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晟殿。
殿下是议论纷纷,众朝臣明显地分成两派,左右两边站了互相攻击。
旧臣一派以礼部尚书裴祖寿为首,支持连锦年接华清回宫。
而反对派则以御史大夫何清辉为首,极力指控裴祖寿此举乃是心存异心,妄想借德馨公主复辟前朝。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颇有撩袖子打一架的势头。
裴祖寿气得不轻,出列长跪在地:“皇上明鉴。老臣虽为前朝旧臣,无奈前朝皇帝昏庸无能,也颇为无奈。自我朝建立,皇上不计前嫌启用我们一班旧臣,我们皆是感恩戴德不尽。吾皇勤政爱民,亦是臣等的福气,臣从未存过异心!”
连锦年点头:“裴卿平身罢。”环视殿下,众人忽地鸦雀无声。
却有定远侯唐毓祈出列奏道:“启禀皇上,这裴大人的忠心可以姑且不论。只是如今这德馨公主乃是前朝余孽,皇上宽大为怀放她一条生路,臣等无话可说。只是如今却要接进皇宫,成为皇上枕边之人,实在是可怕,万万不可!”
话音刚落便得到一班大臣的附和,一向与唐毓祈唱反调的太常卿董瑜今日也一改常态,上前附和唐毓祈:“启禀皇上,臣认为定远侯所说极是。臣风闻这德馨公主在此之前,曾假冒苏州知府之女进宫,欲行刺皇上。此等女子应当立即处死,以绝后患。”
闻言,连锦年恼怒得“哼”了一声:“董爱卿,你是为了朕好,还是为了一己私仇,朕心中清楚得很。”
这董瑜便是董贵妃的父亲,董佩芳的祖父。
董瑜急忙跪下:“臣不敢!”
“这德馨公主之前曾进宫之事不假,”连锦年心中的火气直冒,脸上却依然是不温不火的表情,“可这意欲行刺朕的罪名,不知是那位好事者强加的。”
他并未透露过华清便是之前进宫的沈若水,可明显看来,众大臣都已知晓,定是宫中人透露了消息。
“皇上!”唐毓祈依然坚持,“不论这罪名是不是强加的,德馨公主身为前朝余孽,心中比如记恨皇上,臣等不能让这样的女子留在皇上身边。董大人说的没错,应当立即处死德馨!”
“朕说过,她失去了这一段记忆,她根本不记得大昭朝已灭,如今是朕在坐天下!”连锦年再不能掩饰心中怒火。
这群豺狼,竟要处死清儿!
“她可以失忆,也可以恢复记忆!”董瑜不服地,“万一将来有一****恢复了记忆,而无人得知,那她要刺杀皇上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唐毓祈亦道:“即便她再记不起从前的事,臣试问皇上,又如何能骗得她一辈子?皇上要演戏,要上何处去寻来前朝皇帝来演这一场戏?”说到激动处,竟忘了顾忌,“皇上莫忘记了,前朝皇帝早就自缢而死了!”
此言一出,殿中霎时安静不少。
连家建朝以来,一直对外宣称先皇先后被禁足虚英观禁足供养,知道实情的都是一些连家的幕僚。
虽然许多人心中也明了先皇十有八九已经遇害,却从不敢妄自揣测,如今听得唐毓祈这样说出来,许多人霎时私底下议论纷纷。
“唐卿家!”连锦年有些恼了。
唐毓祈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讪讪的。
裴祖寿已是气得老泪纵横,“皇上,臣认为,我朝建朝以来,民间亦有不少死忠之士拥护前朝,不肯承认皇上的统治,近年来虽有缓和,却依然怕皇上存心报复,隐居山林,不肯为我所用。这德馨公主,正是上天赐给我朝的至宝。”
连锦年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裴卿有何高见?”
“皇上心胸宽广,既能接得前朝公主回宫,且这公主是前朝皇帝与皇后唯一嫡出血脉,又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试问那些死忠之士见此,谁不赞皇上襟怀?皇上能做到如此,定会有大批有识之士入朝为皇上效忠!”
旧臣一派亦附和:“是啊,这德馨公主,正是皇上拉拢死忠前朝的有识之士的关键!”
“我朝建朝之初,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如今对外亦声称先皇先后仍被禁足在虚英观,好生供养。如今若皇上执意处死德馨公主,天下人又将作何猜想?”中书侍郎翘玉丰亦上前奏道,“依臣之见,前有唐太宗与杨妃之先例,不如将德馨公主收入后宫,对外宣称先皇亦承认我朝统治,亦能使天下人信服。”
“简直是一派胡言!”唐毓祈急忙争辩,“万一那德馨包藏祸心,行刺皇上,这个责任你们谁担得起?”
只这一句,使得裴祖寿一派哑口无言。
连锦年叹息,抬头盯住大殿顶上雕的飞舞金龙。
“说来说去,便是怕她行刺朕罢了。”若是死在她的手里,他倒也甘愿。
可是,她下不了手不是吗?
若非不然,她之前有的是机会,可是她没有下手。
她心里是爱他的,不是吗?
如今的她,失却了记忆,他还能送她去哪里?
要硬生生地告诉她,她的父母已经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而夺走她傅家江山的正是她深爱着的男子吗?
这样的痛,她已经受过一次,他不能让她在经受第二次。
“可是,她是朕的妻子。”平静地扫视众人,眼中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朕与德馨是前朝皇帝赐的婚,虽未举行大婚典礼,却已在前朝皇帝下旨之后便在双方宗祠入籍,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朕的妻子,不能流落在宫外,不是吗?”
看着唐毓祈与董瑜:“如若不然,朕这后宫的妃子可……不知有多少要流落在外——或许,还没有这流落的福气。”
唐毓祈与董瑜皆是心惊。
皇上在暗示他们,若是他们今日再反对,宫里的唐,董两位贵妃就有可能要流落宫外!
“且,她怀了朕的子嗣,却在宫外被人追杀之时,掉了。”语气阴沉,是沉重的悲痛,他和清儿的孩子。
唐毓祈一时语塞。
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可这杀手并不是他派去的,该不会……
他们兄妹俩暗地里做了不少事,也不晓得连锦年到底知道多少,忍了多久。若今日自己不顺着他,往后真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新帐旧账一起算,废了妹妹的贵妃之位——那唐家没落之日也屈指可待。
“臣……还请皇上三思。”语气却已没有了方才的强硬,讪讪地退回去。
嘴角是满意的笑,连锦年转头看董瑜:“董卿?”
董瑜吓出一身冷汗。
看来今日皇上是铁了心要接这德馨公主入宫了。
嘿,管她是不是前朝余孽,如今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女儿,董家才能长保富贵。
也不敢说什么,耷拉着脑袋退下了。
何清辉气得直哼哼,正要上前再奏,连锦年已是不耐烦。
“朕意已决。裴卿家所奏不无道理,乃是真正为我朝的肺腑之言。”顿了顿又道,“区区女子罢了,又已失却记忆,众卿家又何必如此大做文章!”
便起身:“好了,朕乏了,众卿家都退下吧。”
抬步便走,不顾身后何清辉依然固执地喊着:“皇上三思啊……”
三思?
他就是思虑太多,才使得清儿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