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凤舞隋唐:桃花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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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恩仇难抵

我抬头,看到他殷切的双眸,燃烧着火样的热情,却又有一丝不确定,矛盾与紧张纠结在一起,令他的嘴唇有微微的颤抖。

这一刻,我确实感觉有些震憾,但他再怎样痴,也敌不过我心中的恨意,我冷冷言道:

“不!你休想!”

他眸中的火焰瞬间媳灭,剩下一堆灰烬般的绝望,而我的心也仿佛在烈火中烹烧,那样的煎熬,那样的无奈,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感受,他的痛楚不应该是我最愿看见的事么?

毕竟我曾在佛前立下重誓,一定要看到他死的那一日,看眼下的情形,那一日或许不远了,可是我却不确定起来,到了那一日,我真能放下所有心结,开怀一笑,然后再去追随杨广于地下么?

他的眼中尽是悲伤,口中喃喃道:

“为何?为何?难道是我做的不够?我有哪一点比不上杨广?你竟这般拒我。”

我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淡淡道:

“没有为什么,我本以为我是这天下最自私的人,没想到你更甚于我。”

宇文化及一怔,摇头道:

“纤儿,我从未觉得你自私,如果你自私的话,就不会考虑那么多,有那么多的放不下了,而我,又何曾自私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住口!为了我?又是为了我?你杀害杨家那么多人,自立为帝,将来有一日许国灭亡,还会连累宇文一家几族,连我那无辜的小外孙,也因为流着宇文家的血而受牵连,而你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的心爱之人!

为了你的那份痴情,天下要枉死多少人?要流多少血,你还敢说你不自私?说到底,你不过全是为了你自己的那份贪欲罢了!”

我口中针锋相对,心中却在滴血,只觉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几乎要把我压垮,他的心爱之人是我,他的痴心也是为我,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宇文化及伸手抚上心口,面上纠结着痛苦,自从上次他接下暕儿的拼死一击,体力便大不如前,这也是他这么快便败退的重要原因。

“纤儿,你不知道,我这里有多痛。不过这半年,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你恨我怨我,但我总能时时见到你,更重要的是,我不用再看着你与杨广在一起。

以前在皇宫,每每看到你与杨广郎情妾意,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妒嫉,多难受,我甚至想杀了杨广,但我极力隐忍着,直到那天,你与我成为夫妻,我终于忍无可忍,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终于亲手杀了杨广。

我只以为,他死了,你会选择我,但我没想到,我们之间却越走越远,我对帝位本无意,但还是禁不住臣子们的劝言,登了基,当时也是想着或许我登基了,便能如杨广一般给你后位,却没料到,会走到这步田地!”

他的面部有微微的抽搐,我的心也一阵阵的抽痛,摇头道:

“这么多年了,你始终不了解我,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贪图富贵与虚名之人?”

宇文化及面色悲凄,双眼之中蒙上了一层落寞,言道:

“我又怎会不知,可是当时一时糊涂,以为只有当了皇帝,才能名正言顺的娶你为妻,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我可以不在乎什么清誉贤名,但我知道,女子最重这些。”

我伫立良久,方长长一叹,言道:

“阿及,我们都老了,回不到从前了。倘若当初在悬崖绝壁下,我知道你的这些心思,定然会大受感动,诈死逃离皇宫。而如今,一切都晚了。”

时光不会倒流,一切都没有可能回头,如今的我,已是亡国之后,而他,则是叛臣逆贼,我不再是少女时代,不可能感情用事。即便是当初,我照样也是顾虑重重,谁叫我嫁的是皇家呢。更何况,当初的我,一心恋念着杨广,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阿及的眼神有些迷茫,喃喃道:

“是晚了,一切都晚了,我只恨当年的我太过懦弱,不该任由你独自去东莱,若是抛下功名富贵与家族利益,带你云游四海,该是何等的畅快?只可惜我当时没能做到,反而让你遭了那么多的苦。临风回来时,全都告诉了我,我悔青了肠子,但那时,你已经又在后宫了。”

我知道他与杨谅的情义,想来那时他是想着成全我与杨谅的,可惜世事弄人,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既然如此,世间无悔药,你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我原不想恨你,但如今,你我已是仇家,这恨是永世抹不掉了。”我悲苦一叹,人生最苦最累莫过一个情字,江山易得,情关难过。

“难道我们就不能从头再来么?”阿及微微上前一步,盯着我,鼻息间呼出的热气扑在我的脸上,有些急促与激动。

我后退摇头,想起杨广与暕儿的惨死,便觉万箭穿心,而我,却在与仇人畅谈往事,手心不由得握紧,厉声道:

“我们之间的裂缝已无可弥补,杀夫杀子杀亲人之仇,岂能抹去?多年来,你在危难之时对我的帮助我铭记在心,但恩仇永远不能一概而论,永远不能抵消,你走吧!”

