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小顺得了林远的指示,瞅准那些刺客正在酣战中,无心顾及这边的情况,便带了华清等人,小心地摸着墙角出去。
几个回合下来,林远渐渐感觉出异样。
这帮刺客,明显与上回的不同,身手好了许多不说,使的竟是他林家的刀法,且与他对手时,招招留情!
而那群黑衣人,武艺高强不说,一招一式都配合得极好,似有组织训练过一般,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心一横,飞剑顶住一名刺客的喉咙,一把扯下他脸上的罩布——竟是他熟悉的面容,是他林家军的人!
不禁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连蓉蓉的话忽地回响在脑子中。
……
“一登九五,天下至尊。试问那名男子不想有如此的尊贵显赫?”连蓉蓉捡起地上的小瓶,从容地喝下,竟不似在喝毒药,而是在品尝佳酿一般。“林远,本宫猜想,再过不久,你也要面对和锦年一样的选择了。”
……
“说,是谁派你来的!”无法控制地怒吼着,以减少自己心中的恐惧。
不!绝对不会是父亲!
可是,他却听到了他最不愿听到的话。
“是将军派我们来刺杀沈若水的……”话音未落,身后已中一剑。
是一双秃鹰般的眼,从罩布的后头看着他:“公子,将军请您回去。”
是父亲手下的常宝!
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林远踉跄地退后几步。
手中的剑滑落,哐当落地。
“爹——”痛苦地喊出声,声音竟是沙哑难听,如干涸的井。
那秃鹰眼瞅准时机,竟飞身跃过林远,手中的剑直刺墙边的华清——
“主子小心!”绿萝一声惊呼,一把推开华清。
猝不及防,脚下不稳,身子竟扑身向前倒下,那秃鹰眼飞起一脚,正在华清的肚子上,正要提剑再刺的时候,身后的有一黑衣男子已抢先一步,将剑刺入了他的颈脖,穿喉而过。
屋后的草垛上。
华清无力地躺了在草垛上,却是银牙咬唇,直至丝丝腥味渗入喉间。
“孩子,我的孩子……”
腹下传来阵阵的疼痛,伴随着粘稠的湿润感。
华清心中一凉,伸手去摸,居然已湿了一片!
殷红的血!
蜿蜒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微凉的指尖,如同一只只吸血的虫子,缓缓蠕动。
天与地仿佛倒转过来一般,致命的晕眩感涌上心头,她无法在呼吸思考,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便是——
“孩子……”再无力支持,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安徽。
行宫内。
堂下是大臣们滔滔不绝的演说,向他汇报前线的战绩。
“……歼灭乱党三千余人,捣破秘密组织十余处,擒获匪首……”
心中却是没来由的烦闷。
派去保护清儿的八大高手已有三天没有传消息回来了。
清儿……
不知她现在何处?
为什么会没了消息?是林远机智发现了他们,甩掉了他们?
不,不会的。
八大高手身手都不错,且自己已经吩咐了远远地观望保护便好,无需接近打扰他们。
还是……
出了什么事情,使他们无法传消息回来?
药庐,苏州城外的药庐。
据上次传来的消息,他们一直住在苏州城外的一个药庐里。
虽无法得知更详细的情形,却亦足够让他心安。
清儿的身子孱弱,住在药庐,倒是件好事。
忽地,仿若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中了,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悸动,越深,越痛,直至无法呼吸!
“皇上……”一边的侯德宝瞧见连锦年忽地脸色发白,冷汗直冒,急忙小声地,“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痛得无法说出话来,连锦年瞧了一眼堂下,见众大臣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那战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妥,便略一挥手。
侯德宝急忙示意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放下殿前的帘子,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众人这才惊醒过来,汇报声戛然而止。
“皇上,这……”出了什么事吗?
众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生怕这皇上忽地发怒,牵连到他们的项上人头。
侯德宝尖声道:“皇上有旨,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议,退朝!”
至后院书房,终是撑不住,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殷红的血!
蜿蜒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微凉的指尖,如同一只只吸血的虫子,缓缓蠕动。
“哎哟!皇上!”侯德宝吓得扔了手中的茶盏,“您这是怎么了?来人,传御医,快传……”
连锦年挥手制止。
这是心病,他清楚。
那疼痛不是肉体上的,而是来自于心中。
清儿……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庙。
睁眼便见那布满灰尘的房梁,缠绕飘逸着的蜘蛛网。
指尖微动,身下垫的是干爽的稻草。
周围是可怕的静谧,只是淡淡的呼吸声,听起来是这样的沉重。
“孩子……”手抚上腹部,却无法感觉到孩子——
“孩子!”失声尖叫出声,她猛地坐起,惊醒蜷缩在一旁的绿萝。
“主子……”急忙上前扶住:“主子你快躺下,莫伤了身子……”眼中是泪光点点,强忍着不敢落下。
主子,实在受了太多的苦……
孩子没有了,能告诉她吗?
似是没听见般,华清抓住绿萝的手,嘴角上扬,眼眸中期盼的光芒闪耀:“绿萝,你告诉我,我的孩子还在,是不是?杭大夫医书高明,他保住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这时,听见声响的杭逸风进来,见华清如此,亦是心中揪疼。
便上去扶住她,示意绿萝先出去。
“清儿,你放心,孩子还在。”低声地安慰她,语气是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温柔。
还在……
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还在……就好……”又想起红蕊,想起那个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身子,不禁又是泪流满面,“只是蕊儿……”
她又害死了一个人!
苏素,福嬷嬷,红蕊……
她的手亦沾满了鲜血,那么多无辜的人……
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眼中的恍惚让杭逸风一阵心慌。
“人死不能复生,清儿……”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林远知道,绿萝小顺知道,华清知道,连他父亲的眼中,似乎也是了然的神色!却只有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是红蕊死了,清儿的孩子没了,而他,却只能在她面前撒谎!
“你不知道……是我害死她们的……”轻若无闻地低喃,嘴角渐渐绽放绝望的笑,一层层漾开,如开败的曼陀罗,凄美。
是我的不自量力,自以为可以为父皇母后报仇,自以为自己在连锦年心中的分量足够……
却……
自掘坟墓,还连累了那么多人。
杭逸风叹息。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所能做的,便是紧紧地拥她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