的二殿下抱着一只宠物狗在宫中无目的地穿行,因为近来的盛事,宫里召入了不少新进的宫人。这些女孩子不知道有关于二殿下的种种传说,只是远远地看到那惊人的容貌,便窃喜着小声地议论起来。
不过,这样的私话很快就被停止了,年长的宫人打个手势,告诉她们贵客正在过来的路上,于是年少的女孩子人纷纷垂手退到道旁。不远处,国主正陪同着两位贵客走来。左边一位是个矮矮的胖子,头发胡须是深深的火红色,身上穿着火红色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团火焰。右边却是一位高大的老妇人,皱眉已经很深了,已经快有一千岁了吧?手里杵着根拐杖。
远远地一眼,素长岐就认出了那根权杖,然后目光冷冷地落在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微微偏过脸,与苍老面容稍不相衬的锋利视线,落在了素长岐怀里的白雪身上,一过即收,“那孩子不是长岐吗?”她像个见到孙子的老奶奶般,慈祥地微笑起来,就好像当初在红坞根本没有暗算过他一样。
“是啊,这孩子脾气有点怪,王母不要见气。”素介也笑得万分之温柔舒缓,就像根本不知道红坞发生的事情一样,命人把素长岐叫过来,给两位长辈行礼。
素长岐对着红袍胖子略点了个头,然后,看着王母,淡淡道:“你还没换下这身皮吗?”
“长岐,不得无礼。”素介喝,“这么大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呵呵,我有身外化身的事,四方境的人都知道,也算不得什么。”王母倒不介意,语气温和,道,“我有心愿未了,所以暂时还未化生。”她望着白雪,瞳孔深处一点幽蓝闪过,“这只小狗好生可爱,它的主人呢?”
“是我。”素长岐淡淡地道。
“是吗?”王母笑得意味深长,“它就是这点好,真让人喜欢。”
两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作为主人的素介陪着两位贵客去正殿。事后微子知道了这件事,第一个反应是来搜素长岐的身,这次素长岐倒没有避开他的手,最后,他在袖角上找到了一根极短极短极细极细淡蓝色丝线。
“锁命丝。”微子拿着这根不会比一丝睫毛更引人注目的东西,“你骗不了她的。”
素长岐微微一惊。他没有察觉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到他身上的——眸子的颜色深沉起来,如果他有感觉……她绝不会这样轻易地得逞。
“想要吗?”低低的三个字,响在耳畔,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人,声音里似乎有无限的诱惑,“你的感觉……”
“吓!”微子后退一步,“你什么时候来的?”
“神域的人都喜欢装神弄鬼吗?”素长岐冷冷道。
“我只是感觉到了你的愿望,所以来了。”光先生的声音里甚至还有一丝笑意,“曾经有人向神明许过这个愿望,如今好像是时候了。”他缓缓地伸出了食指,点向素长岐的眉心。明明很缓慢,素长岐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闪开,眼睁睁看着那根白玉似的指尖,停留在皮肤上。
如同雾气拂过。
如同微风缓送。
如同雪花轻轻飘落。
轻柔到无物的触感,从眉心处瞬间扩散,直至全身。
蓦然发现自己能动的素长岐,一手拍飞了面前的手,手上并没有遇上任何阻力,力道全扩散在空气中。然后,就看到自己扬起的衣袖,穿过对方的身体。
面前这个人,没有实体。
被衣袖穿过的地方起了浅浅的波动,如同水面的波纹。黑衣男子淡然地看着少年的脸。最初的吃惊过后,少年脸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缓缓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袖,不可思议的感觉涌处脑海,柔软的,丝滑的衣料,贴合着肌肤,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异常温润的触感。
少年震惊地抬起了头。
“还有什么愿望吗?”黑衣男子向着素长岐伸出手,手抚过底下这张绝美的脸,毫不意外地,手指如同空气一般穿过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魅惑,“比如,再见到那位小姑娘?”
“不行!”微子冲过来,一把把素长岐拖到身后,像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得道之前,打死也不能离开四方境!”
