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广就在这时来到元心阁。感觉有人轻轻挑动面纱,我兀得一惊,立时瞪大了眼眸,从半睡半醒的昏梦中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惊异,有些心慌的盯着面前身着大红婚服的杨广。我只道杨广白衣翩翩,清爽飘逸,原来穿上华服竟也是如此丰神俊美,倜傥风流。
“爱妃,是否等急了?”杨广笑吟吟看着呆怔的我,言道。
我刹时红云满面,低头言道:
“殿下!”
杨广哈哈一笑,挥手屏退满室婢女,言道:
“爱妃,没人的时候,唤孤一声广郎便可。”
我羞涩的张了张嘴,带着些江南软语的生涩呼唤便如蚊鸣般从嗓子眼挤了出来:
“广——郎。”
忽的,杨广伸出一只大手,两根手指轻轻一挑我的下颌,我“呃”了一声,眉目已是抬起,与他深潭般的眸子相碰,只觉睫毛轻颤,心若搅水。
他定定的望着我,双眸之中盛满了惊艳。
我紧咬樱唇,微微垂眸,他的手指有温热的暖意传来,灼得我面若红霞,心情激荡不已。
“武帝只知李夫人倾城倾国,不可再得,孰不知孤今日得爱妃,即便是十个李氏,亦难及爱妃之万一啊。”杨广凝视着我,轻语,声音温柔之极。
“广郎错爱,妾之陋姿,怎敢比拟李夫人。”我轻轻拂开他的手指,努力止住心中一波又一波荡漾的心潮。
“爱妃若是自称陋颜,恐天下再无娇娥了。”杨广坐在我的身侧,一只臂膀顺势把我揽入怀中。
我一愣,轻轻挣扎一下,他却拢得我丝毫动弹不得。
那种肌肤相近的温暖霎时传遍我的全身,血液在加速流动,身子轻轻颤抖,虽然这种情景我早已暇想多次,但真正身临其境,却仍旧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杨广沉稳的呼吸声传入我的耳膜,暖暖的,湿湿的,有一种异样的痒意在耳间徘徊。
忽的,杨广一把拔出我发间的玉钗,绾着的发丝便瀑布般垂下,一阵珠翠轻响,发饰尽落。我抬眸,杨广的双瞳间闪耀着火样的光芒,而我的眸中,也冉冉升起一层如烟如浮的雾气。
“爱妃,红烛过半,夜晚更深,该就寝了。”杨广的声音夹杂着呼吸的湿气传入耳畔,那声音便如薄雾般迷离,我的心也跟着迷离起来。
他火热的唇沿着耳畔一路滑落到我的唇侧,一丝美酒的香气传入鼻间,我似是醉了般,软软倚在他的怀里,任他用温热的舌吻遍我的面颊,挑逗着我的脖颈,随后又游走到我的口中。
舌尖的缠绕令我万分紧张,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唤被我硬生生哽在喉间,我只能用急促的呼吸来缓解即将濒临的窒息。
“爱妃,你的呼吸令孤兴奋。”许久,杨广的唇从我口中抽出,若即若离的点着我的面颊,轻声咕哝道。
我无法回应,亦无力回应,甚至不敢看他炙热如火的眼神,轻闭双眸,有些晕眩,只觉眼前似有千朵万朵灿若红霞的鲜花竞相开放,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他的手掌从我纤柔的腰间抚过,玉带缓缓滑落,轻轻一扯,我的婚服亦飘然落地,白璧无瑕的香肩便已尽在他的暖掌之中。他一边贪婪的摩挲着我的肩,一边用手指轻轻绕着我系于胸上的金丝裙带。
隔着薄如蝉翼的里衣,我能感觉到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正在我的胸前来回摩挲,轻轻的,柔柔的,浑身顿时升起一股酥麻之感,我“啊”了一声,想要推开他的手,但却发现我的双手柔若无骨,绵软无力,竟如婴儿一般。
杨广轻轻一扯,我的里衣便从胸前滑落,而他手臂一挽,嘤咛一声,我倒在榻上,霎时,杨广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沁满了我的身心。
纱帐之内,旖旎袭人,轻声的呢喃,急促的喘息,与纠缠的发丝,一齐萦绕在耳边,整颗心似已全部溶化……
元心阁内春宵短,
万般柔情化缠绵,
叹,叹,叹,
完璧佳人一夜残。
红烛燃烬锦衾暖,
落红点点艳如丹,
劝,劝,劝,
未满十八君莫看。