阿及踉跄着倒退一步,淡淡的笑了,脸上微有一丝轻松,更有一种放手的洒脱:

“既然今生再不可能,那我只有期盼来世了,至于我以前曾助过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挂在心上,不必为了那些事内疚,要恨就恨个痛快吧。”

言毕,他转身欲走,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下,背对着我,又道:

“我已抵挡唐军数日,而如今窦建德也来攻城,聊城眼看不保,我的死期将至,还空谈什么从头再来?太子与窦建德在一起,若是被他攻破,想来你可免一死,我这便出去,全力阻击唐军,只待窦建德破城!”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内漫起一丝凄凉,可免一死?我从未想过。如今的我,生与死还有何区别?活着亦如行尸走肉,多活一日,多煎熬一日罢了。

昭儿很快就会攻进城来,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面对他,他已不认我这个母后。我所庆幸的是,因着仇恨,我未能令宇文化及如愿,否则这奸夫****私通的罪名,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当着天下人的面,我的儿子该如何立足?

夜幕时分,战鼓响彻天地,我甚至已听到兵士们的喊杀声,我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四散逃难的宫人,心内却无法平静。

“娘娘,咱们也走吧。”眼看着宫内哭喊声,砍杀声,乱作一团,盈袖着急道。

“是啊,公主,万一这些人伤着了公主可如何是好?咱们先去避一时吧。”狗儿也劝道。

我摇摇头,淡淡道:

“你们先去收拾,我再等等。”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等着见昭儿最后一面么?他的父亲与弟弟均死在我的面前,我是有口难言,若他不认我,我又情何以堪?唉,如果能等回母子亲情,我死亦无憾了。

所有的士兵便如陈婤所描述的南陈灭亡时一模一样,奸淫掳掠,一样不少,到处都响着兵士们放浪的笑声与宫女们拼命的呼喊,还有头颅落地,腿断脚折之声。

这本是一支农民起义的队伍,虽然有许多隋军投靠,但其管治依旧十分松散,就连将领,也如土匪一般。

“纤儿!”宇文化及忽然冲了起来,身上已经负了伤,一边袍袖上,尽是血迹。进来拉了我的手,便道,“你快随我走,窦军来势汹汹,聊城已经全破,这些士兵不认得你,恐有危险!”

看他的样子十分焦急,盈袖也颇为担忧,犹豫一下,言道:

“娘娘就去暂避一时吧,有奴婢在此守着,倘若太子殿下来了,奴婢会告诉他的!”

“不,我不能丢下你们!”我看着几个立在我面前,侍候了我这么多年的宫人,眸中忽然蒙上一层泪意,他们跟着我,当真是吃尽了苦头。

盈袖双眼含泪,言道:

“狗儿,圆儿,你们跟着娘娘一起走,有我在此等太子便可!”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阿及微一皱眉,言道:“快些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知道一处兵力比较弱的方向,我先带你杀出去!”

见我还要犹豫,盈袖跪下泣道:

“娘娘就当是怜悯一下咱们做奴才的吧,那些兵可不管您是什么身份,到了他们手里,可就没有好了。若真如此,奴婢们也必然全部追随娘娘而去!”

“那好,你也与我们一同走!”我道,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人,哪个不是一片忠心?只可惜生逢乱世,他们跟着我,连日子都过不安稳。而如今,很可能命都不保。

“不,奴婢要在此等着,否则太子殿下来了,见不到娘娘,必然着急!”盈袖一脸决绝,言道。然后又深深的看一眼宇文化及,脸色稍缓,浅施一礼,言道,“奴婢再唤您一声宇文大人,娘娘就交给您了,万望珍重!”

“姑娘放心,有化及在,娘娘就绝对不会有事!”阿及看着盈袖,微微抱拳,然后拉了我便往外走。

狗儿与圆儿舍不得盈袖,双双跪下磕了一个头,挥泪告别,然后一左一右,搀着我往后院跑去。即将转弯之时,我回头再看,盈袖正立在门前,面带忧郁,双眸之中,似怨似悲,唇角却浮起一丝笑容,恬淡却苍白,心中一痛,只觉一种不祥的感觉漫溢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