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门口,就听到电话在响,我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扑到固话旁边,电话却刚好停了。我看了眼来电显示,心脏顿时“怦怦”地跳了起来,如同鼓擂。
是小蕊的号码。
同样化成灰也认得的号码。
薛宣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这个电话号码好熟。”我霍地一惊,转头瞪着她。她见我脸色难看,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看这个。”我把来电显示按掉,再回过头时,她就像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给自己倒了杯水,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
这个女人……
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我盯着来电显示,手指无力地接起。电话那头的女人说,“我没钱了。”是小蕊,我沉默,她顿了顿,慢吞吞道:“最后一次,再给我一万。如果你不给我,我就告诉高米,说你想用钱让我打胎。”
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没回应。
她突然就急了,“给不给?不给我现在就打。”
薛宣神经质地跑到我身旁,瞠大眼看着我。我叫了声,“小蕊。”说,“没用的,那晚其实我公婆藏在卧房,你的一字一句,她们都听清楚了。所以你的要挟对我没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又咄咄逼人,“那么,那个女人呢,叫薛宣的女人?我恐怕,你也是用一样的手段去对付她,如果我告诉她……”
“你有证据?”我冷冷截断她。她声音一低,“我的要求不高,只是一万。”
一万又一万,永无止尽的贪婪。
“好,明天我就过来,可是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我扑通挂了电话。薛宣睁大眼挑了挑眉头,“那个女人?”
我点头。
她很三八地问:“她找你做什么?明天送什么过去?”
我满足她的好奇,“她又跟我拿钱,一万块。”
“又?”
“嗯,上次我偷偷给了她一万,她答应离开高米,以后会带着孩子回老家。”
“你信她?如果用钱可以解决,倒是容易的事。”
“唉。”我叹了口气,“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卖房的钱是用来想买新房的,所以现在不想动……而且我看到她就烦,不想再见她。”
“这好办,明天我帮你去送钱。”
“这怎么好意思。”我满脸愧疚,她将我手掌一握,“不怕我们是好姐妹。”屋里的窗帘被敞开左右,大好天光破窗而入,她的脸明媚动人,掌心有暖暖的温度。我微微一笑,手指冰凉地用另一只手握盖住她的手掌,重复那句:“嗯,我们是好姐妹。”
好好利用的姐妹!
她也将另一只手覆盖上来,笑容灿烂,“嗯。”
四手交叠,门铃响了。
打开门是老弟,他背了个黑色背包,淡淡瞥了眼薛宣,问我,“老姐,身体怎么样了?”我勉强一笑,他沉默着跟了进来,薛宣说:“娜娜,他就是你弟?”她话音刚落,老弟“怦”的一声关上了大门,酷酷地往沙发上一躺。
薛宣说:“那天在电梯里,我们见过,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朝他伸出手,老弟鄙视地白了她两眼,慵懒问:“如果我没记住,那天我们好像打过招呼了。”
“没有啊。”
“是么?”老弟低低声地笑,笑的讽刺,“你忘记了,我说我想揍你!”
唉,子强这个性,就是直接了点。
容易伤害人。
果然,薛宣脸色一下惨白,几乎没有血色。她尴尬地收回手,说:“娜娜,既然你弟来了,你们兄妹聊,我先走了。”
她虽然说要走,脚下却一动不动,站的笔直的。
我想,她大概想我挽留。
子强却没气,“好走,不送。”
唉,头大。
薛宣眉头攒起,悻悻然走了。老弟拿起电视遥控,无聊地调台,液晶屏幕上都是些老剧集。什么还珠格格,包青天。小时候我跟老弟两个人总爱争电视,他爱看神雕,我爱看琼瑶剧,最后两个人扛上了,我骂他是四肢有力头脑简单的败类。他说我是一只猪,好吃懒吃,专等宰,等宰就算了,还怎么做梦想着怎么拐头公猪一起被宰。
吵架的结果是我们两个人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他把我手臂打青,我把他脸抓伤。打完架后,老爸用大把细竹子扎成一团,朝我们手掌上抽。你一下,我一下,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可两人还是气鼓鼓地瞪着对方,硬是一声没吭。
之后整整一个月,我没理他,他也没理我。我跑去同学家看琼瑶剧,他也跑去同学家看神雕。
一个月后,因为那时常捉弄我的胖子被我整了,见我就绕路走,可老弟还要去踩他一脚,跟他再次大打一架。他打那一架,全校的人都在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别看他小时候瘦不拉几的,可是却把那胖子打趴在地。
学校老师只好叫来家长。
这一回,挨打的是他一个人,可却感动了我。所以革命感情重归于好。
子强“喂”了两声,那熟悉的微微扬起的声调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定了定神,问他,“来做什么?”他双脚往茶几上一放,很没规矩,“装监视器啊。”
“真装?”
