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石根小像
“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全都遭殃。从下关把女人装上煤车,送到村庄,然后分给士兵。一个女人供15~20个人玩弄。在仓库周围选个有阳光的好地方,用树叶之类铺好。士兵们拿着有中队长印章的纸,脱下兜裆布,等着轮到自己……往往是强奸完后一撒手,等女人逃跑时,便从后面向女的开枪。因为不杀的话会给自己惹麻烦……尽管不想杀,但还是杀了……”田所耕三在法庭供述道。之后,他向被告席上瞟了一眼,在迟疑而忽闪的一眼中,他看到昔日的指挥官松井石根好像很不以为然,表情淡漠。稍后,法庭对松井进行讯问,他仿佛刚从茫然中醒觉一样,说,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然后又缩到了一团恍惚中。在两年的东京审判中,他总是神思遥远,答非所问,偶尔正面回答问题,不是心不在焉,就是像患了妄想症般地胡扯,漠视和曲解着这些惨剧。旁听席上的外国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深觉此人之无耻残忍,令人发指。(1947年11月松井石根在日本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因何荼毒南京
在一座历史古城里,6个星期中,有超过35万人突然被辱杀。若将他们手拉着手连在一起,其长度相当于南京到杭州的距离,绵延200公里。他们流出了1200吨的鲜血,尸体摞满了2500节火车车厢,若将尸体一个一个堆砌起来,其高度与74层大楼相差无几。若将他们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痛苦,榨出汁液来,世界上所有的容器都要告罄,所有的江河湖海都容纳不下,所有的雨雪都因天地同悲而喑哑地停在半空,终止了降落。
这是一次大屠杀,发生在1937年,受难古城是中国南京,受难者是无辜的南京民众,施暴者是日本军队,领导施暴者的人是松井石根。
1937年的松井已经59岁,在日本稳稳当当地做了5年的陆军大将。8月15日这天,他被任命为上海派遣军司令官,裕仁天皇亲自接见了他。他虽然患有肺痨,又矮又小,一如烤干了的鹌鹑,却满肚子罪恶的想法。他当即表示,先合围上海,再转取南京。
退出皇宫后,他还在地图上把日本国旗插到了上海、南京的位置上,阴晦险恶的用心,不言而喻。
8月22日,松井率领增援的2.8万余名士兵,乘夜潜行到上海东面的马鞍列岛。凌晨时分,正在登陆的日军遇中国军队奋勇出击,皇后的表兄伏见广吉亲王被炸弹击中,很快就蔫咕咚死了。
这还了得,亲王都给炸死了,有何颜面去见天皇和皇后?松井又气又急,哇啦哇啦地指挥日军向宝山、罗店一带冲来。
罗店是上海的前大门,破开此门,才能进入锦绣繁华的上海。但在激战中,日军炮火越凶悍,中国官兵就越勇猛。每时每刻都有肢体在半空中横飞,都有人踏着一摊摊的鲜血、碎肉和杂物,向前冲锋。松井的2万多士兵,就像被甩进了一个无形的大磨盘中,一个转身,就血肉模糊了。
松井急向东京的日军大本营请求援兵。9月30日,他就如水位暴涨般拥有了20多万兵力。打群架已经够富余了,可是,这并不是两个国家在斗殴,中国是在为尊严而战,因而格外奋勇。松井于是悍然践踏国际法,向中国阵地释放毒瓦斯,致使3万多中国官兵失去了生命。
可是,毒气毕竟不是煤气,不可能每天都用,中国军队依然以出奇的勇敢保卫着上海。每一个路口,都要争夺;每一条街道,都要拼杀;每一道路障,都要爆破;每一寸土地,都要用十几寸的臭脚丫子反复量半天。松井懊恼得抓心挠肝,陆军已经在天皇跟前夸口,说3个月内就能占领整个中国大陆。现在倒好,连攻克一个城市都要花费不止3个月的时间。他断然没有料到中国军队会这样同仇敌忾,誓死抗战。
