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已烧至我的衣衫,我痛苦的闭紧眼睛,手有些颤抖,欲哭无泪,欲求无门,这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正当我感觉到火的焦热顺着衣衫飞窜而上时,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我的身子竟被人拎上了马背,我伏在马背上,感觉到马飞速冲出了大火的包围圈,再然后,一马两人,一同冲进了附近的那潭水里。
身上的焦热渐渐淡去,浑身都是水,被火烧伤的地方灼痛着,因为这样的痛,令我确定自己没死,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满脸怒气的女子——鲁米娜。
我忍着身上的痛,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鲁米娜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牵了马从水潭中走出,声音冷冷的:
“不用谢你,要谢就谢大可汗吧,若不是为了他,我巴不得你被烧死呢!”
我踉跄几步,挣扎着从水中走出,问道:
“大可汗怎么了?”
心中莫名的一沉,若是咄苾来救我,或许还正常些,但是鲁米娜,她为什么救我?照理说我算是她的情敌,她应该巴望着我死才对,莫非咄苾出了什么事?
鲁米娜回头,冷冷看着我,眸光中的冷厉如箭一般朝我射来,但是久经世事,这样的目光已经伤害不到我了,但是我心里的不安却越发的加重了。
鲁米娜恨我很正常,但还不至于恨之入骨,而她这样的眼神,倒像是恨不能把我撕成碎片一般。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焦灼的,渴望的,希望她能尽快给我一个答案。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像是极为不屑,然后转身走到突利的面前,施了一礼,言道:
“小可汗息怒,这个妖妇现在还不能死,她若死了,大可汗绝对无法再活下去。”
鲁米娜是个坚强的女子,可是说到最后,眼圈竟有些红了,带着愤怒,带着怨恨,带着痛心,带着无奈。
突利神情倨傲,看一眼鲁米娜,言道:
“哼,你不是最恨这个妖妇么?大可汗是草原之主,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只要这个妖妇死了,大可汗的心结才能真正打开,我们的勇士也不必再受战乱之苦。”
言毕,一把拔出弯月宝刀,言道:
“既然没烧成,那我就让她死得痛快些,亲自砍下她的头颅吧!”
鲁米娜一惊,也拔出刀来,挡在突利面前,声音有些冷硬:
“小可汗若要杀她,先从鲁米娜的尸体上踏过去!”
突利带来的亲兵,与鲁米娜带来的一些兵勇见状,也是做出一幅备战的状态,如果真的两相拼杀,谁也讨不到便宜。
我万没料到,关键时刻,鲁米娜竟会不惜自己的性命来救我,当然,我知道她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救咄苾。
“你——”看着鲁米娜的凛然,突利居然有一些的犹豫与害怕,其他勇士们看向鲁米娜的眼神也颇为敬仰。
巴甫走近,劝道:
“可汗,就看在鲁米娜将军军功卓著,数次击败敌军,并一心爱着大可汗的面上,把那个女子交给她吧。”
只有巴甫没有称我为妖妇,或许是因为伽云。
突利有些不服,却也不敢贸然动手,鲁米娜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婶子,更是突厥大军的中军统帅,她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大可汗、小可汗,与右军统帅,左军统帅并列。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而这时我心里充满了惊讶。
女将军,鲁米娜是突厥唯一的女将军,难怪那些兵勇对她十分敬仰。
“你不觉得,一旦她回到大可汗的身边,我们草原的勇士恐怕再无活路么?”既然不想刀兵相向,两败俱伤,突利试图从大局方面劝服鲁米娜。
鲁米娜皱一皱眉,狠狠看我一眼,言道:
“量她也不敢!否则我鲁米娜豁出性命也要取了她的脑袋!只是如今,留着她还有用,大可汗今天早上出战,结果遇到了劲敌,那大唐的皇帝李世民居然亲自出来迎战。
如今大汗受伤归来,现在仍在昏迷中,口口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并说生相随,死相随,叫我如何能不忧心?
