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风景如画。
我与他立于断桥之上,西湖水碧波荡漾,偶见精致的画舫划过,上面隐约传来女子清丽的歌声,清澈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湖岸上桃花似云,柳丝泛绿,空气中带着温润的气息。
他轻轻挽起我的手臂那样自然道,“凝凝,站了这许久累不累?要不要到那边的茶亭歇歇?”
我仰头望他,他立于逆光中,整个人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他是我的夫君——金恺,虽然我不记得我们的曾经,可是他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是那样深情,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我想我们曾经是很深爱的吧。
与他携手到那凉亭坐下,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子,点了一壶西湖龙井,金恺极是优雅的为我斟了一盏递到面前,我拿起来细细品了一口,汤色碧绿纯净,淡淡清香萦绕于口,金恺微微一笑道,“肩膀酸不酸?”说着已是起身走到我身后,轻轻为我捏起肩膀。
这时客人不太多,老板看到了爽朗一笑对我道,“夫人好福气,有这么位知道疼人的好相公。”我们已经在杭州租住了一个多月,所以常来这茶亭,自然也熟识些。
我只是宛然一笑,一直以来他都对我如此的妥帖,我不知道我们过去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将我视作珍宝一般的重要,我定是个很幸福的女人,只是对于过去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对金恺的记忆确切的说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那天我在船舫中醒来,见到他满脸的欣喜却布满疲惫,从他口中我知道了自己叫凝凝,而他姓金单名一个恺是我的夫君,他只说我是因为生病才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只是我每每问起过去的事情他都忌讳颇深,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记得有次他以为我睡着了,轻轻握起我的手道,“凝凝,也许你忘记过去的事情对于你是件好事,我不会让你再回到那里去了,我只希望尽我所能可以给你幸福和快乐。”他喃喃自语,却那样清晰的落入我的耳中,之后他轻吻了我手指,轻轻退出房间去。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我想睁开眼问他,但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每当我追问他的时候,我看的出他的为难,他温润眼眸中的纠结,他斟酌着却不知怎样开口,我便不忍心再追问下去,这时候他常常会站在窗口吹箫,月光透过窗口打在他修长的身体上,箫声里却也饱含心事。
可是,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便总觉得如同蒲公英一般没有驻扎的不安。
一个月前我们来到了江南,他说,这里曾经是我很想来的地方,他略略歉意,这么些年了才替我实现,我只是微笑,我早已不记得曾经,我只知道眼前温润恬淡的他会是我很温暖和坚实的依靠,人和人之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刚到江南的时候,我突感不适,请了郎中把脉却是道喜,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金恺面色微微一僵,我轻轻拉了他一下,几分顽皮的道,“你快做爹了怎么不高兴?”
他旋即凝睇我,笑容如五月媚阳,“高兴,高兴!”他有几分孩子气紧紧拥住我,那样紧好像我会随时从他身边飞逝一般。
算起来,我们孩子应是在我失忆前有的,郎中说,头三个月胎象不是太稳,所以我们在这里租住了一个宅院,准备胎气稳一些了再继续我们的游历。
每日过的只是一般夫妻的生活,只是我们却不曾同房。
有天我们漫步在柳絮飞飞的河岸,他极其郑重的道,“凝凝,我想给你一场婚礼,不想就这样让你跟着我。”
我疑惑道,“我们不是已经是夫妻了?”手指了指小腹,“不是已经有了宝宝?”
他郑重道,“我们的宝宝,我会将你和他都视为我金恺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
我旋即明白的道,“是不是我们没成亲就私定终身了?家人不同意,所以我们就私奔了?”我生活的清朝民风很淳朴,私奔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不被世人认可的,难怪他一直这么为难,总是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情,莫不是这当中出了什么意外我失去了记忆,我若有所思的想着。
他点头,喃喃道,“委屈你了。”
他紧紧握起我的双手,无比深情而又坚定的凝睇我道,“凝凝,嫁给我好吗?”那是个艳阳天,漫天飞舞的柳絮似雪花般,我重重的点头,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婚礼是在这个月末,算卦先生说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收起思绪,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我们携手向我们租住的宅院走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看到有官兵在贴皇榜,我草草看过大体是说,“皇帝的宠妃岚妃与先帝三子敦郡王相距不久病逝,为表国哀三个月内禁止办红事,违者按大不敬处置。”
像我这种百姓,对宫里谁死了自然也不关心,只是我们定在月底的婚礼怎么办?过了这三个月我的肚子就渐渐大了,挺着个肚子办婚礼我总是觉得难为情,而这些日子与金恺的相处可以感觉的出他是个正直的男子,而且又将我看的如此的重,如果不举行这场婚礼他似乎总觉得对我又亏欠。
我已记不得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私定的终身,但我想我一定是无悔的。
我抬头试图询问金恺该怎么办,却见他凝神的盯着皇榜,我不明白一张昭告皇亲国戚死讯的皇榜他为何看的如何出神。
我轻摇他的胳膊,娇滴滴的唤道,“恺,这宫里的人你认识啊?”
