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哦”一下，失望地转身离开，转身片刻，又看一眼越彦。越彦似乎早已经准备好，迎接她这一眼。少女继续往前，问其他涌出来的乘客。
“你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越彦回答。
“我的能力，好像对她失效。”越彦说。原友目睹她的背影，完全确定，“她就是韩蔷。照片里就是我们见过的韩爷爷。”
原友觉得，一切越来越有意思了。越彦却似乎隐约觉得不安。这是她遇见的第二个对自己的异能无效的人。第一个，是海漆。她本以为，那是上天眷顾，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可以正常地交往，是命运对自己的怜悯。现在看来，也许，自己只是给自己一个虚构的平凡少女的幸福假象。
原友决定直接点，那个盘旋好久的疑问，“为什么她像郑海漆那样，对你的瞳孔眼眸摄取他人记忆，完全免疫？”越彦丝毫没有去怀疑，去查找，大概只因为，她不想那么做。
“刚才你为什么说没见过她爷爷！”越彦问。她没有看原友，似乎害怕接受质疑的询问。
“我想，我们应该先跟着她看看，这样也许更加容易弄清楚事情。”原友收拾背包，走在前面，越彦跟在他背后。有些后悔参与其中了，但是，现在还可以选择离开退出。越彦停步，“我想回去。”
“也好。不过，你要不要考虑一分钟？”原友停步等她，不能够强迫他人做一些事情，这是人类社会的基本文明法则。
回去，彻底隐藏起来，中断一切。那么，乖乖去跟海漆约会，过这个年纪女孩子的生活。越彦，你已“过去之眼”窥探一切，得见所有。但惟独无法看清楚的是，真正的未来。一个人过去一切，只会在当下影响抉择。但未来，是浩渺无迹的，人有主动意识，会走向不可知的境地。
一条路是清晰可见，自己选择了，并望见轨迹的路程。另一条，是未知而令人畏惧，如相对人而言无边的大海。令双足停滞。
越彦转过身。
顺着车站出去，直到一片浓厚的绿色树荫，那是一个城市火车站周边良好的绿化带。少女原本不急不缓地边走，时而过问路人，直到树荫下，她坐下休息。
“我知道你们会回头来找我！”少女似乎对此相当自信，但是神色仍然是没有快乐的忧虑。她穿着白色裙子和鞋子，简单地短袖上衣，很朴素。
“你怎么知道的？”原友问。
“因为我对你两个人毫无感应。但是，你看见照片的时候，眼睛透露出知道。尽管你的嘴巴说没有见过。”原友不得不承认，他的 说谎技巧需要提高。
“尤其是，对你只是毫无感应，而她，我有一种奇妙的静谧感，很安宁，就像是遇到了我的亲人，绝对值得信任的亲人一样。”少女说。
“我也是。小蔷。”越彦说。没有离去，而是返回，并且跟随而来。越彦叹了口气，她也有很多事情想要搞清楚，那么就无法逃避，只能去寻求。两个少女在相互对看时刻，已经心照不宣对方同样具备异能。
“那我们从哪里说起？你爷爷，还是，先告诉我们关于你自己的能力？”原友掏出纸巾，给两个女生擦汗，即便是微风不断又在树荫下，暂时身心还没安静清凉下来。
“你们不要相信我爷爷说的话。他的记忆，已经完全失去了秩序。”韩蔷接过纸巾，“我爷爷是不是告诉你们，我是他收养的孤儿？”
越彦、原友，同时都被纳闷、讶异和困惑所淹没。
“老人家一定是这样子跟你们讲的吧！我是他和奶奶收养的，从孤儿院里带出来。因为从小他没有告诉我这个事实，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真相。爷爷是说他希望我一直作为真正的亲人来生活吧，是说了这样的意思对吧！然后，直到爷爷年纪大了，眼睛开始变得不好，渐渐失去视力。后来，也就是在三年前，爷爷的眼睛治疗失败，彻底失去光明。奶奶也去世了，所以是我照顾爷爷。有一次，也就是我十四岁的生日，和同学聚会回家后，情况似乎不对劲，连蛋糕，也没有带给他吃。最后，我就忽然失踪了。爷爷一定对你们说，他大概猜测到，我得知了身世的真相，对吧！是否还提到，我的亲身父母是死于空难？他看见我离家出走一直没有回家，于是报警？以及我会顺着他们以前说起过去过的地方，而去寻找身世答案？还有，爷爷一定很难过，说他应该早点主动告诉我身世吧！”
韩蔷所说的，与韩爷爷所说的，吻合一致。
