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样说。关键在于，要把我们本身的努力，也作为变量条件考虑进去。比如一件杀人事件，我们不插手，有不插手的发展情节，这些情节通过计算，可以得知准确后果。但我们插手了，那么，就有另外一种发展。如果完整掌握信息，就会控制在我们所知范围内！这就是未来。最终被实现的，也就是未来。实则，仍然是在那一时刻必然的结果。
越彦慢慢思索着解释，“当然，我们每次改变了一个步骤，就必须重新计算一次未来。尽量按照我们想要的进程来发展。未来之眼，所预知的事情，最终也要依靠现实的发生来验证。如果重大条件欠缺，而我们没有觉察，那么预知的可能是伪未来。”
“还记得你翻阅过的安田教授的著作《偶然与必然》吗？”越彦问。
“记得！”海漆已经理清思路，没有那么云山雾罩了，“那么，拥有过去之眼与未来之前，是否，其实就是一部极其高阶的超级计算机的两大部分。过去之眼，是收集全部信息。那么未来之眼——”
“是计算程序！”越彦微笑，“它们之所以分开，是以为，那个庞大的计划当中，以成熟的程序和足够的信息为合并前提。名为阿卡夏计算法。”
海漆所了解的信息，所存在的众多空缺，被越彦的解释逐渐填满，构成完整的认知。
越彦忽然停顿，“我们回头再说这个话题，现在，莎莉之声已经泛滥成灾，我们要想办法消除这个危机。否则好奇心将毁灭众多听见的人。莎莉之声的烈火会比中世纪的欧洲烧死的人还多。”
“虽然我可以前往这个世界的任一空间，但是我没有分身。”海漆犹豫一下，关于莎莉之声，传播途径太多，也许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在倾听。
越彦笑了，“情况已经在改变，我们的援军已经开始行动了。”
援军？海漆出了一个困惑，掉入另外一个困惑。
看着电脑屏幕，原友仔细思索着，除非有万能的神，才有办法消除这扩散到全世界的恐怖歌声。他当然不是神。原友看慎取，这个小男孩似乎又开始犯困。直到原友看到自己柜架的漫画，忽然一拍脑袋，“有办法了。”
然后，又陷入苦恼：“不过办法有了，实施起来，却需要帮忙！懂得制作网站的。”慎取提醒，“我们不会，可以去找一个会的。你的同学呢？”
“这个我来解决，要给你布置一个任务！”
慎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原友没有注意到慎取的迟疑。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已经修理好的风之鱼仍然有效。但唯一变化的是，使用者。每使用一次，就感觉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失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差不多有99个了。
慎取坐到一家咖啡店门口的遮阳伞下，有一种丝毫不想动弹的感觉。
解决的办法是这样的：原友开始着手，首先是联系漫画社里，对计算机技术熟练，并且会制作网站的同学。得到的答复是，3-5个小时以内就可以做好简单的主站。
分为两个步骤，名为“莎莉之声”的主站，免费提供下载。但，那并不是真正的莎莉之声。而是截取的一段歌剧里的女声独唱。再次，通过人海战术，有偿发动一些学生散布假莎莉之声。
因为时间紧急，越快实施越有效，那么，慎取需要做的是，以空间转移的能力，迅速在不同地方，现金支付给泡网的学生，监督他们实时的人际发布传播。这种人际传播，突破一定数量的边界后，就会呈几何效应增加。
不断复制，不断发送，不断传播的假音，冲击真音，犹如盗版漫画冲击正版的骇人力量。那么，真正的莎莉之声，将被稀释。
此刻的咖啡馆没有什么顾客，遮阳伞隔开光线，慎取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渐渐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居然变得透明。这是以往没有的现象，没有接触到日光光线，也变得透明。慎取藏起手掌到桌子放的杂志下。
如果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太多的人会记得自己吧！
