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朱锦祥也看不下去了,想了想还是对皇上说道:“皇上,这刑也用了,都这么些天了,二皇子若是要说应该早就说了。奴才觉得,就算是再打下去,也没有办法在二皇子的口中套出话来。”
朱渤源自然是知道,自己的骨肉他比谁的了解,看着朱熙身上触目惊心的伤,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此番听朱锦祥这么说,也冷下脸,道:“那你说,怎么办?太后被毒害不是小事,朕不能就让这件事情这么被放过去。朕一定会查明真相,告慰太后的在天之灵。”
“这……”朱锦祥也只是见朱熙被打成这样,心里有些不忍,哪里还想了其他的办法出来。现在皇上问他,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见朱锦祥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朱渤源烦躁的挥了挥手,对那几个狱卒道:“现将二皇子关起来,过几日再审。”
几天过去,他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不少,想起当时在永寿宫里的事情,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真相就像是隔了一层的雾气,明明就在他的面前却还是看不真切。
朱熙也有些诧异,今日居然没有等到他晕过去就放过了他,难道皇上是知道了什么?
他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是这地牢里又阴暗又潮湿,这样的环境下,伤口想要愈合简直就是做梦。只是朱熙也已经无所谓了,他还想着他答应太后的那些话,如今他身陷囹圄,就算是真的有心帮助朱砾也无能无力了,太后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一点,看来之前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为了打消自己的猜疑。
牢房里昼夜不分,朱熙也没了平常人的作息规律,困了就睡,正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敢相信:“二弟?”
朱熙皱着眉,努力赶走自己的睡意,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的人正是那个害他落魄至此的人——朱砾。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对于朱砾出现朱熙觉得很诧异,他记得皇上先前特意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来探望他。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进来的?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吗?居然敢对你用刑?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从看到朱熙的时候开始,朱砾脸上先是诧异,再接着就是愤怒,堂堂的皇子居然被人如此对待,怎能让他不生气。
朱熙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来看他的居然会是朱砾,这个在他的心里有着奇妙地位的一个人。
“我身上的伤吗?”朱熙冷笑道:“除了当今的圣上,谁还敢对我这样一个皇子动手?”
“父皇?你说父皇?是父皇把你打成这样的?”朱砾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朱熙可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啊,他怎么下的了手的。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敢对我动手?”朱熙脸上带着讥讽,反问道。
朱砾皱着眉,没有说话。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牢房里一时安静一片。
“你怎么会来?父皇不是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来探望的吗?你就不怕父皇知道了,把你也连累了?”朱熙坐在稻草上,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了一小片位子,示意朱砾坐下。
朱砾也不讲究,直接就坐了下来,望着朱熙迟疑了片刻,这才说道:“虽然已经不是太子了,但是我好歹也是个皇子,难道连进牢房看个人都不行了吗?我来,是想问问你,皇奶奶的事情。”
朱熙挑了挑眉,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朱砾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问道。
朱熙冷笑出声,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觉得是就是了,现在还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朱熙的话让朱砾瞳孔一缩,他显然是不太相信朱熙的话,不相信朱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题,这些天来,皇上每天都过来问他同样的问题。就连他自己,睡下的时候或者没事的时候也总是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为了朱砾,太后也不至于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看着身边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愤慨的朱砾,朱熙只能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呢?要怪就怪自己那不纯正的血统,怪自己的背后没有一个乌拉那拉氏。
“我很羡慕你,朱砾,你有一个好的祖母。”朱熙无奈的笑着,幽幽的说道。
牢房外,正准备带人再一次来审问朱熙的皇帝听到牢房里面的声响停下了步子,又抬手示意旁的人都出去,只留下了一个朱公公陪在他的身边。
“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砾疑惑不解,什么叫羡慕他有一个好的祖母,他的皇奶奶不也是朱熙的皇奶奶吗?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朱熙却摇摇头,将这么些年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想法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从小,就有人对我说我天资聪慧,一定会有一番大的成就。不管是念书还是习武,我总是比其他的兄弟学的要得心应手的多,就连夫子也总是表扬我,那个时候我总是很骄傲,觉得这样的我才不负一个皇子的名号。小的时候,我也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足够听话,就一定能够得到皇奶奶、得到父皇的关注,得到他们的疼爱。可是我却想错了,不管我做什么,在他们心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皇子,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得到那样的疼爱。”
“二弟……”朱砾皱着眉,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二弟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朱熙从小就聪慧异常,这是他比不上的,他也想要有朱熙这样的头脑,这样皇奶奶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担心自己的未来,为自己操碎了心。
“可是你不一样,你一生下来就是父皇的嫡子,是注定的太子的人选,又有纯正的乌拉那拉氏的血统。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你转。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了一切。老实说,我不但羡慕你,我还嫉妒你。”朱熙索性放开了说,反正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若是不找个人说一说,非得憋出病来。
“二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朱砾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人羡慕。我不知道我到底哪一点能够让你羡慕了,至少在我看来,你比我好多了,要羡慕,也是我羡慕你。”
“羡慕我?”朱熙指着自己笑道:“羡慕我没人疼没人爱,还整天被人惦记着要除掉吗?”
朱砾皱着眉,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二弟你这么说有些过分了,你是二皇子,又当了长乐王,多少人羡慕不来。那些大臣们哪个不围着你打转,怎么会没有人在意你?倒是我,两度被立为太子,又两度被废,从古至今,也都找不到比我还要窝囊的人了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着看我的笑话呢!二弟,其实我很羡慕你,你那么聪明,做什么事都能做的那么好,不像我,连一件像样的事情都做不出来,只会闯祸,父皇只怕早就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朱熙没有说话,好半天才笑出了声:“真是好笑,我羡慕你有人疼,你羡慕我有个聪明的头脑。人呐,果然是充满欲望的,永远都不会知足。”
朱砾也笑了起来,手撑在稻草上,仰着头看着牢房黑乎乎的房顶道:“是啊,我们都太贪心了,有了这个又想要那个,永远都没有满足的一天。还是小时候好,小时候哪怕只是得到了一颗糖也能高兴好几天,那个时候太单纯,什么都是好的。”
“那时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也可以直接说出来,当真是无忧无虑。”朱熙也往后撑住了身子,放松了身体。两兄弟就这么靠在一起,回忆着年少时的时光,阴暗的牢房里也突然变得温情了起来。
“哈哈,是啊,那个时候不用苦读诗书,不用苦练武功,不像现在,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看书习武,连一个像样的懒觉都再也没有睡过了,”朱砾侧过头去看着朱熙道:“说实话,要是可以,我宁愿不当皇子,只要可以继续过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我们生在皇家,就注定了我们不能过上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的生活,”朱熙笑了笑道:“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这样坐在这里聊小时候的事情。”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太友好,谁能想到两个敌人一样的人会在这样的地方聊得这么好?”朱砾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说道:“但是我们终归是兄弟,是留着相同血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