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杪清蝉烟雨馀,萧萧凉叶落裙裾。噪槎乌散沉苍岭,弄杵风高上碧须。
竟然,已有了落叶。
虽仍是碧绿,却毫无眷恋地离开了枝头,袅袅飘向大地。
转眼,已是夏末秋初。
已是一年。
时光,转瞬即逝。
华清站了在槐树底下,愣愣出神。
去年这个时候,正在沈府打点上京的行装,那时候惴惴不安的心情,此刻居然再次体会,仿若昨日。
……
我知道你不屑做什么妃子娘娘,也没人勉强你。但是,你这浑浑噩噩的样子,若在宫里惹了是非,若只连累了我还好,若是连爹娘一并连累了,那你又有什么脸面见沈家的祖宗?
……
如蝶的话仍在耳畔,不时地回响。
轻叹出声。
若当初知道会有如今的景况,她是宁死反抗不愿进宫的。
即便是死了,也强似如今。
“主子,杭大夫请您进去。”红蕊从屋里出来,脸上是明朗的笑。
今日主子就要拆去脸上的纱布了。
杭大夫与杭大哥日以继夜地钻研医书,终是找到了他们所知的最好的方子,添了许多味药草——有许多,是杭大哥与林大哥爬上悬崖采摘的,珍贵异常。
杭大夫说了,成与不成只在这一次,他也没有别的方子了。
主子的脸,能痊愈的吧?
这些日子看见主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多了起来,她心里也是跟着快乐。
若真的痊愈了,主子就能像以前那样——不,是比以前更快乐吧?
华清深呼吸,转身给她一个恬淡的笑。
终是不能逃过的,便是不能痊愈,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红蕊过来小心地搀着她:“主子,您小心脚下。”
华清不禁莞尔:“傻瓜,这地平坦坦的,又没有什么疙瘩,我还要你扶不成?”
红蕊撅嘴不服地:“杭大哥说了,这怀胎头的第三个月是很危险的,万一……”自觉失言,急忙自己啐道,“呸,我这张破嘴,总讲不出什么好话来!”
“好了!”华清叹道。
进宫一趟,虽如噩梦一般,却让她得了这许多真心的朋友,便也值了。
屋子里众人已经围在桌子周围,就等着杭予允为华清拆药。
“傅姑娘,是否能成便在今日了,你可做好了准备?”杭予允笑道。
治愈这傅姑娘,他们早日离开,便对逸风是大好事了。
华清点头:“杭大夫,你便拆吧。无论结果如何,华清都能接受。”
杭予允心中微叹,这女子,如此倔强的眼神,离开皇宫对于她,是好事。
便伸手小心地,拆下那脸上的纱布。
白皙的脸上,一个淡淡的粉色的印子,如同雀卵般大小。
像是打翻了的胭脂,沾了一点在脸上。
周围,是轻微的叹息声,红蕊禁不住,低低地啜泣着。
华清心里一冷,嘴角的笑已有些勉强。
“好不了吗……”强抑住心中的失落,“没关系……我……不过是个疤痕罢了……”
林远沉默着,将屋角的一面铜镜递与她。
老旧的镜子,镜面已经破损,模糊不清,却依然能清楚看见脸上那个印子。
才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很好吗?”虽没有痊愈,却比她预想的好很多,“你们看这印子,像不像一片桃花?”扬起明艳的笑靥,声音里却有淡淡的哽咽。
“清儿……”逸风不忍心,别过头去。
“真的,你们看呀!”她拉住林远,期盼地看着他,“真的,好像一片桃花瓣,不是吗?”
不忍心看她失望,林远只能勉强扯动嘴角。
忽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灰尘纷纷扬扬落下,一众人被呛的咳嗽连连。
华清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和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直刺而来。
“主子——”红蕊一声尖叫,飞身扑过,挡在她的面前,“小心……”
话已不能说完,她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华清的怀里。
“蕊儿……”
未待她反应过来,便见林远飞起一脚,踢掉刺客手中的剑,反手一剑,直刺胸膛。
那刺客低哼一声,即时毙命。
“蕊儿你怎么样……”心中一凉,华清急忙扶起红蕊的脸,却见小脸惨白,已无血色。
身下,是汨汨流出的浓稠鲜血,浸红了杏色的衣衫。
“快放下她!”杭予允急忙从身后药箱中拿出纱布,药草。
话音刚落,却忽闻外头有嘈杂的响动,一支火箭从窗户间飞射而进,正射中墙上挂着的药草,一股浓烟起,便是血色红光熊熊燃起。
林远急忙上前,拉了华清在身边,交予小顺。
“你保护主子,不要离开一步!”
说着便抽出剑护在胸口,小心贴近窗子往外看了——不禁也是一颤。
外头,至少有二十来个刺客,手执火箭,不住地往药庐里射来。
院子里晒着的药草皆已被点燃,熊熊的火光冲天,黑烟袅袅铺天盖地。
又是沈如蝶吗?
不禁咬紧了牙。
这边,杭予允摸了摸好红蕊的颈脖,低声叹息摇头:“正中要害。”
华清已是愣愣不能语,绿萝则是哭着抱了红蕊:“妹妹,妹妹你醒醒啊……”
林远转头,面色暗沉:“绿萝快些去后头收拾些细软,这里是不能再呆了,我们冲出去!”
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没有底。
若今日他只带着清儿一人,突围并不是难事——可如今,一屋子的人5个人,只有小顺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杭逸风忍不住发问,“我第一次遇到你们,也是被刺客追杀。如今又来了这许多人,我不是怕,可你们也得告诉我,让我死也死得明白啊!”
“风儿!”杭予允亦是严肃地,“不该你问的事无需多问。”
是宫中派来的人吧?
一日入宫,永生不得安宁,即便你出了宫,却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你。
斩草除根,这是他们唯一安心的办法。
众人拿了屋中的各样能拿的铁器,权做盾牌,林远咬牙,踢开木门——
“嗖嗖”几声,便有数十支火箭齐齐飞来,从众人耳边飞掠而过。
杭逸风转身从墙上拿下一只弓,递与林远:“这是我买来好玩的,怕是不中用,但总比没有好。”
林远点头,从地上拾起几根仍在燃烧的火箭,搭煎拉弓,三箭齐发,便听见外头传来三声惨呼,接着又有火箭射进。
林远面露狰狞,正要捡起箭再射,却忽闻外头传来厮杀声。
众人皆愣住了,面面相觑。
林远从窗子往外瞧去,却见是另一群黑衣人,越有七八个,个个身手不凡,与那些刺客拼杀起来。
心中一阵惊喜,虽不知是敌是友,也顾不得许多,回身对小顺交代了一番,便飞跃出去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