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情景,不由得痴了,想杨广少年得志,南征北战,虽在登基一事上攻于心计,害父弑兄,但也确实是文武全才,胸有河山。若是杨勇登基,大隋或可安稳,但杨勇绝无杨广这份江山在握的气势。
“朕要重整河山。”杨广的眼神已飞跃云天,那种凌驾于天空之上的豪气已深深令我折服,仿佛已看到条条如大隋脊梁般的渠道贯穿南北,情不自禁唤道:
“陛下。”
杨广揽我入怀,收起方才豪壮,温声揶揄道:
“此举虽劳民伤财,却能一劳永逸,万世永昌,爱后是不是还要把朕看作昏君呢?”
我脸色涨红,轻声嗔道:
“陛下——臣妾一介妇人,哪能想到这许多呢?如今听陛下一语,茅塞顿开,陛下大刀阔斧,重塑江山的勇气实在令人叹服,大隋的子孙后代有福了。”
杨广轻轻吻一下我的额头,言道:
“朕其实也是为了能与爱后一起泛舟南下,饱览江山美人,如今大势已定,朕也该及时行乐,免得将来老了留下遗憾。”
我吃吃一笑,言道:
“陛下号称万岁,现在才正值盛年,哪里就想到老了呢?”
杨广摇头一笑,颇开明道:
“人生不过几十年,那些整日喊万岁的亦不过是奉承之词,朕才不会傻到如秦始皇一般寻找什么长生不老药呢,只要把这几十年活出精彩,亦不枉来人世一遭。”
我心内更是叹服,由衷道:
“陛下的胸襟与气魄,臣妾望尘莫及,古往今来,帝王奢侈糜费者数不胜数,却没有哪个帝王能做这样的事,造福万民,唯有陛下。”
杨广见我目中尽是赞誉,更是心花怒放,言道:
“天下万民皆是朕的子民,万民福即是朕之福,如今战乱已息,百废待兴,武虽可开疆拓土,却不能安邦定国,朕的臣子,大多是武将,而现在朕需要的人才,是能治得国泰民安的文人。”
我与杨广阔谈半日,早已口渴,于是亲自斟了茶奉给他,满面笑意道:
“这有何难?大隋人才济济,陛下只须振臂一呼,定能应者如云。”
杨广饮一口茶,面上微有忧色,言道:
“往常选拔官吏,均是官员举荐,或从世家子弟中挑选,难免结党营私,或纨绔难当大任,令朕头疼不已。父皇当初也曾提过从民间选拔俊才,却因遭到众官员抵制而作罢,朕却想重提此事,如爱后所说,大隋人才济济,可若不能为朕所用,岂不是可惜?”
心内一惊,大隋的江山是靠一众有功之臣打下来的,如今国之初定,重文轻武自是明君所为,但杨广却不提拔世家子弟,而要从民间选举贤才,众大臣必有异议,定会百般阻挠。
“可是陛下,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得罪众卿?”我担忧道。
杨广冷哼一声:
“天下是朕的天下,岂能任由他们仗着军功为所欲为?若论功劳,哪个能盖得过朕?他们可以提拔自家人,朕就不能了么?天下臣民无不是朕的子民,朕愿提拔谁便提拔谁,无人能阻!”
杨广的决心已下,我自知劝解不得,更何况我也觉得他此举极好,如今唯愿众臣能够屈服。
“陛下的气概与才具,凡人难望项背。自魏晋以来,权贵子弟无论优劣,均可为官,而出身低微的贤才,却只能埋没人间,怀才不遇者,大有人在。陛下若能于全国选举,必能把举国之才尽入朝中,实是大隋之幸,万民之福。”我赞道。
心中却有些疑惑,要想在全国选举谈何容易?若是张榜天下求贤,虽应者如云,不乏饱学之士,但也难免会鱼龙混杂,一时难辨真假,加之官员品质不齐,恐有人钻此缝子,买官卖官,中饱私囊。
许是看出我的忧虑,杨广笑道:
“爱后以为朕每日在仁寿宫只知寻欢作乐么?朕早已将选举人才的一应细节拟好,只待合适的时机罢了。能入朝为官者不仅需要文才出众,但朕更重品质,所以便设下三关,一是考文,二是考察其品质优劣,朕会派心腹之人亲自考察,最后一关便是由朕亲自定夺,即便有鱼目混珠者,上任无政绩,一样可以罢黜。”
这倒是,若是权贵子弟,不务正事,杨广要罢其官,还要考虑到他背后的势力,而从民间选拔出来的官员,若是无能,自然不会让他居其位,也因此,民间选拔出来的官员必会加倍努力,以求自保。
杨广的鸿图大志,已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至此,我对杨广更加叹服,先帝有五子,杨勇平庸,胸无大志;杨俊仁厚少谋,不知收敛;杨秀虽胆识过人,武艺不凡,但却因其残暴而不得人心;至于杨谅——心头揪然一痛,终归是过于痴情了。
唯有杨广,胸怀大志,隐忍阴狠,胆识与气魄更是无人能比,所以他最配为帝。
过得几日,听闻杨广封杨素为楚公,赏千亩良田,数十美姬,以及金银无数。
长孙晟前往边境安抚黎民。
如我所料,杨广要更改选拔官员的制度在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
先是一众大臣金殿跪谏,然后又是纷纷上表,称病不朝,但这些丝毫没有动摇杨广的决心,他甚至下旨调动军队,不服者,或可罢官,若有逆心,一律诛杀。
杨广雷厉风行,手腕刚硬,不过半月光景,便已将一干臣子镇压下去,不仅在官员面前立了威,更在民间声威大震,街头巷尾,无不谈论,茶馆说书的先生们,更是口沫横飞,民心所向,已成定局。
这一日,我正在亲手缝制小儿的贴身衣物,忽见得狗儿气喘吁吁的跑来,言道:
“公主,苏嫔娘娘失足落水了!”
