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挽云抬头,眨了眨一双纯净如水的双眸,面露喜色,言道:
“娘娘仁慈,不知需要民女如何做?”
“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将衣衫换给本宫,且此事不得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明白么?”我道。
薜挽云亦是聪明的女子,眼珠微微一转,即已明白我的意思,言道:
“民女明白,只是民女衣衫粗陋,娘娘如何穿得?”
“无妨,还需你穿了本宫的衣衫随盈袖回永安宫,不要露出马脚来,否则万一传到陛下耳中,事情就不好办了。”我道。如今之计,我唯有扮作秀女方能混入仁寿宫,见到杨广,成败在此一举。
沐浴过后,我穿上薜挽云的衣衫,梳了一个低垂的发髻,几缕蓬松的发丝挡在额侧,取一支鲜嫩的百合斜斜插入鬓间,遮住半张面目,再出来时,俨然一副低眉顺目的秀女模样。
长顺叫人验明正身,一行四人随他前往仁寿宫。
天色有些昏沉,无月无星,只有灯笼的朦胧弱光照在身上,一切都看不真切,仁寿宫的人见是长顺领了秀女来,只简单检查一遍,便请我们入内。
杨广正在寝殿用参汤,若有所思的盯着汤盏,长顺上前一揖,言道:
“陛下,秀女带到。”
“嗯,你下去吧。”杨广不耐烦的挥挥手,叫长顺出去。
长顺冲我丢了个眼色,退了出去,合上殿门。
另三名秀女并不认识薜挽云,更不知已被掉了包,皆面面相觑,看着背对我们而坐的杨广,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稍有不周,便会被逐出宫去。
立了许久,腿都有些酸麻了,杨广方站起身来,朝我们四人走来。
我与其他三人一样,皆低头垂目,不敢出声。
杨广从我们面前一一走过,猛然抬起站在最里面的那名秀女的下巴,语气有些不善的言道:
“你抖什么?朕就这么可怕?!”
那名秀女被杨广凌厉的眼神一看,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口中道: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杨广微微哼了一声,一把把她拉起,挟在腋下,进了纱帐,将她丢在龙榻之上,几下扒光她的衣衫,又褪掉他自己的衣裤,粗鲁的扑了上去,几声惨叫,那女子已是昏死过去。
“不中用的!”杨广面色铁青,将那女子扔在榻侧的腥红地毯上,又朝我们三人走来。
这次遭殃的是站在我身侧的那名秀女,看模样只有十三四岁,圆脸明眸,模样可爱,她早已被杨广刚才的样子吓坏,呆了半天,愣是不敢言语,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杨广。
杨广斜斜看她一眼,目中现出几丝阴厉,抱了她就往纱帐内走,该秀女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栗,我看不下去,眼睛别向一边。但那惨叫声却直冲耳膜,令我五内俱焚,双拳不由得握紧。
杨广,我曾经一心认定的良人,居然能做出这般禽兽的行径,回想当初对她的爱慕,我情何以堪。
我紧闭着眼睛,脑中轰轰作响,几乎忘记了我来的目的。
再睁眼时,刚才那名秀女正浑身****,环抱双膝倚在榻侧嘤嘤啜泣。而杨广,又朝我们二人走来,口中喝道:
“一个个忒不中用,你们两个若是还不能侍候朕高兴了,统统治你们的罪!”
能进宫入选的都是良家少女,何曾见过这般场面?杨广啊杨广,难道拿这些秀女与那些妓女相比吗?我正欲站出来指责杨广,身侧的秀女居然先我一步盈盈上前,朝着杨广略欠了欠身,媚眼如丝,浅笑轻颦:
“民女苏可儿参见陛下。”
杨广微微一愣,我亦是一怔,前番两秀女惨遭杨广蹂躏,她竟然丝毫不惧,反而笑靥如花,仿佛对刚才之事如若未见,我不由得多看她几眼,只见她身着轻纱软衣,乌发如泉,臂间肤色如白脂,无一丝瘕疵,眸若清波,唇若丹果,妩媚动人。
“好,你起来。”杨广面色微微和缓,扶了苏可儿起身,动作竟轻柔至极,揽了她的纤腰走入纱帐。苏可儿更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软语轻声,仿佛室内只有他二人,对我们三人视若无睹。
我更是侧目,以手捂耳,但纱帐内还是传来阵阵欢笑之声,杨广一扫方才的阴霾,苏可儿更是婉转承恩,二人如鱼得水,全然不顾室内的其他人。
我怒火中烧,只有咬牙强抑,不知忍了多久,苏可儿的娇声喘息终于渐渐消失,倚在杨广的怀中撒娇犯嗔。
“陛下,现下可高兴了?”
“可儿果然是天生尤物,可人至极啊。”杨广笑道,见苏可儿面色红艳若霞,娇羞万状,又道,“朕明日即下旨,封可儿为苏嫔,可好?”