然而,已经晚了。
素长岐身后的空气扭曲起来,渐渐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虚空之门无声地打开,素长岐被他拖得后退一步,刚好,一脚踩进去。
等微子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过头来,“哇呀呀”大叫了起来,而正在扩张中的通道,已经连他一起吞没。
这根本不是什么虚空之门,这是混沌裂缝啊!
“车来了!”
杜白一把拖住他,跟着人流冲向公交车。
正是高峰期,两个人根本就是被后面的人推上了车,抓住把手后杜白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你真的要在这里吗?那就赶快买一辆自行车吧。”
浑浊和空气和拥挤的人群让素长岐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们的坐骑真是糟糕。”
杜白黑线,“这是汽车。”
“它们喷出来的烟有毒,你们没发现吗?毒素已经散播到空气里了。”
“……你这么说也没错……”
“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好……”这下是低声的咕哝。
“什么?”杜白没听太清楚,正想偏过头来,车子在红灯处来了个刹车,整车人都随着惯性往后倒去,身体靠到一个安稳的地方,一只手抵住了前面一位同学的背,让她逃离了变成夹心饼干的命运。
“对不起……”杜白的脸微微发红,连忙抓紧扶手站好——他的手臂却从前面收回来,落在她的肩上,只是很轻的力道,却不容置疑地,将她往怀里带。
砰,砰,砰。
心跳剧烈地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向脸上涌去。耳边听到的到底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已经分不清了。有那么几秒钟,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的,然后,才开始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杜白连羞带恼地瞪他一眼,这个家伙在干什么啊?他自己没有感觉,难道别人也没有感觉吗?
“扶着我不是更稳一点吗?”很平淡的声音。
呃……
杜白顿时呈木鸡状。
“总比扶着这个摇摇晃晃的东西好吧?”和杜白红得番茄的脸不同,素长静一脸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杜白别过头去,脸上挂着海带泪,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没有感觉的人”,眼中悄然涌起的笑意。
车子到站之后,还要再走几分钟才到家。杜白在路上一步挪不了三寸,脑袋快要低到了胸口。
“喂,你能不能快一点?”
“不要催我……”杜白愁眉苦脸,“我还没有想到借口。”
“什么借口?”
“带男生回家的借口……”呜,这话说出来她就好想撞墙哦。而身边的人影已经一晃就到了前面,杜白急得叫:“你别走那么快啊——”
妈妈正在天台上收被子,已经看到了女儿,挥手叫:“回来了?厨房里有我炒好的核桃酥,自己拿。”然而她收好了被子女儿还没进门,她拉开门一看,却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干吗不进去?”然后才看到女儿身后的男生,“这是——”
杜白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妈,这是……”
“啊,是莉莉的儿子啊!”呆滞了两秒钟的妈妈猛然眼前一亮,“哎呀,你妈妈昨天说你要过来,今天就到了?!转学手续办好了?!哎呀!我去给你收拾房间——白白帮妈妈陪陪客人——”然后风风火火地冲向客房。
这下轮到杜白一脸呆滞,“莉莉……是谁?”
“莉莉是大赵的老婆啊!”爸爸如此这般说,“想当初在学校里,我追你妈的花都是大赵赞助的,不过……他们俩什么时候结婚的?”这样一深思,脑子里却一片空茫,不过些许的疑惑转眼就抛开了,爸爸拍拍素长岐的肩,“好小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爸妈长年在国外,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而那边老妈已经端出丰盛的四菜一汤,“快来吃饭,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这句话让懒洋洋躺在沙发里的素长岐有了反应,他身手矫健地一跃而起,抓起筷子,出手如风,杜白拼命扯他的衣袖,但他直到消灭了二分之一的食物才有反应,“呃?”
“我们也是要吃饭的……”杜白咬牙,低声,不敢去看爸妈端着碗发呆的脸。
素长岐幡然醒悟,“实在是你们这里的东西太好吃了……”
“真的吗?”回过神来的妈妈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称赞,“多吃点多吃点,我再去做两个菜。”然后就乐颠颠地去厨房了。
而爸爸,则又一次拍了拍素长岐的肩,“好小子,饭量不错!跟大赵有得一比!”
