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缘今生事二
转眼夏季将至,宫里的大小人员都要更换夏装。女官捧着绸缎,和落尘讨论着夏装的具体事宜,落尘左挑挑右摸摸,觉得每块料子都很好,一时拿不定主意。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齐刷刷的跪拜声,正是落尘急着要见的三人。
“你们快起来,帮我看看,夏装用哪块料子好呢?我觉得嫩绿的不错,淡蓝的也好,桃花粉也可以,还有这个米白的和鹅黄的……到底哪个更好呢?”
“蓝的吧,干净,也简单。”
落尘点点头。
“小楠姐姐说的有理啊。”
“宫女都穿的简单朴素,可能不太适宜吧,桃花粉挺好的,最好再用上鹅黄的青纱缎带,清风拂过,青纱曼舞,岂不是一派仙境模样。”
萱妃笑得妩媚,落尘渐渐看得入迷。
“是啊,是啊,好仙境啊……”
“可我以为,夏装还是应该……”
程妃和萱妃你一句,我一句,落尘听听都很有理。突然瞟见一旁的李妃拿着缎子,好像在想什么,索性让其他两位好好“讨论”,落尘踱到李妃身边。
“小芙妹妹可有什么好意见。”
李妃像是被惊吓到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料子,落尘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吓着人家了
“小芙妹妹不用紧张,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嘛。”
落尘睁大期待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李妃。
“我……我……觉得……”
落尘再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啊……说话呀……
“我觉得……可以把几个颜色都拼凑起来……就是……领子,袖口,还有裙摆都用蓝、绿、粉三色的叠层,边缘做成波浪形,其余的地方都是白色,这样不仅可以保持华丽,又不失夏日需要的清凉素色,腰间用以鹅黄的缎带,还有就是……”
李妃越说越兴奋,回过神来时,发现大家伙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几个制衣的女官都一派钦佩之色。落尘万万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李妃会有这般的才艺,突然像发现至宝一样,一把抓起李妃的手,握了又握。
“小芙,好厉害,就这样决定了。哎呀,都不知道小芙妹妹对制衣有如此见解,早知道一开始找你就对了。”
“是啊。”
程妃笑着一把揽过李妃的肩膀。
“没想到小芙妹妹很有制衣天分嘛,以后也这样多多说说自己的意见,像这样多好。”
李妃被突然来的关注和赞赏显然还不习惯,脸一下子红得都要冒烟了。
“大家,谬赞了。”
“怎么会啊,你说对吗,十一?”
落尘一个回头,却看见十一冷冷的眼神,看着李妃,但只是一刹那,萱妃又恢复原本的妩媚谦和。
“是啊,呵呵……”
是自己错觉吗,落尘一阵疑惑,瞟瞟此时笑得温和的萱妃,应该是错觉吧。
“奴才参见各位娘娘千岁。”
屋里的三人同时看向门外跪拜的小内侍,落尘一眼认出是曹休身边的人。
“起来吧,有事吗?”
“回皇后娘娘话,是皇上召见皇后娘娘,请您为皇上量身,制衣。”
什么?朔璃要自己为他量身制衣,宫里女官放着干嘛,把她当打杂的啦。
“女官呢?女官不可以帮皇上量吗?”
“皇上把女官都赶走了。”
什么怪人嘛。
“好的,马上去。对了,曹公公今天怎么没见着?”
落尘今天都没见到曹休,突然还有点不习惯。
“公公出宫办事了。”
“什么事?”
“这奴才就不知了,但是去了轩辕别院。”
上哥哥那去了,难道哥哥和皇上又吵架了?还是……
“娘娘,是否可以移驾清朗轩了。”
落尘交代了几句便把接下来的活交给李妃,刚转身,就被萱妃叫住。
“等等,十一也想一起去,好帮姐姐的忙呀。”
落尘乐不死多个人陪自己,这样少了份被欺负的危险。哎?怎么发现最近自己学坏了,要怪也是朔璃不好,把自己带坏了。
“好啊。那小楠姐姐和小芙妹妹要不要……”
落尘话还半挂在嘴边,李妃和程妃就一同大摇头,笑得无奈。
“不用了,不用了,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恩……对……我们就在这里好了,姐姐去忙吧。”
落尘了然,无奈笑笑,带着一脸兴奋不能压抑的萱妃一同去往清朗轩。落尘很明了,朔璃一定又想出新招来作弄她,又是一场硬仗啊。
……
李玄看着自己的皇帝主子,阅个军事奏折,却一会儿笑,一会儿笑的。
“皇上,您没事吧。”
惊觉自己的失态,朔璃突然正色。
“哦,没什么,你到外头守着吧,皇后来了,通报一声。”
“是。”
待李玄出去后,朔璃一手支着脸,脑子里全是作弄落尘的画面,想着小丫头手足无措,又倔强的表情。连朔璃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起,作弄落尘,已经从报复慢慢成为了自己的生活乐趣了。朔璃不明白,为何现在满脑子总是想着那个丫头的事,难道是被绝尘感染了吗?又或者只是遇到了个有趣的玩物?当然朔璃的直觉让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后一种说法。
落尘到的时候,一群女官手捧厚重的布卷站在太阳底下,细密的汗珠一点点滑下,落尘忙招呼来几个内侍把东西搬进屋,让几个女官先下去休息。
“陛下,娘娘来了。”
没等朔璃招呼,落尘已经迎着朔璃邪魅的笑跨入了书房。
落尘和萱妃双双跪下,一个端庄典雅,一个妩媚动人。但朔璃的焦点此时只在一个人身上。
“平身吧。”
落尘刚起来,朔璃就有意想要揽她的小蛮腰。落尘一个退让,潇洒转身,拿起量尺。
“皇上,是否先量量尺寸。”
就是不让你得逞,早知道你会来这一招,还好我反应快。
“好啊。”
朔璃一脸气节,还勉强挤出个笑容。小妮子学聪明了。等下量衣时,有你好看的。
“十一,你帮皇上量一量可好?”
看见朔璃阴郁下去的脸。落尘心中大喜。当我傻子吗?我有帮手啊。
“姐姐……我不会量。”
嘿嘿……胜利啦!嗯?什么!不会量,不会量你跟来干什么?!
落尘在心中怒吼。
“哦……不会啊,没事,我来好了,嘿嘿……”
朔璃憋着呼之欲出的爆笑,盯着落尘变换的搞笑表情。
这就叫阴沟里翻船啊,失策啦!!落尘拿起皮尺,一脸假笑。
“皇上可否举起手臂。”
朔璃乖乖的照做了,但马上又放下了,竟然动手脱衣服。落尘忙阻止他的手,正色道。
“你干什么?”
“哦,没什么,希望皇后可以量个真切嘛,孤今天穿多了。”
穿多了脱下来会只剩一件单衣了吗?
“好啊,量个真切。”
朔璃没想到落尘的动作会如此熟练,低头细细欣赏小丫头忙乎起来的认真样子,竟没发现渐渐加速的心跳。
从小落尘就为哥哥量衣制衣,绝尘的很多衣服都是落尘亲手做的,手头功夫当然不一般。
朔璃不知觉的一把抱住落尘,让小妮子的脑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落尘听见清晰地心跳声,瞬间的恍惚。
“皇……皇上,这样没法量了。”
落尘挣扎着想要脱离那个让她失神的怀抱,却换来朔璃耳边温和的低语:“别动。”
落尘搞糊涂了,这家伙怎么了,生病了吗?心跳那么快……就在那一刹那,落尘又瞥见朔璃身后的萱妃,冰冷而残酷的眼神。但又只是那一瞬间,却让落尘瞬间遍体生寒,仓惶退出朔璃的怀抱。
朔璃没想到落尘会如此排斥自己,也被自己突然的心情吓到,背过身不想再看落尘,兄妹俩一样,只会给他为难的表情吗?
“孤累了,想休息。皇后自己看着办吧。”
落尘还没从那个可怕的眼神里逃脱,又被朔璃的莫名其妙弄得乱七八糟。
“给孤出去!”
“皇上不量了?布料还没看过呢?