清晨,阳光被木格子窗户隔成一块一块,透过细薄的窗户纸洒进内室,斜照在床榻上,纱帐之内,一片晕红的光线。
我撑起酸痛的身子,半靠在颜如翠竹的雕花玉枕上,看着身侧仍旧鼾睡未醒的夫君,想起这一夜缠绵,心内生起一股别样的温情,初为人妇的喜悦挂在眉梢。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杨广,轮廓分明的面庞,犹如阔刀削成,眉不粗却浓,睫不长却密,眼睛闭着,形成两条弯弯的弧度,唇角微微翘起,几缕发丝散乱的搭在鼻子上,随着鼻孔的一呼一吸微微颤动。
我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拨去乱发,孰料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杨广一把握住,我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他面带戏谑,有些气恼的扁扁嘴道:
“广郎好不害臊,装睡欺负臣妾。”
杨广腾得坐起,把我揽在怀里,呵呵一笑,手指绕着我的发丝,笑道:
“爱妃才不害臊,竟敢偷偷看了孤半日,昨夜没看够么?”
我的脸倏忽变得通红,推搡着他的胳膊,道:
“广郎不用起床了么?”
“哈哈,孤大婚,父皇特准了三日假,这三日不问政事,只陪爱妃可好?”杨广开怀大笑,嘴唇又凑了过来。感受到他浓浓的气息,我慌的躲到榻的里侧,道:
“臣妾若再不起床,怕是要被晋王府的奴才们笑话了。”
杨广宠溺的看着我,稍顷,拍了三下手,门外立刻有几名婢女推门而入,皆低眉垂目,中规中矩,手中各托一个托盘,洗漱用水,梳妆之物,内外衣衫,一应俱全。
“这都是母后陪嫁给你的侍女,孤倒是要沾爱妃的光了。”杨广翻身下榻,漱了一下口,言道。
一时间,婢女们忙活起来,帮我二人更衣,梳洗,另有两名年纪稍长些的宫女卷去榻上的被褥,另换上一套全新的,从铜镜的倒影中看到,两名宫女对着床单指了几下,捂嘴轻笑,我脸上微微发烫,含羞不语。
杨广果然没有食言,三日来一直与我形影相伴,晋王府虽简朴,却也阔绰,共有三大主殿,六大侧殿,东侧我所居住的元心阁便是全府之中最为华丽的主殿,大约是为了大婚而修整的。
然后就数杨广的书房比较齐整一些,其他地方虽也为了大婚处处披绸挂彩,但仍旧破败萧条。
晋王府内走了一遭,微微有些汗意,回到元心阁,歇息了一会儿,我道:
“广郎,我们晋王府也过于简朴了,既然这些大殿都空着,不如由臣妾稍事修整如何?还有这后花园,杂草丛生,倒像是座空宅了。”我小心察探着他的表情,心中唯恐他嫌我过于奢侈,遂又加了句,“臣妾不会大兴土木,靡费财资的,只要稍加打扫修葺,使殿无污垢,可以容人,花园也就植些普通花草。”
杨广挽住我的手,爽朗笑道:
“爱妃真是贤淑,怪不得连母后都对你赞不绝口,非是孤不肯修整王府,只是军务繁忙,实是难以抽出空闲,如今有此贤内助,孤大可放心了。只是——不可过于劳累哦。”
我心头一暖,欣然点头,偎依在杨广的胸前看房檐下的燕巢,两只家燕雌雄相配,两两相栖,形影相随,难怪《诗经》有云:“燕尔新婚,如兄如弟。”。
次日是新婚的第三天,照例要去宫中向帝后请安的,一早起来,梳妆完毕,府门口早已备好软轿,我与杨广相携登入轿中,直往皇宫而去。
虽说我在宫中四年,与皇后早已熟捻,但今日回宫,心中仍是有些忐忑,初为人媳,首次拜见公婆,难免有些羞涩。
一路之上,杨广并不言语,一只暖掌一直与我的手指相扣,眉目之间,情意浓浓。
落轿之后,悦心扶我下来,我没带陈婤,一则不想让她与杨广过于亲近,尽量支开她,那日在求雨台的事情一直梗在我的心间,只是如今杨广待我这般情深意重,兴许是我多疑了。
二则悦心本是皇后身边出来的人,带她来拜见皇后,大约更得皇后的心。
仁寿宫内,我与杨广对着帝后行三拜九叩大礼,
“儿媳参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儿媳参见皇后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抬了抬手,呵呵笑道:
“平身!赐座!”