“对了，应该还说过我出走前留书。”韩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原友忍不住认真地观察她的表情神色。那么流畅自然，绝对没有撒谎的异常。现在，他和越彦交换了眼神，彼此都看出对方一片困惑。
“其实，爷爷所说的，全部都不是真实情况。而他所谓的真相，也完全是他的记忆重新组合，加上老年人的阿茨海默症，虚构出来的。我是爷爷亲孙女。爸爸和妈妈确实是去世了，但却不是空难。爸爸是在我小时候，有一年他执行公务的时候，帮助别人意外去世。妈妈是后来因为疾病和思念，身体越发不好，才去世的。”
“你们见过爷爷，他现在怎么样？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们遇见过你爷爷。还因此希望能够帮助他，所以一起坐火车来这里，但是，路上出现了很奇怪的事情。”原友原原本本转告一路上经历。
越彦插了一句话，“你好像和我的异能不一样。”
“你们不一样？”原友问道。
“我能够看见过去。”“我看见的是未来。”
“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未来我也看不见。他应该是普通人吧！”韩蔷问越彦。
原友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有的普通人太普通了，也就没有什么看头吧？！对了，说说你自己的情况吧！你看见未来？”
韩蔷接着说下去：“爷爷会消失，我是知道的。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能够从别人眼睛里看见一些奇怪的事情。并且，还会看见那些事情，最后都一件一件地发生。我觉得很害怕。因为我小时候不爱说话，即使心里充满奇怪的困惑，也都没有被察觉。”
“后来，因为爸妈的去世，我才确认，我看见的景象，一定会发生。爸爸去世之前，我拼命做一些举动，希望爸爸不去执勤，那天爸爸特意请假在家陪我。结果，中午我午睡了很久，醒来才知道，爸爸听见我说梦话想吃冰淇淋。家里的冰箱没有冰淇淋了。于是爸爸在便条上写，给我买了冰淇淋就回来。结果，遇到了在外面发生的恶性抢劫事件。爸爸是个民警，日常是配枪的，哪天没有携带。我开始知道，我的能力多余的，毫无用处，但凡看见的，就是不可更改的未来事实。我给自己保守了这个秘密，也渐渐越来越孤僻，爷爷看着非常担心。”
“妈妈去世后，爷爷一直照顾我。但是，他老人家的命运，我也看见了。会逐渐失明。我还发现，我的能力是在与年纪长大，一起增强的。”
听到这里，越彦若有所思。
“起初我只是看见爷爷会失明的未来。渐渐，我还看见更加可怕的一些画面。我看见爷爷开始变得老年痴呆，他在某一天忽然离家后，迷路了，再也没有回到家。甚至，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画面，爷爷忽然消失，并且是在大暴雨的雷电天气下。但我却不能把爷爷关起来，这对爷爷太残忍了。尤其是，关起来最终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粉碎我的干扰举动。”
“就是这样，我拥有这种异能。我的左眼，是一只未来之眼。”
“你看见的消失，背景是不是在列车上！别难过了，原友你还有纸巾没？”越彦问。韩蔷点头，提起最亲近的爷爷，她就难过地眼眸充满泪水了。原友赶紧再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用。
“其实我知道，这样子找爷爷是没有用的。但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爷爷在失踪前，还有没有其它异常的事情出现？”越彦比他们都要经验多。她的脑海直接与间接地积累了太多他人过去的记忆，包括他人阅读的文明经验和知识，只不过，一般不去动用。
“有。好几次爷爷在外迷路，找回家来身上是湿漉漉的。因此感冒。有时候还很严重，几乎到肺炎。遇见下雨了。我就不断提醒他，出门记得带雨伞。后来他眼睛几乎无法看东西，但在家里憋闷得受不住，还是要出去散步走走。我在他习惯拿的背包里，装一件雨衣。”
“出门总是遇见下雨？”
“是的！”
原友和越彦都想起来，在韩爷爷和他们讲小蔷的故事的时候，途径了一个雷雨地区。但是，或者不应该说是途径。而是……
