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朱砾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问题。作为一个皇子，他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但是也只是担了个兄弟的名，又有几个人是真心相对的？就好像他这一次锒铛入狱了，除了朱砾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来看看他。什么兄弟，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背后给你一刀的往往就是你的兄弟姐妹。
“怎么了？你好像……呃，不太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朱熙脸上明显的排斥朱砾自然是没有漏下，不得不说，看到朱熙这样的反应，朱砾心里还是有些不少受的，自从朱荃走了之后，他在宫里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朱熙愣了愣，脸上的排斥渐渐散去，罕见的温情的笑容露了出来：“没有，我很高兴你还拿我当兄弟。”
牢房内两兄弟的谈话也勾起了外面默默听着的朱渤源的伤心事。宫里的人情凉薄他作为皇帝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偌大的皇宫甚至连一个能够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后宫佳丽三千，所有人都羡慕他这个皇帝，想着怎么样才能够替代他，坐上那样的位子。可是谁又知道那个位子的可怕之处，谁又能够知道那把冰冷的龙椅上的他才是最孤单最寂寞的那一个。
想到兄弟两的谈话，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那个女子还陪在自己的身边，心中的那一点温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消失殆尽。
那一年的桃花雨下，一身粉黛罗裙的女子噙着浅浅的笑意朝自己款款走来，那样的情景像是是一幅画一般从此融进了自己的心中。似一滴朱砂，经过岁月长河的冲洗却越显鲜艳。
自古帝王多薄情，那也只是没有遇到能到让自己钟情一生的人，又或者，即使遇上了，那个人也没有陪着自己一路走下去。
贤淑妃，这个名字像是一个魔咒一般，让这个帝王深深地沦陷，沦陷的彻底，但是却心甘情愿。
想到那个女子的浅笑嫣然，想到她挥舞着长袖翩翩起舞，想到她端坐在桃花树下信手拨弄琴弦的样子，柔媚似水的声音轻轻的唤着他：“皇上……”
一声声，一幕幕，那个好像画中走来的女子的身影便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是蚀骨的痛。
那个时候的朱渤源也曾经以为，自己这一生得这样的一个女子也算是圆满了，也以为这就是他全部的爱情了。可是谁又能够想到那样美好的女子最后却落得了那样的下场。
朱锦祥在一旁见皇上的脸色突然变了，眸中还有几分忧伤，心下疑惑，但是又不敢随意出声，想着难道是两位皇子谈话的内容勾起了皇上什么不好的回忆。寻思着大阿哥老牢房并没有得到皇上的恩准，眼下皇上会不会一生气连着大阿哥也一起责罚了？
正想出声替大阿哥说些好话求求情，却又见皇上的脸色变了回来，像寻常一样的威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帝王的心思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免得碰了钉子，惹得皇上生气就不好了。既然皇上到现在也没有因为大阿哥的行为而生气，想来也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作为一个小小的奴才，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皇上的身边，有什么事情听从皇上的安排才是真的。
“锦祥，你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就在朱锦祥胡思乱想的时候，皇上突然出声问道。朱锦祥吓了一跳，还以为皇上知道了他的心思，要怪罪他，但是听到皇上的问题心下又是一松，于是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已经有三十四个年头了。”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三十年了，已经这么久了啊。朕记得，好像在朕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你就跟在朕的身边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在皇上当王爷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的。”朱锦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嗯，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想必你也比朕看的透彻。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朱渤源锐利的眸子扫向朱锦祥，问道。
朱锦祥一愣，继而浑身冷汗直冒，这样的问题他还能怎么回答，除非是脑袋不想要了，于是，立刻就回答道：“皇上当然是个圣明的皇上，自陛下成为皇上以来，咱们国家百姓安居乐业，边境也比从前稳定了很多，很多老百姓都称赞皇上是少见的明主呢。”
“明主？呵呵，可是朕为何觉得自己的这个皇帝当得这么的失败呢？”朱渤源冷笑着说道。
朱锦祥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皇上，您要是失败了，历史上也就没有什么明君了。更何况，那些话都是老百姓说的，您为咱们国家的所作所为，所有的人都看在了眼里，老百姓是不会说假话的。”
朱渤源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跪在地上的朱锦祥一眼，说道：“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既然都说了我是明君，你还这般怕我，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
朱锦祥一时语塞，闭了嘴站了起来。
“或许就像你说的，朕也勉强能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皇帝，可是朕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朱渤源摇了头叹息，朱砾和朱熙的话他都听了进去，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儿子内心真实的想法竟然会是这样。
一个抱怨自己没人疼，一个抱怨自己不适合皇家的生活，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每天往他们身上强加自己的思想。这个天下，还有比他更差劲的父亲的吗？
“这……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年幼，有些事情还没有看的很透彻，有这样的想法也是能够理解的，这也不能全怪在皇上您的身上啊。”朱锦祥犹豫着开口，他哪里知道皇上听了两个皇子的对话后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他之前说什么也会拦着皇上，不让他过来。
朱渤源摆了摆手，笑道：“不过这倒也是个好的机会，让我好好的了解一下他们兄弟两心里的想法。”
朱锦祥有些郁闷了，这皇上的意思不就是他们还要继续偷听下去吗？皇上还好说，他只是一个奴才，偷听两个皇子的墙角，日后要是被知道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好日子过。
要是在平时，以朱熙的武功，皇上和朱锦祥在牢房外的小动作他是一定会发现的。但是现在，身受重伤，又因为和朱砾的谈心扰了心绪，竟完全没有发现牢房外还有两个人，将自己和朱砾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偷听了进去。
“对了，二弟，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的时候一起捉弄周夫子的那件事情？”兄弟两敞开了心扉，聊得倒是也越来越开心了，丝毫不在意这牢房里又臭又昏暗的环境。
“当然记得，”朱熙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但是还是能够听得出来他的心情不错：“那次夫子让我们背诵论语，点了名让你背，结果你头一天和三弟跑去扎纸鸢玩了，连书边都没有摸，哪里能够背的出来。那时候我就坐在你的前面，你把之前准备好的小抄贴在了我的背上，就这么照着念。”
“哈哈，没错，我念到一半的时候被周夫子给发现了，那老头脸上的小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居然要我把论语抄五十遍。五十遍啊，现在想来都觉得可怕，那老头真黑，不过，那个时候你突然说……”
“我说，‘夫子您不是教导我们，这些四书五经一定要做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吗？我从来都不知道倒着背书是怎么背的，要不您给我们展示展示吧？’”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朱砾的话还没有说完，朱熙跟着就接了上来。
“没错没错，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那老头被你咋呼的一愣一愣的，说你这是故意扰乱课堂纪律，要你和我一起受罚。当时的你啊，得意的不得了，非说夫子是不是背不出来，既然夫子自己也背不出来，那为什么我背不出来就要罚抄五十遍，照这个理，他也应该被罚抄，”朱砾脸上漾着满足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当时夫子非常生气，说倒背如流只是一种说法，没有人真的能够倒着背出来。然后你就很不服气，说你就可以，要是你能够倒着背出整本论语，夫子就要答应不罚我。当时大家都以为你只是逞强随便说说的，哪里想得到你居然真的背了出来。当时周夫子的那个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简直是太解气了。”
“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确实可以背下整本论语，但是倒着背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是看不惯周夫子那一脸得意的样子，谁知道居然就成功了。”朱熙笑着，脸上还有一丝诧异，好像自己又置身于当时的场景，自己也在为自己真的能够将论语倒着背出来而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