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宁出了奇月阁,明黄的蟠龙轿辇已在门外等候,近几日的不眠不休加上担心害怕,已使他感到心力憔悴,此时只觉得一阵阵眩晕,那金红的夕阳余辉,在他的眼中时明时暗,他在心中轻轻一哂,只不过才两夜未合眼,一向健魄的身子居然有些撑不住了,他刚才快速离开奇月阁,也是不想被如月察觉,还好她终是醒了,仿若那阴云密布的天空豁然开了一个口子,涌出灿烂的阳光。
他加快了步子上了御辇,吩咐先回养心殿,惯例在慈宁宫的除夕守岁,所有嫔妃都会到场,对于那些久未见天颜的嫔妃而言,这是难得的引起皇帝注意的机会,更何况在通常情况下皇上都会在守岁结束,挑选一个妃子伴驾,这是何等的荣宠,嫔妃们自然都会使出十八般武艺,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吸引皇上的在注意。
此刻的旻宁只觉得疲倦,但这守岁属于一年一度的大活动,即使在平常,他皇帝的天尊也不能现丁点闪失,他只愿早早处理完那一切,快点回来陪她,她那憔悴苍白的脸庞依旧浮现在他的眼前,虽然她现在无性命之碍,但想到有人对她痛下杀手,他直觉得脊背发冷,他的后宫,那些女子在他面前是温顺恭良的,这皇室的丑闻又不可大张旗鼓的去调查,但他一定要找出这个人,他怕急了,那种怕失去的感觉。曾经玥珊的离去让他倍感无力,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他为了她可以破一次规矩,他要在这除夕之夜陪着她一个人。
想到那夜她醉酒,抱着他,让他只爱她一个人。他嘴边划起轻轻的微笑,想起她樱唇微翘的样子。像极了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只是他并不知道那夜的如月已分不清是他还是锦恺。
御辇在养心殿前停下,小卓子在轿外的一旁扶他下了辇。
进了养心殿,在太监宫女们的服侍下仔细梳洗一番,他那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梳理整齐,带上那帽顶镶有大颗南海珍珠的冠帽,明黄的绣有蛟龙出海的龙袍,和田美玉五色宝石镶嵌的玉带,虽因疲倦无往日的奕奕神采,但帝王之尊将他衬托的恍若仙人,有种不怒而威的威慑,此刻,他是君临天下的一代君主。
一切准备妥当,旻宁复上了在外等候的御辇,前往慈宁宫。
慈宁宫外掌灯结彩,喜庆的大红灯笼昭示着这旧的一年就要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一页,一切真的能随着旧的一年一起翻过去吗?旻宁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黯然,东番屡次滋事,西陲如今也不安稳,鸦片又在国内横行,内忧外患,旻宁只觉得满心焦灼,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紧紧压着他,不得喘息。本来已经封笔封玺,一年难得一次的五日休息,他不愿再思虑那些压的他胸口直痛的朝事,又加上如月的突然落水,险些丧命,在那惊险过后,他真的有点感觉支撑不住了,从未有过的疲倦。
只是他是君王,他要做那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以他不能倒下,前明的君王多贪玩不理政事,甚者十几年不上朝,一晌贪欢,却最终王朝覆灭,满清自开朝以来秉承的立储宗旨是,立贤不立长,更看重的是才干,所以满清自入关以来的君王大多勤政,没有出现过前朝的昏庸。儿戏朝事,自己入关以来唯一的长子即位的皇帝,只是没有人知道这肩膀上的重担是多么的沉重,但他必须挑起来,他怕这千秋基业毁在他一人手中,无颜再去见他的列祖列宗,他的心中更有那重建康乾盛世的雄心,风冷冷的打在脸上,倒让他突然清醒了几分。
耳边早已有太监的尖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皇上驾到”。
进入大殿,内臣与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他示意众人免礼,恭身上前给太后问了安行了礼。
太后也早已听说如月落水之事,但其中原委并不清楚,关问了几句。
旻宁答道,“已经醒了,并无大碍。感谢皇额娘赐药。”提到如月,旻宁看到眼前的嫔妃个个金帛玉衣,细化精妆,发出各自夺目的美丽,而她呢,现在依旧脸色苍白憔悴,似被一阵微风便能带走,未施粉黛,只是在她的身边却有一种安心,仿佛春日微风抚过的畅然。