“废话!”他起身,从黑色背包里掏出一个摄像头,还有一些碟子,他往房间里走,我跑了上去,问他,“真要装?”他懒懒给了我记白眼,“老姐,别再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你应该说,谢谢你啊老弟,你真是英俊不凡,英武非凡,外加超人无敌。”
“切。”我说,“你有那么多能耐吗?”
他说:“切个屁,我女朋友一堆,我一没钱,二没房,她们为什么对我死心踏地,分手的时候要死要活。”他突然极秘切地压低了嗓音,“就因为我是传说中的某电脑黑客。”我一个飞毛腿朝他踢过去,他轻巧地往后一退,躲过我的攻击,跑到房间。
房间里家具少,除了大床、四门白色衣柜、空调、头柜、基本无它物。当然还有一大颗发财树,被放在门后的小小角落,我亲手种了几年,长长的躯干,树叶茂盛,长面还长出了不少嫩绿的分枝。老弟左看右看,摇头,“这也太难隐蔽了。”他双眼扫了无数次,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我的发财树上。他问我:“高米对这树什么感觉?”
我磨蹭着不想告诉他。
他说:“你说吧,肯定很难听,我做好思想准备了。”
“嘿嘿。”我笑了笑,“他说,房间里养树,说我有点神经质。”
“那会不会碰这树?”
“没见他碰过,他连浇水都不肯。”我如实招了,有更丢脸的话没说,高米说曼娜,整天对着这颗树,你当心变成木头,当然瞧你的样,也只比木头好点点。当时那是挪耶的语吻,所以我很生气,认为他说话太过刻薄,丝毫不把我当回事。
现在想想,那都是有预谋的,他早就决定跟我离婚,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说那些句,都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老弟对这树显得很满意,干脆把它移出来,慢慢对着床研究起方位。摄影头并不大,可是要完全隐蔽不被发现也是个麻烦事。他将花枝压来压去,让我揪心,我说:“轻点。”
他继续送我个白眼,那表情仿佛在说:别这么幼稚,不过是颗树。
算了,我出去,眼不见为净。
子强在房间里捣腾了一个小时才出来,他打开电脑,又是下载又是写东西,我一点也看不懂。半个小时后,他在电脑上输入一个网址,液晶屏幕上立刻出现房间里的景物,清清楚楚。
他说:“这是红外线的,就算关了灯,在夜里还是跟白天一样,所以这方面你不用担心。还有你明天回老家,想看的话输入网址就行了,这个网址你记下。”这年头科技太发达,在别的地方也可以看到自家的情况。我太落伍了,震憾之余,以前所未有记忆记下了网址。
子强起身,伸了伸懒腰,长长的“嗳”了声,看了看我,说:“明天一起回家吧,很久没有跟爸妈一起呆过了。”
我点头。
他说:“老姐,你要再不争气为他掉一滴眼泪,我就揍你。”
我说:“你放心吧,就算死我也不会再为他掉一滴泪。”他朝我伸出小拇指,“那拉勾,拉勾我就信你,不拉就不信。”
我唾骂道:“三岁小孩?”他反诘问:“难道你还有五岁智商?”他抢天呼地大叫了声,“啊”说,“我竟然没发现我姐五岁了,真是奇迹啊,真主保佑。”
“滚。”我笑着一腿朝他踢了过去,他一个闪身避过我,威胁道:“再踢我,我翻脸啦。”
“去死。”我笑容越来越热烈,他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火车票,“我没钱,只好买火车票,下铺的,勉强用着吧。”
我接过一看,是明天晚上的车次。
他将手机卡一并给回了我,“睡一晚就到了,你看我对你多好。还有这卡,你把手机整好,到了火车站我打你手机。”
我接过卡,心头一热,知道他买车票只是不想我再反悔,他让我无路可退,只能前进,只能快速的离婚,快刀才能斩乱麻。
这才是真理。
他走到沙发上背起包,嘴里在念叨,“有个广告词怎么说的,不在乎路途的终点,只在乎沿路的风景。”他走出大门,替我关上了门,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屋里安静了下来,连外面也是鸦雀无声,静的仿佛在坟墓。我坐到电脑前,那网页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房间的一景一物都是那样熟悉。我手指握着鼠标将记录清除,免得被高米发现端倪。
我起身走到房间,发财树已经移回了本来的位置,那摄像头隐藏的很好,就算很仔细地观察也很难看出。我用力往床上一躺,脸贴在枕头上无力地合上眼。我的人生陷入一潭死水,幸好很快就会结束。
高米回家的很准时,准时的让我觉得可笑,以前他是一个永远走慢的钟,不到八九点不会回家。可是现在他早早就回来了。我拖出了那个早已经收拾了几天的皮箱,将里面的东西再次整理一翻。
高米问:“你要回家?”