萱妃不识相地拿着布匹挡道朔璃前头,落尘来不及阻止。
“孤叫你们走听不懂吗?”
萱妃不敢相信自己的好意换来朔璃的咆哮,仓惶之余,布匹滚落,散乱一地。落尘急忙把萱妃拉到身后。
“皇上息怒,萱妃也是一片好意。”
落尘知道朔璃的脾气,谁惹到他一定不会有好结果,萱妃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伤到和气对谁都不好。
朔璃看着如此警戒的落尘,只觉得心里一阵疼痛,就和之前绝尘说要离开他时一样,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你快走,孤现在不想看到你。”
朔璃转身与落尘擦身而过,大步走出了书房,独留疲惫的落尘和惊慌失措的萱妃。
落尘看到了朔璃最后的表情,一脸受伤,像个孩子似的……
……
梦里,女子一袭白衣胜雪,坐在盛开的栀子花海中,笑颜如花;梦里,女子凤冠霞帔,却为他人,相见无言唯泪千行;梦里,儿时的至交却在战场厮杀;梦里,女子披麻戴孝,持剑伤了自己,说永远不会原谅……
姜红搅着汗巾,为薛离崖拭去额角不断渗出的汗,俊毅的脸上,一条疤痕一直从额头贯穿至嘴角。
侍卫紧张地在一边询问伤势,姜岩看看姐姐,把侍卫推出营帐。
“你们将军没事的,只是最近操劳,伤势复发,我姐姐的医术你们还不放心吗?没事别在这转悠,打扰我姐姐。”
侍卫斗不过一向嘴皮子利索的姜岩,只好乖乖在营帐外等候,但依旧焦急。在薛离崖的军队里,人人都将这个永胜将军视为神一样。
但再强大的人也始终是人,也会受伤。
七天前,边疆异族邪教叛乱,战火殃及边疆子民,七天七夜,为平叛乱,薛离崖不曾有过一刻合眼的时间,最终将邪教瓦解,然而他们的首领却逃脱了,薛离崖也因旧伤未愈,过于操持而昏迷至今。
姜红用袖子擦擦自己的额角,收起药箱。睡梦里的薛离崖依旧紧蹙着眉头,姜红知道他又在做噩梦。
六个月前,蛮夷的军队路过姜红的村子烧杀抢劫,若不是薛离崖的军队赶到,她和弟弟早就死在火海里了,然而他们的亲人都死了,家也没了。副将军木仁看在姐弟俩无依无靠,尚且精通医术,就留在军营中。
姜红的医术让军营里的军医都自叹不如,渐渐就成了薛离崖的主治大夫,姜红发现这个男人夜夜都会在噩梦里惊醒,在薛离崖的胸前有一道剑伤,至今好了坏,坏了好,纵使姜红的医术再高,也总是治不好。姜红不明白,到底怎样的过去,会让这个如此强大刚毅的男人,一直被痛苦折磨。
薛离崖醒来时,姜红还在自己的榻边,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想给她盖件衣服,挣扎着起身,触到了伤口,吃痛的蹙眉,也惊醒了一旁的姜红。
“你干什么?快给我躺下,就是你这样老不听话的病人,才会有好不了的伤口。”
薛离崖抬眼看着姜红。
“你休息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但你要乖乖躺着,不然我就站在你帐门外。”
薛离崖淡然一笑
“知道了,姜大夫。”
姜红警惕性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很不放心地走出去,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人,总是勉强自己的身体,阅些不知道哪来的,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军文。
姜红走后,薛离崖再次合上眼,边疆的军事暂时稳定了,他也好稍稍松口气。然而一闭上眼,出现的就是战场上,满身是血的至交,拔出薛离崖的佩剑,再刺进自己的身体。睁开眼再闭上,出现的是女子满是绝望的眼神,持剑刺进自己的胸膛,冷冷的说再也不会原谅自己。背负着恨与绝望,他独自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忘记,只想清赎自己的罪孽。
然而无论他如何使自己忙碌,如何作践自己,噩梦始终不离不弃。他已习惯,只是心上的痛,无法轻易忽视。
今天怕是如何也睡不着了,薛离崖抚着胸口,慢慢起身,披了件衣服,又坐到桌前,阅起军文。
姜红就知道会是这样,撩起袖子打算“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却被急匆匆跑来的士兵给冲撞开了。
“将军!轩辕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薛离崖就撩开帐子,和士兵走了。这轩辕公子何等人物?姜红第一次见到薛离崖这么急切的去见一个人。姜红眼珠一滴溜,在这想还不如偷偷跟去看个究竟。
士兵在外头抢着送茶水的盘子,都想借机会一睹帐里人的芳容,都说军营里来了个绝世的美人。姜岩瞄准机会,一把夺过盘子,迎着一片叫骂声,钻进帐子里,等你们抢完了,人都要走了。
绝尘还以为离崖来了,转过轮椅,却看见一脸惊讶的姜岩,脸慢慢通红,都要冒烟了。
“小……小姐请喝茶。”
姜岩结结巴巴,把盘子就这样送到绝尘面前,侍棋生气地接过盘子。
“我家公子是男的!”
“男……男的?”
看着姜岩用力揉着眼睛,绝尘淡淡笑开了。姜岩再次睁大眼睛,看个真切,有喉结的,真是男的。
“不好意思,我……”
“没事,我习惯了。”
绝尘莞尔一笑,已是比女子都来得妩媚。姜岩真难相信,竟然是个男人,不由自主一直盯着看,侍棋没想到这个小男孩如此没有礼貌。
“不要总是盯着我家公子看。”
帐外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绝尘想,这次一定是离崖了。
“绝尘!”
果然——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姜岩立马退下,出了帐子却看见姐姐在外边偷看。姜岩觉得不可以让姐姐一个人做坏事,于是留下来一起偷看。
薛离崖在绝尘对面坐下,瞥见桌上用黄色的布盖住的东西。
“是什么?”
“薛将军觉得呢?”
绝尘笑得一脸神秘
“哎……皇上又要干什么?”
“看来你也不笨嘛。”
“绝尘……”
绝尘正色,揭开黄布。
“皇上给了我十道圣旨,让我召你回去。说如果第十道圣旨下了,你还不肯回朝,就以叛国治你的罪,让我,将你就地正法。”
绝尘故意摆出恐吓的表情,离崖觉得这种样子实在不适合绝尘,开怀大笑。
“哈哈哈!”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我不会回去的。”
两人对视,绝尘知道,朔璃搬自己来召回离崖,已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叹了口气。
“离崖,有些事过去了,就放下吧。皇上已经下过多少圣旨?你再不回去,官员们会怎么看你……”
“会说我拥兵自立,说我想联合外族侵略自己的国家,会让皇上成为包庇属下最终导致养虎为患的昏君?”
“皇上也是为了你好,他不希望再失去一个朋友。”
离崖拿起一卷圣旨,缓缓展开。
“你不恨皇上吗?还来帮他当说客。”
绝尘喝下一口茶,淡然笑着。
“看来你不仅仅只在边疆当个将军呀。”
离崖突然正色。
“落尘还好吗?”
绝尘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坦然一切。绝尘放下杯子,想拿圣旨,却被离崖突然按住了手。
“绝尘,我不会回去的。”
绝尘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轮椅。
“既然你坚持,我也没办法。侍棋,给我剑。”
侍棋瞪大了眼睛,按了按佩剑。在绝尘眼神的催促下,还是把剑给了绝尘。
剑出鞘,寒光闪过。
“薛离崖,跪下。”
离崖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坦然跪下。绝尘的剑,立刻直指离崖的眉间。
帐外的姐弟二人看得是心惊胆战,这是做什么,姜红刚要冲进去,却听帐内薛离崖一声呵令。
“不准进来!绝尘,动手吧。”
侍棋从没见过主子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丝情感的眼里,满是冷酷。不会真要杀了薛将军吧。冷汗已经湿透内衫。
然而绝尘的剑迟迟没有再进前一分,却是在手里转了半圈,架在了绝尘自己的脖子上。
“绝尘,你干什么!”