“民女谢陛下。”苏可儿千娇百媚,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嫔位仅次于夫人之位,初进宫便能封此位,可见杨广对其喜爱之深。
我站立过久,腿有些酸麻,微微动了一下,杨广这才记起殿内还有一个人站着,遂起身来到我身边,伸手一抬我的下颌,冷笑道:
“爱后亲眼目睹朕与别的女人颠鸾倒凤,很尽兴么?”
我心内大惊,他居然早就认出了我!心内的恨意陡然升起,他认出了我却不挑明,让我眼睁睁的看他演这出戏,他是故意羞辱我的!
嫌恶的拨开他的手,只觉恶心之极,却因过于愤怒,气血迫顶,一时间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杨广扶我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轻声调笑道:
“怎么?你不是来斥责朕的么?怎么反而学苏嫔对朕献起媚来?”
我血往上涌,如万蚁噬心,悲凉加着哀痛,愤懑又加苦涩,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杨广,怒由心生,心一横,直想掴他一掌。
并且我是真的这么做了。
当感觉到我的手心火辣辣时,他的脸上已印了五个青紫的指印。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与杨广。
杨广脸上的笑意渐渐凝结,松开我的身子,抬手轻轻抚了抚印有我指印的脸,眸中蓄起越来越浓的狠厉。
我深悔刚才没能忍耐住,现下心内也是惶惶,他毕竟是九王之尊,天下之人谁敢碰他分毫?如今我只有乞求上天垂怜,不要祸及永安宫上下便好。
杨广蓦的举起手掌,欲朝我的脸上掴来,我闭上双眸,这一刻,我连躲的心也没有了,如果让他掴回来便能解恨,就让他掴吧,即便以他的武力,这一掌下来,我极难活命。
但是等了许久,他的手竟没有落下来,我睁眼,眼角有泪不经意的滑出,杨广面色阴沉的看着我,手掌轻轻放下,并未掴在我的脸上。
我诧异的看他一眼,发觉他的手在轻轻颤抖,仿佛也在忍耐,我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漫溢脸庞,眼睛模糊起来,透过眼前的迷朦,我恍惚看见他阴沉的眸色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伸手抹去眼泪,倔强的盯着他,除了恼、怒、恨,再看不出他眼中还有什么东西,原来刚才只是我的幻觉,心内苦笑不已,事至如今,我竟还会对他心存幻想。
除了我的命格,我在他的心目中,还能有什么?
“臣妾失手,请陛下赐罪!”我跪倒,语气冷硬。
“哼!朕知道你是因何而来,你终究是沉不住气了,既如此,朕便答应你,秀女大选的事由你来操办,朕不再过问。”杨广声音冰冷,语气阴厉,仿佛也在强忍着巨大的怒火。
我知道,方才那一掌,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条件呢?”杨广如此爽快的答应我,一定是要我用什么东西交换,否则他哪有这般善心?
“皇后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朕想要的是什么?”杨广垂眼斜目,瞄我一眼。
我心如明镜,已晓得他话中深意,悲凉再次漫溢心头,原来所有种种,他都是为了让我屈服,这几日有违人伦的罪恶,原来都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先帝的遗妃——宣华夫人。
唇边挂起一丝苦笑,我闭目片刻,从地上起来,转身离去,步履如幽灵一般飘忽不定,面上已无一分表情,只用最冷最硬的言语边走边道:
“但愿陛下遵守诺言。”
离开仁寿宫,盈袖正躲在一侧焦急等候,见我面色煞白,吓得一惊,低声问道:
“娘娘,事情如何?”
我不言不语,仿若未闻,只一步步朝永安宫走去。
次日,我叫盈袖派人去接宣华夫人进宫,只道是皇后思念宣华母妃,将其接回宫中奉养,如此借口,只是为了堵天下人耳目,为皇家遮羞。
盈袖等人虽有微词,但见我主意已定,自然不敢不从,只得领命去办。
宣华夫人接来之后,杨广又叫她住了永福宫,说是她们姑侄二人,也好互相照应,事至如今,我对杨广之事,再也无心亦无力去管,只得任他荒淫无度,奢侈糜烂。
秀女大选之事,我斟酌半月,终选出数十名女子,按家世容姿,封了十八名采女,十二名御女、十名宝林,八名美人、四名婕妤,两名嫔。余者部分赐给亲王们,部分充作宫女。
我与杨广又过起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我每日里教昭儿习字,平淡度日;杨广每日里流连各宫,沉溺女色。听宫人们讲,十日中必有六七日留宿永福宫,其余唯有苏嫔受宠最甚。
这一日,我引了昭儿到金麟池玩耍,远远的看见有一只信鸽飞来,掠过我的身畔,朝我后方飞去。
不自觉得跟着转头,视线随着信鸽朝远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