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骄阳似火。
知了不停地在树上鸣叫着,偶尔风吹树动,也是黏糊糊的炎热。
屋子里华清在小睡。
孩子般地蜷缩着身子,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绿萝拿了扇子,守在床边不住地扇着。
主子的体质真的是太怕热了,加上如今怀着孩子,身子虚弱,更是经常浑身疲乏无力。好在杭大夫给主子开了几帖药吃了,安胎之余,调理身子。
只是,主子长久以来心情郁结,为了治脸上的疤痕又吃了不少药……
这样怀着的孩子,不会被影响吗?
主子……
这睡颜,是那样的无忧,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似乎在宫中从未见过主子这样的笑容。
或许,主子真的是不适合那皇宫。
屋外。
院子中有一个古老樟树,枝繁叶茂,撒下一片阴凉。
杭予允席地而坐,手中麻利地将一堆各式各样的药草分门别类。
眼神,却是恍惚。
良久,才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杭大夫在叹什么气?”身后响起林远冷冰冰的声音,即使在盛夏,也让他感觉脊背发凉。
“哦……没,没什么。”杭予允急忙低下头,假装忙着整理草药不去看他。
林远慢慢踱到他身边,亦坐下帮他整理药草,一边貌似无意地:“说来奇怪,也许是缘分吧,晚辈总觉得杭大夫给晚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杭予允一惊,手中药草散落一地。
“是……是吗。”他匆忙将草药一把抓起,“老朽云游行医,去过不少地方,看过不少病患。许是去过林公子家也不一定。”
这话倒有道理。
可是他林家有专用军医,加上家中男女都练武强身,绝对不会请什么江湖郎中来看的。
“杭大夫都去过什么地方?”
“哦,那可多了。连关外我都去过。”说起自己的行医经验,杭予允倒颇有些得意。
“那……有没有去过皇宫?”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一句,林远盯住了他。
“皇宫?”似是吃了一惊,杭予允忽地站起,“没有,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是我这样的游医进得的?”
林远的眼眸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寒光闪烁。
良久,杭予允额上渐渐冒出细密的汗。
嘴角上扬,林远转身离去。
“也对。皇宫那是什么地方,岂是人人能进得的。”
他肯定,这位杭大夫一定曾在宫中任过御医,且认得他们一行人。
双拳在身侧握紧。
这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要快些带公主离开才是。
看着林远离去,杭予允心中是莫名的心慌,赶紧手掐虎口,却依然无法平静。
脑子中,浮现起多月前,在皇宫的经历。
五个月前,经由定远侯引见,他进了皇宫,在御医所任职。
云游惯了的他并不适应御医所单调的日子,无非就是为皇帝妃子调养身子罢了,若真有什么人得了什么密病,以他的资历是无权过问的。
忽地有一天,他从后宫为董贵妃看病回来,路上,却被人蒙了头,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那时他心中是颇为惊慌的。
虽然已年过半百,生死并不放在心上,而家中却有年幼的独子——他晓得宫中人的毒辣,若自己真的得罪了他们,亦是不会放过他的儿子。
却原来,是引见他进宫的定远侯。
“草民见过侯爷。”不敢怠慢,杭予允毕恭毕敬地。
定远侯唐毓祈笑靥可掬,急忙起身扶起他:“杭大夫真是客气了。你我相交多年,又何必如此客气。”
闻言,杭予允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这与唐毓祈的交情,可是他拿了良心换来的。
大约是一年前,他游医初到京城,虽是医术精湛了得,奈何京城乃是卧虎藏龙,富贵奢华之地,城中不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不屑请些江湖郎中医治病患。
没过一个月,他一路行医所得已在京城悉数用尽,几乎要流落街头,靠些富贵人家布施过活。
正在心灰意懒欲打道回府之际,却被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请回了定远侯府。
唐毓祈向他要了一味药,能使人失去心智,并许以重金高官。
不禁心动,便拿出了珍藏离魂散。
这是他从关外一个游牧民族处得的一味毒药,那些牧民并未意识到这药的毒性,只用来对付狼群野兽,以使他们浑身无力,无法追赶猎物。
而人若服用了此药,便会神志不清,浑身乏力,发病时却会力大如牛,常做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来。
没过几日,京城便有了流言——三皇子连锦年府上的一名宠姬得了失心疯,竟动手袭击三皇子与王妃。
此后,他便长住定远侯府,成为府上专用的大夫,直至五个月前,唐毓祈引见他入宫。
两人坐定,便有小厮上了茶。
杭予允心中自然是惴惴不安,小心地抿着那茶。
茶水清澈,茶味纯正,不像是下了毒的样子。
唐毓祈只是品茶不语,杭予允正欲发问,却被他手势阻止,只好无趣地打量着这屋子。
这不过是间极其普通的屋子,不过看起来已闲置已久,虽特意打扫过,屋子里的霉味却还是不能掩饰。
奇怪的是,唐毓祈的身后,却有一道布帘垂下,随风轻轻摇动,看不见后面有什么。
不一会儿,那布帘后便响起开门声,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安静了下来。
便有一个清脆的女声:“侯爷,好了。”
唐毓祈这才放下了茶盏,看定了杭予允:“杭大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本侯有一事相求。”
杭予允急忙起身作揖:“侯爷对草民有恩,草民自当相报。”
唐毓祈点点头,似乎是十分信任他,一挥手,便有小厮走进那帘子,不一会儿,便牵出一根红色的细线来,交予杭予允手中。
“请杭大夫把脉。”唐毓祈做了个请的手势。
杭予允吐了口气,静下心来细细把脉,却吃了一惊:“这……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日他是碰上了个大麻烦。
“到底怎样?”帘子后头有一个温柔的女声,急不可耐。
想必这便是细线那头的人了罢?
杭予允为难,不敢开口。
唐毓祈叹一口气:“杭大夫,直说无妨。”
只好坦诚相告:“恕草民直言,这位主子,怀的是个死胎。”
帘子后头传出一声惊呼:“娘娘!”是那个清脆的女声,“侯爷,娘娘晕过去了!”
唐毓祈亦是脸色发白,良久才憋出一句话:“雪雁,你先送娘娘回去罢。这里,自有本侯处置。”
这话可把杭予允吓得不轻。
处置?他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