离崖从地上跳起,想去夺剑,却被绝尘单手挡开。
“我既带不回你,也杀不了你,那只好一死,以谢罪了。”
离崖惨然一笑,向后退了几步。
“绝尘,原以为几个弟兄中你最了解我,现在何苦相逼于我。”
“就是了解你,才这么做。离崖,不要再逃避了,真要一辈子背负这些吗?跟我回去吧,要不,我就葬身于此。”
侍棋知道主子的脾气,倔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将军,你就随公子回去吧。”
离崖无奈摇了摇头,随即点点头。
“好,我回去,但我留多久是我的事。”
“当真回去?”
“是,当真。”
绝尘松了口气似的,慢慢放下剑,侍棋司机赶紧归剑入鞘。
“我和你一起走!”
众人循声而去。
“将军,带我一起去,你的伤还需要调养。”
“还有我,还有我,姐姐去哪,我去哪!”
离崖淡然一笑。
“随你们。绝尘,今晚可要同我一醉方休?”
“好啊!”
终于可以去京城了!两姐弟击掌叫好。等等,一醉方休?这伤还没好,人也刚醒,又要一醉方休。可回了头,却发现一屋子只剩两姐弟了,姜红撩起袖子追了出去
“将军……”
……
月下一片苍凉,绝尘醉过去,一睡不醒。离崖抱着酒坛子,面颊绯红,眉间却还是浓得冲不淡的悲凉。姜红几次想夺坛子不成,干脆坐下来看着他发疯。离崖跌跌撞撞站起身,对月一敬,仰头又是一坛,喝完了,用力摔出坛子,哐当一声,一地零碎。
他这样的人,连酒都无法灌醉,可以轻易放下过去吗?他拥有放下过去的资格吗?
姜红想去扶他,却被他甩开,同时被甩到地上的,还有一个荷包。姜红拾起来,轻轻掸了掸灰,栀子花的香气时隐时现,离崖的背影也在姜红的眼里慢慢迷蒙……
……
院子里桃花零落,水兰和几个宫女收集着花瓣,准备研磨成浆,用来做点心。
落尘杵着脑袋,一副想不通的样子,萱妃的那个眼神,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
团子跳到主人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接着睡它的大头觉。
“小姐,有心事?”
落尘吓了一跳,抬头,微微笑开。
“侍剑啊,吓死我了。”
侍剑拿出怀里的信件,交到落尘眼前。
“是哥哥的信。”
“嗯,曹公公说是和折子一起送回来的。”
落尘展信,起身,脸上渐渐洋溢幸福。
“哥哥在回京的路上了,他说还带了一个我很想见的人。是谁呢……侍剑你知道吗?”
侍剑笑得一脸神秘,摇了摇头。落尘嘟起嘴,明明就是知道,不告诉我嘛。
小祥往院子里张望,找寻着落尘。见到主子立马跪下。
“娘娘,萱妃和程妃在厅里等您了。”
“来得正好。”
熙凤宫的大厅里摆满待开的栀子花,花未开,一室香气缭绕。程妃品着香茗,一派男子的洒脱。萱妃摆弄着栀子花柔嫩的花骨朵,魅惑的笑,迷醉一室宫人。
“小楠姐姐,十一。”
程妃和萱妃刚想跪拜,就被落尘截住了。
“我说过的,自家姐妹见面就不用跪了。东西带来了?”
萱妃程妃相视一笑,端过一套夏装,缓缓展开。独特的设计和色彩,让人眼前一亮。
“好美啊。小芙的设计和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了。就照着样装去做吧。”
程妃叠起衣服。
“那我就先回小芙那了,让女官们开始做了。”
“姐姐等等,我做了些糕点,你拿去给小芙,让她也要注意些身体。”
程妃接过水兰手里的点心盒子,露出少见的温柔。
“那我替小芙谢过落尘妹妹了。”
程妃出了门,萱妃拿起几张纸。
“这是皇上的衣服的图纸,看看这样可好。”
落尘看了几张,总觉得哪里不对,蹙了蹙眉,刚要回头和萱妃说,却听见边上一阵惊叫。
“滚开!”
落尘立马回头,却看见萱妃一脸惊恐,把一个白乎乎的东西踹出老远。落尘忙把图纸扔到一边,扶住萱妃倾倒的身体。
“十一!你怎么了?”
落尘顺着萱妃颤抖的手指,终于看清了那团白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落尘的猫儿,团子。此时的团子,蜷着身体,呜咽着躺在地上,看起来很痛苦,却还挣扎着要起来。落尘立刻唤来宫女,扶着萱妃到一边休息。回头便跑去查看地上的小猫。
“团子……团子……”
落尘刚要去抱它,却被突然跳起的团子抓破了衣裳。随后小猫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冲出了屋外。落尘从地上踉跄着爬起,追了出去……
……
朔璃阅完折子,被雪阳硬是拖出来散步,一脸不愉快。有时间,他宁可在书房睡觉。
“怎么,陪皇姐散步不好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拉长着一张脸,像马一样。”
“没有。”
雪阳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小时候成天黏着自己的那个傻弟弟,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王了。
熙凤宫前的院子里,一片哗然声。雪阳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棵一丈多高的樟树下朝上叫喊,树叶间若隐若现好像还有个人在。雪阳扯扯朔璃的袖子。
“朔璃,你看,怎么了这是?”
朔璃不耐烦地回头看去,却是这幅混乱的景象。
“曹休,去看看什么事。”
查探“军情”回来的曹休一脸难色。
“回禀圣上,是……”
“快说。”
“是娘娘在树上……”
“哪个娘娘?”
“是……皇后……”
曹休皇后二字才出口,朔璃就像离玄的箭似的,大步走到树下。树下的宫人们见到朔璃来了,都是一脸惊恐,纷纷下跪。朔璃毫不理会,直接抬头质问树上的人。
“你干什么?快给孤下来!”
落尘低头一看,又是那个冤家,现在她可没心情和他吵架。
“你走开,我现在不和你吵,我要救团子下来。”
眼看落尘眼里的泪水就要掉下来,朔璃的口气也跟着软下来。
“我不管你要救什么团子包子,你先给孤下来。”
“你别管我。”
说着抬起头,又向上攀住一根树杈,用力伸出手,想碰到什么,一个不稳,差点滑下来。
朔璃的心就跟着揪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施展轻功踏上了树,一把抱住落尘,在树上稳稳站住,低头就呵斥怀里的人儿。
“你真是,到底要干什么?”
落尘抬起头,眼泪在大眼睛里转悠转悠,随时都会崩塌。落尘想说什么,看到朔璃,却都被哽咽住了,指指头顶的一片树杈里。
刚刚慌乱的团子,到处乱撞,最后爬到了这棵樟树上,却被卡住了,害怕得瑟缩在那,不动也不叫,就一直发抖。落尘想救它,只好自己上树,可怎么也碰不到团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看到朔璃,不知怎么的,觉得委屈得不得了,眼泪马上要崩堤了。
朔璃抬头,看见了那只卡在树上的笨猫(朔璃是这么觉得的),只好对怀里的人无奈笑笑。
“知道了,你先下去,我会把它弄下来的。”
朔璃刚要抱着落尘跳下树,落尘却紧紧扒着树,不肯下去,用力对朔璃摇了摇头。
“我……我要……要自己,救……救团子。”
朔璃死死盯着落尘倔强的泪眼,最后叹了口气。
“好好,那你可要抓紧了。”
说着,把落尘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随后轻踏几步,抓到了小猫。准备下去时,团子突然从朔璃的手里蹿出,扑到落尘的身上。朔璃一个不稳,把落尘抱紧在怀里护着,摔下地来,背重重着地,右手臂在树皮上擦过一片。
摔到地上后,落尘立刻从朔璃的怀里挣脱起来,紧张的想要扶起朔璃,刚碰到,就听见朔璃吃痛的声音。一旁的宫人们一个脸比一个白。雪阳从远处跑来,拨开人群,见到右臂沾满血的朔璃,回头大喊:“宣太医,快!”