夏流到秋,秋流到冬,鲜血和雪水沤烂了尸体,也沤霉了“皇军”的心。在付出5万多人伤亡的代价后,11月12日,上海好歹算是被松井的部队占领了。日本兵都打得没人模样了,一个个斜眉歪眼,穷凶极恶,许多人在向南京进发时,都企图实施报复。松井的表现更为野蛮凶横,他宣布,他要“惩罚南京政府和粗暴无礼的中国人”。
在占领上海后,松井甚至没等东京大本营下令,就兵分三路,杀气腾腾地向南京奔袭而来。在途经苏州时,正逢天降大雨,守城的中国士兵略有懈怠,日军先遣部队便戴着头巾,装扮了一番,混入了城内。之后便大开屠杀劫掠之门,致使苏州血光映天,满城狼藉。
在赶往南京的路上,为消除寂寞、疲惫,或“彰显”武力,士兵们被命令举行“杀人运动会”,比赛谁能“得分”最高。
这场“体育”活动,也为日本本土人士所津津乐道,《日本广知新闻》报在12月7日刊登了题为《两中尉杀死百人比赛难分高下》的文章,写道:“片桐部队的向井敏明中尉和野田毅中尉进行了友谊比赛,看他们谁能在日军完全占领南京之前,用军刀砍死100个中国人。他们的比赛已顺利到达最后阶段,如今正难分伯仲。星期天(12月5日)……据《朝日新闻》报道,‘得分’高的是向井中尉,他砍死89人,野田中尉砍死78人。”
在追踪报道中,这份报纸又激情四射地说,由于砍杀人数太多,一位中尉出现了记错的现象,所以,又把比赛“分数”提高到了150人。报道还说,中尉感到“比赛很开心”。
这种血腥凶残的举动,本应受到严重谴责,可是,裕仁天皇却特地命人从东京赶往中国,向松井下达了写满溢美之词的御旨。又从一个有日本皇室菊花标志的匣子里,取出一条围巾赐予松井。围巾乃良子皇后亲手缝制,松井慌忙谢恩,诚惶诚恐。
作为整个华中战区的司令官(其原职由天皇的叔叔朝香宫接任),12月7日,松井将亲自起草的《攻占南京要略》的命令下达出去,命日军进城后,马上分区扫荡。
命令下达后,松井忽因肺病发热,无法亲自指挥攻城,卧在苏州的指挥所里休养。
缠绵病榻时,他又追加了一道命令,要求大部队驻扎在南京城外几公里的地方,只允许一小部分军纪良好的部队攻城。
“皇军进入外国的首都是一件大事……会为世界所瞩目。因此,不能让任何单位在混乱的状态下进入被围的城市……绝对不允许他们肆意抢劫,即使是出于粗心大意而抢劫了财物,惹起了火灾,也要严加惩处。”他这样解释这道命令。
显然,这道命令是针对朝香宫而来的。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
第二天,12月8日,日军正式攻打南京。
只有4天
守卫南京的中国军队是唐生智的部队。
在国民党召开的几次军事会议上,众人皆主张放弃南京,唯唐生智一人主张保卫南京。可是,当蒋介石询问谁愿留守南京时,连唐生智这个唯一主张保卫战的人也不出声了。
蒋介石于是对唐生智说:“只能是我,或者是你,留下来。”
被逼到死胡同里的唐生智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怎么能让委员长留下来呢?”他说他会领导南京保卫战,并战斗到死。
1937年11月27日,唐生智召开记者招待会,立誓与南京共存亡,言辞慷慨,激情涌动。可是,记者们却觉得他有些焦躁慌乱。有一位外国记者描述道,他好像“恍恍惚惚,如果不是被麻醉的话”。他的额头上汗涔涔的,一位部下递给他一条热毛巾,他急急地把汗抿干了。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刚刚病愈,以为这是临阵前的虚怯。
国民党官员的转移速度更加迅猛了。打仗可以磨蹭,逃跑贵在神速。几天之内,大街小巷一下子铺满了轿车,好像一夜间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忽地一下,轿车载着一等官员消失了,只剩下一些笨拙的公共汽车、咣叽咣叽运大米的卡车、单薄的人力车。又是一夜间,连公共汽车、卡车和人力车也不见了,它们载着二等人也撤走了。整个南京城,只留下了不入等的平民,全城瞬间沉寂了。
