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人的小眼睛骤然放出红光,一字一顿地道:“这就是呼风唤雨。明天,我亲自给你布置道场,后天保证打雷。但事先一定要疏通财路,把你的办公室重新整理一便。”
张扬双手攥在一处,“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我张扬真是碰上活神仙了,我上辈子是积了德啦。”
老四海又咳嗽起来,咳得胸口隐隐做痛。他琢磨着:嘿嘿,万一天气预报不准确,我看你这个许真人后天怎么收场。
饭局时,大部分人都会去几次卫生间。所以老四海和许真人的交接仪式依然是在卫生间里举行,他从许真人手拿走了一万块钱。临走时,许真人发狠道:“早晚我要收拾你。”老四海全当没听见。
出于尊重,张扬要亲自送许真人回仙府,菜仁和老四海便决定打车回家。在出租车上,菜仁询问老四海对许真人的印象如何。
老四海轻蔑地说:“什么真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菜仁一听这话就乐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张扬这种人就喜欢吃这口,嘿嘿!四海,你将来要是再写书啊,干脆就写写这些骗子吧,挺有意思的,保证能畅销。”
老四海心里动了一下,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菜仁,菜仁竟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估计他是认真的。老四海浑然叹息一声:“骗术花样繁多,骗子更是多如牛毛,一本书怎么能写得过来呢?”
菜仁说:“写了就不比不写强,让大家多个心眼没坏处。”
老四海只能苦笑。
二人回到金鱼池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菜仁请老四海到家里喝茶。老四海笑道:“天晚了,你家里又都是女眷,我还是不去的好。”
菜仁道:“一个是你嫂子,一个是你侄女,都不是外人。”
老四海知道,一般人一旦说出:不是外人,往往意味着大家都是外人。但菜仁无疑是真诚的,他仰面看了看天空,能见度很好,到处都是星星。老四海微笑着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泊些,好。”
菜仁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事太多。”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菜仁家楼口,楼道里是漆黑的。前几天菜仁曾经告诉过老四海,楼道里以前是有灯的,但大家都不愿意交电费,干脆就把灯泡全砸了。菜仁挥手向老四海道别,转身要进楼门,忽然他停顿了一下。老四海立刻觉出有些地方不对劲了,他顺着菜仁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一条黑影在楼道中迅速地闪了过去,然后便是“咚咚咚”地往楼上飞跑的声音。
老四海和菜仁几乎是同时启动的,他们脑子反应的是同一个字——贼!
二人拥挤着冲进楼道,追到二层就把黑影追上了。菜仁是当过兵的,刚要动手,却听得黑影道:“你们俩大晚上的折腾什么?”
菜仁的手停在空中,老四海则赶紧赔不是道:“原来是嫂子,差点让我们当成小偷。”
方惠的语气里全是嗔怪:“你们俩才像小偷呢。”
菜仁不解地问:“黑灯瞎火的,你在楼道干什么呢?”
方惠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声道:“没事,咱们回家吧。四海,到家里坐坐。”说着,方惠抬腿要走。
菜仁一把拉住她,另一手点燃了打火机。老四海和菜仁都看清楚了,方惠脸上全是晶晶闪亮的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这下菜仁不干了,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方惠挣脱他的手:“没事,咱们回家吧。”
菜仁不顾一切地挡住她的去路:“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四海觉得自己在场不合适,扭脸要走。方惠道:“四海,你别走,没别的事,就是工作上不太顺心。”
菜仁长出了口气,但怒火马上就复燃了:“是不是那帮病人又在你身上撒气啦?他们生病就生病吧,干嘛总是找你们护工的不是?”
老四海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解着恨地说:“这帮人就该生病,哼,病死他们都是应该的。”
方惠急道:“咱们回家说去行不行?这是说话的地方吗?”
菜仁熄灭了打火机,楼道里黑得令人目眩。三人摸索着上楼,老四海边走边喘气,不知怎么,他最近的体力不是很好,咳嗽,胸口还常常无缘无故地疼。进了家门,方惠先是把方竹的卧室门关得死死的,然后招呼二人去阳台,看样子她是不想让方竹听到大人的谈话。
一到阳台,菜仁就急切地问:“是不是病人欺负你啦?我早就说过,咱不干了行不行?咱们穷可也犯不着受窝囊气……”他还要说什么,但方惠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眼睁睁的就成了泪人。菜仁双手扶着阳台的栏杆,叹息着望着夜空,背影里写满了悲怆。
老四海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先递给方惠一张餐巾纸,然后道:“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方惠照哭不误,菜仁挥着手道:“不用问我都清楚。”他转身拉住方惠:“我问你,是病人还是家属?”
方惠垂着头道:“是病人,是个老太太。”
“这回是因为什么?”
