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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2009年的冬天真的特别的冷,一阵接一阵的冷空气,一次又一次的降温,一场又一场的雨雪,天总是阴湿阴湿的,让人备感寒冷。

12月26日,天又下了雨,气温一下子又降了好多,屋外北风呼呼地刮着,韩柳把能穿的冬衣一层又一层裹在身上,穿得像个大笨熊,可还是冷得直打哆嗦,眼泪鼻涕都来了。癌症真是绝啊,像直升机,把自己一下子从少妇送到老太婆的级别。

没办法,她还是觉得冷,又找出冯子明的羽绒服套在外面,把整个人又裹一层。她现在都可以和儿子玩大战北极熊的游戏啦!

回家的几天工夫,韩柳的手、脚、脸、耳朵全被可恶的冷空气冻坏,生了冻疮,红、肿、痒、痛。怪不得有人说,经过放化疗的人就像没有蛋壳的生鸡蛋,稍不留意就会完蛋。现在的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危机四伏,可怕至极啊!

虽然整个人总是软绵绵的没精神,胃部偶尔也还会有疼痛感,但韩柳的胃口却是一天天好起来,吃东西也越来越香,比在医院里好了很多,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婆婆回家了,爹爹一个人在家带着小儿子,屋里屋外忙不过来,到了年边事情又特别多,好多事都等着婆婆回去才能做,爹爹又总打电话来催。

柳敏芝与韩冬生搬了过来,与女儿、女婿、外孙一起过年,关键是他们要照顾他们的宝贝女儿。

韩柳身体不舒服,天气又冷,加上又有母亲的呵护,更是又懒又娇气,早上不想起来,连早餐都是母亲端到床边,她吃完继续窝在被子里,躲避寒冷。睁着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一直到吃中饭的时间,她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到屋子各处走一圈,活动活动筋骨,陪儿子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又去看妈妈做饭。韩冬生出去遛弯儿还没回来,冯子明上班也没回。吃过中饭坐一会儿,韩柳就觉得头好晕,闷闷地,腰又酸,她坐不住了,就又躺到床上。阳阳在跟韩冬生下棋玩,柳敏芝一边织着衣服,一边陪着韩柳。

没有崔扬的陪伴,韩柳的心像这天气一样又冷又湿,她禁不住百感交集,又伤心起来。见女儿眼睛红了,柳敏芝忙问:“怎么了?”

“妈,我想崔扬。”

“傻孩子,你怎么能想他呢?以前是你病了,治病又那么痛苦,那么难受,我怕你想不开,所以让他来陪陪你,想让你高兴点,不那么伤心,不那么痛苦,现在治疗结束了,你们也结束了,本来你们就结束了。你和他是以前的事,现在你有你的家庭,他有他的家庭,你们都要对自己的家庭负责,对不对?你要安心把病治好,把身体养好,和冯子明好好过日子,把阳阳好好培养成人。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柳敏芝努力想把她从虚幻中拉出来。

“可我就是想他,妈,我恨他,我不想想他,可我还是想他,我想他爱我。妈,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他爱你,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已结束了。现在他要爱他的老婆,爱他的家人和女儿。你别再犯傻了。”

“不,妈,他说他爱我,他说他每年都在想我,他说他会永远爱我的。”

“那怎么行,你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们。好女儿,把他忘了吧,他不是真的爱你,是看你病了,可怜你才那样说的。如果他真的爱你,当初他就不会扔下你,就不会不顾你的死活去跟别人结婚。傻女儿别再傻了,好吗?”

韩柳还是犯傻,还是想他,还是忍不住给他发短信。

“忙吗?”

“还好,你好吗?”

“感觉你突然变得好冷漠。”

“你咋那么多感觉呢?”

“这辈子我只对一个人有感觉,多吗?”

“哈哈,不多。”

“你还关心我吗?”