落尘完全被吓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办才好。朔璃抬起左手,一把按下落尘的脑袋在自己眼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再敢……爬树看看!”
说完就昏厥过去,落尘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雪阳倒是傻了眼,一个皇帝重伤还不够热闹吗?现在还多了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皇后。
迟来的侍剑和水兰极度痛恨自己怎么没有把落尘绑在身上,才一个回身就发现落尘不见了。雪阳看见一脸懊悔的两人,也只有替他们无奈。
“快来人,把皇上抬进熙凤宫,把娘娘带进去,让太医也检查一下。”
熙凤宫内院,曹休在屋外头踱来踱去,还不时往屋里张望。雪阳只觉得头晕,别开脸,看向一旁惊吓后,一脸呆的落尘,索性太医说只是吓到了,没什么大碍,劝她先休息,但一定要跟来等朔璃的情况。雪阳无奈,怜惜的抚着落尘的头发。
“别怕,没事的。”
几个太医推门而出,一干人等都围了上去,落尘也不搞清楚情况就往屋里冲,雪阳拽也拽不住,回头示意水兰和侍剑跟进去。
曹休一把握住老太医的手。
“荀太医,怎么样,到底怎么样啊?”
太医一脸深沉,捋着胡子摇了摇头。雪阳和曹休的脸色立马煞白。
太医咳嗽一声。
“没事没事……”
“没事你摇什么头!”
曹休一把甩开太医的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差点就被吓死了。
雪阳苦笑着。
“那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背部受了撞击,可能一段时间下不了床了。还有身上有几处擦伤,最严重的还是右手,擦伤一片,起码一个月不能沾水,不能做事提重物。反正就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了。”
雪阳也不知道说荀太医什么好,他这首席医官肯定是糊弄上去的。狂摇头却说没事,说了没事,现在讲讲又那么吓人。朔璃可是皇帝,下不了床了都,还叫没事吗?雪阳也不想和这太医瞎折腾。
“曹公公,你先陪荀太医抓药去吧。”
说完转身进了屋,却看见坐在床上的朔璃训斥着落尘。
“不要再哭了!多大了都?成天像个孩子一样!”
落尘委屈的抽泣着,拽着朔璃的被子在手里搅啊搅。
“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朔璃愤愤扯过被子。
“还有下次!”
落尘一吓,警惕地瞄了一眼朔璃。
“没……没了。”
豆大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
朔璃抬起右手,嗯?不对,包得像粽子一样。再抬起左手,使劲捏了捏落尘的脸,接着“教育”。
“你是皇后啊!不是猴子!说上树就上树!想掉下来变成孤这样吗?啊?!”
落尘揉揉受伤的小脸。
“对不起……呜呜,真的……对不起……我只想救团子……”
“你今天救个团子,明天救个小笼馒头,孤就要被你救散架了!你就不会找个梯子吗?你轻功很好啊?!”
“哇啊啊啊……我不会武功!啊啊……我知道错了!不要……再骂了啦……哇啊啊啊!”
“别哭啦……”
“啊啊啊……”
“叫你别哭啦……”
朔璃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真没什么大碍了。雪阳舒了口气,刚转身要出去。几位妃子已经站在了门口,带着各异的表情。
“进去吧,皇上没什么事了。”
头一个冲进去的就是萱妃,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到朔璃受了重伤,就急急赶来了,才进屋,见到的却是朔璃捏着落尘的脸,明明训斥着,在萱妃看来却是满脸的温和。
有那么一刹那,雪阳看到萱妃眼里闪过的残忍眼神。落尘只觉得身后一阵发凉,回头却看见一脸焦急的萱妃,难道又是自己的错觉吗?
“皇上没事吗?臣妾很担心的……”
萱妃挤到落尘身边,落尘连忙站起身让她,却被朔璃抓住了手。
“孤没事了,你们都出去,我要静一下。”
又是这样冷淡的态度,萱妃只觉得心里如此珍视的东西却被人狠狠践踏,但还是乖乖退下了。
落尘擦擦眼泪,也想退下,可被朔璃抓住了,走不了。
“皇上……你这样我出不去了。”
朔璃闭上眼向后靠去。
“我没让你走。”
“啊?”
落尘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朔璃却慢慢用力握紧。
“疼啊……放手啊。”
落尘挣扎时,朔璃突然放手,落尘重重摔到地上。这种场景怎么那么熟悉,落尘抬眼,却对上朔璃一脸坏笑着,居高临下。
“你把孤弄成这样,是否应该负点责任。”
这个家伙就是恶魔……
落尘揉揉膝盖,干脆坐在地上。也确实是因为她,朔璃才受的伤,是该负点责任
“皇上要臣妾怎么做呢?”
小兔子乖乖屈服了,这种感觉相当好。朔璃笑得得意。
“在孤好之前,你就一直在我边上吧。现在孤饿了。”
怎么会那么巧,朔璃话音刚落,几个宫女就在桌上摆好了晚膳。
朔璃侧头一耸肩,看了眼落尘。良心作祟,落尘乖乖的捧起饭碗,至少在朔璃好之前,先休战吧。
落尘端着碗在朔璃的床沿坐下,夹了口菜送到朔璃眼前。
朔璃低头看了一眼。
“你干什么?”
明摆着嘛。
“你不是要我喂你吗?”
朔璃的脸抽搐着。
“你当孤是孩子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扶我起身啊!”
“那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你的领悟能力怎么这么差?快让我下床,我一个人现在动不了。”
“不行,动不了还下床,太医说你要在床上静养。”
不想再废话,朔璃决定自己起来,刚一动,背上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吃痛出声。落尘毫不犹豫将朔璃按回去。
本来就很痛了,这小妮子想弑夫吗?
“你干嘛!很痛啊!”
“所以叫你别动,乖乖靠着就好了。吃吧,反正没人看见的。”
说着正准备夹了饭送到朔璃嘴边。
他才不要被人当孩子那样照顾,朔璃一把夺过筷子。
“你拿着碗,我自己吃总可以了吧。”
“用左手。”
“不可以吗?”
落尘看着朔璃笨拙的左手,一阵好笑。没想到这个家伙也会害羞,也有逞强的时候。一直在落尘的眼中,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打动眼前这个人。而现在落尘眼前的朔璃。
“像个孩子。”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落尘害怕得低下头,准备迎接朔璃的攻击,可等来的却是从没听过,朔璃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你说你自己吗?”
落尘抬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真心在笑的朔璃。突然觉得暖暖的,有种安定在心里慢慢长大。
朔璃瞧见落尘怎么看着自己一副傻呆样,夹了口菜塞进落尘的小嘴里。
筷子撞到牙上面,生疼,眼泪都挤出来了,落尘连忙捂住嘴。
朔璃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谁叫你发呆!”
不知何时,这个原本一心想要挣脱凡尘的仙子,却渐渐,甘愿走进红尘的漩涡,不可自拔……
一顿饭吃得好辛苦啊,落尘的手臂都麻了。站起身捶捶肩膀,活动活动筋骨,却感觉有人不停用手指戳她的背。当然啦,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要不然就是活见鬼,不,碰到这个冤家就是活见鬼!落尘调整了下上火的心情,带着谦和的笑容一个大回头。
“皇上还有事吗?”
嗯?朔璃这是什么可怜吧唧的眼神,一点也不适合他。他眼里闪烁的盈盈光芒,看的落尘全是鸡皮疙瘩。太医一定忘了检查他的脑袋!
“孤想洗澡。”
“嗯?”
“我说,孤想洗澡。”
“我去叫内侍。”
很不幸,落尘又被抓住了。朔璃重重一扯,落尘哎哟一声坐在了朔璃的床下。
“你说你要负责的。”
落尘只觉得头顶有森冷的寒光,恶魔,这家伙绝对是恶魔。
她可是皇后,现在荣升为“打杂的”?
