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偌大的皇宫里,这一隅,恐怕早已被人遗忘了吧。
此时那叫樱翠的丫鬟已将茶盏端上,我淡淡点头谢过,轻抿了一口茶,只是普通的龙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淡淡笑道,“让妹妹见笑了,纳喇氏不受宠,这茶自然没有妹妹那里的鲜香。”
我柔声道,“皇上,最近前朝政事繁重,所以无瑕来看姐姐。”
她并未接我的话,只兀自缓缓倾诉,仿佛全然忘了我的存在。
“幼年时,家道中落,我便在浣衣房当差,因我是罪臣之后样貌还算端正,管事的麽麽便让我做最重最累的活,常常是做不完轻则罚跪不给饭吃,重则便是一顿鞭笞,那日,我因太疲累浣洗时竟坐在水缸旁睡着了,管事麽麽便揪起我的头发,拿起浣衣锤在我身上狠狠的打,我疼痛难忍,便跑出了浣衣房,那麽麽哪肯放过我一直追出,我慌乱逃跑却遇到了他,他喝住了那麽麽,那麽麽见是智亲王早已吓的魂飞破散,那时候,正值他要大婚,智亲王府人手不够,也许处于怜悯怕我再遭人迫害,他便要了我去王府帮忙,那是第一次在宫中有人给了我做人的尊严,后来,在智亲王府中多少个清晨我躲在角落偷偷望着在花园习武的他。”
她只是轻轻唤他为“他”,却是双目含情,温情肆意流露,我在一旁不语,只安静做一个听众。
“只是我知道他高高在上,我如此卑微是配不上的,要不是那次他的贴身的丫鬟病了换我去伺候……”她没有说下去,好似陷入了久久的回忆。
我轻轻问,“然后呢?”
轻轻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后来我怀了纬儿,他便晋了我为侧福晋,终是我福薄,但能成为他的女人,我此生无憾。”
一个女子,可以最终与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应是件幸事吧?只是她爱的这个男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
即使曾经喜欢过,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冷了,淡了,忘却了吧?
不知道爱上一个这样的男人,是幸还是不幸?
而她口中的这个男人,曾与我共饮合卺,在雪夜背着我踏雪寻梅,在这个刚刚过去的风雨交加夜,高贵如他,却亲手为我捂足,对我满是温存。不禁心生恻然,他终是帝王,也许有****也将被弃之一隅,渐渐被忘却吧。
“姐姐,怨皇上吗?”我问。
她摇头,笑:“他是君,能得他的宠幸我已是几辈子修的福分了。”又不好意思地说,“瞧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拿出来跟你说。让妹妹笑话了。”
我闻言却不知怎么回答,只觉得淡淡的酸楚,她的不怨,不过是不悔而已。
“纬儿这孩子很喜欢你。那日从你那回来便立志要好好读书”她脸上带着欣慰。
我轻轻笑道:“大阿哥聪明可爱,我也很是喜欢,想他只要努力他日必有所成就。”
她脸上划过舒淡的笑,“他很孝顺。”满是一个母亲满足的神情。
转而又有几丝愧疚道,“还怪我这个额娘无能,其实我知道他虽不说,但是还是希望常常能见到他皇阿玛,他皇阿玛想必因为我这个额娘并不太喜欢他,其实我不过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长大便是。”
我心微微一颤,这不也是我对腹中孩子的期许吗?