平民自己没钱,也没人给他们钱;自己没有前瞻性的判断,也没人帮助他们判断;自己没有离去的机会,也没人给他们提供机会。他们的生命连博物馆的地面都不如,博物馆都被拆落、装箱、打包,整个地移走了,他们还在茫然四顾。他们只有指望唐生智了,可是,唐生智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冒虚汗。
唐生智拥有近10万兵力,武器弹药也很足备,按理说至少可以顶5个月。可是,他至多只顶了4天,就在1937年12月12日的黄昏失城了。
原因是,12月8日交战开始后,唐生智没有任何空中力量,整个中国空军都被蒋介石“打包”带走了。先进的通讯设备,也都被席卷一空。雨雪连绵中,取暖基本靠抖,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
可是,吼也不中用,都不是一个村的,方言太多,俚语纷杂,口音各式各样,战场上五腔六调,有人用广东话叽叽啾啾地叫喊,有人用北京话文言文似的请求支援,有人用稀里哗啦的家乡腔下达命令,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讲话,可是相互却听不懂谁,迎头就是一堆误会,转头就是一堆误伤。
士兵又多是一夜间炼成的,昨晚还盘腿在农村家里的炕头上吃地瓜,地瓜刚放下,就拿起枪杆子了。有一部分士兵倒是有参战经历,不过,他们刚从上海战场死里逃生地突围出来,过度的疲劳,使他们一直睁着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所以,在开战第一天,就露出了败落的迹象,战场上十分混乱,伤亡也很惨重。
第二天,松井石根起草了一份传单,命飞机撒到阵地上,要求唐生智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投降,以便“保护南京的无辜居民和文化遗产”。
松井在传单上表示,日军将“仁慈慷慨地对待非战斗人员,对待那些对日本不怀敌意的中国军队”。但实际上,朝香宫在8日就已下达了一个标有“绝密,阅后销毁”字样的手令,上面写着:“杀掉所有的战俘。”杀掉的人越多,剩出的粮食就会越多,日军跨国而来,正饿着呢。
唐生智见了传单,状甚愤怒,将其扔在地上,凛然道,定要为每一寸土地而战斗。转身回到司令部,脱下了那副紧绷的面孔,急与留在南京的外国人商议,安排与日军谈判休战。
这些外国人奔走在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之间,建议停火3天,让中国军队撤出南京,日军可以和平进入南京。
双方都觉得不错。唐生智准备向蒋介石汇报,但因没有通讯设备,口口相吼又五花八门,跟耍花腔似的,还需要语言学家来翻译,所以,只好借助美国大使馆的力量,由美国炮舰“帕奈号”上的无线电把消息发给蒋介石。不料蒋介石唬着脸,严词相否。
开战第三天,日军的两名参谋好像两根筷子一样笔直地插在南京东城墙的山门外,等待唐生智投降。中午,筷子折射的影子都佝偻了,还不见出降。日军恼羞成怒,推来重炮不歇气地猛轰。
唐生智又给蒋介石发报,俨然《离骚》连绵逶迤,只不过,他写的不是《离骚》,而是牢骚。这份电报前言不搭后语,虽篇幅很长,但字字都丧气,句句皆绝望。
开战第四天,唐生智正徘徊在焦虑中,下午突然接到蒋介石的命令,要求他撤军。蒋介石已经安排一位将军接应他本人,这位将军等在浦口,他必须在当夜从南京越过扬子江到达浦口。
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深深震动了唐生智。因为命令中隐含的意思是要他丢弃官兵们独自出逃,而他的官兵们正分散在各个阵地上鏖战。有组织地将其撤退已成奢望,大撤退很容易转变为大溃败。
