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气得呼呼直喘,老四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您这是何必呢,一只就一只吧。”
张扬挥着手道:“你是不知道,全北京就这家饭馆的阳澄湖闸蟹是真的,一只不过瘾,几口就没了。”
菜仁笑道:“可人家就给一只,这是人家的规定。”
张扬拍着胸口道:“我知道他们的规定,他们这叫蒸馒头——端架子。我是谁呀?我是张扬,我是上帝,规矩是上帝定的,上帝今天就想吃两只螃蟹。”
此时值班经理跟着服务员跑进来了,一进门就鞠躬道:“几位先生,我们老板有明文规定,每位客人只能供应一只带激光号的螃蟹。”
张扬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我就要吃两只。”
经理苦着脸说:“只能给一只,给了两只我就下岗了。”
菜仁劝解道:“张扬,你也真是的,一只就一只吧,少吃只螃蟹还能不会走道啦?”
张扬毫不嘴软,毫不退缩:“我今天是请研究《易经》的大师吃螃蟹,请是闻名的大作家吃螃蟹,我就要吃两只。你还真别拿下岗吓唬我,我老婆下岗好几年了,现在过得可舒服了。”这时许真人也回来了,张扬一看见他,精神头更足了。“大师,你请坐首位。今天我大师要吃螃蟹,你们要是敢不给的话,大师您就做个法给他们看看,你们饭馆里有多少只螃蟹就得死多少只。”
许真人嗔怪地说:“扫地不伤蝼蚁命吗,螃蟹好歹也是生灵啊。”
“那好,为了保护生灵,就让他们饭馆直接关张。我可告诉你们。”他这后一句是对着经理说的。“我们这位大师是半个神仙,人家在武当山上修炼了十年,在龙虎山上修炼了十年,在青城山上还修炼过十年,天地造化,日月精华,全在他一人身上呢。”
老四海气得又咳嗽了几声,他断定这话保证是师兄的说词,张扬还真信了。经理悲哀地摊开双手,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您要是实在想吃两只,你就把我当螃蟹吃了吧,我求您了。”说着,经理竟做出了要趴在桌子上姿势。
张扬歪着嘴,似乎在等着他假戏真唱。
许真人却适时地开口了:“张老板,何必如此铺张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又是何必呀?一只螃蟹就一只吗?少吃一只螃蟹就是多了一份善举啊。”
张扬眨巴眨巴眼睛:“既然大师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给我记住,下回一定要两只。”
经理千恩万谢地走了,老四海则鄙夷地瞟了许真人一眼,心道:你小子装得还挺像。
点完菜,大家总算落座了。张扬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请二位高人来,主要是帮我出点主意,一个好汉三个帮吗。最近世面上的膏药生意不太好做,我琢磨着肯定是有外邪缠身了,所以希望二位能帮我破解破解。”
老四海赶紧摆手道:“张总,我就是个写字的,没别的本事。驱除外鬼的事,还得找许真人这样的得道之士。”老四海明白,今天张扬请自己和菜仁来,主要是作陪的,是突出主人的面子和非凡的社交影响,关键问题还得靠师兄解决。
张扬满意地说:“老作家真是太客气了。当然啦,您说的也有道理,术业有专攻吗。大师,你看我这事……”
许真人瞥了老四海一眼,眯着眼睛道:“张总啊,你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但这条蛇早晚是要撑死的。”
张扬愣了几秒钟,忽然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撑死总比饿死好。您是修炼得道的人,我是经商的,咱们的追求不一样啊。嘿嘿,不怕大家伙笑话,我就是利欲熏心,我就是财迷转向,我一想起钱来,这浑身上下就透着那么舒服。资金一到了我的帐上,我就跟吸了毒似的,大小便都痛快。可要几天里进不来钱的话,我抽自己一顿的心都有,我就成废人啦,我没用啦。没办法呀,钱就是我的价值,有多少钱我都不嫌多。”
老四海知道,这种现象的哲学概念叫做异化。也就是说,人在某种条件下,变成某种事物的奴隶。此时菜仁使劲点头,微笑着道:“张扬说的是实话,十年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张扬得到战友的鼓励,更来劲了。“大师,您就帮帮我吧。您是高人,可高人也得用钱,现在这世道,没钱行吗?买了车,我是车主,买了房子,我是业主。买了地,我是地主,买了名牌衣裳,我就是名牌人。嘿嘿,有了钱才能保住老婆,老婆不跑咱才叫男人。有了钱,我才能给我爸爸买块好坟地,买了坟地,我才是孝子。有了钱,咱才算是个正经人,谁也不敢小看你。我跟你直接说吧,万一没钱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许真人正要说话,大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老四海以为是螃蟹来了,而开门进来的却是张扬手下的保安。他先向众人笑了笑,然后偷偷摸摸地小步跑到张扬面前,将一只小皮包放在桌子上。“张总,您要的东西。”
“行啦,回去吧,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张扬哼哼着说。
“谢谢您,谢谢您。”保安又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鞠了躬,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老四海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张扬居然号称要给人家放半天假,真是个奸商!