“老太太把腿摔断了,我一直照顾她,三天没睡了。”
“三天没睡?”老四海心道:使唤农奴也不能不让人家睡觉啊。
“是三天,干我们这行的都这样,本来也没什么。”方惠似乎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抹干眼泪道。“八点多的时候,老太太睡着了,我就趴在她的床边眯了一会儿。”
“后来呢?”菜仁问。
“后来老太太醒了就拿拐棍打我,说她不是花钱来请我睡觉的。我气不过就跑回来了。”方惠使劲在脸上揉搓了几把,然后竟整理了几下衣衫,似乎是整装待发了。
“你还去呀?”菜仁几乎是怒吼了。
“你叫什么?方竹已经睡了。”说着,方惠果然走回室内,拿了几样东西,之后便转进了卫生间。
老四海从水声中判断,方惠应该是在洗脸。他好奇地问:“三天不让人睡觉?这老太太是不是把心也摔坏了。”
“这样的人,每个月都能碰上几个,一点人心都没有。没办法,我老婆是下岗下怕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菜仁在额头狠狠抓了几把,似乎要把头皮整个揭下来。
老四海试探着走到为卫生间门口,小声道:“嫂子,这样的人不伺候也罢。”
方惠在里面说:“我已经伺候她三天了,不回去就白干了。弄不好医院还要罚款呢,里外里的损失,谁受得了?”
老四海想了想,然后从口袋里把师兄那一万块钱拿了出来。此时方惠正好走出门,老四海便举着钱道:“嫂子,有个朋友欠我的钱,今天刚还给我。您和我菜大哥先拿着用吧。”
方惠惊恐地说:“四海,这怎么行啊?你没家没业的,挣几个钱不容易。”
“容易,容易,我挣钱挺容易的。”老四海道。
“胡说!谁挣钱容易啊?”这话是菜仁说的,他已经站到老四海身后了,听那语气,似乎很是气愤。
老四海照自己的肋骨上拍了几把,笑道:“我不缺钱花,我有。你们家里不宽裕就先用着,咱们是什么关系?菜大哥救过我一条命啊。”
菜仁一把按住老四海的手:“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今天向你借钱。我这辈子从来没向别人借过钱。”
方惠也道:“你大哥说得没错。四海呀,我们知道你手里有钱,你没钱你能捐建学校吗?可就是你再有钱,我们也不能拿。”
“这是借,将来你们有了钱再还给我。”老四海的调门已经提上来了,内容却退了一步。
“借了别人的钱,心里就得老惦记着,睡觉都不痛快。”菜仁坚毅地盯着老四海的眼睛。“张扬比你有钱吧?我从海南回来的时候,他托人给我送来五万块。我不要,怎么拿来的又怎么拿走了。”
“他是爆发户,咱们是生死弟兄。”老四海道。
“我一样救过他。他有钱了,可在我面前他牛不起来。”菜仁哼了一声。“如果当时我拿了他的钱,我就比他低一头了。”
老四海都快哭出来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两口子,心安理得的钱却不要!
方惠也一个劲点头:“四海呀,我们两口子一辈子都没向人借过钱,我们心里塌实。那什么,你们俩先聊着,我还得照顾那死老太太去。”
说完,方惠收收拾拾东西,走了。
老四海捧着那一万块钱,颇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
菜仁拉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这份心我领了。哥哥我现在有劳动能力,我天天给人家做饭,干完活儿就是钱,拿着那份钱心里多塌实啊!”
老四海笑道:“我在北京住过几年,我觉得北京到处都是混吃等死的主儿,你们北京人挺没出息的。”
菜仁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赞许地说:“没错,北京人就是懒,可这一千多万人里总得有几个要强的吧?要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啊?”
老四海和菜仁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儿,菜仁不再骂那些病人了,老四海也只得把那一万块钱收起来了。
十一点半,他告辞了。
老四海来到楼下,竟然在楼口发现了方竹,她在睡裙外套着件短大衣,看样子是偷偷跑出来的,正在等人呢。老四海一出门,她马上走了过来,老四海向楼上看了一眼,疑惑地说:“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爸爸正生气呢。”
“他生气就让他生吧。”方竹做出个无所谓的样子。
老四海又向周边打量了几眼,假装理解地说:“你们有事在学校里说不成吗?这么晚了还跑到楼下等,真是不懂事。”
“谁呀?”方竹傻呼呼地问。
“男朋友啊。”老四海似笑非笑地说。
方竹瞪着大眼睛道:“什么男朋友啊?我等你呢。”
老四海不由自主地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万一要是让菜仁看见,自己就说不清楚了。他战战兢兢地说道“都十一点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们早就把我吵醒了,睡不着。”方竹忽然揪住老四海的袖子,认真地说:“我爸爸说,南方的钱特好赚,只要有经商头脑就能赚到大钱。”
老四海笑道:“你爸爸赔钱了,赔得还不少呢。”
方竹说:“我爸爸脑子不好使,他太实在了。我想去南方,我设计的封面可好了,大家都说我有天分,我想开个图文设计公司。等我挣了钱,我就天天请我爸爸吃鱼翅捞饭……”
“你不上大学啦?”
“上大学有什么用?出来不过是给人家打工,学得最好也是高级打工仔。我不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了。”方竹道。
老四海甩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耳朵:“胡说,你妈你爸辛辛苦苦的,为的是什么呀?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要是我闺女我用鞋底子抽你。”
方竹打掉他的手,惊奇地说:“为什么要用鞋底子抽啊?”
老四海仰头想了想,是啊,为什么偏偏要用鞋底子呀?难道用扫帚就不行吗?反正老爹以前就是这么揍自己的,至于为什么要用鞋底子,老四海从没认真琢磨过。但他绝不是纠缠枝节的人,马上正色道:“不说鞋底子的事了。我告诉你,不上大学不行,不深造怎么能有出息呢?”
方竹不服气地说:“大学毕业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