“我有个不请之请……”和嫔脸上颇是难色。
我温言道,“姐姐,请讲,如月能力所及定当尽力。”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这身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纬儿成人,如有……还请妹妹代为照顾纬儿。”脸上满是凄然的表情。
我着急道,“姐姐切莫胡说,宫里太医那么高明的医术,定能医治好姐姐的。”
和嫔顿时起身跪到我面前,“还望妹妹成全”
我一时无措,慌忙搀起她道,“我答应,答应,只是大阿哥还是生母照顾比较好,所以姐姐一定要好好保重才是”
这时候庭院外传来奕纬清脆的呼喊,“额娘,我回来了。”随声已蹦跳着进了屋中。
看到我在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满是欢喜道,“岚妃额娘,您真的来看我了。”又像扭股糖一样缠上我。
和嫔已收起刚才的凄然神情,在一旁嗔怪道,“这么没规矩,见了岚妃娘娘还不快问安。”
奕纬刚要行礼,我忙拉住他转头对和嫔轻轻笑道,“妹妹是真的不喜欢这宫里的繁文缛节,到了姐姐这还请成全。”
奕纬已拥到和嫔的怀里撒娇道,“额娘,您看我说了吧,岚妃额娘真的很好。”
和嫔正色道,“那你也不应该没规矩。”
奕纬见和嫔正色,于是又绕过来拥进我的怀里调皮道,“岚妃额娘,不会怪我的,对吧?”
我笑着伸手去捏了一下他红彤彤的脸蛋道,“今天功课学的怎么样,有没有记得我昨日跟你讲的?”
说到这奕纬突然兴高采烈起来,“我昨天把师傅布置的《礼运大同篇》全都背过了,师傅还夸奖我了呢!”
我赞许道,“奕纬好棒啊!岚妃额娘上大学的时候才把《礼运大同篇》背过,你小小的年纪就可以背过。”那还是大一时古代汉语那科要考期中考,老师划的范围里有这课,我发奋了一晚上才勉强背过。
一旁的和嫔诧异道,“上大学?”
我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言,在这古代说我上过大学,于是道,“是当时我在学《礼记》中的《大学》的时候背过的那篇文。”
和嫔轻轻道,“看妹妹谈吐如兰,知书达礼,定是饱读诗书的。”
一旁的奕纬揪扯着我的衣袖好象找到了知音般兴奋道,“师傅也曾教过我《大学》,我也能背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说着便朗朗背起来。
我笑着赞许道,“好棒哦。”转而温言问道,“奕纬可知这《大学》的宗旨是什么?”
奕纬微微一思索便朗朗答道:“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要想使自己的意念真诚,先要使自己获得知识;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
我点点头,“所以奕纬要努力。将来才会有一番作为。”
奕纬很懂事的点头,和嫔很是感激的看着我。
她拉过奕纬到身旁叮咛道,“记住,岚妃娘娘对你说的话,还有不可再这么顽皮,别冲撞了娘娘肚中的龙嗣。”
我轻轻笑对奕纬道,“等岚妃额娘的小阿哥或小格格出世,奕纬带着他玩,好不好?”
奕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道,“我可以吗?”然后重重的点头。
我见庭院中艳阳高照,时近正午于是起身告辞,和嫔并未相留,起身送我出了景阳宫,奕纬一直在后面恋恋不舍唤着,让我常来玩……
我仍未乘轿,此时阳光正盛,打在脸上让人感觉暖暖的,路旁一滩滩小的积水上面泛起涟漪的白光。
快走到御花园的时候,,见到胡太医带着他的徒弟急匆匆的快步向前走,我心声疑惑是去为和嫔诊病吗?可是景阳宫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走啊。
胡太医见到我赶忙停下来行礼道:“微臣给岚妃娘娘请安。”也许是因为行的太急,他的额头密密沁了一层汗。阳光下在他那微带古铜色的皮肤上折射出一层光亮。
我柔声道,“胡太医免礼,这急匆匆的,是哪位主子又病了?”
胡太医恭然道,“回娘娘,老佛爷胃病犯了,微臣本应今天休假也被太医院召回来了。”
我心头一紧,老佛爷又病了,忙对他道,“本宫不耽误胡太医了,还请尽心医治。”
“那是自然”胡太医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御花园迂回交错的长廊间的背影,我转头对小桃道,“我们也赶快回去吧!收拾一下用完午膳,我要去给太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