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上海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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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恶语(9)

李愚就说,别!现在说太早,将来,有的是时间证明谁更爱你,你又更愿意和谁在一起。李愚说,崔浩是贱生富命,但他贵不及我,最后只能重归贫穷;我李愚是贵生富命。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生在富贵之家,不一定你就能守住富贵,生在贫贱之家,不一定你就一定永生贫贱,但是,富贵在天,人命却在自己的手里,我看得透,你只有跟我,才能安享富贵。

白玉听了差点儿气背过去,什么命不命的,你少来,你真看透,就不用这么忙活了。

李愚摇摇头,你不久就会看出来了。

白玉摇摇头,不相信,你哪里真的是爱我,你是爱你自己的面子,你想做一个成功男人,现在你成功了,爱情什么的也可以不要了。你追求我不过是追求你自己的男人面子。

听了白玉的话,李愚猛地扑了过来,白玉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李愚抱住她她道,“白玉,相信我,你和我结婚吧!”

林白玉被李愚的动作弄得突然笑了起来,“你搞什么鬼?”

李愚也突然大笑起来,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大声说,“我已经向你求婚了,你将来一定要嫁给我!”

“笑话!”白玉起身,“你不会用钱来买我吧?不结婚就不给钱吧?”说着,白玉起身真的走了。

李愚苦笑,唉,这个世界上,白玉大概是最牛的借钱人了吧,敢对债主耍脾气!

他说:“借!只要你需要。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那要看我是否愿意!”白玉回道。

“不要对崔浩说,崔浩自尊心强,不愿意你向我借钱!”李愚答道。

白玉想,这个可以答应,反正以后还上,崔浩也不知道她借的是谁的钱,再说,戴耘的钱是钱,李愚的钱不也是钱么!用了还上,不就得了。

此时的林白玉还完全是懵懂的,她对李愚的计划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她来找李愚借钱竟然也是李愚策划好的,李愚预计到白玉、崔浩会组织公司参与丝宝上市前的扩股,他早就准备好借钱给白玉、崔浩,他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这笔钱,最终会带着他对丝宝的控股权回来。

此刻的崔浩还不知道,戚华的两亿股已经落入李愚囊中,未来李愚还将从二级市场上收购丝宝股票,坐庄丝宝,一旦李愚完成所有步骤,丝宝就不再是崔浩的丝宝,而是李愚的丝宝了。

崔浩很难过,林白玉随口说的“要嫁妆”,竟然就在他心里落根了,“白玉那,你结婚,要什么,我给你准备?”

崔浩这个人,内心好胜,外表好强,里外都武装到牙齿,可是那是对事业,一旦对女人,他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他以为共同的事业和成功,可以让白玉爱他,其实他错了,女人并非只爱成功的男人,女人更爱让她们怜悯、让她们不舍的男人。强势的男人有时候,恰恰是不让女人爱的,女人只是臣服,而不是爱。

林白玉就说,“我要一幢楼!你舍得给吗?”

崔浩说,“我舍得,你要一幢,我就给你一幢,一幢真正的地标建筑!”我要把我对你的感情矗立在大地上,让它永远立在那里,代表我对你的爱,可他嘴上没说,他不想让林白玉觉得他有眷恋、有不舍,不想让白玉犹豫,如果白玉选择李愚,他就要林白玉安安心心地和李愚结婚,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他让白玉去建白玉公司,也是这个想法。崔浩不知道,他正在伤害白玉,他这是把白玉坑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的。你越是希望一个人好,你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牺牲,可是,这个人却非常不好,反而是你把她推进了火坑。

说到底,白玉和崔浩不知道未来,未来是那么地不确定,这样,他们对自己和对世界,就不可能表现得特别有信仰,特别坚定,反过来,因为不坚定,又对未来充满了不信任,他们时刻想把握住现在,然而,人类的生活,有多少“现在”是有价值和能够把握的呢?真正人类能把握的仅仅是未来而已,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一个越来越好的未来,你这样把握了,这样相信了,你才不会觉得孤单,才会觉得边上有帮手,所以和你一样的人类都在帮你。

