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道:“姐姐说话造次了,快向贵妃娘娘请罪!”我抬手止住了她,对欣嫔道:“依宫规,你见我问话,回话时应叩拜参礼然后回话,本宫虽从不想计较这些小事,可你言语乖张,色有不敬,本宫倒不能给你这个恩典了,跪下!”
我一喝,她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我道:“皇上因何不召见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宫本想顾及你的颜面,不在这儿说了,可你不但不思悔改,还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你以为这里是紫云宫,可任由你胡言乱语的么?”一提紫云宫,她顿时瘫软在地,道:“求娘娘恕罪!”“恕罪?”我冷哼:“本宫恕得你还少么?你先与祥贵人在园中背人之处肆意抵毁本宫,辱及圣上清誉,后又与祥贵人以荷包计设计陷害本宫,致皇上与本宫疏离,后来更与芸常在在紫云宫外私授禁药,言中多有不堪,不唯侮辱本宫,更将皇上置于何地?你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哪知那时本宫与皇上正在紫云宫内,皇上一怒之下斥责于你们,芸常在,此事可是有的吗?”芸常在忙跪了下来,低低道:“有的,望娘娘恕罪!”我道:“此刻你们知道有罪了?晚了!你们可知你们所犯之罪,宫规中杖毙都算轻的,照理应诛灭九族!你们或许不惜一死,难道就没替你们宫外的家人亲眷想想么?”芸常在哭了起来,道:“求娘娘宽赦!”我冷笑:“本宫早已宽赦了你,若非本宫与太皇太后在皇上面前替你们求情,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恣意顶撞本宫么?”
这当儿,如妃跪了下来,道:“娘娘仁慈之名播于天下,欣嫔与芸常在冒犯宫规,不懂上下之礼,臣妾入宫最久,对她们平日有失教导,是臣妾之过,望娘娘饶恕了她们!”她一跪,其他宫妃方省悟。纷纷跪下,道:“求娘娘开恩!”我让平姑姑去扶如妃,道:“如妃起来,赐座。”
另一个宫妃也想立起,被我冷冷一瞪,又讪讪地跪了下去,如妃恭敬地道:“不敢,臣妾站着听娘娘训诫好了。”我也不再同她谦让,转向地下的宫眷,道:“你们要知道,在这宫中,皇上最大,太后最尊,只有侍奉好了皇上,孝敬了太后才是你们的本份。芸常在曾告诉本宫应奉承欢颜,这话对了,皇上日理万机,政务冗杂,咱们做后妃的就是要变着方儿让皇上高兴,开解圣心,才不枉了圣上对后妃的恩宠,此亦是圣人所教的为妻之道,而不是互相诽谤,传播流言,私相收授,拉帮结派,诋毁他人,陷害后妃,让皇上烦心,你们听懂了吗?”“臣妾们懂了,”她们道:“谢娘娘指教!”我点头:“懂了就好!”