我一惊,忙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
“你说清楚点,怎么回事?”
狗儿缓了一口气,言道:
“方才苏嫔娘娘去聚桃苑赏桃花,因见沁凉斋景致清幽,便过去看看,哪知却失足落入皓清池,现在正昏迷不醒,皇上已经赶过去了!”
眉头一皱,苏嫔已近临盆,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沁凉斋?那里自杨谅搬出后,久无人住,怕是杂草横生,荒凉至极了吧?
我起身,扶了狗儿道:“去玉屏宫。”
等我赶到时,杨广与众御医都在,还有几个先赶到的妃嫔:
“陛下,苏嫔妹妹如何了?”我满面着急,痛惜道,“她怀有龙胎,怎可如此大意?”
杨广满面愁容,却又束手无策:
“唉,只怕是要早产了。”转身又怒道,“今天是谁随同苏嫔同去的?一律杖毙!”
看到宫人吓得面无人色,我忙劝道:
“陛下息怒,这些奴才固然该死,但苏嫔妹妹临盆在际,实在不宜杀生,待苏嫔妹妹醒来后,再行定夺吧?”
杨广犹豫一下,斥道:
“都去殿外给朕跪着,若是苏嫔与皇儿有个闪失,你们全得陪葬!”
众宫女太监吓得连滚带爬,跪在殿外,无不祈求苍天保佑苏嫔母子平安。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产婆与婢女们行色匆匆,面带惊慌,毕竟陈嫔是在昏迷的情况下生产,生死难料。
杨广是男子,不宜进产房,而我有孕之身,更是进不得,此时唯有陈婤地位最尊,杨广便教她进去看着,而我与杨广,则在殿外坐镇。
陈婤答应一声,转身进了产房,而我心内却忽然升起一丝不安,或许是我多心。
没有婴啼,喜婆脸上没有一丝喜色,抱着一个锦缎包裹的婴儿,惶恐之极,跪在杨广面前:
“奴婢该死!娘娘产下一名小公主,是,是个死胎。”
待我看到喜婆战战兢兢的神情时,心内便已了然,目光凌厉一扫,看向陈婤,她面上却只有悲怜,别无他色。一时间疑惑,莫非小公主之死确属意外?
杨广果然勃然大怒,在外殿焦急良久,却只得到这么个消息。一通火发完,相干人等被罚去苦刑司,方进来看仍在昏迷中的苏可儿。
苏可儿面色惨白,嘴唇有几线血丝,仿佛是急痛之中咬破的,而她虽在昏迷中,牙齿却咬得紧紧,眉头皱成一团,仿佛仍处于极大的苦痛中。
“可儿。”杨广满面怜惜,温声唤道。
苏可儿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醒来。
杨广握了苏可儿浑然无力的手,贴在脸颊,轻声再唤:
“可儿。”
苏可儿似是感知到手心的温度,手指微微一动,在杨广脸上摩挲了一下,杨广惊喜:
“可儿醒了?速传御医!”
御医就候在殿外,赶忙过来请脉,稍后回道:
“娘娘受惊落水,产后体虚,需静养,微臣这便去开方子给娘娘补身子。”
听到御医说苏可儿并无大碍,杨广才稍稍放下心来,苏可儿一抚小腹,惊叫一声:
“我的孩儿!”
模样像极了我生昭儿之时。
心内怜悯油然而生,只是更有疑惑,现在正值春暖,又是午后时光,想那皓清池的水也不会太凉,而苏可儿的孩子本就即将临盆,现在母体无事,那孩子却无端夭亡,却是何故?
杨广面上一痛,双眉紧紧皱在一起,温声言道:
“可儿,孩子没了。”
我见苏可儿头发散乱,有几缕贴在颊边,面色苍白凄惨,忙走过去劝解道:
“妹妹不必伤心,妹妹还年青,日后有的是机会为皇家绵延子嗣。”
苏可儿紧紧握住被角,不停的摇头,眸中溢满泪水,嘴唇哆嗦道:
“不,不会的,陛下一定是在哄臣妾。”
自苏可儿入宫,便一直沉着大方,即便身怀六甲,亦是妩媚得体,虽一直对她怀有戒心,但她却并未加害过我,反而屡屡帮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