太后听到“赐药”二字,虽不清楚原委,但想到锦恺昨日到慈宁宫请安时的焦急不安,知子莫若母,她又是何等精明的女人,自然瞬时了然,将此事顺当的遮掩过去。
一旁坐的锦恺,虽面上无任何表情,眼眸依旧清澈明亮如同三月温润的春水,听到如月已经无恙,心里仿佛一块大石,重重放下,她活过来了,她终是平安了。他终不是她的夫,此刻他的喜悦无法表现出来。
一旁的皇后目光骤然一凛,今日的她着了极其正式的象征皇后身份的凤袍,正红色如水般莹润的苏州绸缎上,八只彩凤,彩凤中间,穿插数朵牡丹。牡丹的颜色处理得净穆而素雅,色彩变化惟妙,具有传统的山水画特点。
只有她才是他的正室妻子,她是皇后,也只有她才可着这正红色。坐下的嫔妃即使再花枝招展,终是改变不了妾的命运,也许这也是她唯一感到可以拥有,眼前这个一身明黄却为其他女子憔悴的男人的吧。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香雾缭绕,觥筹交错,一时热闹非凡。
坐在旻宁另一旁坐的全妃,眼中不时也闪出一丝黯然,但随即便消失了,带着关切的询问道,“皇上怎么脸色不太好,可别岚妃妹妹刚好,皇上却病了,可怎么是好。”句句极其贴心,满是关怀担忧。
今日的她着了一身水锈红色滚金边氅衣,金线层层勾勒出一朵朵开的极盛的芍药花,头上高高挽起发髻上插了一枝大如意头的扁方儿,一对三道线儿玉簪棒儿,长长的流苏垂到耳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更将那朱唇映衬的格外娇艳,整个人更加楚楚动人。
旻宁想到她为了给如月祈福,在雨花阁跪了一夜,又晕倒,现在还怀了自己的子嗣,突然心生恻然,几分内疚,温言对全妃道:“爱妃的身子好些没?需要什么尽管让内务府去置办。辛苦你了。”
全妃莞然一笑,眼波流转,“这是臣妾的福气,臣妾只祈愿皇上龙体安康,岚妃妹妹安然无恙。”语气满是贤良的大方没有丁点的嫉妒。
旻宁听了几分欣慰,这阖宫上下都若如她这般大方懂事,知书达礼,也便没有那么多是非了,在如月之前她也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之一,最近却是冷落她了,拿起金筷夹了面前的一块攒丝翅子放到全妃的碟中,柔声道,“爱妃多吃些。”
全妃声若黄鹂,娇声道,“谢皇上”顿时心花怒放,想守岁之后皇上定会宣自己伴驾吧。
全妃殷勤的在一旁殷勤给旻宁布着菜,旻宁却只拣了羊肉炖豆腐中的豆腐、炉鸭炖白菜中的白菜一些素菜吃了,他祈求祖先保佑如月母子平安,愿茹素三月以谢天恩,如今,如月平安他便开始履行他的诺言。
一旁的全妃并不知其中原委,她却有颗七窍玲珑心敏锐的观察到了皇帝今日喜素,便挑了素菜为旻宁布菜。
一旁的皇后冷眼旁观的瞧着这一切。
一身橘红色宫装的祥嫔突然凑过来道,“皇上,人家去看岚妃被卓公公挡在外面,什么时候才去看她呀?”她那如水的大眼睛闪着光芒,那深深的酒窝几分调皮的可爱。
旻宁拉她在身旁坐下道,“她身子还弱,过些时候吧!”
祥嫔点点头,“希望她快些好!她上次还答应臣妾,教臣妾怎么做那神球”。她说话一向心直口快,干脆利索。
旻宁思绪突然一凝,上次见她放那神球还是秋天的时候,那日漫步在那落叶纷纷的小道上,与她对了几个关于荷花的对子,才发觉她在文采上也有很深的造诣,那个月夜,她几分忧伤的弹着琴,后来那个几分销魂缠绵的夜晚,旻宁在心里默默道,“丫头,朕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想到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停留,于是恭身上前对太后谦然道,“儿臣身子突然几分不适,想先回去了,望皇额娘恕罪。”
太后关切道,“皇上快回去找太医瞧瞧。”
旻宁点头道,“谢皇额娘恩典!”
山呼万岁声此起彼伏,他没有招任何妃嫔伴驾,快步出了慈宁宫上了御辇回奇月阁。
大殿内依旧歌舞升平,大红的灯笼将整个大殿装点的喜气洋洋,只是所有嫔妃的笑容已无刚才的妩媚生动,仿佛被突然抽掉了色彩。
全妃的脸上的笑容也僵持住了,她的聪明自知旻宁去了哪。
一旁的皇后望着全妃隐露的失落的表情,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今天还有一更,最近忙的人仰马翻,还望大家多写文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