他回过身来,不自觉的轻出口气,淡淡的道,“不认识。”
然后携起我的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我有些埋怨的道,“皇帝不是出征打仗了嘛,还有空下这诏书,存心搅和我们的婚事。”边境屡屡遭外敌入侵,听说前阵子连失三城,于是当朝皇帝道光帝便御驾亲征了。
他只应道,“这些事自然有礼部料理。”
我抬头望着他,颇是崇拜的道,“恺,你知道的真多。”他举止的优雅,知识阅历的丰富,让我感觉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出身,只是他从不愿提起。
他低头嘴角划起好看的弧线,伸手满是疼爱的轻轻拧了一下我的的鼻尖,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我孩子气的双手绞上他的胳膊道,“恺,我们月底的婚礼该怎么办呢?”
他几分为难的望着我,道,“恐怕这皇榜一出,那些邻居不愿冒险来参加了。”他试探性又询问我道,“要不我们晚几个月再举行,可好?”
我知道他从不想委屈我。
于是娇嗔道,“不嘛,既然邻居们不能来参加,那我们两个人办一场婚礼就好,成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这样好吗?”
他似乎觉得这样有些草率,几分犹豫。
我望着他继而宛然一笑道,“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
他凝睇着我,然后低下头来,一吻落在我的眉心,我轻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唇齿的纠缠是甜甜的感觉。
月末那天,春天的风如同婴儿的手般温柔的抚面,艳阳高照,澄净的天空如一湾碧波,洁白的云朵舒卷的浮动在天空,我们租住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亭台香榭,各种树木花草无一不透露着江南的温婉气韵。
整个宅子中放眼望去,都是极艳的红色,那宣誓着极至幸福的颜色,烫金的囍字,虽然没有宾客但府里的丫鬟和小厮们也是不停的忙忙碌碌,一大早丫鬟便服侍我穿上了那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的喜服,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有婉转温顺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的发钗,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用珍珠粉匀了面,今天的胭脂打的极艳仿佛也如这喜庆的日子,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淡笑着,虽然我不记得曾经了,但今天我却是那样的满足,过去终归属于记忆,老天虽然拿走了我曾经的记忆却让我现在如此的满足和快乐。
我曾问过金恺我可曾有父母,他说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我想,他的家人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孤女所以不愿意我们在一起。人生来都是有好奇心的,我总是设想着种种可能,但又不愿总是纠缠在我已不记得的过去中,走好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盖上那龙凤盖头,同样是选了吉时,我由丫鬟搀扶着走到喜堂,感觉有人塞给我一截红色的锦缎,另一端被人牵引着,我知道那是金恺。
没有喜乐却也是庄重的跪拜了天地,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像这极致的红色。
那夜的洞房中,龙凤喜烛高燃,一侧伺候的丫鬟与喜娘窃窃的欢喜,金恺手握如意轻轻将盖头打起,我含羞抬头望他,柔和的烛光中,红色的礼服将他烘托的更加玉树临风,他温润的面容仿若画中人。
丫鬟们说完吉祥话忙恭身退出,他轻携我的手,面含笑意到那铺着红锦秀龙凤呈祥的楠木圆桌旁坐下,喜盘里装着喜糖还有喜饼,他轻轻拨了一颗糖果放到我的嘴中,在这暧昧而温暖的洞房中是那样的甜美。我宛然一笑似是习惯般撒娇的依偎进他的怀中。
他温润的开口道,“你怀了宝宝,但今天这合卺酒至少要喝一点。”说着便拿起那通透极尽透明的玉酒壶倒入那精巧的小杯中。
递给我时,小声叮咛道,“尝尝便可。”
双臂交环,他温热的气息隔得那样近,我只觉得脸上不觉泛起一层红霞。
我一仰头将那酒液全灌入嘴中,脖颈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之后,入肠尽是暖意。
恺的眼中闪过一丝责备,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和宝宝,我宛然一笑道,“这合卺喝下去便是要天长地久,喝一半岂不是半途而废啊!”
几分淘气的对他道,“若是宝宝知道了,定也是不肯的。”
他宠溺的将我拥入怀中,声音如窗外宁静深蓝的天空,“凝凝,能娶到你我真的很幸福。”
我回头献上我柔软的双唇,唇齿的纠缠形成一道旖旎的幻境。
他将我打横抱到那悬着红纱帐,锦衾高叠,绣褥重茵的婚床上,那吻那样温柔,我双臂紧紧拥住他,他有一瞬间的迟疑对我道,“凝凝,你怀了身孕,恐怕……”
我未等他说完,却是又将我的唇献上,*****像顿时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修长的手指轻解开我繁复喜服上的扣子,那两件颇是华丽的喜服纠缠着被扔在一起,那极度的温柔将我整个人都迷醉,软语温存,轻声的呢喃中我只感觉自己与他相溶,那样近,那样近,相处以来第一次似这合二为一的距离。
夜那样静,窗外馥郁的花香随着清风萦绕在身侧淡淡的香气,我们似一起追寻到了那光明的顶端。
直到筋疲力尽,方在他结实而又温暖的怀中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