崔浩就是如此的一个人,他有义气的善,知道如何讲义气,对待自己身边的同学、朋友、亲人,他有责任感,一个人应该具备的所有的优点他都有了,但是,他还缺那最重要的,对人类的信念,对未来的信念。

他还不能把有限的爱和义转化为对全人类的爱和义,这种能力在他经历了如此多的磨练之后,好没有具备,这是他一个人的悲哀,还是这个民族的悲哀呢?。在这个镀金的时代,人们还没有真正具备这样的力量,人们被自己的不安全感裹挟,变得以不给别人安全感为能事,品德越来越次要,而厉害却走向前台。

东海高尔夫球场。

太阳稍稍有些苍白,但不暗淡,海风稍有些大,但并不蛰人。崔浩穿着纯白的球衣,带着球童往前走,他差不多要把阿三甩在后面了。阿三打出一击漂亮的高球,追了上来,“崔总,你看刘学博的事儿,后续怎么跟进?”崔浩一挥手,球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迎着阳光的背面飞出去了,“饶了他,战贵乎取人心,救他一下!”阿三低头不语,崔浩看看他,等他打球,他不打,崔浩道,“你不明白?我要他服服帖帖地跟着我,做所有老丝宝人的榜样!”

阿三一杆打出去,球掉进湖里了,阿三从裤袋里掏出刘学博在KTV包房的照片。崔浩本来想把照片还给刘学博,可是,当他看见照片的时候,他愤怒得不能自制,“混蛋!刘学博这条狗!”他把照片扔在地上,用球杆砸,照片都被他砸进泥里去了。

照片上和刘学博半裸着抱在一起的竟然是玉箫燕,刘学博这条狗。

阿三看看远处在晒太阳的玉箫燕,“崔总,我提醒你一下,我觉得你和玉箫燕相处,还是要谨慎一点!大家都有些想法,你也得照顾白玉的感受啊!”阿三有时候叫崔浩名字,有时候叫他崔总,他是无意识的,但是,崔浩却有直觉,阿三喊他崔总的时候,大致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提醒他。

崔浩看看阿三,大声质问:“你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只是不懂事,只是特别想帮我!”

阿三摇摇头,不再说话,他知道说也无益,他把球杆扛在肩膀上,从烟盒里掏出一只雪茄来,递给崔浩一支,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球童立即过来,帮他烘雪茄。他看看远处的蓝天,又回头看看愤怒的崔浩,“崔总,将来如果败,你一定是败在女人受伤。”

崔浩怒不可遏,“会是谁?你直说,我不怕,天王老子我都不怕!”

崔浩吐出烟圈:“阿三,你不和我一条心?不肯说?”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啊?”玉箫燕走了过来。

玉箫燕真的很漂亮,有种妖艳的美,细腰、翘臀,她从西边走过来,正好是逆光,被阳光镀上了一道金边,轮廓非常精美。

为什么他有这种直觉呢?

阿三道:“我们在谈你!你去找刘学博,做这件事儿,不合适,崔总很生气!”

玉箫燕挽住崔浩:“我只想为你分担一点儿。”

崔浩搂搂她:“知道!是那个混蛋咎由自取,本来我想原谅他,现在,我要他彻底完蛋!可是,不该是你去,你不是说你同学去吗?”

玉箫燕把头往崔浩的肩膀上靠靠:“我不放心,她去会不会坏我们的事儿?再说,我知道怎么保护我自己。”

阿三在一旁道:“你们两个,倒像是……”

阿三突然住了口,“情人!”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作为一个外人,他一直在为林白玉打抱不平,白玉那么好,崔浩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他怎么能让白玉和李愚结婚呢?而这个玉箫燕,横在中间又算是什么呢?

刘学博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一个局,我就是不坚定,上当了。”

戚区长一下子也厌烦起来,这个刘学博,不争气,能力差还好,怎么品德也差?但是,毕竟是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了,她不能薄情:“老刘啊!我们共事很多年了,你也别难过了,发生了就发生了吧,只是,现在,你叫我帮你说情,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啊!”

