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南陈的皇宫,她没少见到那些被父皇、皇兄冷落的妃子,她们孤独终老,甚至于疯掉。
而现在的自己,思念越深,恨便越深。
她恨自己红颜苦命,恨杨广寡情薄幸,甚至恨晋王妃萧语纤横刀夺爱——虽然她也不过是一个由命运安排和亲的公主而已。
但她确确实实拥有了自己最最爱的男人!
就在她的恨意蔓延至呕血的地步时,杨广来了。踏着深夜的露珠,杨广依旧施展轻功,落在窗前,就像第一次来落梅宫找她一样。
但是心境却不同了,那时的陈贵人,只是觉得绝望,无奈,以及过后的希望。
而现在,她只觉得讽刺,还有那发自心底的怨恨。
“你不在家陪伴娇妻,来落梅宫作甚?”陈贵人没有像以前一样打开窗户,而是隔着窗子冷冷的看着杨广,她甚至连头发都未整理,就那样的散着,脸色泛白,如同大病之人。
杨广心疼,声音焦急:“宁儿,打开窗户。”
见陈贵人不动,杨广急道:“宁儿,你是不是在怨我这些天没来看你?我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啊!”
陈贵人冷笑:“什么苦衷?是王妃太美,勾走了你的魂,还是有人拿绳子捆着你?”
杨广摇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道:“你让我进去,这样说话太不方便。”
陈贵人原本不想听他的解释,原本想与他一刀两断,可是看到杨广殷切的目光,她还是心中一软,委屈的泪水溢满双颊,心中垒筑了数月的怨恨轰然倒塌,原来,她始终舍不下这个男人。
她还是把窗子打开了,杨广一把抱住她,疯狂的吻去她脸上的点点珠泪,道:
“宁儿,我想死你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想的是你,夜夜梦的是你,可惜我的枕边人不是你。”
陈贵人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吻他,而是静立着不动,任何由杨广怎么说怎么做,只是如木人一样不动,口中木然道:
“怎么会?王妃那么美丽,美到连女人都会心动,有她在你的身边,恐怕你早已把我抛在脑后,又怎会想起我?”
陈贵人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冷了,情没了,可是说出来的话为什么充满了醋意?
杨广抱起陈贵人,放在床上,垂视着她含满眼泪的明眸,道:
“宁儿,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纵然她长得像天仙又能如何?在我心中,你才是最美最美的。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来到落梅宫?”
杨广的眼神里含满了怜爱,被感情折磨日久的陈贵人心中一震,最后的防线再次崩塌,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把这个男人从心里赶出去了。
半夜销魂的缠绵之后,杨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陈贵人心中的怨恨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片片柔情,轻声问道:
“殿下,你有心事?”
杨广“呃”了一声,连连摇头道:“没,没有。”
陈贵人用一条玉臂支撑起身子,低头看着杨广紧皱的眉头,忧虑道:
“殿下是不是担心被王妃发现?”
杨广看着美人,立刻又情不自禁起来,一把抱在怀里,坚定道:
“不管她,我是一定要与宁儿在一起的,永远永远,一辈子不分离。”
陈贵人十分感动,但脸上却挂着一层薄愁,怅然道:
“恐怕只有来生了。”
“我不管来生,只要今世。”杨广抱紧陈贵人,在她耳边道。
陈贵人也想,可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垂头不语,一生一世的誓言,不适合他们。
“宁儿,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把你天天放在身边,明天,我拼死也要去求父皇,请求父皇开恩,把你赐给我。”杨广的脸放在陈贵人的肩上,嘴上如此说,脸上却挂着一分歉意与两分决绝,甚至还有一丝残忍。
陈贵人看不到杨广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以为他真要做傻事,急忙阻止,虽然焦急,但心里却暖暖的:
“不,殿下,你不能做傻事,如果你去了,不仅妾身会被处死,连你也会身败名裂!”