张扬将小皮包放到许真人面前,大声道:“大师,我知道这事多少要耗费些您的元神。这是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您帮我出个主意,只要大家都来买我的膏药,咱们?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小皮包上,老四海凭经验就能判断出来,包里应该是两万块钱的现金,而且全是100元的。他心道:假装神仙的确是一条生财之路,但比起自己来,师兄的道行明显是差得太远了。我老四海要是给张扬设局的话,最少也得让这小子拿出五万来。
许真人瞥了老四海一眼,之后,目光拐了个弯,从小包裹旁边拐到了张扬脸上。“张总,你有多少年没给令尊做法事了?”
张扬一愣,转了转眼珠道:“好象,好象有十年没烧纸了。我去年给那老东西买了块坟地,还没交工呢。我准备坟地——唉?你怎么知道的?”
许真人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旁边的老四海却想:什么天机?傻瓜都能看出来,张扬这种人一般是想不起来给他爸爸烧纸的。
张扬摇头晃脑地拉着菜仁,似乎要证明什么。“怎么样?怎么样?我没和你瞎说吧?大师绝对是高人,心里一算计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甩手就把菜仁扔了,凑到许真人面前道:“大师,您的意思是?”
许真人眯起眼睛,怜惜地说:“一年不烧纸就是欠一年的债,十年不烧纸就是欠十年的债,你们家老爷子能放过你吗?你呀赶紧给老爷子烧些纸,把这十年欠下的债全还上,消除掉你周边的阴怨之气。然后我再把独门绝学传授你几招儿,至于老爷子能否消气,那就得看你是否心诚了。”
张扬挽起胳膊:“这么说是我爸爸捣乱?”
“不许胡说,人死就是半个仙,得罪不得呀。”许真人极为认真。
“行,没问题,晚上我就给我爸爸烧纸,烧他几百块钱的。”张扬翻着眼睛,看样子他有点不甘心。
许真人赶紧叮嘱道:“一定要心城,阴怨之气就是老爷子的不满。我问你,令尊喜好何物啊?”
“这!”张扬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扫了老四海和菜仁一眼,然后鼓起勇气道:“那老东西就喜欢女人,为这事当年没少跟我妈打架。”
“烧几个女人,给老人家送几房偏室去,老人保证高兴。”许真人道。
“烧女人?”这回菜仁和张扬同时叫了出来。
“纸糊的女人,还能烧活人吗?”老四海脱口而出。
张扬和菜仁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许真人却钦佩地说:“这位老作家的确是有慧心的!你,早晚必成正果。”
张扬叫道:“二位都是活神仙,我们这些俗人啊脑子就是不灵。”
师兄和老四海对了下眼光,老四海主动把头低下了。许真人道:“这只是第一步,仅仅是第一步,铺垫而已。”
“那第二步呢?”张扬迫不及待地探直了身子。
许真人又装出副高深末测的样子。“这就是本门的不传之秘啊,按说这个——本人本人——”
张扬拍着胸脯道:“大师,事成之后,我找人给你写本传记,我让你名垂青史。”说着他一眼看到了老四海:“老作家,这任务就交给您了,大师名垂青史,你也就名垂青史了。”
老四海真是慌了,两只手摇得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我可不行,真不行,大师心怀四海,我就是一潭死水,实在是不敢望其背项啊。”
“谦虚什么?你们这些文人就这点儿不好,瞎谦虚!你不写,谁能写?我还能把鲁迅从棺材里揪出来吗?”张扬急了。
许真人担心老四海乱说,赶紧打断他们俩的争执:“算啦算啦,本人从不在乎虚名。我看你张总如此虔诚,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说着他把声音压到了最低程度,老四海和菜仁不得不狗一样的竖起耳朵才能听见。“张总,你在办公室里供那个关公像意欲何为呀?”
张扬吧嗒几下眼皮:“发财呀!”
“嘿嘿,关公的确是财神,但招财进宝只是结果而不是原因。供奉他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怎么会发财呢?”
这回不仅张扬、菜仁糊涂了,连老四海都琢磨不透了。师兄这个坏蛋,难道还能坏得离了奇吗?他有这个本事吗?
张扬陪着笑脸:“大师,到底是原因是什么呀?”
“这就是本门不传之秘,是祖师们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从求得的真传。几百年来是屡试屡爽,从未失过手,而且还成就过不少名人呢。当年胡雪岩曾经拜访过本人的师祖,十年后他就成了东南首富,不得了啊!他和你一样,开始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后来就成了红顶商人,青史留名啦。”许真人看出来了,自己连老四海都蒙住了,不禁有些得意。
“那我怎么才能当上胡雪岩呢?”张扬已经快急了,眼珠子都红了。
“我问你,什么样的人才用膏药啊?”
“受伤的人。”张扬道。
“他们是怎么受的伤啊?”
“这——现阶段大部分是摔的。”
“如何才能让人多摔几回跟头呢?”许真人的问话是一句紧似一句,一句快似一句 ,张扬明显地被他逼进死胡同了。
“现阶段,大部分摔伤都是天气原因。”
“所以你的办公室里应该供奉雷镇子。”师兄仰起消瘦的脑袋,心满意足地呵呵地笑了几声。
“雷镇子?”张扬显然不知道雷镇子是什么东西,又不好露怯,只好眼睁睁地望着菜仁和老四海。
菜仁抢着说:“我知道,封神榜里有这位,一手拿着锤子另一手拿着凿子,他是文王的干儿子,后来就做雷神了。”
许真人赞许地点点头。
张扬照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天天打雷,天天下雨,把他们的腿全他妈摔折喽,我就发大财了。”忽然他愣住了,脸阴晴末定:“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