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打开电视,声音调到极高。我盯着液晶屏幕,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邻居说,是个女人。”
其实压根没人看到。
我将目光慢慢转向他,挑了挑眉,“我跟女人玩同性?”他怔住,我故意慢慢讲给他听,“要不然,报警吧……”
“报警……”他一下急了,“娜娜,这事传出去,对你我影响都不好。如果不小心传到老家,被我们父母知道了,那更是大事。你知道的……家里的老人思想封建,为了让你怀上孙子,甚至我妈还逼着你辞了职。”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惶急道,“要不就算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可是,万一是你外遇了,我怎么办?”我问的认真。
“不会。”他举起手掌,对天发誓,“如果我外遇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时候,我经常跑去农田里玩泥,满身脏兮。母亲拿着藤条鞭我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发誓,如果再玩泥,就被雷劈死,被车撞死,喝水都呛死。
可惜,到现在还是好好的,所以誓言这玩意,对我不管用。
可我还是点头,假装相信他。
他霍地起身,“我去换衣服。”他几乎跑着去了房间,“怦”的好大一声关了房门,震的我耳里嗡嗡响。我蹑手蹑脚跑到卧房门外偷听,只听见高米几乎咆哮的高音。
“小蕊,你怎么这么幼稚?我说过慢慢来,迟早会离婚。你这样做,不是等于告诉她我有外遇?”
“你还跟我发小姐脾气?算了,我不跟你讲。”
迟早会离婚……我站在门外,脑里轰的一片空白,已经不能反应过来。结婚的那天,满堂的宾客,艳艳的红喜字贴满了整个屋子。我爸醉熏熏地瞅着我们,高深莫测地叹了句:我家闺女终于有人要了。他说完,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他一边抹泪,一边咧开嘴对我笑:娜娜,你终于嫁掉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其实是伤心,因为女儿就要不在身边,害怕从小到大看的丫头从此远离自己,孤单,恐惧,想念,或许什么都有,可还是眼泪伴着笑容。
过了一会,高米打开房门,换了套休闲服,看到我时顿时僵住。他叫了声,“娜娜。”不知所措地与我对视。我盯着他,轻轻咬了咬牙,忍住了眼里的酸痛。他一把将我揽过,笑了笑,笑容里张皇毕现,“娜娜,怎么了?”
他在害怕,在惶恐,惶恐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强抑镇定,“你要换衣服,我就不用换了?罢工,不做饭了,出去吃。”推开他进了房间,将房门用力一关,“怦”的一声巨响,震的手都有些发抖,震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背靠在门上,牙咬得“咯咯”声响。
高米啊高米,从穿开档裤就认识了你。
想不到,这二十几年的认识,抵不过才认识十一个月的女人。
真教人伤透了心。
湘菜馆外璀璨的灯光四射,身材高挑容貌靓丽的服务员在热情招呼。手掌突然被牢牢攥住。他说,“娜娜,就这家吧。”手心滚烫,那样灼人的体温将我吓了一跳。我抽出手,迈开步子走了进去,他追上来,如同两小无猜的年纪,只是固执的想要将我抓紧。饭店里只有几个客人,我靠窗而坐,深红的帷幔,巨大的落地窗外灯火辉煌。
刚坐下,高米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脸上顿时灰败。
“喂,嗯,有什么事?”他一面聊电话,一面盯着我,最后,他终于说了那样一句,“一定要现在见客户?”他一脸歉疚地盯着我,叹道,“老板,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又不是上班时间,见什么客户?”他停了停,又道,“好吧,我尽量抽时间过来。”
挂上电话,他更是一脸的歉意,“娜娜,老板非得让我现在去见一个大客户,说是那客户可以出资,扩大店面。”
我看着他,只是静默。
他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给我,说,“你吃完饭,再去逛逛街。”钱打在手心,神经顿时紧崩得如快要绷断的弦。我嘴唇微微翕动,却什么话也迸不出来,全部堵在了喉间。
是小蕊打过来,用脑袋一猜就知道。
看着他快到门口的背影,我忍不住追了上去,问他,“你老板要扩大店面关你什么事?你只是他的员工。”他转过身,手指轻刮我的鼻头,“老婆,我也想当老板,如果有钱我们也投资。”头顶上的日光灯剧烈迸出的灼灼光芒映在他眼里,仿佛火树银花的倒影,然而他整张脸,还是黯然无神,“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先走了。”
“高米,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了,这种场合怎么能带你。”
他转身而走,脚步那样急快,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我眼里酸了一酸,拳头捏的死紧,我极力地忍了忍泪,拿出那张电话卡打给狐狸精。
狐狸精说,“姐姐,我要自杀。”她停了会,叹了口气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是假自杀,看那男人会不会过来,如果他选择陪老婆,我就真自杀算了。”她说,“姐姐我不跟你聊了,拜拜。”
“拜拜……”我声音喃喃,太阳穴针扎般难受,赶紧换回卡打给高米,我说,“高米,立刻马上给我回来……”他哄孩子似的哄我,“乖,我很快就回来。”我声音低了一低,低的有些卑微地哀求,“高米,求求你,别去。我求——”
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只是传来急促的“嘟嘟”声。他那样迫不急待地挂了我的电话,急着去关心另一个女人。我不放弃地继续拨他的手机,温柔的女声提示我: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一个人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男女声。拿着遥控一个台一个台地换来换去,脑里却是老树的根,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缠成了浆糊。高米和狐狸精在干什么?她梨花带雨的哭诉,而他呢,亲热地将她拥入怀里,然后自然而然地上了床?!我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却没有信心按下去。正在迟疑之际,屏幕上显示老公的来电。