……
锦绣宫里,雪阳梳着头发,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依然美丽,但眼角却渐渐有了细纹,整整一年,自丈夫离去整整一年。
她一个女子,带着六岁的幼童,还要支持着一家老小。一年的苦,足以让她尽失当年的风采。她是公主,却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娘子。她大可以回宫,但不想让别人看笑话,苦苦支撑着,若非万不得已,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个让她伤透心的地方。
一个月前,天赐被人掳劫,来人的武功路数,雪阳根本不是对手,为了天赐的安全,至今只能听从那些人的安排,不得已……
她要保护孩子,一定要。纵使她会成为罪人,她也在所不惜。
雪阳一用力,竟然扯下了一缕头发,侍女先是一惊。
“公主!”
“没事,你们都下去。”
待侍女们都退出屋外,雪阳站起身靠到另一头的窗边,冷冷道:“又来干什么不怕我暴露吗?”
尖利的笑声,夹杂着奸邪
“雪阳公主又岂是泛泛之辈。”
“哼!”
“这是尊主给你的东西。”
雪阳接过一小瓶东西。
“是毒吗?”
“是,但怎么用就看公主自己了。尊主只想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嘿嘿……”
雪阳鄙夷的看了一眼窗外倒吊的黑影。
“那我现在就想试试。”
话音刚落,雪阳已打开瓶子,朝黑影撒去,黑影却霎时消失不见。
瓶里淡黄的粉末所触到的事物,立刻被腐蚀一片。
雪阳震惊的瞪大眼睛,这到底是什么?
“公主可要小心,别伤了自己。尊主还要我问你,叫你办的事怎么没动静。”
雪阳盖好盖子,小心把玩着瓶子。邪魅的笑,漫上嘴角,和一个人,如此相像。
“别急,种子已经埋下。发芽……”
雪阳妩媚一笑。
“需要时间。”
黑影消失,唯有摇曳的树枝预示刚刚来过的痕迹。
月光里,雪阳的眼底一片阴寒,冷酷,愈加蔓延……
……
深夜的洛水宫(妃子们的宫殿)一片安宁,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扎死你,扎死你……”
屋子的一角,女子抓着布娃娃不停用针扎着。
“扎死你,都是你的错,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受伤!不是你,他就不会这样对我,你去死,去死,去死!”
绝美的脸上染上冷酷与邪恶,无比残酷。
一道黑影嗖地窜进屋子,女子突地跳起。
“谁,如此大胆。敢夜闯妃子寝宫,不怕掉脑袋吗?”
黑暗里,分明听到女子的冷笑。
“萱妃刚刚在做的事,就不怕掉脑袋吗?”
赵齐萱儿忽然心虚。
“你想怎么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心,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什么?”
“你讨厌皇后吧。”
萱妃侧过脸去。
“你不要胡说!”
“哼……胡不胡说,只有娘娘心里清楚。但只要你和我合作,我保证,我会让你的障碍消失。”
萱妃搓着手背,绝美的脸上扭曲着。
“明天我会再来,娘娘想好了,答复我吧。”
黑云吞噬月华,这一夜,何其深邃……
……
朔璃的伤还很重,没法下床沐浴。宫女们打来热水就被朔璃“赶了出去。”
玉盆里,氤氲的水汽,一室缭绕。
虽然不是第一次替朔璃宽衣,落尘还是很紧张,屋外的晚霞都跑落尘脸上来了。朔璃闭着眼睛,眉头却一直紧缩,看来落尘的动作也牵动了朔璃的伤处。
温柔,要温柔。落尘不断提醒自己,尽量轻手轻脚的,不时注意着朔璃的表情。
解开内衫时,惊讶冲刷了落尘脸上的红霞,落尘不可思议的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仅仅敞露的胸口,却大大小小布满了丑陋的疤痕,和这个总是笑得邪魅的王者如此不相称。不自觉的,落尘用手指轻轻触碰这些她竟然从来都没发现的伤疤,手,却被朔璃紧紧握在掌心里。朔璃慢慢睁开眼,却低着头不看落尘,刘海挡住了朔璃的表情,但无限的悲凉,是无法轻易收起的。
“不要看……”
近似恳求的口气,落尘突然想起了雪阳口中,朔璃的过去。那个饱受母后和兄弟的无情,那个在军营里备受摧残的孩子,这些伤就是过去的记忆吗?如此残忍的……
无法控制的又怎会只是眼泪,落尘惭愧,自己竟从没发现,这样的朔璃……
小丫头怎么又哭了?又不是她身上的,哭什么?还好左手幸存,再次拧上落尘的脸。
没有反抗,换来的,却是落尘扑进朔璃的怀里。
怎么可以这样,落尘一脸不甘的怜惜,心上的伤害一定比身上的还多,还痛。
落尘突然地举动,惊讶之余,当然是朔璃背上锥心刺骨的痛了,朔璃疼得龇牙咧嘴。
“你……想杀了孤吗?”
“对不起……对不起……”
“啊?你说什么?”
落尘的话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在落尘的怀里变得含糊,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对不起……”
朔璃淡淡笑开,这小丫头怎么了?被欺负傻了吗?
落尘突然起身,抹干眼泪,搅干毛巾,慢慢擦拭朔璃身上,属于过去,却永远抹不掉的伤痕。但至少这样,可以不再那么痛了吧……
落尘为朔璃换上干净的衣服。
“好了,你可以睡觉了,我走了。”
“睡觉?”
“怎么了?”
“你以为那边的东西谁批的?还有,谁说你可以走了?”
落尘奇怪的回头,却看见曹休捧着一堆折子,已经站在了门口。落尘分明听见身后的朔璃叹了口气,虽然轻微。
“曹休,拿过来吧。”
曹休放下折子,恭敬地退出屋子,关上门。
“落尘,拿过来给我吧。还有笔墨。”
“啊,好的。”
等等,朔璃他……落尘回头,刚刚朔璃叫自己,落尘,他叫我落尘。
“发什么呆?”
“啊,来了。”
折子的内容五花八门啊,落尘感叹着。大到国家军务,小到官员的米粮俸禄,每个细节都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安危,关系着百姓的存亡。
落尘越想越投入,替朔璃翻着折子的手停了下来。
“对这些感兴趣吗?”
朔璃邪魅地笑着。
落尘一惊,宫里的女子,不可以做任何和政务相关的事情,否则,轻则打到屁股开花,重,则人头落地。现在虽是没有办法,可她还是看了折子。
“不,不是的……”
“呵……皇后还是会怕宫里的规矩吗?”
这算什么话,规矩当然是要守的,落尘把阅好的折子垒垒好,再拿过一本摊开。
“是,我会怕。”
朔璃闭上眼。
“想批批看吗?”
落尘抬头,睁大眼睛。朔璃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皇帝自己要坏了宫里的规矩吗?要是传到大臣们的耳朵里……
“孤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想批批看吗?那些蓝色的都是没那么重要的,你看着办吧。”
落尘还是不敢相信,呆呆张着嘴。朔璃邪魅一笑。
“你说你要负责的。”
嗯?又是陷阱给我跳吗?落尘没好气的说:“这个责任负不起。”
落尘别过脸,她才不要被打到屁股开花。朔璃好笑着,拿起眼前的折子。
“看看这个。”
“不要。”
但其实,心里很想看的。
“孤叫你看你就看。”
是你叫我看的哦,落尘装得一脸为难的回头,拿过折子,心里却满是兴奋。
“这是荆州要建堤,说银子只拨了一半……为什么不全给他们?”
朔璃一脸严肃,慢慢合上眼。
“这个月,朝廷一共拨了三次银两了。”
“三次?是多少?”
“三千两黄金。”
“这么多,根本不需要的……可这里说还不够……难道……”
“被贪了。”
“怎么会这样……荆河每年都会发大水的,那些吧农户辛苦一年的庄稼……这些官员也太明目张胆了,不怕有人告状吗?”
“那些折子早就被他们扣押了。”
“那这个?”
“这是我派去保护治水官的人,暗中送回的密折。”
落尘看看折子的面上,却是有个‘大大’的密字,果然够隐秘的。看朔璃突然笑得一脸神秘,小妮子突然恍然大悟。
“这是你下的饵,你在‘钓鱼’?”