杜白眼角抽了抽——到底,大赵是谁啊?
客房就在杜白房间的对面,时针指向十点半,爸妈已经睡了,杜白努力约束自己的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课外习题上。
门发出微微地声响,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杜白吓了一跳,“进来之前要敲门,知道吗?”
“怎么不干脆弄个侍女来通报?”
真是,怎么跟这个异世的来客解释啊。杜白有点头疼,一半为习题,一半为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事吗?”
“看你这里亮着灯,就过来了。”于是顺便研究起灯泡,“这种霄明珠也不错……”眼角一两缕视线,却瞄向正坐在书桌前皱眉头的女孩子。她已经洗过澡了,换上了粉红色的睡衣,头发还没有全干,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洗发水与沐浴露的香味,是淡淡的花香……
“这是什么?”
声音乍然响在耳边,才发现他离自己竟然如此之近,杜白的心脏又一次快要跳出胸口,练习册却被他拿走。
“还给我啦,你又不懂。”
“要弄懂这些很简单。”素长岐说着,把那本书一撕为二,吧唧吧吧,吃了,又去翻她的书包。
“喂!”杜白吓傻了,“你你你你干干干什么?”
“夜点心。”素长岐没什么表情地掏出课本,慢条斯理地,吃了。
杜白扑上去拎起只空荡荡的书包,已经只有哭的份了,她怎么会把他带回来啊?
“你们学的东西还真奇怪呢……”消化中的素长岐说着,拍拍她的头,“眼泪给我收回去,我那里不是有一袋书吗?你拿来用好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第二天上课,他的桌面上果然空空如也,即使是性子最好的数学老师也忍不住了,点了素长岐的名,“上来解这道课。”
素长岐接过粉笔,在杜白暗暗担心的视线里,开始写下答题步骤,最后一笔结束,把粉笔准确地抛回讲台,在黑板上留下一个完美流畅的解答。
嗒。
杜白的下巴掉下来。
蒙蒙则双掌合十,“天呐,怎么可以这么完美?”
更完美的还在后面。
“满分!”
全班人惊叹的视线里,素长岐面无表情地接过自己的卷子,然后,右眼不露痕迹地,对着左前方的杜白一眨。
“四方境来的怪物啊……”杜白趴在桌上,无力地喃喃。
妈妈知道了素长岐的成绩后,几乎要把他供起来,三餐茶饭,外加夜宵点心,每一顿都异常丰盛,请求他替杜白辅导功课。
“没有问题。”面对杜妈妈端上来的美餐,拥有一张冰冻脸的美少年展开了笑颜,“交给我了。”
与此同时,门铃响起,去应门的爸爸愣了一愣,然后,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哎哟,长岐的大哥啊!快请进请进,真是长得一表人才…”
杜白狐疑地望向素长岐,爸爸已经领了“素长岐的大哥”上楼来,面目清秀长相斯文的微子对她甜甜地笑,背上背着个巨大的背包。
“莉莉的大儿子竟然都这么大了啊……真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啊?”为脑海里并不存的人物的人生稍稍追溯了一下,妈妈的注意力就转向了这位让人一看就生出好感的青年,添了一副碗筷,“来,快来吃饭。”
饭后,微子感叹:“研究所的工作餐和这个真的没法比啊!”
“研究所?”妈妈问:“哪个研究所?”
“士修大楼的那个……”
“啊!闹鬼的那个!”
杜妈妈两眼放出光芒,把微子小小地吓了一跳,赶紧换个话题:“那个,我这次来除了给长岐带点日用品,还要给他交点生活费……”
“哎呀,交什么生活费,不就是多双筷子多只碗,我还养不起个孩子?!”
“这个孩子真要放开来吃,您恐怕真的养不起……”微子喃喃,感觉到素长岐冰冷的视线后,转即赶紧打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那个,阿姨,您必须得收,您不收,我就不好意思让长岐在这里住了……”
“长岐给白白辅导功课,我还没给辅导费呢,你可别再这么着!”
一张银行卡就这么在两人之前被推过来,推过去,素长岐打了个哈欠,“走,杜白,做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