“关心呀,只是我的事太多。”

韩柳出院了,崔扬的心彻底松了一大截。虽然人们都在开始忙着置办年货准备过年,但他却不能。自从走上工作岗位这么多年,甚至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对他而言,也和每一个工作日一样,没什么区别。到了年底,由于多了各项年终的收尾工作,他甚至更加忙碌。

12月28日,天晴了,柳敏芝开始打扫屋子。半年多没好好清扫,屋里到处堆着东西,乱七八糟,蜘蛛网到处挂着,灰尘处处可见。韩柳的婆婆不会收拾,农村的老人对卫生不那么讲究,也不知怎么收拾,柳敏芝可见不惯这又脏又乱的样。这些天忙着围着女儿转,天气又不好,不然她早就想动手大干一场了。

她从柜子里把东西一件件搬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该丢的丢,清理整理工作也很繁忙。

“妞妞,这儿有本书,你来看一下有没有用?”

“妞妞,这几个纸盒子都扔了啊?”

一操劳起家务,柳敏芝就特有精神头。女人天生的奇怪本事就是会整理家,乐此不疲,享受一生。

“冯子明,你把你电脑旁的一大堆书清理一下,不要的我要处理掉。你等会儿帮忙把电视挪一挪,那里面很脏,我们挪不动,那是个死角,我也要把那打扫一下。”

冯子明忙着年底的各项收尾工作,也累得要命。一回家,就见家里翻了天一般,东西堵得人都进不了门,阳阳一会儿在屋里跳来跳去,一会儿又爬来爬去,韩冬生跟在他后面大声喊叫。

“妈,爸,你们忙什么?”

“你妈勤快病犯了,说要过年,家里要彻底打扫一番才行。”

韩柳有气无力地帮忙收拾,一件件往柜子、抽屉里放东西。

“你不要做,医生说你不能累着,去歇着吧。”冯子明说。

“妞妞,你去躺着,等会儿我来收拾。”

“没事,我知道,累了我就休息。”

“冯子明,来,挪电视。”柳敏芝穿着罩衣,头上裹着毛巾,浑身已布满了灰尘。

一家人在柳敏芝的指挥下,把整个房子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了几天,终于大变样,处处窗明几净,有条有理,清楚明白。

清出来一大堆废品,堆在门口,等收破烂的来收了去。还有一大堆要清洗的东西放在卫生间,洗了几天还没洗完。

“这下是不是舒服多了?”看着屋子干干净净的,柳敏芝很有成就感。

“还是妈能干。”

“那是,你那婆婆啊,啥都不会做,天生享福的命。做卫生吧,做不干净。做饭吧,不好吃。带孩子吧,也啥都不懂。你呀,就是妈的小冤家,妈就是为你操心的命。”

“世上只有妈妈好嘛,是不是,阳阳?”

“是的,妈妈抱我。”

晴了几天,又阴下来,1月5日下起了小雪,又是一个阴冷潮湿的日子。杨月送来了各项补助奖金,冯子明单位也开始发放各项年终补助、奖金,住院的花费医保还没有报销,他们还正担心没钱过年,这下不用发愁了。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没有崔扬的消息,韩柳总会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不安全感、虚幻感,她想自己一定是患上了感情恐惧症。韩柳不想理会自己神经质般的爱情恐惧症,可是不理会也不中用,一没崔扬的消息,她就犯病,一切都看不到眼里,不管不顾,像个失了心的疯子,天气不好更是如此。

“你有十天没关心我了。”

“哈哈,小样。”

“忙也不理人,闲也不理人。”

“没有。”

“害我又瞎想,又伤心。”

以为他会陪自己多说几句话,却又没了回应。韩柳又伤感起来,想到他以前的热情温柔,现在的冷淡冷漠;以前的关心牵挂,现在的草草敷衍;又想到十年前突然的背叛,想到现在自己这样的病,这样的恍惚。她呆呆地望着冬日里阴郁的天空,还有屋外冰冷潮湿的景物。

崔扬,你在想什么呢?原以为你真的牵挂我,像你说的那样每年都会想我,有了这份牵挂,过去的委屈挫折,好像也还值得。崔扬,原以为你真的心疼我,像你说的,我痛你会有感觉,不管多伤多痛,总想着还有双温暖的手会把我的伤痛轻轻抚摸。崔扬,原以为你真的爱我,像你说的,你会永远爱着我,不管要面对多少灾难多少折磨,总想着还有个人会一直陪着我。

崔扬,你一直都是在骗我吗?一切都是假的吗?

韩柳一个人翻江倒海地折腾,只身陷在痛苦的思念里越陷越深,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妈,我还是想崔扬。”

“不是叫你别想吗?”