“唉!我也想过这样的后果,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宁儿,我只恨自己不是皇帝,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杨广狠狠捶着自己的头,一脸沮丧,言道。
陈贵人抱住杨广的头,不让他自虐,劝道:“殿下,妾身不希望殿下有事,只要平平安安的,经常能见到殿下一面,妾身就知足了。”
“不,宁儿,这样太委屈你,我自己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我们不能再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了,我一定要想办法,给你名份,永远跟你在一起。”杨广的脸伏在陈贵人的怀中,声音有些哽咽,肩膀抖动着,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与苦楚。
陈贵人心痛不已,感动得眼泪直流,道:
“我又何尝不想哪,可是殿下——”陈贵人不敢再说下去,因为自己的前路确实一片灰暗。
“宁儿,办法是一定会有的,只是先要委屈你几年。”杨广定定看住陈贵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看得陈贵人心中一颤,直觉里,杨广是要做什么有悖于人常之事了。
“殿下,这些年都已经过来了,妾身还有什么好委屈的?”莫名的,陈贵人激动不已,她感觉,杨广这一次绝不是信口说说,而是一定有了主意。
杨广一边注意着陈贵人的表情,一边赞道:
“那就好,宁儿最是善解人意,单凭这一点,就比那南梁来的萧公主强上百倍。”
陈贵人的神情十分落寞,黯然失神道:“可你娶的却是她。”
杨广唇角略带嘲讽,道:
“你可知我为何非要娶她为妻?”
陈贵人微微自嘲,咬了咬唇,道:
“她与你身世般配,又是皇上皇后指定的人选,你是想说你不能选择么?”
杨广摇头,道:“不,是我要求一定要娶她,所以父皇母后才会给我定下这门亲事。否则,也许现在的晋王妃就可能是其他国家的公主,或者就是你了。”
陈贵人诧异的抬眸,随即又低下头来,语气中泛着酸意,道:
“是因为她的美丽么?”
陈贵人曾刻意留心过萧公主的身世,据说是因为生辰克父克母,而被放养在乡间,直到九岁那年才被接进皇宫,然后又来到大隋和亲。
照理说,那时的萧公主,只不过是一个刚满九岁的小丫头而已,难道就已经有了那么大的魅力?
“不,当时我并未见过她的面,也从未想过她长得什么样。”杨广若有所思道。
陈贵人更加诧异了:“那你是——”
“因为她的命格。”杨广脱口而出。
“命格?”
“对!在她没来大隋之前,袁天师曾经卜算过,说南梁有一小公主,贵不可言。所以母后才动了心思去与南梁和亲,但母后并不知道她贵在何处。
我曾私下里找过袁天师,经我苦求,他才泄露了天机给我,说得她者,得天下,并为她批下八字命言:母仪天下,命犯桃花。所以,我才会答应娶她。当然,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天知地知,再不可告诉旁人。”
杨广沉思一会儿,终于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但神色却有些凝重,眼睛毫无焦距的盯在某处,心事重重。
陈贵人如释重负,长叹一声,偎在杨广的怀里,道:
“妾身还以为殿下得了美人,就会视妾身为草芥呢!”
“怎会?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宁儿,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薄幸寡义之人么?”杨广反问道,但脸上的神色却有些矛盾,纤儿娇美如花的脸在他眼前闪现。
“妾身怎敢这么想?殿下是天底下最重情重义的男人!”陈贵人由衷道。
确实,在她眼中,杨广能不被世俗所缠,冒着生命危险与自己频频约会偷情,得需要多大的胆量?
杨广看着怀中的美人,神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殿下有什么话要对妾身说么?”陈贵人看出端倪,问道。
“唉,不说也罢,都是争储一事,我皇兄杨勇懦弱无能,母后也不甚喜他,若非朝中那帮老臣护着,现在我已经入主东宫了。”杨广面露不甘,叹道。
陈贵人垂下头,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抚摸着杨广因气愤而微微有些起伏的胸,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向来不懂前朝之事,所以不好插言,只有默默的倾听。许久,方劝道:
“殿下息怒,既然王妃有母仪天下的命格,将来您就一定是九五之尊,不可操之过急。”
她本来是有些同情萧公主的,毕竟杨广不爱她,只因她的命格而娶她,可是此刻又羡慕起她的命格来,因为有了这个命格,她才轻易的拥有了自己终日渴求却得不到的东西。
杨广盯着陈贵人,沉着脸,面色犹疑,半天不语,陈贵人有些慌,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殿下为何这样看着妾身?”
杨广恍若回过神来,“呃”了一声,道:
“唉,虽说你说得对,可是我却等不了这么久了,杨素说他已经想出办法扳倒太子了,只是——”
“只是什么?”
“嗯,可能还需要宁儿的帮助。”杨广道。
“我?我一个女流之辈,能帮上什么忙呢?”陈贵人失笑道,莫非殿下病急乱投医了。
“宁儿,我也不想你冒险,可是我别无他法,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要尽快登上太子位,我必须尽早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杨广满脸的焦急与恳切,微带歉意的看着陈贵人。
陈贵人虽然也想杨广能尽快做上太子,那么离皇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到时——说不定自己真有可能做杨广的妃子,毕竟皇帝主宰着一切。
但是,自己一不得圣宠,二没有独孤皇后那样的手腕与势力,能帮上什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