越彦终于脱口而出：“你爷爷其实会带来雷雨暴雨吧！”
越彦记得，在她第一次遇到韩爷爷之前，就有过一场雷雨。只不过，自己的那个城市夏天原本就是多季节性雷雨气候，何况老人看起来太平常不过，因此，谁也不会想到，那会是因为人所一起的一场。
“你们是说，爷爷不是普通人？”韩蔷低头，努力回忆过去。
海漆做好泡面，慢慢走回客厅，一边吃面。发现新的短信，已经是父母都回家的晚上了。
太莫名其妙了。什么清异师？连发送人号码，都无比离谱，是一连串的“0000……”。据说现在是有一种电子技术伪装为特定号码来电，无聊的恶作剧。先保留着吧，恶作剧者自然会后期跳出来承认的，人干了这样的事情，是压抑不住得意心情的。因为——郑海漆自己以前也恶作剧捉弄过人啊！
郑海漆回到自己卧室，给越彦发短信，“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明天想做什么呢？”
没有回音，等了好久，拨打过去，提示已经关机。大概她是睡觉了，郑海漆决定也去睡觉，明天再说。
他的母亲推开儿子虚掩的门，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泡面的碗丢在客厅桌子上，笑笑摇头，自己去收拾。
是无比漆黑的场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没有半点光亮。仿佛有汩汩的流淌声音，胸口被什么填满。身体，缓和地上升，非常舒服。知道光线出现，不断加强，但是太舒服了，不想睁开眼睛。中间最终好像翻了个身。海漆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漂浮，对，想是在游泳池里仰泳。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忘记你的使命了吗？”
又来了。什么使命，什么职责，什么和什么。郑海漆觉得不速之音非常可恶。猛然，身体似乎被人翻转一把，剧烈的坠空沉重感，吓得睁开眼。
天啊！无边无际的高楼大厦和建筑，无尽的色彩流淌，还有无数的方块菱形块状的画面，自己居然在空中。而且是，无垠的城市上空。
遥远的地面上，有一点光芒隐约闪烁。
耳朵边又是那个声音，分辨不出男女老幼。没有什么感情的中音。
“你发现了？”
“我发现了。”内心居然在回答。郑海漆越发觉得奇怪，完全不受自己意识控制一样，内向有声音在回答。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异能者，都需要被清除。”
“秩序必须被维护。”
“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世界，由其属于自身的时间规律和秩序。如果被破坏，就会造成混乱，最终，甚至毁灭。”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长篇大论繁琐不堪。郑海漆想大吼一句，“闭嘴。”但是根本喊不出声音。身体似乎并不实际存在一般。
“发现，处理。发现，处理……”
处理什么……什么处理。
“送到时间荒野去。”
郑海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爬起来，开灯，额头脸上，都是汗，很不舒服。到洗手间洗一把脸。是做梦了。冷水冲击着皮肤神经，梦里的那些内容，就冲的七零八碎。
依稀只觉得最后的一点：时间荒野。听起来像是一个现代诗歌里才会出现的名词。大学语文课程里什么地方出现过？这点，海漆是完全想不起来了。那是什么？一个地方吗？
经过父母的卧室，可以听见他们的呼吸。海漆返回自己的卧室，但翻来覆去失眠了。眼巴巴等到天空泛亮，晨光密布在窗帘上，拨打林越彦的手机，还是关机。默默两脚，尤其是昨天受伤的那只，还好，没有什么妨碍了。父母已经在吃早餐了，出去跟他们一起吃，“今年暑假不打算去实习了”，郑父问。
“现在还早呢！大二以后学校有安排的。”咬着一片芝士面包，喝了一口橙汁。父亲工作，养活子女，提供学费，照顾生活，多不容易。郑海漆说，“你们吃完去上班吧！我来收拾。听说银行降低了利息，肯定揽储任务重了。对吧！”
郑母满是喜悦，“看我们儿子多好。多懂事贴心啊！”