“可我控制不住,就是要想他,我又能怎么办呢?”

“人要学会控制自己,你要多想想冯子明,想想你病后他一个人忙前忙后,大事小事全一个人兜着,他对你多好。不说现在,这十年来,你们两个相亲相爱,哪个不夸你们是模范夫妻,不夸他是个模范丈夫?妞妞,你们十年的感情难道抵不上崔扬几天的感情吗?你冷静地想想,崔扬他只是一时的同情心,过去了就忘了,他是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再说,你和他又能怎么样?把他忘掉吧,像以前一样忘掉吧!忘不了就慢慢忘,总有一天会忘掉的。”

“不,妈,我爱他,我真的爱他,他也爱我,真的。”

“他不爱你,他只是内疚,任何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说爱你的,傻女儿,你冷静的想想。”

“不,不是这样的。”

韩柳忍不住还是给崔扬去了短信,没有回音,她冷静的想了想母亲的话,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如果母亲是对的,那么崔扬就是在骗人,可恶可恨。

几天后,她又给他去信骂他。

“冷血动物。”

“哈哈,干吗骂我。”

“不骂就不理人。”

“我有点忙。”

“不回信,对我爱理不理就是冷血。”

“没有,有时是忙。”

“以前觉得你真的好爱我。”

“现在也爱呀。”

1月13日,很好的太阳,晒得到处都暖暖和和的。迎着冬日午后的温暖阳光,柳敏芝硬拉了韩柳出门散步,在家闷了这么久,韩柳也觉得自己快霉掉了。挽着母亲的手走在热闹的街上,走在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小镇上,在这一片片破旧的建筑群里穿梭,发掘它悠久的斑驳的历史,新的建筑在旧的建筑群中突起,似一块块光洁的石头落在垃圾堆里。春节快到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人突然多起来,挤满了大街小巷。

有几处破旧的建筑在争着抢着换上新装,以给春节添上几分喜庆气息。瞬息万变的发展时期,人们及人们所操控的一切都在急速改变,努力想跟上时代的步伐,沾上点时尚的韵味,却又一一留着骨子里的旧,远远地落在时代和时尚的后面。

韩柳走在不知是新的还是旧的小镇里,踏着坑洼不平的地砖,感受着熙熙攘攘的热闹,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话语,偶尔闪现出几个熟识的面孔。她的心底开始微笑,升起一层骄傲来,为自己还能在这冬日午后的阳光里而骄傲,为自己还能看到日新月异的小镇而骄傲,也为它不伦不类的努力改变而骄傲。这骄傲可以让她忘记身体的病痛,忘记曾经的可怕磨难,忘记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忘记仍如噩梦般的明天,但是独独忘不了对崔扬的思念。小镇在时间的长河里日渐衰老,但是她的子民却努力使她焕发出青春的风采。韩柳的心在隐隐的悲哀,病痛加治疗的折磨,她自己还能焕发出青春的风采么?

为此,她的思念被自卑堵住,变得更加强烈。

卫生打扫完之后,柳敏芝又开始忙忙碌碌地置办年货。她带了韩冬生上街买回二十斤草鱼、二十斤肉,还买了几只鸡,又是一项大工程,够他们忙的了。

韩冬生在杀鱼,他先将鱼洗净后从背背剖开,然后拿刀剁,柳敏芝拿斧头砍在刀背上加力,阳阳不时跑过去捣乱。

“妞妞,把阳阳带过去,这血水等会都溅到衣服上了。”

“我要剁,我要斧头。”阳阳叫嚷着。

“乖,等会儿给你玩。”韩柳匆忙过去拉走阳阳。

鱼剖开后,去肠去胆,不再清洗,十斤鱼肉一斤盐,柳敏芝从不论斤论两,盐倒在手上,里外一抹,抹均匀了,洒上花椒、生姜,放入缸中腌好。肉也切成大小相差无几的长条,每一面都抹上盐,也放入缸中。鸡已叫卖家弄好,抹上盐,洒点花椒即可。

鱼肉腌制好,等过一个星期后再拿出来晾晒,晒几天,等水汽干了,过年的腊鱼、腊肉、腊鸡也就大功告成了。腌制得好的鱼肉,一年都不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