我手一抖,立刻接听。
“高米现在在洗澡,黄脸婆,不要脸,你TMD如果还有点自知之名,就赶紧离婚。”尖锐的女声从老公的手机那头传来。我背脊立刻僵直。而她还在不依不饶地骂,“曼娜,不要脸的烂女人,你老公跟你结婚一年却跟我睡了十一个月,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话,老娘今天给你开了窍。”
手在剧烈发抖,血从脚底直冲上脑门。
全身都在发冷,冻的都快僵硬。
而她骂的越来越起劲,“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往我床上爬……我刷你门怎么了?以后我不止刷你门,我还会找人来揍你……你给我等着瞧。”
“臭三八……”我彻底崩溃了,尖着嗓门,眼泪疯狂流下,我将音量提的老高,竭尽全力吼了出来,“你打错了,你TMD打错了……”刚挂机,她一个电话又轰了过来,我将来电按掉,她继续不放弃地打,我一直按,按的几近疯狂,最后我终于关机,将手机摔向墙,“啪”的一声脆响,手机摔在地上断成数节。我坐在沙发上头脑发胀,心脏如同鼓擂,“咚咚”声跳的狂跳,一阵腥气直冲嗓眼。我青筋直跳,扑到家里的电话旁,拨回给高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羞愤,绝望,万种思绪齐齐涌来。我身体一抖,再次拨回,一遍一遍的女音在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紧抓电话的手指顿时无力,电话拖着长长的线打在地上,那样的响声,如同裂帛刺破了耳膜,磨灭了心底那点点残存的不舍与感情。
眼泪涌进了眼眶,脸上顿时滚烫滚烫,泪一线一线地往下掉。
他明明说爱我,他明明说结婚了就是一生一世。可现在,他给的一生一世,不过短短一年。只是一年……高米啊高米,迟早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
我曼娜对天发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高米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我在沙发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还是那样歉疚的笑容,“娜娜,我……”他顿了顿,说,“陪那客户喝酒,喝了一夜。”我的双眼似刀剜在他脸上,凄厉地笑了笑,“怎么没酒气?”他瞥了眼地上的手机,徒地提高了音量转换话题,“我知道一夜不归陪客户是我不对。可是老婆,你也没理由拿手机出气。手机也要钱买的。”
当初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大话连篇,睁眼说瞎话。
我将沙发上的抱枕朝他面上扔了去,整个人是狂暴的狮子,一跳而去,手掌朝他脸上一刮。“啪”地一声,他满脸震惊,待回过神,已经高高扬起了手,想要打回我。我扬起脸,朝他吼,“有种你就打,你今天敢打我,你试试看!”
他手抖了一抖,跟着吼了起来,“你不可理喻。”
“你他妈的下次跟女人睡觉看好自己的手机。”
“你说什么?”他声音低了一低,将手捶下,眼里满满的震动。我咬牙冷笑,“那女人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她什么都招了,刷门,上床,只差没现场播放。姓高的,你他妈的要算个男人,就痛痛快快的诚实招了,再速度一点离婚。你TMD要不算个男人,你就拖着藏着吧。”
“没有的事。”他一口咬定,简直就不是个男人,“肯定是那女客户喝醉了趁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在瞎说。”我怒火高涨,他又是对天发誓,“娜娜,如果我有,不得好死。”
我突然就冷静下来,只是瞪着他。
我居然能冷静。
他掏出手机,将通讯记录拿给我看,“你看,这上面什么都没有。”是的,干干净净,被他删了个干干净净。以往的每次他都是这样删个干净,有时候会故意把手机丢给我,目的不过是让我相信他。
他是个人精!而我当了这一年的傻子!
他将我摔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装模作样取出卡套在自己手机上,然后翻开记录给我看,“你手机上也没有。娜娜,你故意找借口揍我?是不是我一夜未归,你故意这样做?结婚一年,我从来没有一夜未归,这次破了例所以你疑神疑鬼?”
傻子都晓得卡取出来,再装上,通话记录会消失。
他当真将我当成了傻子,蠢驴,我他妈的真像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他把我往怀里一箍,手指温柔摩挲着我后背,语气亦比往常还要温柔百倍,“老婆,相信我。这二十几年,我惟一喜欢的就是你。”
“相信你?”我声音有些嘶哑,心里却汩汩的尽是血淌的声音,头顶的灯光碎子飞了他满脸,他眼里笑容浅浅,那样浅浅的笑渐渐浸了满脸,“嗯,相信我。”
我轻轻咬了咬牙,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凄冷,“好,既然这样,你把房子改成我一个人的名字。你肯改,我就相信你。”
他想了想,为难道,“这房子是我爸妈出钱买的,要改的话,问下他们是不是合适一点?你想啊,我这样一改,没准那两位不高兴了,觉得你不信任我。他们经常教育我俩,婚姻就是彼此信任彼此忠诚。一旦信任不在,不如离婚干脆。”我仰头看他,这一瞬才知道,这个男人彻底无药可救。
我狠狠一笑。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我累了,先睡觉吧。”他一边朝房间走,一边伸着懒腰,“娜娜,以后别使用家庭暴力了。这一次嘛,就算了。”
他一定觉得我很好哄!他一定觉得,我跟白痴没什么区别!
轻描淡述地几句,竟妄想我相信他。
真是白日做梦。
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心脏只是一绞一绞的疼痛。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声。“铃铃”声震得我从沙发上一弹而起。而房间里刚睡下的高米亦是冲了出来。
“喂。”他拿起电话,眼神复杂地瞅着我,然后将电话递了给我,“你弟。”我接过电话,没好气地“喂。”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