唐生智犹豫不决,悲痛和羞辱蚕食着他。不久,他又收到了蒋介石的电报,催他速撤。他想来想去,踯躅彷徨,直到12日凌晨3点钟,才把参谋们召到家中,宣布撤退的命令。
唐生智不想放弃他的部队,打算通过扬子江来转移官兵。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马上就破灭了,日本海军正在江中扫雷,已经向南京扑来了。唐生智不甘心,又去向南京的外国人求助,再安排一次与日本人的休战谈判。
一位德国人立刻行动起来,捧着一封信,打着一面旗,进了日本军营。但松井连眼皮都没抬:不准投降。
一条生路被封锁了,看来只能各顾各的了。晚上5点钟,唐生智再次开会,指示:撤退从6点钟开始,到第二天下午6点钟结束,一部分官兵从下关渡江,在对岸一村庄聚集;另一部分官兵想法冲出重围,在安徽南部聚集。
这是一个10分钟的小会,许多高级将领都未出席,因为他们连开会的通知都没接到。
一场大慌乱开始了。得到通知的一部分军官奔走到大街上,碰上谁,就通知一下撤退,碰不上就算了;另一部分军官干脆谁也不通知,急三火四把家私藏匿起来就溜了。
一些忠肝义胆的士兵在作战时,莫名其妙地看到其他部队在撤退,误以为是违反军纪、临阵脱逃,遂以机枪扫射,努力地阻止。混乱中,有一辆坦克开了过去,碾压过撤离者的身体。接着,有人向坦克投手榴弹,把它炸翻了。
为了逃避被俘,士兵们砸开商店,抢夺平民衣服换上,在大白天的街道上,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警察因担心被错认为士兵,也跑来脱换衣服了。街面上到处都是光着身子的人。衣服被抢夺一空,有的人只好穿着内裤,戴着一顶帽子,游走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上。疯急强悍者,看到前面有行人时,就会像小偷一样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把衣服强行剥下来抢走。
只有扬子江港口不会碰到日军,于是,士兵们蜂拥到中山路上,像黑色的潮水般漫过水西门,直驱港口。可是,水西门已经被严实地堵住了。所有的人都在挤这个约20米长的小门洞。为了轻身突越,士兵们把武器装备都丢到一边,而一堆一堆的手榴弹、机关枪和钢盔,把半边马路都堵瓷实了。
混乱的场面比比皆是,唐生智原以为6点之前可达码头,但8点多才到。途中,他因坐着黑色轿车,还饱尝了逃难者的诅咒和怒吼。码头上也是一色的乱哄哄,人多船少,有1万人争夺3条船,竟至发生搏斗。开船者挥舞着的斧头,剁向了那些扒船的士兵们的手指。
他们原本是抗日卫国的士兵,现在却变成了残杀兄弟的暴徒。
当最后一只船把士兵们抛弃后,他们只能自救。自救的方法是:拆掉铁轨上的枕木,踹倒房屋里的木头,偷卸居民家里的门板,抢夺水桶或澡盆,伏在上面,随波逐流地漂到江里去了。当最后一条枕木被拆光后,士兵们依然没放弃自救,他们在漆黑的夜影中,跳到寒凉彻骨的江中,奋力地向对岸游去。谁都知道很难游过去,可还是纷纷跳下水去。
唐生智在一艘清静的小汽艇上看着、听着、想着。南京,以这种方式成为了他永恒的记忆。他后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然而,更黑暗的,是在日军侵入南京之后。
每一分钟都在屠杀,每一分钟都在强奸
1937年12月13日,南京陷落。
从早晨开始,惨绝人寰的杀戮就开始了。日军突进到燕子矶江边,向准备渡江避难的10多万人恣意扫射,其中有平民,也有解除武装的中国士兵,他们中有5万多人遇害,尸体漂浮在江上,大片大片地移动,把水面都遮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