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咬了一口水晶饺,皮只是微破那鲜香的汤汁便溢进唇齿间,屋中的镏金镂空香炉中的檀香丝丝袅袅的飞散进鼻翼,一时气氛沉闷。
全妃优雅的轻夹起一块制作精良的糖醋排骨,刚放到嘴边却突然干呕了一下,忙将那排骨放到面前的黄釉青龙纹碟中。
太后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全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道,“姑母恕罪,筠儿刚才失礼了,兴许是这天太冷了,总没什么胃口。”
我温言道,“姐姐还是找太医来瞧瞧吧。”
全妃依然带着盈盈如春水的笑意道:“只是小事,不碍事,哪像妹妹怀了龙嗣这么娇贵,那些太医哪次来瞧,不是开一大堆补品,现在皇宫提倡节俭,我也就不添这个乱了。”
我一时尴尬,但是脸上依旧带着和风细雨的微笑,赞叹道,“姐姐贤良淑德,妹妹自叹不如。”
太后脸上依旧带着波澜不惊道,“身子不爽就找人来瞧,万一真有什么毛病怎么办?”
全妃几分撒娇的道,“筠儿自己的身子自己真的清楚,老佛爷您就别挂念了,要是再不舒服我就找太医瞧拉。”
太后见她如此说也不再言语。
这时候门外一阵唏嘘,一身月白色马蹄袖旗装,外罩同色绣暗纹马褂的绵忻风风火火而来,进了屋中先是作揖向太后问安,太后虽是嘴上嗔怪道,“怎么总是这般风风火火。”但看的出满面皆是欢喜。
绵忻轻轻笑道:“儿臣这不着急来看皇额娘嘛。”
老佛爷微微笑道,“你这张猴嘴越来越油了。”
此时宫女已在膳桌旁加了座位添了碗筷。
绵忻自顾乐道,“正好饿了,看来正是时候。”
这时候才看袄座在一旁的我和全妃,微微作了揖道:“表姐和岚妃娘娘都在啊。”
我微微一笑点头算是回礼,全妃几分打量的眼神道:“几日不见王爷可是又张高了。”
绵忻邪魅的一笑,“表姐整日关注皇兄,当然没空关注我了。”
全妃脸侧顿时两抹红云飞上,薄斥道:“王爷真是越大越不害臊了。”
绵忻只是哈哈一笑却不接全妃的腔,坐定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美味大口饕餮起来。我心里暗暗思忖,这个绵忻一脸的桀骜,有时候让人感觉毫不顾忌的表露他的锋芒,但又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想起上次来慈宁宫他送我出去的场景,后来又用他的轿子把我送回了奇月阁,他轿撵上那好闻又特别的香气。他不过是一个宗室王爷,我心里放的是他的亲哥哥,嫁的是他九五之尊的皇兄,虽然对他有些不解,终是不愿花心思去探究。
膳毕,用完了漱口茶,全妃便起身告安,老佛爷并未相留,我微微做福相送,绵忻只坐在一旁的红木雕花椅上细细品玩着手中的杯盏,几分轻傲的玩世不恭。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也要跪安,却听老佛爷悠悠的道,“鬼丫头,你那故事还没讲完呢!”眼神中却是饶有兴趣,想来这宫中生活无聊,国库紧张又不能常请戏班来开锣唱戏,除了清灯古佛,我讲的这些她老人家并未听过的武侠故事也便是很好的消遣。
我不经意间,发现绵忻正盯着我,那桀骜的眼神中竟也带着几分期盼。
我轻轻抿了一口茶,便开始上午的故事继续讲下去,绵忻似也听的颇是入迷,只是他可不肯安安静静做个听众,不停的问东问西,很多时候我需要把前面的前因后果再给他讲一遍,老佛爷倒是不介意我再讲前面的内容,依旧津津有味的听着。这绵忻对降龙十八掌颇有兴趣,一再追问我是否有此功的武功秘籍,我被他的认真劲搞的有些哭笑不得,他不似恺只是安静的听故事嘴角划起浅浅的微笑,总是在不经意间会想起他,眼前的绵忻却是要将一切都搞清楚不可。
他让我把那十八式再重复一遍,我轻启珠唇轻吐出那绝世武功的名字:“第一式——亢龙有悔;第二式——飞龙在天;第三式——龙战于野;第四式——潜龙勿用;第五、六式——利涉大川、鸿渐于陆;第七、八式——突如其来、震惊百里;第九式——或跃在渊;第十式——神龙摆尾;第十一式——鱼越于渊;第十二式——见龙在田;第十三式——双龙取水;第十四、十五、十六式——时乘六龙、密云不雨、损则有孚;第十七式——履霜冰至;第十八式——抵羊触藩。”还好由于我曾经也对这降龙十八掌十分的有兴趣,才能完整的将着每一事,详细记忆,绵忻听了飞速坐到案前用笔记录,仿佛这真的是一份绝世武功秘籍。