我本来是想回到雪山把她抓来,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幸好来得早,若不然,大汗纵然不怪罪你我,他自己也是无法活了。”
突利有些理亏,今天早上本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可是他自己却想着如果再战,必然损兵折将,于是临时跑了,才会累及大可汗。
两方一时陷入沉默,我猛然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战争,而现在,听到鲁米娜说咄苾在昏迷中,我心里不由得更加担忧起来,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踉跄着走来,对两人说:
“你们信也罢,不信也好,我此番下雪山,就是为了来劝阻大汗息战的。鲁米娜,请速速带我去见大汗,相信我,我一定能治好大汗。”
本想说出大汗之战并非我挑唆,但一想如果这样说的话,倘若他们不信,我便是白说,倘若他们信了,那么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丽君,我虽不赞同丽君的所作所为,但多年的姐妹之情,我还是不能把她推向风头浪尖。
胡乱包扎一下身上的烧伤,从勇士的手中要过一匹马,与鲁米娜一起去咄苾的营帐。
那名勇士没有忘记把我的药还给我,这样也好,这些药材在身,总能用得着的。
走进咄苾的营帐时,看着那个躲在床上的男人,心中莫名的有些怯意,本以为自己早已看开,可还是有些微的紧张。
咄苾伤得不算太严重,但是却同时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人事。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居心不愿跟大汗在一起,欲擒故纵也好,不恋儿女私情也罢,但是今天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从此就是我的了!从今天起,你必须做大汗的女人!侍奉他,爱慕他,和所有女人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直到有一天,他的心里可以容下别的女人为止!”鲁米娜言道。
她的声音带着丝丝地寒意,仿佛我若不服从,她立刻便会把我撕碎,我更明白,她所期望的别的女人,正是她自己。
是的,不可否认,是鲁米娜救了我,但我心里只觉可悲。
唯一庆幸的是,我终于能够为咄苾做些事情了。
军队里没什么好的药物和大夫,所以直至我来,咄苾的病情也没能控制住,反而更加恶化。
我没有直接回答鲁米娜的话,只平静问道:
“大汗得了风寒,有多久了?”
鲁米娜知道我与圣女在一起,又见我带了许多的珍贵药材,想着或许我真能治好大汗的病,语气也就放缓了些,但神色之中,还是带着难以自抑的醋意,她深爱着大汗,可是此时,却不得不把自己的情敌亲自送到大汗的身边,那种无奈与痛楚,我是能够理解一二的。
“已有五六日了,大汗总是不肯吃药,你知道——大汗的身子一向健壮,他是病在心里。”
鲁米娜神色哀痛,手抚在胸前心脏处,恨不能代咄苾受苦。
我心中十分感动,鲁米娜对咄苾的爱,绝不亚于我,甚至不亚于咄苾对我的爱,虽然心里有些酸涩,但我仍是笃定道:
“你放宽心,三日之内,大汗必会如以前一般生龙活虎。”
见我把了脉,神色亦十分坚定,鲁米娜微微放下了心,但仍旧十分警惕的望着我,问道:
“真的么?若你言不符实,三日之后,我要你好看!我不会杀你,但我折磨人的本事绝对比小可汗强多了。”鲁米娜眼神阴冷,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却又含着丝丝的幽怨,她毕竟是女儿身啊。
在得到我保证的点头之后,鲁米娜才放心离开,刚至帐蓬门口,却又返回身来,凑近我,用难得的低声对我道:
“如果小可汗来看大汗,你一定要派人通报于我,并不可离开此营帐,外面的四名亲兵是可用之人。”
看她言语十分谨慎,确定四周无人才敢跟我说,我不由得诧异的愣住了,不解的望着她。
她拔了拔腰间的弯刀,露出半截寒光,又是一幅无比冷漠的表情,对我道:
“此话不准告诉任何人!”
言毕便离去了。
虽然鲁米娜没告诉我原因,但我心中也略略有了些猜测,莫非咄苾与突利有了什么隔阂?或者说突利有了异心?
现在再想起今日的事,突利要火烧我便觉甚为蹊跷,他一口认定是我挑唆的咄苾作战,既无证据也没有任何把柄,如果有证据的话,他还用得着在那些亲兵面前做足了戏么?
更何况,既然他明知道我是咄苾心爱之人,倘若杀了我,就不怕咄苾会承受不了么?
他一向暴虐,今天白天的一番言辞原来只是他心虚的表现啊!
心内不由得咯噔一声,倘若他们叔侄反目,对于草原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看来,我得赶快治好咄苾的病,然后阻止他与大唐对战,如此一来,突利便没有理由反,他一味的怂恿众将士,不就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攻打大唐一事来蛊惑人心,让这些勇士不再效忠大可汗么?
皇位之争,我在大隋时便已看惯,对于这叔侄二人之事,也就心知肚明了。我心内最为安慰的是,鲁米娜竟这般信任我,把大汗交给我,并告诉我防备小可汗之事,虽然她也是一心为了咄苾,但那份信任还是让我心内的屈辱渐渐褪去。
咄苾的脸色惨白如纸,即便是流血过多,我也从未见过这么虚弱的咄苾,以前的他是那么的英勇健壮。
他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仿佛梦中也在费心劳神,眉目之间的那分憔悴,令人心痛不已。
我起身,忍着身上的痛,亲自去煎药,每一碗药定然是先尝过之后,再一勺一勺的喂下去。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更加没了血色,嘴唇嚅动的时候,脸上的胡须也跟着颤抖,时不时会唤一声我的名字,或者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他的脚伤虽然已好,但却没有根除,如今天气热,倒是无碍,倘若到了冬天,定然会脚痛难耐,以往的这几年冬天,他是如何熬过去的,我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