平姑姑早已叫人收拾了茶水茶盅,新沏了茶,见我停下,便递过茶来,我喝了一口,暂压住心跳,停了一下方道:“陈贵人,莘贵人何在?”两人忙爬上前来,应道:“臣妾在!”我淡淡地道:“昨日你们在园中可是做了什么让皇上生气的事?”两人战战惊惊地道:“臣妾口不择言,有怨妄之心,求娘娘恕罪!”我冷冷道:“你们该求的是皇上。这宫中可越来越奇怪了,前头玉妃以怨怼皇上而被黜,后头祥贵人令皇上在观月楼遭蛇吻之患,而后是欣嫔、芸常在私赠禁药,现今你们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私议宫闱秘事,是不是看太皇太后平日宽仁,皇上国事繁忙,本宫又一直身子不适,所以才胆大妄为,任意践踏宫规?还是你们原是法外的人,自以为可以不受宫规所限?嗯?”她们忙道:“臣妾再也不敢了,求娘娘恕罪!”我道:“本宫倒是想恕了你们,只是若恕了你们,难保你们不象欣嫔等一样日后恣事,更难保这宫中的和熙安宁,这是你们平日不修德行,不思报皇恩惹的祸,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来人!”太监忙应:“是,请娘娘吩咐!”“把这两人拉下去,交给敬事房,各罚二十宫杖,叩谢过皇上后,关入冷宫令其闭门思过,每日由宫中执事女官前往训教《后宫训》《女则》,并各自抄写十份交于本宫。一个月后如认错诚心悔过,方可自冷宫赦出,令其在宫中自省。是否皇恩加身,就要看你们自省得如何了,拉下去!”我一作色,太监也吓得脸色苍白,上来就将两人拉了下去,她们惨叫饶命的声音回绕殿中,人人心惊,一时之间,无人敢说半个字。
我在椅背上靠着休息了了一会儿,仍坐直了,道:“宫规所列,赏罚分明,如妃在宫中多年,谨慎侍驾,宽和待人,加之教养皇子公主有功,皇上前日已禀明太皇太后,将如妃进为纯妃,旨意这两日便下发,如妃,你回宫准备准备,交待乳母带好皇子,公主,皇上今晚要去你宫中!”“谢贵妃娘娘!”她叩拜。我虚扶,平姑姑伸手将她扶起,站在一边。
我看了一眼跪着的宫妃们道:“今儿我来慈宁宫请安时,发现姐妹们中多有嬉笑打闹的,迟到延误的,站姿不恭的,窃窃私语的,着实不成个体统。太皇太后虽宽容不计较,但毕竟是湟湟天家,做小辈的可不能失了礼数规矩。但此亦本宫之过,本宫有身,没以天天过来侍奉太皇太后,给太后请安。本宫回头禀明了皇上,自由皇上惩罚。自明日起,从本宫始,卯时三刻到慈宁宫侍候,晨昏定省,不得延误半刻,否则陈贵人,莘贵人就是例!本宫只会逐次加重,决不原宥,你们听清了吗?”“听清了!”她们仍参差不齐地回应。我故意道:“本宫没听清,本宫再问一遍,听清了么?”这次整齐得多。我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们去吧——噢,对了,告诉敬事房,撤下欣嫔,芸贵人的绿头牌,皇上不会再临幸她们了。”两人抬头,脸色苍白,又迅速低下头去。我心中闪过一丝怜悯,但终于还是生生忍住,挥手道:“去吧。”她们纷纷叩了头,退出了慈宁宫。
我靠在椅子上歇息了半天,才扶着平姑姑站起来,走到碧纱橱后,却发现永璘负手笑嘻嘻地站在太皇太后身边,不由一怔,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皇太后!”安姑姑扶住我。太皇太后道:“可怜见的,说了这半天,累了吧?坐下歇歇,安儿,将红枣阿胶羹端来给贵妃娘娘喝一盅。”我道:“谢太皇太后!”
