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主的身份待嫁宫中,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才得以被允见爹娘一面。此生已无望,只愿欠他们的,来世再还。
娘哭成了泪人,泪珠如黄梅急雨,一直漱漱而落。早就红肿的眼睛,让她神采全无,更加憔悴不堪。爹爹在一边搀扶着娘,面色苍老,悲凉,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
“臣参见公主殿下!”他们竟对着我顶礼膜拜,我情何以堪!泪如雨下,扑到他们面前,双膝跪地,“爹!娘!女儿——不孝!这......万万使不得!”
“咳......咳......”一旁的太监别有用心的轻咳了几声,“湘儿,还不把你家主子扶起来!成何体统!”
“公主快快请起!”湘儿含泪扶起我,早有宫女们也将爹娘搀了起来,我由湘儿扶着坐回主位,心酸的看她一眼,幸好他们送来了湘儿,不然......
正欲与爹娘倾诉离痛,斜眼看见徐公公那张可恶的老脸,心里一阵厌恶,竟连皇帝也对我如此小心防备......
“徐公公,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有些体己话要对爹娘讲!”
“公主......这个......”他老脸难为的一皱,满脸的褶子尽显无疑。
我目光一凛,向他射去,“怎么?这禁宫如此森严,徐公公莫不是还怕本宫插上翅膀飞了?”
“这......公主说笑了!”他脸上一阵青白,讪讪而笑,“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爹!娘!哥哥呢?”等闲杂人等一退去,我便迫不及待的拉住他们问。
爹娘相视一眼,爹便上前强笑道:“东浔王的叛乱刚刚平息,你哥哥还留在那儿收拾残局呢,你后天就要动身罗泯,他恐怕来不及给你送行了!”
我轻蹙起眉,爹爹是坦荡的大丈夫,不善说谎,哥哥一定是受人牵制,至于是皇帝,还是燕云路,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燕云路答应过我,会保他们无恙,那我也没有揭穿爹爹的必要,只要我嫁给沙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于是假装失望道:“那尘儿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哥哥相见!”
娘竟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将出声来,湘儿在一旁劝也劝不住,我喉头一紧,泪再次流下来,强撑着让自己平静,拉着娘的手笑道:“娘你不要哭了,我知道你是不放心孩儿,但孩儿嫁过去就是王子妃,不会受委曲的,况且沙邑那个人孩儿是亲见过的,相貌、武功、才智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有这样的人陪伴孩儿,娘应该替孩儿高兴才是呀!”
哪知,我说了这些话,娘的身子抽搐得更厉害了,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孩子......都是爹娘带累了你,你此去那就是去送死啊!沙邑凶残成性,不定会怎么折磨你......”
“老爷......我们去求皇上,求他放过尘儿吧......”娘突然转身崩溃的摇晃着陷入沉痛的爹爹,他只是紧撑住娘虚脱的身体,无动于衷的老泪纵横......
“夫人……”
“公主!皇上驾到!”徐公公尖锐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整理了容妆,准备接驾。天子降临,落个大不敬的罪就不好了,多事之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所有人跪地齐呼。
“平身!”
“谢皇上!”
“殷老将军和殷夫人也在呀?老将军身体还好吧!”燕隐风一身明黄,高高落坐,胸前的五爪金龙威风凛凛,许久不见他的神韵更胜从前了。
爹爹诚惶诚恐地垂首回话道:“托皇上洪福,老臣的身体还很硬朗。”
“那就好!朕近日一直在张罗皇妹出嫁的一应事物,改日得空,定登门看望老将军。朕还有些话要交待皇妹,爱聊先跪安吧!”他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爹娘,我心中悲愤,暗暗咬紧了牙,心头被压了座山一样透不过气。
“尘儿……”娘泪眼盈盈,千言万语终究咽回了肚,爹爹拉着她退了出去。我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无限怅然,更远处殿宇楼台,宫人往来穿梭,对于其它人,这是一个并不特别的日子,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风。
“皇妹……”
我恍然回首,在他清亮如水的墨瞳中看见淡漠飘忽的自己,“皇兄。”
“朕身为一国之君,在皇妹面前亦感觉惭愧,”他踱到我面前,秀气的眉宇间氤氲着淡淡的哀伤,“皇妹,不要怨朕,更不要怪四弟,他……”皇帝猛得顿住,缓了一口气,“他也是情不由己……”
好一个情不由己!我嘴角一扯,轻笑。“臣妹明白,臣妹谁都不怨!”
“那就好,”他轻轻颌首,抿了会儿嘴,又道:“后天……由四弟亲自送皇妹去罗泯。”
我眼光一滞,随即笑起来,张了张发涩的眼睛,“是吗?那很好啊!”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只有他,才能将我彻底毁灭!情是穿肠毒药,唯有一死才能解脱,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燕云路,我与你,终于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