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时过境迁,一些事情总会过去,大家都可以泰然处之了,可是这顿晚膳的气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尴尬。
君无痕那复杂不明的眼神让我实在吃不消,匆忙撂下筷子,谎称道:“我有些头疼,想去休息了!”
“头疼?”君无痕剑眉一蹙,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是否从前的头疼毛病又犯了?”
我心底一叹,从前我真头疼的时候,也没见过他有这等表情,那头疼是因为绫风给我吃了失忆散,现今再也不会头疼,这关心,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君默舞见我低头不语,轻轻在桌下握了握我的手,“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也可以!”抬眼看了看君默舞,我微微一笑,在他眼底看到了了然于胸的痕迹。
君默舞托着我的手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君无痕道:“三皇兄,你慢用!”在君无痕怔然的表情里,我们手牵着手跨出了饭厅的门。
到了左让给我安排好的住处,君默舞将脚步稍停,我本是继续无声的向前走着,却发现手臂被拉扯开,回头见他停住不动,便愣愣的看着。
君默舞神情有丝波动,眼中剑芒一闪,在我脑中悠然划过一道亮白,我匆忙闭眼,再睁开时见他定定的瞧着我,眼中剑芒犹在,却加上了海枯石烂般的亘古明光,“沁儿,你是我君默舞的妻子,而不再是我的三皇嫂,所以,不必再介怀!”
我知道,也明白,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剔除横在我们三人之间的鱼骨。他脸上掠过夕阳的柔和,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去吧,去休息吧!”
我点点头,看了他一眼,推门进去了,门外的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风里传开,融融灌进我的耳膜,我站在窗口盯着他若行云流水的飘逸背影,慢慢将唇勾起,果然最懂我的人,还是他呀,只一个表情就知道我的头疼是为了什么,没有劝诫,没有不满,将背影给我,也是将时间给了我……
月儿在斜阳的残光里,静静爬上柳梢,预示着夜晚的来临,我踩踏着月光,悄悄的走了出去。
将军府外有一处天然的湖水,是由东城门外的河道千回百转的流入汇成,暑高天热,边城地处边塞,要比鹭洲热上许多,我弯身伸手在水中轻轻勾划,顿感沁凉舒爽。
水中薄薄倒影出我淡淡的影子,在月下不甚清明,有些个模糊,但这模糊却将人的整个身影都衬托得幽雅平和,似是被洗净了一身的锋锐与烦恼,将一池的心事都收拢于湖心,而后冲碎冲淡。
我脱了鞋袜,将双脚探入湖边的浅岸中,轻轻拨弄起水来,细沙自脚趾间流过,轻柔的抚触让我心中的湖也跟着荡漾出水晕来,不觉轻笑出声。
“夜里水凉,还是不要戏水的好!”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一惊,低头朝水中看去,不知何时湖心里多了个身影,长身玉立,也同我的影子一样的模糊。
我刚刚生起的玩心顷刻被冲散了,直起身子微笑道:“夏天夜里烦躁,水凉点才好消了暑气。”
君无痕站到了我旁边,于水中月影里与我并立,“你,成了轩辕亡澈的贵妃?”
心口陡地一沉,没成想他会问这个,我闷声道:“那是他自己所立,与我何干?我从没承认过与他有任何关系!”
君无痕将手负过身后,仰头望向夜空,青衣风中颤颤萧瑟,怅然一叹,“为了默舞,你甘愿受辱!”
我沉吟片刻,缓缓侧过头看他,定定地道:“为了我,他几次罔顾生命!”
他侧低下头,刚毅的棱角在月色下被晕染得多了些柔和,静静看了我半晌,忽而伸手将我一拉,带我跳出湖岸,然后在我的诧异之中,缓缓松开捏着我手臂的手,低眉道:“凉着总归不好!”
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湖水,没再站进去,蹲下身将鞋子穿好,并顺势坐在了地上。忽然想起了尹烟然,心头涌起一波难过,不知她现今在哪里,难道真要永远耗在轩辕亡澈身边,孤身只影的报那并不属于她的家仇怨恨么?若果她如今站在这里,君无痕会作何感想,还会爱她么?
我的嘴角有些僵硬,心中一阵抽搐的疼,话语从口中不觉就溜了出去,“无痕,烟——”
与此同时,他也开了口,“你在绫国的时候……”我的声音被他掩盖,顷刻便禁了声,听他说下去,“你叫默舞传来的书信我都有收到!”
拾起身边石子,我伸指一弹,将石子弹入湖中,聆听到“叮咚”的脆响,淡淡而问:“那为何不回?”
“不知!”他回答得干脆,却透出了莫大的迷茫。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只要知道我们已经没了关系就好!”其实早在我跳下悬崖,他立了尹烟若为妃后,我们便没了关系吧,我的那些封休书,不过是给自己找安慰。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好似在压制,沉声道:“父皇不会允许你跟默舞如此!”
我再投了一颗石子进湖心,在“叮咚”之声后,拍拍手掌站了起来,“我清楚,不过我会将那个‘母仪天下’的故事讲给他听!”
他眸子微凛,急道:“什么‘母仪天下’?”
我一怔,他居然不知道,默舞竟是没告诉他和君国皇上了,心底一暖,微微有了些笑意,默舞在任何细微的事上都想着要保护我,莫不让我对他的爱意又添了几分。
我舒了口气,轻松地道:“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母仪天下”四个字的魅力太大了,至今还没有人能抵挡得过,君国的皇上也无外乎如此,他若有意将皇位传给默舞,就算再大的流言也能给压下,有了那四个字,他怎么舍得将我从君国赶走呢!
母仪天下,害我也是成全了我,自嘲一笑,看了一眼旁边迷惑望着我的君无痕,跨步走向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