也许，只有原友哥哥，韩蔷、越彦姐姐这些人会记得有过慎取这个小孩子。不，还有，与自己有最密切关系的亲人啊！
荒野之城里，无数尘埃金黄色飞舞。然后恍惚漂浮在海面上。那种悬浮的感觉，是伸手也抓不住的，温暖而惬意。然后是一张模糊的面孔，被怀抱着，被一双充满感情的眼眸注视着。耳朵边，听见一个嗓音。
“——安田慎取！”
那是类似父亲一般亲切的笑容么！仿佛又听见沉重的叹息。
“——安田慎取！”喊着自己的名字的嗓音忽然变了，变成年轻男生的声线。
慎取猛然抬头，四周了无人影。慎取警觉起来，“是谁！”
空气里，就在自己对面，犹如轻刷开覆膜，露出画面。是一个男生。很熟悉的行为异能。男生回答，“郑海漆！”
远远看过去，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兄弟在午后休息泡咖啡馆。
“我知道你！你是清异师。”慎取说。
“我现在，也是X。”海漆异常坦白，他无需隐瞒什么。
慎取却不能够明白，“你？是X？是你制造了时间荒野！”海漆解答，“并不存在一个唯一的，固定的X。X是一个计划，执行者，都可以被称呼为X。”
“什么计划！”
“探讨人的进化。”
慎取感觉到休息之后，精力恢复了大半，“那你找到我，要做什么？”
“你不能再使用你的能力了，否则，你会消失。”
“那有什么关系！”慎取孩子气撇嘴！像是面对一件微不足道的警告。“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电池总会用完的，不是吗？”
“那么，有一个人你是否想见到？他的名字叫做安田初模。”
“谢谢你，我不认识他！”
“你不愿意认识他吗？”
“不愿意面对，逃避一切的人，拥有穿梭空间的异能。你应该已经明白这一点。”海漆说。慎取握紧口袋的风之鱼，一把拉出来，迎风打开——海漆发生转移，双手牢固抓住了风之鱼。慎取舍弃道具，置身光线。
但那个男生同样透明，他们彼此大步踏行，但海漆的步子明显大于慎取，“为什么要依赖道具，其实你的能力根本与道具无关。”
“讨厌死了。你走开！”慎取发起小孩子脾气。海漆只是保持2米范围内，“我可以走开，但是，你真的不想见到那个人吗？”
慎取开始运用异能，罔顾海漆的警告。他开始在空间里转移，但是，海漆亦步亦趋。场景不断搬迁，形同环球旅行。在一个有阴影的林荫人行道旁，慎取忽然停步，蹲下身。
慎取侧身，海漆看见他面前，有一只白色的小狗。躺在地上的小狗，瞪着乌黑圆滚的眼珠，但是身上明显有点脏，也没有铭牌和项圈，可以判断是流浪狗。海漆靠近，这次慎取没有逃避，他抚摸着那只小狗，喃喃问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你的主人呢！”
海漆有点意外，但他决定不再追赶下去，“如果你改变主意，就到这个地址，找一个叫越彦的姐姐！”
递给慎取一张写有地址的纸片，海漆转身，融入空气。
进入学校，表面上一如既往平静，假期之后，潜伏着为数庞大的传闻。日食以后出现各种怪事听说了么？不止中国，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发生。只是听了什么歌声就身上起火，烧死人，还有一种可怕的流感全球蔓延，还有人目睹忽然长大的孩子，跳楼自杀的不幸失业男子，居然平地飞行起来，不知所踪——
假新闻吧！好多是网络上传的呢——
那是重要事件爆发的前兆而已。越彦明晰无比，但她保持着沉默，像从前那样。只是，咦，有熟悉的感觉，看见一排原先没有的盛开花朵的树木，心弦被手指弹奏了一下，那大概是残存的韩蔷的意识，迅速分辨出来。那些雪白之花瓣不断凋落的树木，是樱花树。真的很漂亮，美轮美奂就像一出感人至深的话剧落幕。
继续前行。
“喂，等一下！”原友再见到越彦，外表看起来还是以前的样子的女生，并且淡淡微笑着问候，“原友，好久不见。”
其实没有多久，只是出离了时间荒野后，各自没有去见对方。原友很有信心，“我知道你一定没有事情，会完好无缺回到我们的世界的。”
“为什么？”越彦眯起眼睛。
“因为我有直觉，你有更加重要的使命需要完成。”
两个人并列而行，交谈着，光线与树木的阴影交替滑落肩膀。“已经成为完全的全知吗？比如X！”