刘学博争辩道:“那是崔浩安排的骗局,我是上当的,受害的,你要给我作主!”他恨自己,怎么这样,没有意志,给人利用了弱点,还流泪,崔浩笑话,戚区长,也不同情,看来天下人都是如此,你在天上飞的时候,很多人会羡慕你,争着给你更多的东西,一旦你落下来了,你走下坡了,就没有人给你出力了,更多的是踹你一脚,结果是什么呢?这个世界真是没天理!办公司的时候是这样,艰难的时候,没有银行理你,等你有钱了,银行排队来塞钱给你。做人就是这样,落难的时候,没人帮,光彩的时候,一大堆所谓朋友。

戚区长道:“你先停职检讨,要深刻,要反思,要挖思想深处的根源!”她抽着烟,想了想,“至于什么被害的说法,我看不要说了,一来你没有证据,二来,这样搞,处理这件事儿的难度就会加大,这件事儿,应该往小里弄,而不是往大里捅!”

刘学博不甘心:“我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我不甘心,我什么都没有了!”

戚区长皱皱眉,心里说,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政治头脑?你都这样了,不处分,还能怎么样?我看,还要下重手!就看崔浩怎么对待这件事儿了,他才是关键人物!他要你,你还可以保住,他不要了,你就是死狗一条!不仅颜面扫地,恐怕……

戚区长站起来:“你的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候处理,要安心,相信组织!” 戚区长不在乎刘学博的脸色,这个人现在差不多已经毁了,不可救药,但是,先教训一下,冷冷,以后有什么机会,还是应该拉他一把,至少这么多年,他还是忠心的。

刘学博知道戚区长下逐客令了,他心里一阵悲凉,他妈的,这世界上,没一个好人。他站起来,拿了外套往外走。

戚区长有点同情刘学博,一辈子,就落得这个下场,可怜。她陪着刘学博往下走,一路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不断点头,到了楼下, 她索性就挽着刘学博的手臂,一直把他送到区政府大门口。

刘学博步履有点儿蹒跚,身影一下子似乎小了很多,很渺小,经不住打击啊,戚区长心里说,她想,回头给他个闲职,让他找个地方安享晚年吧。

在中国,我们有心态欣赏、膜拜英雄,功臣,伟人,我们倒在那些成功者的脚下,做他们的奴隶,思想的奴隶,人身的奴隶,思想上、人身上依附他们,这是我们的民族习惯,但是,我们没有心理力量和心态去原谅一个罪人,爱一个罪人,我们对待罪人惟一的方法就是在他身上踩上两脚,对着他吐吐沫,走过杭州灵隐寺秦桧夫妇的跪像前的游客,未必个个都知道秦桧夫妇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儿,到底是怎样的罪人,但是,他们个个都认为自己有权利,有义务,甚至是有责任,对着它们吐唾沫,在它们的脸上打耳光,仿佛只有这样做了,才能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一样。

刘学博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真正伤害过什么人,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只要他一辈子犯一次错,就不会有人原谅他,他的老婆不会,整个社会都不会。尤其是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中国人是最忌讳的,只要你作风不检点,你整个人就是有罪的了,就没有人敢为你说话,更没有人同情你。

崔浩,正在成功的巅峰,还不能体会刘学博此刻的彷徨和绝望,但是,谁能说得清楚未来呢?本来刘学博可能不一定会成为一个嫖客,不一定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人,他得不到同情和理解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犯错误,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这个不原谅他的社会,他只能越走越远,知道无法回头。

以前,沪北的地界以天安路为标准,往南,什么生意都好做,什么房子都好卖,往北,一入夜,就黑漆漆的,没人活动 ,东西就卖不出去价钱,房子也卖不出价钱,上海人不想来这个地方,这里叫下只角。

80年代的时候,大批工人离开城区,迁到了天安路以北。90年代以后,上海的制造业、纺织业下滑,他们的工资名义上没有降,还升了一点,和飞涨的吃穿用价格相比,其实降低了很多,很多人感叹不敢看病、不敢送孩子上学、甚至不敢出门,“一出门就是钱”。