“是!”我与杨广起身,分别于下首左边落座。
“纤儿,这几日在晋王府过得可习惯?”皇后慈笑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儿媳一切安好。”我恭敬回道。
“纤丫头还不改嘴么?”皇后乐呵呵道。
我红了下脸,随即大大方方唤道:
“是,父皇,母后。”
帝后微笑点头,甚是满意。当下闲聊了一会儿,便已至午膳时分,帝后赐宴,我与杨广陪帝后一起用膳,倒也其乐融融。
膳毕,皇帝因有国事相商,传了杨广一同前去御书房伴驾,我便陪了皇后回永安宫。
“广儿一心为国事操劳,难有闲暇,前日大婚,本宫见晋王府竟破败成那般模样,真真是委屈你了。”皇后拉着我的手,清凉如露的翠玉护甲在我手背上轻柔的敲了两下,言道。
“能跟随在晋王殿下身边,儿媳不曾有半分委屈。”我忙回道。
皇后松开我的手,伸手取过一盏茶,呷了一口,欣慰的看着我,道:
“是个好孩子,以后若是广儿有什么不周之处,你尽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于你做主。只是他向来只顾着忙军国政事,衣食起居倒要烦你体贴了。”
“侍候晋王殿下,儿媳自当尽心尽力,绝不会因一些微末小事烦扰了殿下。”我仍旧恭恭敬敬回道,说到底,爱子莫若母,皇后这番话也是在试探我,唯恐杨广政务繁忙冷落了我,我会心生怨怼。
虽则皇后怜我,但到底是一国之母,凡事自然以大体为重,她如此委婉的训诫,已是给了我最大的恩宠了。
有宫人来报,说是有命妇前来拜见皇后,我见皇后事务繁忙,于是主动请辞,道:
“母后有事,儿媳先退下了。”
“也好,本宫不得闲,广儿还在你父皇那,你且到处走走,等他一起回府吧。”皇后言道。
“是。”我听命退下,离开永安宫。
考虑到杨广随时会走,我不敢往别处去,只在金麟池附近逗留,此时正值春末夏初,金麟池一碧如洗,绿意盎然,映入眼帘的,是遍池硕大的荷叶,微有几个尖尖的粉荷蓓蕾从绿叶中钻同,娇俏如婷婷少女。
我倚栏迎风,一边取了些鱼饵逗弄池中一群红白相间的龙睛金鱼,一边与悦心随意闲聊。
“悦心几时入得宫?我瞧着你是个得力的,想来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吧?”
“奴婢自八岁入宫,负责永安宫的洒扫事宜,如今已在宫中呆了十个年头了,若非皇后娘娘提携,得以侍奉王妃,怕是还在做些粗笨活计呢,这都是沾了王妃的福气。”悦心低眉顺目,言语虽有奉承之意,然却不卑不亢,十分得体。
永安宫一个负责洒扫的宫女都如此了得,可见皇后治下有方,身边的人自然个个都是精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