“并不，有关人类的世界的一切，仅仅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所以不算真正的全知。”越彦回答。
原友试图去看越彦的双眸，想起那是洞悉一切的眼眸。他还不知道，过去与未来双眸已经成为一体。
“现在看着我没关系的！”越彦主动望向原友的瞳孔。没有吸入的漩涡，也没有闪烁的异彩，最为平凡普通的，透澈的少女的眼眸。
“你可以自由运用这种能力了？”原友惊讶，“X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目前，你可以理解为新的X就是郑海漆。”
他？
原友觉得不可思议。路面在眼底收缩，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他们都是异常能力者，唯独原友不是。原友有些沮丧。“先上课了，回头找你！”原友说。
“留意照看好慎取！”越彦走上阶梯。
自从派发那个任务给慎取后，就没有再看见那个小鬼了。起初还会担心，但想到他具备的能力，可以放心。除非，与强大的，神妙莫测的X照面，但X根本就没有露面。
居然，新的X就是郑海漆，那个看起来并非异常出众耀眼的男生。难以置信。
那么旧的X又是谁？
还没有到黎明，更加谈不上日出时分。现在的时刻，一个长长的影子拖在地面上。影子慢慢移动，漫无目的。影子的主人似乎在徘徊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呜，呜呜——动物的叫喊声自他怀抱传出。那是一只白色小狗，它因为饥饿而呻吟。
小男孩终于注意到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快餐厅。买了一对鸡翅和一杯热牛奶。坐在最靠近橱窗的位置，透明无碍视野。夜间节约电力缘故，只开了大堂中央地段的灯。
慎取问，“你叫什么名字？”回应他的只有“吧嗒吧嗒”急促的进食声。吃得真香呐，完全目中无人。慎取单纯地看着一只小动物吃饭，觉得快乐。
“我们交换身份好不好？我当你，你呢，来当叫慎取的我，怎么样？”慎取对小狗说，尽管明知道是天方夜谭。即便是异能者，灵魂互换还没有听说过。
背后传来问话，“对人生不满意？”
慎取转身，背后的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也是吃夜宵爱好者吧。慎取“嗯”了一声！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大衣，但却不像是商店贩卖的制式，应该是有钱人的订制。手腕上是一块表。“因为我希望你知道，所以，你就知道了。”男人转身，浮现分辨不出善与恶的笑容。
“大叔，我怎么称呼你呢？”慎取一只手搭在小狗的脊背上。
“就叫我大叔好了！”男人说，“需要我帮忙，解决烦恼吗？”
“我想，你是帮不上忙的。”慎取摇头，是的，有谁能够改变自己的身份呢？没有人。
“没关系，尝试一下未为不可。”黑衣大叔起身，“我们出去吧！这里的暖气太闷。”慎取抱起因为饱餐而开始懒洋洋困倦的小狗，跟着这个大叔出门。
城市的夜空，群星灰暗。地面的灯光辉煌过头，慎取不由得遗憾。
黑衣大叔停步，感知到慎取思想一般，“灯光很讨厌对不对！”慎取点头的同时，黑衣大叔伸出手，举高向着天空，他的手掌泛出蓝色光芒，无形的能量四面八方涌来，手指之间电火花嗤嗤发响，慎取发出惊叹的“啊”。
原本灰暗模糊的星空，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水洗过尘埃的洁净。名为璀璨的感受，落于眼帘。而四周，漆黑一片。
陷入大面积停电的城市，成为美丽星空的交换代价，抑或牺牲品。
慎取忽然神情严峻起来，“大叔，你不该这么做。”
“难道星空不够美丽吗？”黑衣大叔低沉的声调，此刻似乎渗透一丝温暖，“是否觉得付出的代价不值得？两者之间何以作出这样的价值判断？”他的左手放下，与慎取相对而立。
慎取仰着头，那个面孔，仍然看不出所谓的邪恶或正义。相反，似乎漫长的苦苦思索，凝固在眉头的皱纹里。
“那么，数以亿计的年头的存活，与一瞬间的流逝，如何取舍？！”
“所有的价值都是人类自己赋予的。唯有死亡恒久不变。神圣不可侵犯的宇宙法则。使一切意义消解。”
