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楼虽然出身官宦世家,但自认为还算能吃苦,不像别家小姐那么娇贵。但在绣坊当中熬了一个月,还是累的眼酸手肿。好在绣坊的女史看雨楼心灵手巧,且既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又没有被废妃的颓然,性格宽厚,对她照顾有加,引她和其他的绣女相识,没几天大家都混熟了,日子也不是很难过。
再过两个月歆宜公主大婚,赶制的物品多了起来,时常要赶工,这让刚入行的雨楼颇为劳累。
与她在闺中闲来无事做的女红不同,宫中要求的制品更加精良,她先学了十天的针法,才勉强能捞个锁边的活计,且劳动强度强,似乎永远绣下去也绣不完。
她终于切实的体会到了,平时穿的锦衣华服来的多么不易了。
雨楼刚经历完小产,精力不济,白天默默做工,从不插话,只听其他绣女闲扯。仲夏天气热的人心焦,汗水顺着额头落到了眼中,让她看不清楚手中的针线了,赶紧去揉。这时就听一个人道:“哎呀,昨天我见到了晋王殿下,当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该怎么说,全天下也找不出那样标志的男子了罢。”
又听一人轻哼鄙夷:“啧,那是你没见过惠王殿下。”
言毕,众人皆意识到失言,齐齐去看雨楼,见她低头揉着眼睛不说话,以为是中了她的痛处,一时气氛凝重,没人再说话。这时雨楼眯着眼睛对身旁一人道:“姐姐,帮我看看,这眼睛疼的厉害。”
身旁的绣女放下针线去看雨楼的眼睛,呀了一声:“红赤赤的吓人,你暂且别做了。别累坏了。我跟主簿说一声,你先回去休息吧。”
雨楼晃晃头,微笑:“可能是用眼过度,我去拿冷水敷敷就好了。不用请假。”
刺绣虽然累了点,却是个好活计。只要机械的重复就好,这样就不用去想别的事情,也就不会痛苦了。
雨楼收起针线,起身出去了。她身后其他的绣女看着她背影,有人嘀咕:“多好的人,就因为没养好胎,被折腾到这地方受苦。惠王殿下也不说来看一下。唉……”
出了工房,到了厢房,用帕子浸了冷水,坐在圆凳上敷眼睛。
父母和几个老奴已经离开京师去了辽东,这倒也好,离哥哥的发配地也近,若是她以后能出宫,就去那里找他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她该流的眼泪也流泪,这会心中无喜无悲。
对自己的未来迷茫。
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最恨的要属太子。但对方手眼通天,跟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他一句话就能要她的命,但她呢,就算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希望太子看在她离开岚筝的份上,暂时放过她,让她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也不要找岚筝的麻烦,提到岚筝,雨楼就一肚子气,先不讲他弄巧成拙,一封书信把他们秦家害的更惨。但就他这十几天不来看她一眼就够可恨的了。
罢了,罢了,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好了。
想到此处,不觉长叹一声。这时自门外急匆匆跑来一个绣女,拽起雨楼的就跑:“金司正来了,快回去,让她发现你不在就糟了。”
司正是尚宫局主管纠察推罚的女官,平素查到宫女怠工,一律严加惩处。雨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赶紧随着来找自己的绣女往工房跑去,但一进门就看到地中央站在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
雨楼料想这就是金司正了,忙欠身施礼:“见过司正大人。”
能熬到做到司正这个官职的女官,这一生是注定不能出宫嫁人的了。没有别的牵挂,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宫斗和打压小辈上。
金司正从没见过雨楼,还当她是寻常的偷懒的绣女,便吩咐一旁的随行嬷嬷道:“迟到旷工,掌嘴十下!”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出去一会的代价就是十个耳光,太划不来了。
“我眼睛疼,出去冷敷了一下而已。”
“而已?”金司正拔高嗓门:“歆宜公主大婚需要的绣品,你们还没准备好,竟然还敢偷懒?!别说眼睛疼,就是眼睛瞎了,也得给我赶出来!怎么这几年进宫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雨楼等她吼完了,想要辩驳,终究还是忍了,改为服软求饶:“没有下次了,请司正大人开恩,绕过我这一次。”因从小到大从没求过人,临时开口求饶,不得要领,听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饶过你?!”金司正指着她:“你敢跟本司正提要求?”
雨楼皱眉:“我哪里提要求了?!我这是请求,好不好?”
被藐视了权威的金司正,情急之下亲自上阵,抡起巴掌就要打雨楼。奈何雨楼学武出身,反应灵敏,向后一躲,接着本能的出手反抗,等反应过来,上了年纪的金嬷嬷已经按到地上了。
众人愕然,雨楼自己亦愕然。她赶紧松开手,站到一旁,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习惯了,没控制住!”
“你!你好大的胆子!给我将这无礼的奴才拖出去打!”
“司正大人……”这时一个年长的绣女低声道:“此人是惠王妃……”
金司正想起惠王妃的确是被罚入了绣坊做工,没想到眼前这人就是,仔细打量雨楼后,在心中怪自己粗心,这女人衣着朴素,但面容姣好,气质亦不凡,刚才真是大意了,没看出她与旁人不同来。但王妃毕竟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绣女归她管辖。
“废妃的诏书都下了,这里哪里有王妃?!”金司正冷笑:“别再拿自己当王妃了,你现在就是个奴!”
“难道你就不是奴?”
自身后传来一个不屑的男音,男子的声音在宫中无比稀罕,众人皆循声去望。
雨楼回头看到了的是一个腰间别着白玉折扇的颀长身姿。
“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