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夏琳。
他的脚步很轻,因为她的背影很忧伤;
他的表情很忧伤,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落寞孤单甚至荒凉。
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轻声吟着什么,语气那么忧伤,他的心跟着疼痛。
这段时间,她的行为那么反常,弄得他也那么不正常。
无论他再怎么捉弄她,她都不再反应激烈,任由他自讨没趣。每每此时,他就会不由自主注视着她,想探究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草稿纸甚至书本上,总是写满林亦寒这个名字。心内忐忑,却又不愿问出口,然而又管不住自己的双脚,默默地跟循她的脚步,出现在她的视野。
每天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一响,她就会迫不及待冲出教室,这与她以前要半个小时之后再出去大相径庭,他终于忍不住跟随她。
于是多次看到,她每每停留在一家叫“友谊饭店”外的香樟树下,无论风雨阳光。
她凝视着落地窗内身形削瘦衣着邋遢的少年,目光饱含浓烈深厚的感情,阳光再厚再烈,亦无法将其掩盖;雨水再大再密,也无法将之冲散。
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他,哪怕只是温默平和。
看到少年身上破烂却依旧能看出的蓝白格子衬衫,他想到那一次她从箱子里拿出的那套未摘下牌子的衣物,心里疼痛得窒息……
看得出来,他的丫头,是那么那么喜欢那个少年,却欲言又止,回来后又徒自哀伤。
因为这一些,他无心接受“沙漠狼”的挑战,即便最终应战,也是因为别人骂他“缩头乌龟”她替他愤愤不平……
可是看到她在红枫路上孤单落寞的背影,心还是不由自主被牵动,以致最后一球未能投中。
输或赢,他一点都不在乎。
轻轻推动秋千架,看她舒展了容颜,露出了浅笑,他想,就算她睁开眼睛赏他一记铜铃眼,也是值得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却了周围的一切,不会看到,不远的红枫树后,有一双忧怨又愤怒的眼。
安静地坐在秋千架上的夏琳忽然感觉,秋千架荡了起来。
是梦吗?秋千一上一下,那么轻盈;这秋天的风,竟也那么软。
她的心,随风飘了起来。
又回到了亦寒陪她荡秋千的时光么?
她不愿睁开眼睛,就这样荡啊,荡啊,她怕一睁开眼,梦就要醒来。她多么希望,可以永远不醒!
“死丫头,你给我下来!”忽然有人发怒将她从秋千架上推下来。
猝然跌落在地,膝盖撞在水泥地上擦破了皮,她听见陈芳菲叫嚣:“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原野陪你荡秋千!”
原野上前挡住陈芳菲,极其严厉开口:“菲儿,不要让我再出言警告你!”
陈芳菲跺脚:“原野!跟你在一起她不配!”气急之下,她的表情变得万分扭曲。
夏琳忍痛爬起,看了争论的两人一眼,一瘸一拐走开。
原野甚为生气,放开陈芳菲:“菲儿,你闹够了没有!!配不配不是由你说了算!”他见夏琳已走远,担心她有没有摔痛,几乎是向陈芳菲吼的!
陈芳菲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夜晴姐姐因为你永远都醒不来了,你却喜欢别人!”
仿佛晴天里忽然打下一个霹雳,整个世界忽然之间静寂得可怕。
原野闭上眼,忍住心中翻涌的血气,这一道伤,时隔一年,还在不停地淌血。他握紧拳头,躺在血泊里痉挛痛苦的陈夜晴,病床上一直醒不来的陈夜晴,交错浮现在他脑海……
“如果夜晴姐姐醒了,她喜欢的人不在身边,你让她怎么办?她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你对得起她吗?”陈芳菲歇斯底里吼起来。
原野心间倾刻悲伤四溢,表情痛苦,他喃喃低语:“我多么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他再一次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这是他,今生今世也无法偿还的债!无论如何,都无法偿还。
闪烁的霓虹灯将枫城的夜点缀得五彩斑斓,并不繁华的疏影街车流稀少,玉兰树和香樟树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投下浅淡的暗影,两道削瘦的身影并肩而行。
“姐,每天搬那些笨重又易碎的瓷器,很辛苦吧!”夏琳侧头,望着发丝稍显凌乱、衣物陈旧脏乱的姐姐夏季,满目心疼。
樱枫市盛产烟花和瓷器,比她大四岁的姐姐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市里最大的枫城瓷器做最辛苦的活,搬运,清洗,又脏又累!
今天,她是到姐姐这里拿下个月生活费的。爸爸工地上缺活,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家里已经拿不出钱。
夏季藏住心里的苦涩,摇头微笑,“傻瓜,姐姐不辛苦。你安心念书,努力考上好的大学,姐姐不吃不喝也会供你的!”
“嗯。”夏琳喉咙干涩,鼻头微酸,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话。当初她能够上高中,也是姐姐一力支持的。
“姐,不要送了,你回去吧!我坐公交车回学校。”停到744路公交车站牌下,夏琳说。
余光蓦然瞥见前面三岔路口一角的路灯下,穿白色衬衫、身形修长的少年侧影寂寥,蕴藏了无法言说的悲伤。
是陈原野……这么晚了,他怎么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
“咦,那个人还没走?”夏季疑惑的声音响起。
夏琳侧头,“姐,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