慎取无从理解这个大叔所说的内容，但他尽量的倾听，并且思索着，接下来该这么做？小狗已经在他怀抱里入睡，靠在接近慎取心脏的胸口位置，分享体温，均匀呼吸，摄取食物后，变成一团散发热量的身体。
“诞生，然后终结。铁一般的规律法则。不需多么厉害的异能，预测多远的未来，大结局已经推演可知。消亡的结局无法改变，进化至最高级又有何意义？”
——“唯有不断地离题，离题，拓展并且延伸，甚至扭曲，制造枝枝蔓蔓的枝节，添加无数的细节，以拉长周期，延缓死神对我们的发现。”
——“小家伙，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你的生命快要接近终点了吧！”
总算回到正常人的思维可以理解的话题，慎取松一口气，即便是相对自己来说，是异常沉重的主题，“嗯，就像是要用完的电池。”
电池用完，只好丢弃。
“你的基因决定了你进入衰竭期。”
“被制造出来，我大概存在某种缺陷！”慎取第一次跟他人提到最隐蔽的秘密。而这个人，居然完全是个陌生人。
“制造你的，是你血缘意义上的父亲，或者，你也可以称呼为爷爷。安田慎取，我没说错吧！”黑衣大叔牵起了慎取的手，“M夫人，是你血缘意义上的母亲或奶奶。你在时间荒野中，多少与她相处了一段日子。也没有太多的遗憾了。要不要和父亲见面？又该如何面对？”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慎取感觉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来，孩子，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吧！就前面中央广场的那把长椅吧！天亮以后，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现在，要先解决你的个人烦恼。”
“为什么帮我？”
“你的存在赋予你与众不同的意义！”回答是这样的。
天亮了。 “你好，孩子！”
越彦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和他的双眼。
她第一次感觉到一种空无。
是庞大无羁的空无，类似格式化后的硬盘。阿卡夏信息，已经最大化进入自己的体内。而此刻，与这个人对应的信息，空白。
有一丝微妙不明的异感。越彦搜寻记忆里配对的资料，失败。
越彦想了想，“很想和您说话，不过，我要去上课了。您会等我吗？”
“当然，没有问题。”
“我该怎么称呼您？”越彦问。男人忽然轻微眯眼一下，笑了，“法勒。我就在学校门口右手顺数过去的第七家店等你。”
这个人给越彦感觉，极端特别。
越彦要留给自己时间做准备，她继续检索拥有的全息资料，没有契合相符。
下课铃后，越彦收拾书包，出了教室，第七家店是一家精品店，销售花样机巧的小玩意，是少女热爱之所。
一个大叔年纪的男人徘徊其中，不会尴尬吗？
他抬头对越彦打招呼，“你来了！”
“怎么没有看见店主？”越彦答非所问。那是个打扮俏皮，待客热情的女孩子。她没有考取大学，固守这家精品店赚取生活费。未来，她会巧逢一名男生，很快会结婚，然后转手店铺给一个学校教师的家人。
“我就是店主。”名义为法勒的男人说。
越彦只觉得内心孕育出久违的疑惑感，过去之眼与未来之眼一并纳入后，以及接受斯赫尔博的记忆和全部积累的全息信息后，几乎没有触碰疑惑了。
“我只是给她一笔现金，足够她尖叫着开心离开。见面需要一个场所，最好没有他人，非常安静，不是吗？”男人平淡地说。
“你到底是谁？”越彦仰头看这个男人的脸，那是容纳世界一般的博大表情。
越彦忽然觉得胸口疼痛，似乎有什么被抽动，要被抽走。
双眸对视着男人，越彦直到此刻，似乎看见一点漂浮的画面。
貌似一个小孩子的画面。透明结晶的光晕——那是在什么地方？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电光火石越彦明晰，那是慎取。
季节的凉风从人体之间的空隙穿越过去，两个男生并列而行，保持着半米距离。
海漆的出现，形同幽灵。原友很干脆表达嫉妒，“喂，为什么你有这种能力，我没有！”
“你想要有么？”
“当然，无所不能去往任何地方，不需要花费路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