“好啦，也就是你把他当宝贝。”“他不也是你儿子吗？”父母两人温馨的斗口，郑海漆忍不住偷笑。目送他们出门。再收拾一下，下楼，推单车，到越彦家找她去。
沿路，有开车迅速驾驶过马路的人，也有步行上学的小孩子。还有老人家清晨运动。从宁静到热闹的熙熙融融，每天如此，循环往复。
怪异之梦最后的一点记忆画面，也丢在脑后。郑海漆很期待见到越彦。虽然其实不过是一天多没看见。 敲门，和开门的越彦母亲说早安。
“越彦出门了？”郑海漆大吃一惊。越彦母亲的回答很肯定。
越彦母亲熟知郑海漆，也知道他和越彦的亲近，“别担心，越彦这个孩子我都很放心的。说是和同学旅行，而且，当中是有一个学校里的同学，叫原友。还有大人在。”
郑海漆有点不自在起来。有另外一个男孩子本来没有什么。但是这个原友……
“不好意思啦，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再见。”
为什么她没有告诉自己去外地……
郑海漆觉得一切被改变。同样的世界。来路和回去时刻，截然不同。完全异常。慢慢骑在单车上，看着道路前方。如果，越彦转变心念，对那个男生诞生好感，那么……该怎么办？
如果那个男生没有出现就好了。郑海漆自嘲地笑起来，这个念头太可耻了，难道自己害怕对手出现么？单车靠在桥的栏杆上，仰头，看向天空。如果有人来竞争，那么迎头而战。送他出局，消失在自己和越彦之间。这样想着的郑海漆，忽然想起了梦境，那个漂浮在半空，俯瞰大地的梦。
梦的尽头，是一个奇妙的声音在说，似乎是不可违背的命令，也是不需怀疑的天职。送到时间荒野？真荒谬。
越彦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她与原友倾听完小蔷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困惑之感挥之不去。这一老一少，对白内容重叠，但却相互矛盾，孙女否定了爷爷的说法，并且提出另外的说法。唯一可以相信的是，她坦承自己有“未来之眼”。
越彦在与小蔷对看时刻，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协调感。右眼仿佛与她的左眼，长久熟悉的朋友一般。隐约感应着。
“如果所有看见的事，都注定必然发生，提前看见，对于不幸而言不过是多出一份悲痛。对于幸福而言，则是失去了未知的期待和乐趣。”越彦感同身受。
“爷爷是有雷雨异能的人？”韩蔷还沉浸在这个猜测当中，她似乎在努力回忆过去，用记忆来印证。韩蔷擦干眼泪，喃喃地说：“如果爷爷消失，那会是去哪里了？就这样凭空消失……什么都没留下……我一定要找回爷爷。”
夏日晴空之上，云朵大片经过，渐渐，交汇融合为更大的一团。
“你们为什么不问我？！我可以带你去找到你爷爷。”
不知何时，在他们不远处，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原本停留在树荫之外，但云影遮蔽过来，日光没有照射到他。三个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此刻日光迁移过去，只能够看到一个原本实体清晰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人？到哪里去了。”
那个声音仍然还在：“不用找，我就在你们面前。”这次他们听清楚了，是一个清脆稚气的声音。
慢慢的，似乎有什么在挪动。一直挪动到，树木阴影之下。渐渐一点一点出现实体，像是从透明中跨越而出，是一个头发乌黑，眼眸乌黑，漂亮的东方小男孩面孔，穿着简单的灰色布料，双脚赤裸，手腕上，是一串金属光泽的饰品。
“你是谁？”原友最先问道。
“门童！”
风几乎是以超过平面地面几倍的速度，奔驰在空中。四个人的身体都在风的吹袭里，摇晃不定。越彦忍不住问，“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啊！”
“你，是叫小蔷吧！你不是想找到失踪了的爷爷吗？他的消失不见，只有我知道最后去了什么地方。虽然你有未来之眼，但是现在你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完全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