“看来不算笨嘛。”
落尘毫不理会朔璃的捉弄
“这么多钱,一个人可吃不下去……到底有多少官员,多大的官呢?”
朔璃错愕,很难想象那个只会哭的小丫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和绝尘果然很像,但是,还太稚嫩。
落尘抬头,却突然发现朔璃的笑得奸诈,打了个冷战,她有不好的预感。
“皇后看过孤的折子了,还是密折。你是选屁股开花,还是干脆点人头落地,或者,看完那里剩下的。”
落尘重重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委屈地撅起嘴,打杂的尚且有工钱拿,她却一个劲拿人家的欺负
“我选最后的……”
落尘愤愤翻开一份折子,里面却满是反对轩辕和琉璃结盟的言辞。为什么要这样排斥轩辕,轩辕的人民什么都没做过。朔璃瞥了一眼,夺过折子。
“这个给我吧。”
“为什么要反对,他们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个你别管,看其他的吧。”
不容自己再反驳什么,落尘乖乖低下了头,要是她能再为轩辕的子民做些什么就好了……可惜,她只是个女子……
晚霞褪尽,夜色围绕月华,浓浓铺开,愈加深邃。
朔璃阅完手上最后一份,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右手,瞥见趴在床沿酣然入睡的落尘,笑意渐渐漫上嘴角。随手翻看几份小丫头批阅的奏折,很奇妙,有些事情可以用如此委婉的方式处理的很恰当,看来他一直小觑了这小妮子。拿过枕边的毯子,轻轻一挥,披上落尘有点瑟缩的肩膀。
突然窗户被打开,屋里的灯烛全被熄灭,窗户又迅速关上,一室陷入黑暗中,角落里,多了一个人影。
“伤得不轻啊。”
带着嘲弄的年轻男子声音。
“呵……急着赶来嘲笑我吗?”
“你觉得呢?”
朔璃正色。
“隐,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黑暗掩埋那人的脸,只有腰间的奇异配饰,闪着点点寒光。
“那孩子不在将军府。”
“去哪了。”
“没线索。”
朔璃侧过脸,邪魅地笑着。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影探吗?”
“知道了,会查清楚的。”
黑影显然被摆回一道,很不爽。
“劝你小心点,这次的敌人藏得很深,埋伏的人,可不会只有一个。你能保证,身边的人,可以相信吗?”
没有回答。
窗再次被打开,黑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黑暗里,有东西蠢蠢欲动,真正的较量,可能刚刚开始……
……
马车急速穿过密林。后头几个异族装扮的蒙面人策马追来。
离崖转过马,向几个不速之客冲去。长枪在手里转了几圈,直指领头的刺客。
姜红刚想拉开后窗的帘子,看看究竟,就被绝尘按下了脑袋,一支箭,直直射入了,插在内壁上。刚才若不是绝尘的动作及时,现在姜红的脑袋,就成箭靶子了。
绝尘看了一眼箭,这种特有的白,是胡木,边塞的胡木。又来了。
“都趴下!”
“嗖嗖”,又是几支。
姜岩抱着头,趴在地上,心想出来一趟怎么就碰到这样的事。姜红护着弟弟,紧张地看着吃力格挡开箭的绝尘和侍棋。
若不是这双残废的腿,就不会……绝尘用扇子被动地挡开急速的箭。这箭速,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为了什么目的?
姜红捂着嘴巴,摸摸肚子。胃里翻江倒海的,晕车了!
“啊……”
一声惨叫,绝尘回头,车夫中箭了,滚落马车,受惊的马开始乱撞。绝尘一个不稳,摔下椅子。侍剑立刻去扶,却被绝尘制止。
“去驾马车!”
车轮颠过碎石,侍棋踉跄着,总算抓住了缰绳。
情况似乎渐渐平静了,看来刺客应该被离崖解决了。
姜岩刚刚抬起头,绝尘突然感到一阵杀气,一翻身,拉过姜岩,一支箭,擦过绝尘的右肩,鲜血立刻晕开。
“公子!”
长枪没入最后一个刺客的胸口,离崖拔出枪,鲜血喷溅,掉头策马向马车跑去。
侍棋看离崖回来了,就勒马,车停稳后立刻钻进车里。
“怎么了?!”
离崖跟着跳下马,紧张地撩开车帘。
“怎么了?车夫……”
姜红立时检查绝尘的伤。
“轩辕公子受伤了,还好是皮外伤,啊岩,把药箱拿来。”
离崖跃上马车。
“绝尘!”
绝尘的右肩上,一大片殷红,触目惊心。
“我没事,小伤罢了,快进城吧,可能还有埋伏,天要暗了。”
“好,侍棋你来驾马车,阿红你先照顾绝尘。”
侍棋担心地看了一眼,转身撩开帘子,拿住缰绳。离崖上了马,一行人加速赶向凉州城。
侍棋不时地回头看看车里。
姜红包扎好伤口,绝尘拉起染血的衣服,脸红扑扑的。
姜岩奇怪着。
“轩辕公子,你还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了,我没事了。”
姜红好笑。
“轩辕公子害羞了吗?”
被人看穿,绝尘更不好意思(很难看不穿吧),微微低下头。
脸红红的,还低埋着脑袋,俨然一派小家碧玉嘛,姜红哑然。姜岩一阵错愕,这么美的人,为什么会是男的……
侍棋回头,却看到姜岩盯着绝尘连眼都不眨下,还微张着嘴,还红着脸!
“你干什么!不要盯着我家公子看……”
……
凉州,琉璃国的五州之一,五州就是琉璃国内最繁荣安定的五个州城,各个都别具特色。凉州不仅是个盛产铁器铜器的地方,更是个备出武术英才的地方。琉璃国历代的名家将相中,几乎都来自凉州。如今在凉州,上到八旬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会凉州特有的拳术。
抵达客栈,侍棋将绝尘抱下车,放进轮椅里。离崖安顿好车马,小二领着一行人上了二楼客房。
绝尘环顾四周
“我已经派人先来安排过了,已经包下这了,这里是凉州城里比较僻静的住处。”
离崖回头莞尔一笑。
“很像你的风格,绝尘。伤口还疼吗?”
“不碍事了。”
小二打开一扇门,礼貌地弯腰施礼。
“几位客官,这里连着的五间上房就是你们的房间了,我们已经打扫过,浴桶里已放好热水,楼下已为各位备好饭菜。”
“谢谢你了,没事了,下去吧。”
绝尘笑得温和,店小二突然恍神,一动不动盯着绝尘。
怎么又来一个,侍棋没好气地挡到绝尘前头。
“没你事,下去吧。”
离崖无奈摇摇头,与绝尘对视一眼。
“等下吃完饭来我屋里吧,今天的事,要和你说说。”
“好。”
晚饭后,绝尘和侍棋跟着离崖进了屋。离崖刚关上门,两个脑袋就贴上了门板,这脑袋的主人就不用多说了。
离崖点起灯烛,倒了杯茶,仰头饮尽。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落尘侧过脸,望向窗外。
“用胡木制箭,衣着打扮,他们来自边疆。”
“这我知道,只是他们的目的……”
“我们到了凉州城才出手,原因只有一个。”
“阻止我们进凉州。”
“应该是了。”
绝尘摆弄了下茶具。
“现在多想也无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如不动,以静制动。”
离崖莞尔一笑。
“呵呵……看来我们想一块儿去了。”
落尘突然正色,看着离崖。
“那么,有个故人,是否随我一起去见见呢?”
离崖突然低头,阴影漫上俊逸的脸,显得脸上的那道疤,愈加深邃。离崖久久才回答
“好,那就再多留一日吧。”
绝尘无奈一笑。
“那好好休息吧。”
侍棋一开门,姜红姐弟俩就斜斜摔进了屋里。姜红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拉起姜岩。
“啊!我是找轩辕公子的,该换药了。”
绝尘宛然一笑,微微俯下头。
“有劳姜红姑娘了。”
……
姜红整理着药箱,回头想和绝尘说说注意些什么,却看见绝尘开着花瓶里的一支桃花出神。姜红坐下在绝尘对面。
“轩辕公子喜欢桃花吗?”