我点头。
他心急追问:“回家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声音却是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我爸病了,我得回家看看他。”他嘴唇刚动,我截断他,“是明天晚上的火车票,你要不要去送我?”他急迫地道:“回去做什么呢?如果他病了需要钱,你就打钱给他。自己回去……多辛苦。”
这是他想了半天的说辞。
让人觉得可笑。
如果今天没看错,他又利用休息时间在跟大门口的美女迎宾调侃。他总是这样朝秦暮楚,三心两意,没有一点原则。
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扔在人群就寻不着,实在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耗下去。老弟说的对,快刀才能斩乱麻。
高米猛然抱住我,将我搂的紧紧,紧的我都快要透不过气。心脏“怦怦”声跳的急快,而他的一字一句更是如同雷鸣,“娜娜,我跟你一起回去!”我缓了好久,才定神道,“高米,你还要上班。”
“我可以请假。”
“我回去几天就过来,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一起去。”
“你爸就是我爸,我去看他也是应该的。”
“高米……”我需要安抚他,需要让他知道,我去的目的不过是爸爸病了,没有其它的。如果他跟着回去那就前功尽弃。我镇定道:“高米,其实我还有个小小心愿。”我笑了笑,“你不是喜欢车吗?其实我不想你回去,是想你趁这几天赶紧看好车,等我回来,我就给你买。”他手臂紧了再紧,箍的更紧,他说:“娜娜,我知道你最好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好的。”
可不是,连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太好了。
好到无药可救。
他将唇移向我的脸,在我唇上狠狠地一吻,用牙齿轻轻一咬,说:“那我留在这里。”咬的我发疼!我眉头一皱,他的唇滚烫灼人的印在了我眉心。我说:“高米,还有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是小蕊。”一击击中要害。他松开我,莫名其妙,“不是已经解决了?”我很沉重地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烦躁不安,“她又想怎么样?”
看吧,这就是男人。不爱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你丢到太平洋,永世不见。
“她今天打电话给我,说没钱,薛宣说明天帮我去摆平。”
“薛宣?”他眉头高挑,脸色渐渐黯沉,他自言自语,“又关她事?”他不耐烦地说:“娜娜,我出去买瓶饮料。”
我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却笑了。我走到冰箱,将冰箱门打开,满满的全是饮料,可乐、雪碧、营养快线、红牛,五花八门的,他喜欢喝的都被塞的满满。我重重关上冰箱门,已经懒得去猜。他肯定是去找薛宣,毫无疑问。
而这也是我所想要的。
薛宣很多次都在暗示我,她是高米的那个女人。
可我还是决定装傻到底。
暗示吧,送钱吧!没有关系!
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走到阳台,夜色并未全黑,隐约还有丝丝的天光,可城市的霓虹灯已然纵横交错,点缀大地。远处一栋一栋的新楼拔地而起,直耸云霄,那样的高度只能仰望。隔壁的阳台盘栽里的繁花烂漫,高高瓷瓶里的富贵竹叶子青绿。隐隐有争吵声从屋里传来。
“关你什么事?你多管什么闲事?你这样只会让曼娜怀疑。”
“我帮你,你还骂我?高米,你真是混蛋,整天说着爱我,要娶我?今天呢,你今天又跟迎宾在大门口聊些什么?”
“你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