崔浩要改变它。丝宝地产在沪北广中路上的项目丝宝田园有1500亩,他要造全亚洲最大的住宅区,而且要把这个区打造成上海中产阶层的乐园。

一根根墙桩在往下打,打得大地都在颤抖。

他说,这里面将来什么都有,医院,幼儿园,商场,甚至洗脚店都有,习惯了沪北生活的那些工人的孩子们,他们大学毕业之后,进了公司,首先想到的是到我这里来买房子,来消费,来办公。

“工人的孩子就一定是工人吗?我这个农民能成老板,他们也能!”

“还有就是那些外地来上海的人,他们对上海没有偏见,对沪北没有抵触情绪,他们也会来。”

崔浩酬躇满志。

“我要彻底改变沪北的生活,沪北要变成上海最适宜人居的地方。”

玉箫燕笑着,跑到一块土堆上,向着对面的工地上的群楼挥手,“你们是的积木,你们是被搭起来的积木吗?”然后她回头,对崔浩道:“他们不回答,不认识你”。

一会儿,工程师、技术员们赶来了,一位工程师汇报说:“崔总 ,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是不是该建售楼处了?我的建筑指挥部这几天快变成售楼咨询处了,来的人太多了,许多人要订房子!”

崔浩说:“是啊,我们是有概念的,有体育馆概念,上海最大的绿地概念,有商住综合概念,有地铁概念,来的人一定会多,还会吸引那些在家里办公,开小公司的自由白领来。我今天就是给你送图纸来的,你调配吧,先建售楼处,给你一个月,把售楼处和小区绿化建起来,然后我们就开始卖楼花!”

玉箫燕跟着崔浩他们一起往办公室走,她问:“上海也可以卖楼花了?”

崔浩不经意地答:“是的,政府要刺激房地产,还要出台买房减税以及给户口的政策!房子可以预售,这对我们是天大的利好啊。”

玉箫燕叹口气:“唉!我要是有钱,我现在就买房子,买一百套放着,等增值再卖!”

崔浩好奇起来:“你懂地产?怎么判定房子要涨价?”

“有你这样的大哥,我还不应该懂一点地产?我看了不少地产书呢。”

崔浩拍拍她:“好!有志气!”

大家走到办公室里,崔浩领了玉箫燕看丝宝田园的模型,玉箫燕才看清楚,这里的每幢楼都有一个和琛保平有关的名字,宝安楼,宝平楼,宝红楼。

崔浩看着丝宝田园的模型,那是一个大型小区,一共有17幢高层,21幢多层,中间有上海乃至世界最大的社区公园,这是他的杰作,然而,他不认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作品,这些作品里有琛保平和阿三,还有所有兄弟的心血,他要用这些大型作品,来告慰兄弟的在天之灵。

琛保平的父亲生前曾在刘亭镇毛纺厂上班,当年毛纺厂曾经给他父亲分过一间宿舍,那间宿舍在银杜路、淮河路、精纺路的三岔口上,正对着精纺路,四楼。最近那里传出要拆迁的消息,琛保平的妻子干梅丽决定把户口迁过去,这样她才可以得到拆迁赔偿,她公证处办了公证,证明她是那间房的继承人,然后去转户口。

干梅丽带着公证处的公证文书,到淮河路户口派出所,派出所却拒绝办理,“你们这个地块已经被海茵公司买下,不能再办户口迁入,只能迁出!”

干梅丽大吃一惊:“怎么有这么回事儿?房子是我的房子,人却不能合法地来住了?”

警官不耐烦地说:“这个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是执行!我们得到的指示就是这样,迁出自由 ,迁进暂停。”

干梅丽急了:“那我找谁?你说,我去找!你们领导?”

警官道:“你不要误解我的话,我只是说,不能迁户口进来,没说你们没权利住。谁挡着你们住啦?”

“没有户口叫什么住?做黑人?”干梅丽反问。

警官大声朝她身后喊:“下一位。”然后,挥挥手,要她让开!

干梅丽火了:“我还就不让了!你得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