绝尘一惊,回过神来。
“是啊,它总是让我想到一个人。姜红姑娘不嫌弃,就叫我绝尘便好了。”
“那你也叫我阿红吧。”
“好,阿红姑娘。”
“呵呵……绝尘你很有趣啊。”
绝尘立刻红了脸,姜红一手支头
“那桃花像谁呢?我猜……绝尘公子的心上人,对不对?”
绝尘突然一蒙,旋即淡淡笑开,看向桃花。
“不,是我妹妹,落尘。”
“妹妹啊……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是,很可爱……”
……
隔天,凉州的天,阴郁一片,好像早已为今天做了预备。绝尘早早地等在马车里。
离崖,会来吧?
“公子,我去找找。”
“不用了,我们先去吧。”
“公子……”
侍棋回头看着绝尘微微的失落
“走吧,离崖有他的考虑。”
凉州郊外,这里的荒凉和城中的繁荣形成强烈的反差。
侍棋停下马车。
“公子,是这里吗?”
绝尘撩开车帘张望了一下。
“是,他就喜欢这样的地方。侍棋让我下去吧。”
侍棋推着绝尘,往林子深处走去。
两棵参天的松树下,一座巨石墓碑上,赫然刻着几个鲜红的字,征西将军,余舒行。
墓碑旁,有个男子坐在地上,酩酊大醉,抱着酒坛子,还一个劲的灌自己,看样子,天没亮就来了。
绝尘叹了口气
“侍棋,推我过去。”
薛离崖不断摇着脑袋,仰头灌酒。看到绝尘在自己眼前,惨然一笑,拎起坛子,举到绝尘眼前。
“来了,你也喝。”
绝尘蹙眉,执扇打碎酒坛,又向离崖的脸上一记,扇子划过,右脸上赫然一道血口子出现。离崖一蒙,侧着脸瞪大眼睛看着地上。
绝尘愤然。
“你就只会逃避吗!从前那个豁然潇洒的薛离崖哪去了!你醒醒吧,离崖!”
绝尘咆哮着,离崖依然侧过脸,不去看绝尘的愤怒,也不敢看。
“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自己背负这么多!”
离崖突然坐起身,抓过绝尘的领子,拉近自己
“是我杀了他!是我!是我害了他,更害了雪阳!”
“离崖……这是雪阳和舒行的选择!”
“不,你不明白,是我,是我让雪阳痛苦,是我杀了舒行,都是我的错……”
“离崖……”
离崖缓缓放开绝尘的领子,挣扎着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却忽然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将军……”
绝尘拉住离崖的手臂,回头看见姜红从远处狂奔而来,绝尘淡淡一笑。
“没事,只是醉倒了罢了。”
回去的路上,马车一路颠簸,细密的雨开始零零碎碎,落到干涸的大地上……
“明年栀子花开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娶我哦,离崖大哥。呵呵……”
白色的花海里,稚气的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紫色的裙摆卷起花瓣翩然。女子笑颜如花,一步一跳来到离崖眼前,伸出手,格格笑起来。
嘴角渐渐上扬,薛离崖伸手去抓少女的手,却突然抓空,惶恐抬头,少女早已消失。
离崖惨然一笑,这些幸福,从此只会是回忆了……
……
琉璃国中,京城是最热闹的,也同样是最热的,夏至近了。
落尘拿起扇子扑腾两下,再捶捶肩膀,把刚批好的折子理理齐,扭头瞪向躺椅上,优哉游哉看着书的朔璃。
太医都说朔璃恢复的神速,才过了七天,受的伤再过个半月的就该好得差不多了。落尘当然知道为什么朔璃会恢复神速啦,现在的朔璃又不上朝,天天把自个当猪来养,所有折子干脆都让落尘来批了,还要伺候他,朔璃是舒服了,落尘倒是累疯了。
最气的,是有苦还说不得,她可能和别人抱怨朔璃老让她批折子吗?照朔璃的这几天,朔璃的口头禅就是——
“你脑袋还要吗?”
落尘开窗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扭头一脸猩猩样。
“干什么!开个窗呀!”
“你要开窗让外头参观一下你在批折子?”
还不是你害的,落尘摆出祈求的眼神。
“很热啊,我就开一条缝。”
朔璃翻了一页书。
“半条都不行,心静自然凉,给我坐下,静下心来。”
你试试面对排山倒海的事情,还心静自然凉。想归想,落尘还是乖乖坐下了,拿起扇子就一阵猛扇。
“皇上,娘娘。水兰求见。”
听到曹休的声音,落尘立马青了脸,跳起来,拿了支笔塞到朔璃手里,把折子往朔璃腿上一摊,坐到边上,给朔璃扇起扇子。
朔璃像看猴戏一样,憋着呼之欲出的爆笑,对门外道:“进……进来。”
落尘一脸温良贤淑,扇扇子的动作极轻柔优雅,对水兰眨巴眨巴眼睛。
“水兰什么事呀?”
水兰跨进屋子,看到小姐又在伺候朔璃,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早就想找理由来看落尘,刚好洛水宫那里送来了刚做好的夏装,急不死就赶来了。
“娘娘,这是刚做好的衣服。”
水兰恭敬的俯身,捧着托盘里用粉色的薄纱盖住的衣服,送到落尘眼前。趁朔璃不注意,微微抬头俏皮地向落尘眨了下眼睛。落尘了然一笑。
“皇上,可否让臣妾试试新衣呢?”
落尘撒娇着,为了休息,拼了。
“皇上……”
朔璃和水兰同时打了个冷战,这个撒娇有妩媚的样子,很不适合落尘,不对,是相当,绝对不适合。
“额,好,你试吧。”
噢耶!解放啦!落尘兴奋地跳起来,拉住水兰,前脚还没跨出门,又被朔璃叫住。
“我叫你走了戈?你还要脑袋吗?就在这试。”
朔璃突然很有兴趣,想看丫头穿上夏装的样子。
落尘和水兰同时张大嘴回头,落尘收起快要掉下的下巴,堆着笑脸。
“皇上,好像不太……”
“好什么像,就在这换。”
拗不过朔璃,也不想再回去批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折子,只好委屈一下了。
“那你不要偷看……”
落尘撩开薄纱,纯白的衣料上,绣着一群紫色的蝴蝶,翩翩然,好像置身蝴蝶谷一样,落尘摸着精细的绣工,一脸欢喜。可刚拿起衣服,就惊叫着抽回手捂在胸口。
“好痛……”
朔璃立刻跳起来,跑来拉过落尘的手。
“怎么了?”
水兰把衣服放到一边。
“小姐!”
落尘看了眼桌上的衣服,摸摸手指。
“衣服里有东西刺了我一下。”
朔璃嚯一下翻开衣服,“叮叮叮……”数不清的银针从衣服里掉落一地。
三个人,三种表情。
落尘捂着嘴,瞪大红了的眼睛。朔璃立刻抱住落尘,把她的头埋进胸口,质问水兰:“怎么回事!”
“我……奴婢也不知道。衣服从洛水宫送来,奴婢就直接过来了,难道……”
水兰看见朔璃眼中凝聚的残酷,冷得毫无保留。
“曹休!把和这件衣服相关的人全给我找来!现在!”
曹休领命,逃也似的冲去洛水宫。
几个内侍进来收拾地上的残局,都是一派震惊和小心翼翼。
水兰带着落尘先回宫休息,路上不断想着刚才的事,后怕不断涌来。
落尘突然回过神来,转身跑回西宫。
……
西宫偏殿,上到主子下到奴才,跪了满满一屋子人。
朔璃靠在椅子里,冷眼扫视各个心惊胆战的脸,拿过托盘甩到地上。
衣服银针散落一地,所有人白了脸。李妃身子朝一边倒去,幸有程妃挡着。
“胆敢谋害皇后,你们胆子大了啊!说!你们谁干的,否则,全给我拖出去斩了!”
李妃本就胆小,被愤怒的朔璃一恐吓,哪还敢说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程妃看不过去。
“皇上!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夏装昨天就不见了!”
