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地,车水游马龙。
是凌晨
两辆黑色的马车笃笃地行着,马蹄声清脆悦耳。
华清尚在睡梦中。
连锦年坐在对面,眼睛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酣睡的容颜。
还好他拿捏的准,在凌晨的时候赶进京城。
若是在白日,他倒真不知道这排场该如何安排了。
皇宫里他可以要众人一起演戏,这偌大的京城,却不是他一句话便能强求得了的,即便他是皇帝。
另一辆车里,坐着绿萝小顺。
车外是杭逸风,坐了在车夫身边,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双眼空洞无神地打量着这街道。
这便是京城。
曾千万次想过进京来行医,凭他的医术扬名立万。
却一直都没有机会。
此次进京,心中却已没有了扬名立万的抱负。
只是想守护在她的身边,以他一技之长保护她不再受伤。
脑子里又回想起临行前爹的吩咐。
“这皇宫是藏污纳垢之地,虽都是女子,却个个心如海深,如针细,如蝎毒。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保护不了你要保护的人,反害了她。”杭予允语重心长地。
逸风点头,眼中是一去不回的决绝:“爹,你放心。
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
他探出头去,乾华门三个烫金大字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却暗沉得如同此刻他的心情。
“杭公子,你可准备好了?”绿萝从马车里探出身子,低声问他。
“……”杭逸风无言。
准备?
在这皇宫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是准备好了的吧?
百密终有一疏。
只胡乱地点点头。
沉重的开门声,宫门被打开。
惊醒沉睡中的人儿。
“睡得可好?”连锦年展颜,伸手扶她坐起。
揉揉惺忪睡眼,小脸因酣睡而红扑扑的,煞是可爱。颧骨处的木棉花却依然绽放着娇艳,为这憨容平添一份柔媚。
“到了么?”
连锦年点点头:“已到乾华门。”
华清探出头去,望着那三个大字,竟有些失神。
半晌才笑道:“不过个把月没回来罢了,怎么忽地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句话说的连锦年心中咯噔一下,再看华清时,她已敛了笑容,闭起眼养神。
暗处,竟没发觉她眼角的一行清泪。
夜清宫。
夜幕中,依然是水雾升腾,凉意丝丝。
园子原就有专人打扫整理,如今得了旨意,更是修整一新,种下好些应景的花草,郁郁葱葱煞是可爱。
湖中的水榭,亦修整了出来,有歌女在上面架好了琴瑟,随时准备弹奏。
华清坐了软轿,依然是半睡半醒地靠了在椅背上。一进夜清宫,那飘然而来的水雾侵上脸庞,忽地才惊醒过来。
“公主回来了!”侍女水仙领着众侍女在宫前等着,见得华清下轿,急忙迎上去。
“怎么是你?”华清皱眉问道,“容桃呢?”夜清宫管事的是容桃。
水仙急忙答道:“回公主,容桃姐姐跟随皇上去了行宫伺候。”
华清有些恼怒,却也只能点点头。
便有侍女拿了公主的金丝软烟罗袜,替公主换下脚下的粗布袜子;又有侍女拿了在花瓣水里浸过的锦帕,上前为公主擦拭脸颊。
华清颇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本公主累了,想早些休息。”
水仙忙道:“回公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主洗浴。”
水是温温凉凉的。
华清并不喜欢热水——何况这是在夏末。
水面上悠然地浮着几瓣鲜红的花瓣,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
身边有侍女轻轻地不断地将羊乳与香料注入浴池中,淡淡地芳香带着甜甜的乳香,沁人心脾。
华清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
半晌才忽地站起,惊得侍候在一边的水仙惊慌失措,自己却乐得呵呵直笑。
水仙急忙拉了拉屋角的五彩络子,便有侍女进来,手中捧着羚羊毛皮的缎子与公主最喜欢的梨花色丝缎寝衣,动作轻柔地用缎子将公主的身子擦拭干净,又替她换上寝衣。
又有侍女拿了檀木的梳子,为她梳顺一头湿发。
“公主,今夜要用桃心枕,还是竹叶枕,还是……”看到公主不悦的脸色,急忙住口。
今日是十五,按公主的习惯是要用桃心枕,在清水阁里搭了睡榻睡的。
看来公主是真的失忆了。
心中原有疑惑的水仙这才放了心。
清水阁
华清卧在软榻上,榻上铺的是青竹编制得密密的席子,清凉沁心。
任湖面的清风温柔抚过,带着丝丝水珠,撩动披在身上的薄纱。
身后是侍女水仙,拿了一把洁白胜雪的天鹅绒毛扇,轻轻地扇着。
桃红的桃心枕,幽幽地散发出干枯桃花的苦涩,枕边的金檀木矮桌上,是一只雪白的白玉盘,盘中盛着朱红的金丝蜜枣。
华清懒懒地躺着,眼睛却是冷冷地望着阁子外面的水面,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这天上的圆月和点点繁星。
她随着光线抬起头,便见那一轮圆月,皎洁无瑕。
月圆之夜,该是团圆的日子。
如今父皇和母后却不在宫里……
远处湖面的水榭中,是一班唱曲的宫女,远远低低地吟唱,随着风轻柔地送进她的耳朵。
渺茫而空灵。
唱的是熟悉的曲子,在今夜伴她入睡。
湖对面,是一个玄色的身影,有好看的眉眼,忧愁却又深情地望着她。
身后有绿萝上来:“皇上……”
连锦年挥手。
“你进去吧,朕已经吩咐下去,替你在夜清宫找个职位。你小心地看着主子……”
“是。”绿萝顺目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