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总有些青春要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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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雪天的一盒饭

山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前些日子进了城,四处奔忙,找关系,最终得以去车站的站台上当保安。他高兴坏了,连夜打电话跟我说,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我知道那是多么枯燥的工作。整日对着轰鸣的车头与无尽的铁轨,来来回回,定点巡视。铁路上一旦发生事故,哪怕微小至极,他仍脱不了干系。朋友在山里待了半辈子,是个老实人,总觉得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好好干事。于是,他每天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定时出去查看究竟。

他说,城里的东西太贵,车站又不让保安到食堂打菜,他每吃一顿,心里都觉得愧疚。后来兴许是与他母亲提及,不到半月,他的母亲便披星戴月地从乡下赶了过来,在城里租了一间小房子。白天,她就在车站的门口卖点小杂货,晚上就在屋子里缝补衣物。

他的母亲为了能给他做好饭菜,每每都是在他下班前一小时就收摊回去了。冬雪寒天,我时常看到他的母亲独自坐在车站不远处,捣鼓着那些小玩意。

我不止一次向他抱怨,不能让自己的母亲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出来,他也曾劝慰,可他的母亲却死活不愿,说自己总不能来城里白吃白喝,给儿子添麻烦。

再说了,这城里的房租可贵了,要不卖点小东西,住哪儿?老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山里人,心地善良,但性情刚烈,朋友执拗不过,只好作罢。

鹅毛雪花洒在小镇的车站上,皑皑地落了一地。

他的母亲一日都不曾间断地送饭。朋友不以为意,兴许,每个孩子都是这样,对于自己母亲的付出,已然习以为常。

朋友的母亲没有手表。以前,她可以问问周旁摊派的老太太们,可如今,天寒地冻,谁还甘愿为那几个钱来此地方吃苦受冻?

冬天的天色晚得比较早。于是,朋友的母亲就经常回去得过早。买了菜,做了饭,颤巍巍地立在站台的检票口处,等着朋友下班。很多时候,一等就是一两小时。呵气成冰的站台外,时常看不到一个人。朋友的母亲就这么安安分分地立在那儿,像个站岗守卫的哨兵。

当然,朋友不知这个事儿。因为每次他接过的饭菜,都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他不清楚,自始至终,手里捧着的那个饭盒就没有离开过母亲的身体。

后来,春节前人流拥挤,段上派人下来检查,领导三番五次叮嘱,务必在站台上做好旅客的迎接工作,否则后果自负。朋友真怕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火车还没开来,他就安安分分地跑到站台上面等候了。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靠近检票口的位置上。那天,他真被冻坏了。火车晚点一个多小时,他和那些新来的保安就这么一直站在冰雪下面,一言不发地等候着。其他人都受不了,纷纷回到保安室取暖。只有他,依然默默地站在那儿。

他像是在赌气。当下班的铃声响起,他的母亲忽然慌乱地扭动着身子,朝着站台上奔来。当他看到他的母亲一面走,一面从夹肢窝下掏出那个熟悉的饭盒时,再也止不住奔腾的泪水。他想要故作镇定地问:“妈,你冷吗?”可话还没说,就“哇”地哭了起来。

这一盒饭啊,让他吃出了多年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