“呵……不见了,程妃觉得一句不见了就可以了事了吗?”
“臣妾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不知道。来人,把这些人全给我拖出去打,孤就打到你们知道为止!”
曹休惊得连原本小得只剩一条线的眼睛都瞪得老大,这皇上疯了不成,哪有这样审案的,这不是屈打成招嘛!
“皇上,等一下!”
躲在殿外良久的落尘冲进殿内,水兰紧随其后,明明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可以乱打人。朔璃一看见落尘,口气竟软了。
“皇后不好好休息,跑来这干什么?”
“皇上!这件事就交给臣妾处理可好。”
落尘眼神坚毅,她答应过雪阳要帮助朔璃,她不可以让朔璃冲动做错事。
朔璃眯着眼看着落尘。
“好,那就在这处理,孤就在这看着。”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落尘不再辩解什么,微微欠身。
“多谢皇上。”
朔璃一手支头,斜倚在椅子里。落尘看了一眼朔璃,回头蹲下在两位妃子面前,怜惜的给李妃拭去眼泪。
“李妃别哭了。程妃可否把事情再详细的说一遍给本宫听。本宫可以相信你的,对不对?”
落尘看着程妃的眼睛,满是信任。程妃颔首,回以同样的信任。
“昨日晌午时分,我与李妃,还有女官,宫女们都去用午膳,离开作坊时明明锁好了门,可后来晚上清点衣服时,皇后娘娘的一件衣服少了。本是要今天来和娘娘你说的,结果……就现在这样了。”
落尘若有所思,那么……
“水兰,今天谁送来的衣服。”
“哦,对了,我和侍剑经过你房间的时候,门大开着,本以为你回来了,结果就看见桌上的东西,没多想就送来了……”
水兰后悔极了,原是想让落尘好好休息的,结果不想想清楚就把那么危险的东西送来了。
落尘一眼就看穿了水兰的想法,了然一笑。
“水兰,不要自责,其实你不送来,我回了房间看到了,结果可能更糟,不怪你。”
落尘以同样信任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站起身,看向高高在上的朔璃。
“皇上,我相信不是这些人做的。一定有别的什么人,在暗地里搞鬼,至于是谁早晚会露出马脚,最近诸事多留小心就是了,先放了他们吧。”
总之先让无辜的人脱险,至于是谁……再想办法。
朔璃缓缓闭上眼,邪魅的笑,漫上嘴角。
“皇后说怎样就怎样吧。但你们的失误酿成如此恶劣的事情,惩罚免不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包括落尘。
“罚你们……多给皇后做几件衣服……”
一地跪拜。
“遵旨!”
无数感激的眼神投向落尘,小妮子心花怒放。呵呵……开心啊……
“你们都下去吧,别再给我出差错!皇后跟我来。”
“是,皇上!”
落尘屁颠屁颠跟着朔璃走了,水兰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落尘憨憨笑着,还沉浸在刚刚的“英雄事迹”中,想也没想进了书房。
朔璃关上房门,落尘突然惊醒,自己怎么又回来这了。回头看见朔璃得意地笑着,一脸邪魅,慢慢逼近自己。落尘节节后退,糟了!靠到底了!
“皇……皇上,有话好好说嘛。”
她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朔璃眯了眯眼,一把拽过落尘,抱进怀里。落尘只觉得汗毛全都立起来了,赶紧用小爪子抵住朔璃的胸口,但不能阻止朔璃棱角分明的俊毅脸庞在眼前慢慢放大。落尘倒吸口冷气,紧紧闭上眼。天啊,这是要做什么呀!
朔璃好笑着,俯在落尘耳边。
“皇后那么会审案子,是不是把桌上那些,也都顺便审完了?”
额?
说完,朔璃捏捏落尘呆住的小脸,回他的椅子上看书去了。落尘一个脚软,慢慢滑坐到地上,还不时干笑。
朔璃想起什么。
“对了,明天早上孤要吃你做的那个白乎乎的东西。现在孤要喝茶,等下批完了替孤沐浴更衣,其他就没什么了,去做吧。”
落尘嘴角抽搐着。
“呵……呵……好……好啊。”
落尘慢慢站起,迅速跑到房门外,关上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啊……”
屋外瞬间惊动一片宫人侍卫,鸡飞狗跳。
一如往常的破天吼,今天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觉得心里舒坦呢,朔璃心想着,又翻了一页书。
今天见到丫头受伤,自己竟然会这样紧张,做出有违理智的事情,难道……怎么会,那丫头,只是和绝尘像罢了,一定是这样。
朔璃摇头苦笑,继续翻过一页……
……
侍剑双手交叉抱胸,闭眼靠在墙上。水兰从落尘房里出来,走到侍剑跟前,展开手里的东西
“就是这个,一共一百七十四根。”
侍剑低头看了看,一脸严肃。
“你猜会是谁?”
“不好说,不过那个人一定脱不了嫌疑。”
侍剑了然点头
“我也这么想,先不要打草惊蛇,最近我们要格外小心。”
水兰看了眼银针
“嗯。还有,不可对小姐透露半点。”
“我明白。”
两人同时看向落尘的房间,侍剑握了握佩剑。
“今晚我会在屋顶守着的。”
说着轻踏几步上了屋顶,坐下打坐。
水兰看看头顶时隐时现的月,眉深锁……
……
今个一早落尘就候着太医来,经过几位太医的反复检查,朔璃终于断定没事了!落尘大欢呼!
当然朔璃右手的擦伤还要调理,不过终于得到解放,她个“代理”也好隐退了,吃了早膳就溜出来散步,新鲜空气真好。
侍剑在后紧紧跟着落尘,几次惊险,他决定再不让落尘一个人,不然他的五脏六腑一定提早歇菜。
落尘伸伸懒腰,突然瞄见栀子花田里有个人影,还以为是雪阳,刚抬手要打招呼,却发现是个男的,而且,背影怎么那么熟悉……落尘忽然兴奋地大喊:“离崖哥哥!”
薛离崖回过神,转身就看见个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小丫头,像只小兔子一样。微微笑开。
“落尘,别来无恙。”
侍剑礼貌地拱手。
“将军!”
薛离崖溺爱地揉乱落尘的刘海。
“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还有侍剑,好久不见了。”
“离崖哥哥……”
落尘嘟起嘴,理理刘海。
“离崖哥哥都有一年不来看落尘了!也不常写信,落尘不理你了!”
“呵呵……是吗?那……这个就不给你了,反正你都不理我了。”
落尘微微侧头瞟了一眼,是个可爱的兔子娃娃。
“我可是特意从边疆带回来的。”
说着在落尘眼前晃晃,落尘一个回身去抓,空了。离崖把娃娃高举过落尘头顶,落尘就像只小兔子一样,我跳我跳,我抓我抓,够不到呀……
看着离崖和侍剑笑成一团,落尘嘟起嘴。
“你们欺负我……”
……
朔璃没好气地在屋里踱来踱去,那个丫头一听自己没事了,就飞也似的跑得人影都没了,等着抓到她,给她个浓墨重彩尝尝。
曹休看朔璃怎么又黑着个脸,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事,心里暗叫苦,那个姑奶奶怎么老是不给他安稳日子过。
“皇上……”
“干什么?!”
朔璃一吼,曹休一抖。
“薛将军已经回来了,现在在栀子花田。”
“栀子花田?回来了也不来找我,去了栀子花田!”
“是……而且……”
“而且什么,讲话不要老讲一半!”
“是……皇后娘娘也在那里。”
话音刚落,朔璃就大跨步,出了门。
“走,去栀子花田。”
曹休以为找到落尘,朔璃的心情会好一点,结果到了花田,却发现朔璃的脸不仅黑,更加恐怖了。
朔璃感觉自己怒火中烧,小妮子连一刻都不想在自己旁边多待,现在却和两个男人在花田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们!”
朔璃大步冲到几个人面前。
落尘看朔璃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大喊不妙,有人又要发作啦!
三人恭敬跪拜,落尘刚俯下身,就被朔璃抓了起来,推到身后
“别跪了,离崖你回来怎么也不先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