老佛爷见他这幅认真的样子,笑着道,“这臭小子从小就对武功招法十分喜爱。”
绵忻快笔如飞记录完了,几分恳求的让我把具体的招式动作再告知他,一向桀骜的他带着几分恳求的口气我倒是第一次见,只是这本来就是一部武侠小说,于是答应他我回去认真回忆一下再告诉他,他的脸上突然挂起几分孩子的满足笑意。
对老佛爷带着几分相见恨晚的口气道:“皇额娘,你怎么早不告诉儿臣岚妃娘娘会讲这江湖故事。”
老佛爷虽是严肃却带着几分宠腻的道:“你整天在外面乱跑,一年到头都见不得你在京城几日,还怪额娘没告诉你,再说岚妃是你皇兄的妃又不是专门给你讲故事的。”
我嘴角抿过轻轻的笑,谦然道,“臣妾愚钝,读的书不多,说的故事老佛爷和王爷喜欢听,就是臣妾的福气。”
不想绵忻接话道:“我觉得你很聪明啊,而且读的书应该很多,你讲的故事我都没听过的。”
我顿时有些尴尬的低头,这小子真是奇怪,说话那么锋芒毕露,夸人也这么直接,依然谦然道:“王爷过奖了”
又讲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下,冬天的黄昏总是来的早,屋内已经掌了绘画精美的琉璃彩灯,我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
这次绵忻并未提出要相送,出了大殿,慈宁宫气势宏伟的宫殿在夕阳的照耀下一派金灿,虽是寒冬但挺拔的松柏依旧郁郁葱葱。亭台轩榭,错落有致,满天妖娆的彩霞下,假山嶙峋别有一番景致。
出了慈宁宫的院落,我对小桃道,“我想走走”。
于是小桃携着我的手轻轻走着,红墙间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格外的清薄模糊。
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湘竹亭,假山依旧错落只是萧索的冬季里那大片的桃花,满园春色已不在,似我与恺的过往,再灿烂都已随着时间事过境迁,不复从前。
我盯着眼前游来游去如同满天朝霞的红鲤,旻宁为了我的衣穿用度跟皇后红了脸,想我本就与她不合,曾经她就因我着彩要打我的板子,提高我的待遇想她定是反对,旻宁定是因为疼惜我所以不惜与她红脸,只是如此,我与她的矛盾定是又加深了,这也不难解释她要在我必经之路上放玻璃珠,毕竟那个场合应是她去参加我却抢了她的风头。
既然事已至此,躲不过也只有面对了。
此时夜幕已如碧水划落,周遭的一切变的几分模糊不清。
我轻轻转头对小头道:“我们回去吧。”
正欲离开,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我一把,没待我反映,“啊”嗵的一声我已跌落入池塘,那冰冷刺骨的水很快浸透了我的氅衣,仿佛有千吨重,拉着我向下沉,小桃也随即入水,她使劲的扑腾,大呼着“救命”却也渐渐沉下去没了声音。
我在现代学过游泳但现在怀了身孕身子笨重,又加上身上的衣服浸了水,冰冷的水已使我的四肢抽筋,冰冷的池水灌进我的鼻腔喉咙刺的巨痛,我想呼吸却是一大口一大口的冰水涌进喉腔,水已整个没过我的头,缺氧加上冰冷的水压下,我的脑中一刹时的空白,“死亡”这两个字赫然出现在脑海里,我真的要死了吗?这里一向荒僻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下意识的护住小腹,孩子,妈咪终是保护不了你,不要怕,妈咪会陪着你。冰冷黑暗中一刹时出现的却是他温暖的眼眸,别了恺!生命似乎已经游离。
耳边似乎有扑通的落水声,但已不真切,一只手臂将我拖起,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本能的大口呼着氧气,由于鼻喉中有水不停的咳嗽,只是眼睛却无力的合着.身旁的他大声呼喊着:“如月,你不要有事!”在水中轻轻拍着我的背,我浑身瘫软伏在他身上。
不知他是怎么将我带到岸上,感觉他将我平放到地上,几分声嘶力竭的喊着:“如月,你醒醒!你不要死啊!”冬日寒冷的风划过要将人整个冻住。
我费力的睁开眼微弱的光芒下,见浑身是水一脸焦急的绵忻在我身旁,我费力的举起手,指向池塘的方向,艰难的吐出:“救……小……桃”
便眼前一片漆黑,全然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