永璘从安姑姑手中接过碗,道:“朕来吧!”走过来,低下腰,边喂我喝汤边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皇说的如何?稚奴是个能理事的人!”太皇太后笑睇了他一眼,道:“皇上加以青眼的人,还会有错么?”我喝完了汤,永璘问:“还要么?”我摇摇头,太皇太后道:“处置得很好,皇上看呢?”永璘望着我笑,道:“虽然是轻了点儿,不过看在第一次理事的份儿上,孙皇也不计较了,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朕总要给贵妃娘娘一个面子不是?”我欠欠身,道:“臣妾谢皇上!”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也罢了,她本是个慈心人,能这么着已经很不容易,我先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还当她压不住呢。”永璘道:“稚奴认真生起气来,孙皇都怕,何况是那些宫妃?今儿孙皇也成了贵妃娘娘的一件赏赐了。”我方悟没先问过他,忙道:“皇上恕罪,臣妾自作主张……”“行了,”他摆手拦住我的话头,道:“你不这么着也镇不住人么,朕没怪你,朕是好久没去如妃那儿了,今晚也正好去看看皇子公主。”我心中一酸,应:“是,谢皇上!”“如妃进封的思旨朕刚才已写了,太皇太后用了玺就可以明发了。”永璘道:“今日你迫于无奈,这才事急从权,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要先同朕和太皇太后商量了再办。你别多心,朕这不是说你办得不对,只是此类事依宫规是要由皇后,太后或朕下旨的,你虽是协理宫务,毕竟身份不够,朕怕到时有人议论你,告诉朕或皇祖母一声,就真有了事,也好回护你不是?”我道:“谢皇上为臣妾考虑周全。”太皇太后道:“贵妃今儿理了半天事,看神色是伤了神了,皇帝好好带她回宫调养吧。”我们遵旨出来,永璘扶我上了轿,回到奉乾殿。
我进殿便躺倒在床,永璘坐在床边,看着我微笑,我给他看得颇不好意思,嗔道:“皇上看什么?没见过臣妾么?”“朕还真没见过稚奴这个样子。”他呵呵笑:“既端庄又威严,你那一下跺茶盅的声音,把朕吓了一跳呢。”我叹了口气,道:“皇上素知臣妾的,从不愿与人争执逞强,更别说威压了,今日之事实是大违本心。”他笑:“朕倒觉得稚奴今日这样子更接近朕心中的皇后,统御六宫,母仪天下,稚奴当之无愧,朕心甚慰矣——”我含笑:“皇上又取笑臣妾了,臣妾不过是侍奉皇上、太皇太后久了,耳濡目染,学了一点皮毛而已,仗着太皇太后在身后,才狐假虎威了一下子,皇上若再这么说,臣妾以后再不管了……”“瞧你瞧你,”他双手搂住我的腰,道:“朕是夸你么,这才刚刚开了一个好头儿,怎么又矫情不做了?你今儿在慈宁宫有礼有节,恩威并施,朕着实敬佩呢,有你管着后宫,朕放心!”我微笑:“皇上就不怕臣妾借势威压六宫,夺宠专房?”他笑道:“朕不怕,稚奴是佛心人,这性儿是改不了的,至于夺宠专房,朕还巴不得呢。”我脸红,轻啐他一口,不再跟他多说。
“稚奴,”他用手指绕着我的鬓发,低低道:“你怎么样儿都美,就算张口训人,也自有一股凛然正气,朕不想去如妃那儿了,就陪着稚奴母子好么?”我笑:“皇上如再这么着食言,臣妾就要回慈宁宫,紧闭宫门,不让皇上见臣妾了。”他长长唉了一声,道:“别人都盼着朕去临幸,你却总是赶朕走。朕虽知你的意思,心里倒底不熨贴。”我笑道:“那臣妾给皇上做两样小菜,让皇上熨贴一下可好?”“使得,”他双眼放光,道:“好久都没尝到稚奴的手艺了,你一提,朕还不免馋了呢。”我叫平姑姑去准备材料,平姑姑劝道:“娘娘今儿受累了,就要做给皇上,也改日吧,娘娘也该好生歇歇。”永璘一听忙道:“姑姑说的是,稚奴别去了,陪着朕说话……”“皇上,”我止住他,道:“臣妾自己也想吃呢,这两日有点胃口不开,臣妾想自己弄的兴许合口味。”“可是……”“皇上放心,”我道:“臣妾只做四五样,都是很便捷的,一定不会累着。”他见我坚持,只好笑笑,有点无奈,道:“两三样就行了,你不能站太久,若是吃不消就下来,别只顾了让朕高兴伤了自个儿的身子。”“知道了——”我嗔:“皇上真烦!”只这一句,他怔了一下,便即开怀大笑,弄的平姑姑也笑了。